笑道:“之前没将姨母看仔细,这会一看,姨母同母后长得果然还是有几分相似的。”
柳静婷还是一如当年没什么心思的模样,立刻便笑开了,亲亲热热地挽了皇后的手,语气里满是亲近:“殿下不知道,臣妇在家中的时候,谁都说臣妇同娘娘年轻时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可惜康乐没能见到姨母和母后年轻时的样子……”赵曦月嘴里回着柳静婷的话,眼角的余光却是扫向了下头的叶老夫人,果不其然地在对方脸上看到了一丝不甚明显的遗憾。
不由得对这婆媳俩的来意更好奇了些。
要说的话说了一半就落了空,叶老夫人还是有那么一丁点尴尬的。再想开口,可上头那两位姨甥俩聊得正热络,夹在中间的皇后垂着眼睑不知在想些什么,根本不给她一个开口的机会。
心下不由有些发急,死命地盯着柳静婷,盼着她能想起来她们今日的来意。谁知盯了半天,眼见着赵曦月都起身准备离开了,柳静婷还没有说话的意思,不由急地猛咳了两声。
“老夫人可还好?”皇后这才抬眼关切道。
“老身无妨,只是年纪大了,这喉咙就容易发干。”叶老夫人忙笑道,目光一转,却是深看了自家儿媳一眼。
柳静婷这才如梦初醒,忙坐直了身子,唤住听说叶老夫人没事就准备走人的赵曦月:“殿下且慢。”
赵曦月起身的动作微微一顿:“姨母还有什么话同康乐说么?”
柳静婷看了看下首的婆母,又看了看身侧因自己出声再度垂下眼睑的长姐,心下惴惴。可想起今日出门前婆婆千叮咛万嘱咐自己的话,只好将她们两个都不愿说或是没机会说的话问出口了。
“臣妇今日进宫,的确是有些话想同殿下说。”她抿了抿唇,清澈的眸子里不知是多了丝期待还是小心:“不知殿下觉得我儿芝山如何?”
赵曦月被问得懵了一下:“铭表哥?铭表哥年少有为,是可造之材呀。”她回忆着自家父皇对叶铭的评价,隐约间又觉得这个问题似乎有些耳熟,“姨母为何有此一问?”
一直默不作声的皇后却在此刻轻笑了一声,她微微抬眼,眸中是只有赵曦月才看得见的嘲讽。
“叶老夫人和三妹是来向本宫提亲的,求娶你赵曦月与文远侯世子为妻,”皇后不轻不重的声音在赵曦月的耳边响起,只是这话里的意思叫她怎么听怎么觉得荒唐,“月儿觉得可好?”
作者有话要说: 谢蕴:月儿觉得不好。
六哥:????
第六十八章
赵曦月与皇后四目相对, 对方那双看不出年纪的眼睛里带了丝意味不明的嘲弄:“叶老夫人和三妹此次进宫,便是为了你与芝山的亲事。芝山是你嫡亲的表哥,静婷又是你的亲姨母, 只会更加体贴心疼你。”
皇后重复着叶老夫人同自己说的话,到了话尾, 竟微微笑了起来,“皇儿这个表情, 是觉得不好?”
自最初的惊讶情绪之中走出后, 赵曦月的心反而平静了下来。她垂下眼睑,不轻不重地问道:“母后的意思, 是叫儿臣立刻点头,应下这桩亲事?”
“你一向顽劣, 偏是身份尊贵, 圣上更是一心想为你寻一位乘龙快婿, 寻常家世都入不了他的眼, 再这么下去只怕是难觅良人。难得你三姨母体贴心疼你, 芝山更是个饱读诗书前程似锦的侯府世子, 这门亲事于你而言,的确是桩难得的姻缘了。”皇后抚着腕上的翡翠缠金花枝镯,目光淡然,“若非你姨母亲自进宫, 本宫也不会想到要将你与芝山凑成一对。”
赵曦月“哈”了一声, 缓缓点头道:“如此说来,儿臣还要谢过母后的良苦用心了。”
柳静婷的目光在这母女二人中间转来转去,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太对。她再单纯,也是为人母的,虽不知道皇后和赵曦月之间出过什么问题, 却本能地觉得母女二人的这番对话透着微妙。
她不安地搅着手指,迟疑片刻后探手拉了拉皇后的衣袖,低声道:“姐姐,月儿年纪还小,你好好同她说。”说着又抬头看了赵曦月一眼,声音轻柔,“殿下您别误会,娘娘寻你过来只是想先同你商量,问问你的意思,并非要你立即决定。”
“是啊是啊,”叶老夫人也是越听越觉得不对,此时见儿媳在其中转圜,急忙应声道,“娘娘也是为了殿下好,如今殿下正得圣宠,外头不知有多少攀附权贵之徒盼得您垂青。同那等爱慕虚荣的起子小人比起来,自然是知根知底的表哥来得更好些。”
只是话里话外的意思,还是在说服她应下婚事,甚至将其他有意结亲的人一并打成了爱慕虚荣之人。
赵曦月侧过身,直视着叶老夫人的眼睛,笑道:“老夫人的话本宫听不明白,为何旁人想娶本宫是攀附权贵,而您文远侯府便是真心实意呢?”
“这……”没料到赵曦月会直接驳了她的话,叶老夫人老脸一红,吞吞吐吐地接不上话。
皇后眸光一厉,正要开口训斥她目无尊长,却在开口地一瞬间想起了建德帝同她说过的话,到嘴边的话便又咽了下去。
“殿下,不论旁人如何做想,臣妾想要为芝山求娶殿下您的确是真心实意的。”柳静婷没注意到身旁长姐有几分别扭的神色,急急地解释道,“早在殿下出生的时候,臣妾便同娘娘说过此事,只是圣上说殿下的婚事往后要由殿下自己做主,这才搁下了而已。若不是……”
赵曦月突然间就明白了,为何这位三姨母会在与自己素未谋面的情况下,就对自己关怀备至,还频频让叶铭与自己传话。
一个是长在深宫的小姑娘,一个是时常进宫同自己说话的表哥。
青梅竹马,不外乎如此了吧?
她接话道:“若不是外头有父皇有意将本宫指婚给新科状元的消息,姨母也不会急着入宫同母后旧事重提了?”
望着柳静婷哑口的模样,赵曦月心中却没什么快意。
也是,做了这么多年的当家主母,哪儿有真的单纯?
她轻轻地叹了口气,打起精神朝着柳静婷笑道:“姨母,婚姻大事素来都要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方才母后也说了,父皇对康乐的婚事上心地很,此事还是等康乐禀明了父皇,听了父皇的意见之后再做决定吧。”
她缓了口气,继续说道,“您二位也不必着急,康乐年纪还小,并没有这么早成亲的打算,这一点,想必父皇也是一样的。若实在着急,您可以同今日寻母后一般,也去到父皇面前将这门亲事的好处好好说道说道,说不定父皇觉得您说得有理,一高兴就将此事给定下了呢。”
“殿下……”柳静婷眼中闪过一丝慌乱,喃喃地唤了一句,却不知该说些什么才好。
叶老夫人的心情却比柳静婷要复杂的多。她本就想着,只要劝服了赵曦月,以建德帝爱女如命的性子,必定不会反对这桩亲事。为此,她这两天还寻柳静婷做了不少工作,要她好好在赵曦月面前表现。
可如今听赵曦月话里的意思,若没有建德帝的点头,她是绝对不会允诺她们什么。
心中难免觉得失望。
可她还来不及将脸上的失望收起,便惊觉赵曦月的目光不知何时已经落在了她的脸上。
“叶老夫人,康乐是个恃宠而骄的人,所以那些似是而非的话,希望往后不会再传到康乐耳中。”她嘴角一勾,上扬的眼尾微微弯起,“否则,您可能要感受一下什么叫目无尊长。”
如此直白的威胁让叶老夫人呼吸一窒,连带着脸色都变得难看了起来。想她活了大半辈子,哪怕是建德帝都对她礼让三分,没想到今日却被一个十三岁的小姑娘给教训了。
可想到自己今日的来意,她硬是忍下了胸口的一团郁气,强笑道:“殿下说的是,方才是老身无状了。”
该说的话都说完了,赵曦月也没了继续呆在这里的兴致。
她侧目看了皇后一眼,福了福身:“母后若无旁的吩咐,儿臣先行告退了?”
皇后眼睑微动:“且去吧。”也是一个字都不想多说。
直到赵曦月走出大殿之后,柳静婷才目带担忧地看了皇后一眼,抿着唇道:“娘娘,您和殿下之间,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得到的却只有一阵漫长的沉默。
只是在经历了方才的场景后,这段沉默已能让柳静婷从中得出答案了。
难怪方才她同大姐提起康乐公主的婚事时,大姐一直是兴致缺缺的模样。她还当大姐是对她的儿子不满意,现今看来,倒更像是知道自己管不了女儿的婚事,才不想多谈。
她抿了抿唇,看向还在强自保持得体笑容的婆婆,忍不住在心中长叹了一声。
想来,婆婆的那些盘算,今日全都要落空了。只是不知道,她的铭儿知道这个消息之后,会是个什么样的反应。
……
“殿下,您没事吧,皇后娘娘寻您是有什么话要吩咐么?”才一走出凤栖宫的宫门,被留在外头的青佩和行露二人便匆忙围了上来,拉着赵曦月左顾右盼,生怕她进去受了什么委屈。紧张的模样叫赵曦月有些发凉的心渐渐地暖和了起来。
她怕青佩和行露进去会被皇后找借口惩戒,便没叫她们陪着进去,却没想到她们便一直在宫外等着自己出来。
“不是让你们两个回去等本宫么,怎么在这儿守着。”心情一好,她都有了开玩笑的心思,“这儿可还是凤栖宫的宫门口,你们两这模样要是被嬷嬷瞧见,少不了一顿板子。”
青佩一瞪眼睛:“奴婢们担心您,您倒好,还有心思说笑。”摸了摸赵曦月的手,又忍不住皱眉道,“您的手怎么这么凉,是不是皇后娘娘训斥您了?”
“好端端地,母后训斥本宫做什么?”她摸了摸自己袖袋中的金牌,颇为自嘲地笑道,“你们放心,母后训斥谁都不会训斥本宫的。”
见两个贴身宫女眼中或多或少都带着分担忧,赵曦月忽地一笑,抬起手,一左一右地勾着两人的肩头:“你们就老老实实地把心放到肚子里,本宫真的没事。”
她比行露和青佩二人都小了几岁,个子也要矮上几分,这会却像是个大姐姐一样垫着脚挽着两人的肩膀安慰,那模样要多没形象就多没形象,叫二人心生无奈。
“殿下,奴婢看您啊,是话本子看得太多了。”青佩将赵曦月的手自自己的肩头拉了下来,没好气地说道,“奴婢真该听六殿下的话,将您床头的那些小本子,全都收起来烧了!”
“不是,本宫这是在安慰你,你不领情就罢了,怎么还听赵曦珏的胡说八道呢。”赵曦月瞪着眼睛,不服气地喊道,“再有啊,本宫再怎么说也是你的主子吧,有你这么对主子说话的么?行露,你看看青佩,越来越不把本宫放在眼里了。”
见赵曦月还有转移话题的精神,行露将眼中的担忧隐去了一些,笑着嗔道:“殿下,这回奴婢也不帮您了。您不知道方才青佩多担心您,若不是奴婢劝她再看看,她都要冲去圣上那儿搬救兵了。”
赵曦月轻咳一声,嬉皮笑脸地拉了青佩的衣角,傻乎乎地笑:“好青佩,是本宫错怪了你,你可别生气啊。”
见风使舵的本事堪称一流。
已经见惯了自家公主这一招的青佩无力望天,扶了赵曦月的手颇为别扭地嘟囔道:“您每次都这么说。”
“那你不是每次都原谅本宫了嘛。”赵曦月笑嘻嘻地用指尖挠了挠青佩的手背,“快给你家公主笑一个。”
青佩:“……”
她家殿下是不是又看了什么不该看的话本子了?!这话是位公主能说得出口的吗?!
被赵曦月这么插科打诨地一闹,方才那个关于皇后寻她过去干嘛的问题也就这样糊弄了过去。
行露望着身侧还在打闹的主仆,若有所思。
待赵曦月和青佩说完话了,她才轻声开口道:“殿下是要直接回宫,还是再到旁的什么地方转转?”
赵曦月脚下一凝。
若是换了往常,这个时候她应该会想要去赵曦珏那儿吧?会将此事原原本本地告诉她家六哥,而后同他一起对叶老夫人的那番话嗤之以鼻。
可这一次,在听到行露的问话时,她的脑海中浮现出来的,却不是赵曦珏的脸。
赵曦月下垂的睫毛微微动了动,她咬着红唇,声音低低:“本宫想见见温瑜哥哥。”
“殿下是寻微臣么?”却有人接上了她的话。
赵曦月猛地回头。
谢蕴将一朵紫藤萝花轻轻别在她的耳畔,指尖擦过她的耳畔,有些痒。她下意识地抬手去摸耳朵,却不期然地握住了一只骨节分明的手。
谢蕴手指微弯,顺势将某只“投怀送抱”的小手纳入掌心。
“殿下,微臣在。”
作者有话要说: 六哥:手!你的手!给我放下!
谢蕴:已经失宠的人不配说话。
六哥:????
年终公司比较忙,再加上准备搬家但是房子还没找好(。)所以最近在抓紧时间看房子,稳定日更可能要到搬家之后了。
最后让我吐槽一下,杭州的房子!怎么这么难找!!!!
第六十九章
行露觑了一眼自家殿下被人握住的手, 垂着眼掩唇不轻不重地咳了一声。
赵曦月才飘出去的思绪立刻归了位,她猛地抽回自己的手。那朵堪堪别在她耳畔的紫藤花,却被她手风带起的力道给带了下来, 她吓得惊呼了一声,还没来得及等她伸手去捞, 飘下来的那抹紫色已被人接住了。
面前的手骨节分明,指尖上覆着一层薄茧, 应当是常年写字积攒下来的。
她低着头又忍不住抬眼去看谢蕴的脸色, 见他的神情同平时没什么区别,才飞快地说了一声“谢谢”, 将他掌心里的那朵紫藤萝捡在手里把玩。
自琼林宴之后,这还是他们第一次见面。
谢蕴的视线轻飘飘地朝着行露的方向扫了一眼。
行露莞尔一笑, 仿佛对自己方才的行为毫无所觉, 大大方方地朝谢蕴行了个礼:“行露见过谢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