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蕴抬眸:“?”
赵曦珏轻咳一声:“罢了,无事。”
他也是傻了,就算前世的谢蕴当真也对赵曦月有意,问现在的谢蕴也问不出个所以然啊。况且,上一世赵曦月去的早,谢蕴根本没什么机会同她接触,怎么可能对她有意?
“温瑜啊,”沉默良久,赵曦珏忽地换了一副苦口婆心的模样,低声劝道,“我知道你是个一诺千金的君子,可婚姻大事不是儿戏。糯糯她被父皇和我给宠坏了,不是个温柔娴静的性子,一刻都安生不得。你仔细想想,若今后你写文章的时候有个叽叽喳喳的小麻雀在你耳边吵个不停,你不觉着烦么?”
叽叽喳喳的小麻雀?
六皇子殿下对自家妹妹的形容还真是相当准确。
想起赵曦月嘟着嘴角碎碎念的模样,清甜的声音好似就在自己的耳畔。谢蕴嘴角微翘,取了桌上的茶盏浅呷了一口:“甚好。”
“……”
他语调未变,可赵曦珏却硬是从这短短的两个字中,听出了一丝愉悦的意味。望着谢蕴的眼角微微扯了扯,还想说些什么,却见对面的人放下了手中的茶盏,目光中是少有的一本正经。
谢蕴说得的确很认真:“殿下,你不觉得微臣与公主二人着实是天生一对么?”
“……”我觉得你可能脑子有问题。
赵曦珏按了按额角,觉得有种熟悉的头痛感正朝自己袭来。他算是明白了,像谢蕴这般超凡脱俗的人,谈起男女之情来同他这种凡人是不一样的!
起码在“天生一对”这四个字的认知上,就大相径庭。
赵曦珏深吸了口气,忍下了自己说粗话的冲动,才继续开口道:“天生一对这个问题我们改日在谈。父皇既同你定下了两年之期,必定还提了旁的要求吧?”
提出的疑问没有得到解答,谢蕴脸上也没什么失落的神色,只淡淡地点了点头:“陛下要我在两年内理清自己在谢府中的关系。”
对此赵曦珏并不觉得奇怪。
这一世有了他的推波助澜,建德帝对谢蕴无疑是满意的,可那仅局限在臣子的范围内。若是成了驸马的人选,谢府这个一团麻乱的池子,着实远不如文远侯来的简单。
不期然地想起文远侯叶家,赵曦珏不由微怔了一下。却又很快地反应了过来,低头喝茶掩饰着自己眸中的神色。
再抬眼时,赵曦珏脸上已是一点思绪都不露了。他敲了敲案台,似笑非笑地说道:“你同谢家的关系,可不是搬出来这么简单就能了结的。”
若建德帝当真下旨赐婚谢蕴和赵曦月,这谢府后院指不定怎么闹呢。
看了一眼谢蕴淡然的神色,赵曦珏反应了过来:“是谢大少爷……”
谢蕴喝了口茶:“两年的时间,足够大哥处理完这些琐事了。”
怪不得。
赵曦珏在心中为谢时默哀了一把,忽然意识到,倘若谢鸾真的能搞定谢府后院,谢蕴的背景还真挑不出什么大毛病来?
那两年后的赐婚,不是板上钉钉的事了么?
“父皇日前将‘赑屃’的虎符交给了孤。”赵曦珏将茶盏中剩下的茶汤一口饮尽了,忽地说了句风马牛不相及的话来,“一个不被记录在册,直属于皇帝的暗卫机构。”
谢蕴眸光微闪:“由皇帝直掌的暗卫机构?”
“是,孤也是在父皇将虎符交给孤的时候,才知道原来咱们大夏还有这样一个机构的存在。”赵曦珏点了点头,嘴角微勾,露出了一个古怪的笑容,“温瑜,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么?”
“看来六殿下,已比其他几位殿下,更得圣上的信任了。”谢蕴朝赵曦珏拱了拱手,“恭喜殿下。”
赵曦珏垂着眼,微笑道:“不,这意味着,我能更好地保护五皇妹了。”又抬眸看了谢蕴一眼,“说不定这一次,还能连带着救下你的小命。”
谢蕴不解其意地蹙了下眉头。
这一次赵曦珏却没有过多的解释,只是浅笑着摸了摸自己左手食指上戴的那枚玉戒。
曾经他花了很久的时间都没有想明白,为什么赵曦和任职刑部却能调动京城五门的兵力,为什么叶铭下一趟江南却在重重保护下葬身鱼腹。
这些疑惑在建德帝将“赑屃”的存在告知他的时候有了答案。
可他还有一件事想不通。
——以赵曦和尴尬的身份和处境,他是如何取得父皇的信任,将“赑屃”如此重要的组织交托给他的呢?
第六十七章
关于自己和建德帝的对话, 赵曦月谁都没有透露。就连赵曦珏来问,都被她给蒙混了过去。
她只当做自己从来没和父皇谈过谢蕴的事,像是个没事人一样继续做她的康乐公主, 也没再让青佩出去打探关于谢蕴的事。
“行露,咱们真的还要将谢二公子的事告诉殿下知晓吗?”青佩朝屋子里探了一眼, 压低声音问道,“殿下都说不必打听二公子的事了, 再说要是被旁人知道, 指不定又要传出什么话来了。”
行露往里走的动作微微一顿,浅笑道:“纵使殿下对谢二公子无意, 但二公子同六殿下交好,和咱们殿下之间也少不了走动。那些细枝末节的事不必回禀, 可这样的大事, 还是让殿下心中有个数的好。”
青佩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神色还是有些别扭:“可前廷的事, 同咱们殿下能有什么干系。殿下又不会往里头掺和。”
事关朝堂, 行露也不知道该如何和青佩解释。正犹豫着, 就听见门内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打断了她们的对话。
“有什么关于谢温瑜的事不能告诉本宫知晓的么?”赵曦月站在门边,疑惑地望着她家在门外低声讨论着什么两个贴身宫女。
她方才听得并不清楚,只是觉得隐约间听到了“谢二公子”的称呼。
“殿下。”二人忙敛袖朝赵曦月行礼。
行露嘴角含了笑, 脸上丝毫没有被主子抓包的心虚, 柔声道:“婢子正同青佩说今日凑巧听到了一桩奇事,据说在前朝引起了不小的波澜呢。”
赵曦月歪着脑袋,好奇地扑了扑眼睛。她还以为最近应当没什么事情能盖过她在琼林宴上的闹剧了呢。
想到自己刚刚听到的那一耳朵悄悄话,她不自觉地挑了一下眉梢:“此事同谢温瑜有关?”
“听闻谢二公子自谢府搬了出去。”行露点点头,上前扶了赵曦月的手臂笑道, “民间有‘父母在,不分家’的说法,谢首辅正值盛年,二公子却自立新府,难免叫人心中生疑。”
她觑着赵曦月的神色,轻声补了一句:“也有人在传,是不是二公子与六殿下走得太近,惹得谢首辅不快,父子二人借此划清界限——您知道的,谢首辅贯是不同几位皇子打交道的。”
赵曦月微怔了一下:“你有听说他是什么时候从谢府里搬出去的么?”
“应当是小半个月之前的事了。”行露几乎是立刻就接上了她的问题。
赵曦月凝神算了算,差不多就是父皇同她谈话那日前后的事。她怕赵曦珏会追问她和父皇的谈话,最近这些日子都安分守己地呆在宫里哪儿都没去,怪不得一直没有听说此事。
想着想着,一张小脸不自觉地微微皱起,唇瓣因她嘟起的动作浮出淡淡的纹路,连带着目光都纠结了起来。
要找一个合适的住处不是一时三刻就能定下的,也就是说,谢蕴早就已经打定主意要在中举之后自立门户了。
可他却从来没把这事告诉她!
就这样他还大言不惭地说要娶她?!
“殿下,您怎么了?”望着赵曦月从纠结渐渐朝着生气过度的神情,行露心头一跳,试探着问道。
“咳,本宫没事。”赵曦月轻咳一声,收回了飘远的思绪,侧目有些意味深长地睨着行露,“看不出来,行露你知道的还不少。”
行露依旧是恭谨谦卑的模样:“都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赵曦月收了一丝笑,语气淡淡:“只是这些话却不是你能说得的,往后不许在人前提起。”
她没明说,行露却明白她家主子说的是关于她前面对那番对谢首辅的评价,不由笑得愈发温和,行礼应下。
“殿下,你们都在说什么啊?婢子怎么听不懂……”青佩看向正打着哑谜的主仆俩,脸上满是困惑,逗得赵曦月和行露轻笑出声。
主仆几人说说笑笑,在御花园里有一搭没一搭的逛着,闲散的模样仿佛刚刚的对话从未出现过一般。
迎面却撞上了两位女官。
“婢子参见康乐公主殿下。”那二人毕恭毕敬地朝赵曦月行了个礼,却没立时离开,半蹲着身子仿佛是有话要同她说。
赵曦月正莫名着想问问情况,便觉得自己的袖摆被身旁的人轻轻拉动了一下。行露附在她耳边轻声道:“是皇后娘娘宫里的姑姑。”
赵曦月原本就不甚美妙的心情立刻变得更糟糕了。
脸上的笑意褪去了些,她抿了抿红唇,不咸不淡地问道:“两位姑姑寻本宫有什么事儿么?”
稍长一些的女官福了福身,恭声道:“回殿下,文远侯府的老夫人与夫人入宫给皇后娘娘请安,娘娘请殿下过去同二位夫人说说话。”
“文远侯夫人来了?”赵曦月强忍住自己皱眉的冲动,低声确认道,“是本宫的姨母,文远侯府人?”
“回殿下的话,是您的姨母文远侯夫人入宫了。”
不光赵曦月,就连行露和青佩都有些惊讶了。
这倒是件稀奇事。
赵曦月眨眨眼,一时间倒真有些反应不过来。
自当年加封食邑那件事之后,她同她的那位母后便一直只是维持着表面上的平静。她不再奢望皇后会想其他娘亲一样疼爱她,皇后对她愈发无法无天的举止也是无动于衷。除了日常的请安,母女二人便再没有任何的互动。
她从来不知道什么时候什么人会送帖子进宫给皇后请安,更别说去凤栖宫与那些人说话了。没记错的话,她上次去凤栖宫,还是她四皇姐的功劳,最后闹了个不欢而散。
可今天,皇后居然主动邀请她去凤栖宫,见得还是她的嫡亲姨母柳静婷?
赵曦月缓缓点了点头:“你们在前头领路吧。”
她是真的有些好奇,究竟有什么天大的事,能让她家母后再一次主动召她去凤栖宫说话。
……
凤栖宫的大殿中,除了皇后之外还坐了两个人。一人坐在皇后身侧,和皇后有几分相似的眸色温柔如水。另一人坐在二人的下首,身后垫了厚厚的软靠,瞧着像是在听上座的姐妹俩说话,视线却是不住地往殿门的方向跑。
那位想必就是叶铭的祖母,她家三姨母的婆婆,文远侯府的老夫人了吧?
赵曦月装着没有注意到自她进来后对方就黏在她身上的视线,落落大方地上前行礼道:“儿臣给母后请安。”目光一转,颊边那个浅浅的弧度便陷得更深,“姨母何时来的,怎么也不早些派人通传一声呢。”
见柳静婷与叶老夫人要起身朝自己行礼,她忙上前几步,携了叶老夫人的手臂,嗔道:“若是让您给康乐行礼,岂不是要折康乐的寿了。”
一番动作下来,既有了皇家公主的尊贵,又不显得失礼,可以称得上是无可挑剔。皇后看着妹妹和叶老夫人眼中流露出来的满意,眸色不由得微微一沉。
“康乐,你今日是从何处过来的?”皇后收了目光,垂眸拿起面前的茶碗浅呷了一口,刚续过的茶汤还有些烫,氤氲出的蒸汽模糊了她的面容。
赵曦月笑得眉眼弯弯:“正在御花园赏花呢,听说母后寻儿臣有事,便急忙过来了。”她漂亮的眸子一瞬不瞬地盯着皇后,其间满是稚龄少女的好奇,“不知母后有什么吩咐?”
她问得如此直接,反倒让皇后有些不知该如何开口了。
自建德帝给过她警告之后,她就当这宫中没有赵曦月这个人了。她身边得力的几个心腹都知道她的性子,自然不会将康乐公主的事报到她面前来。时间一久,她也就有些记不清,赵曦月究竟是个什么性子,自己过去同她又是怎么说话的了。
不由得对今日听了叶老夫人的话,将赵曦月召到宫中来的举动感到一丝后悔。
叶老夫人对着母女之间的弯弯绕绕自然是不知道的,见皇后仿佛有些迟疑的样子,她只当是皇后是担心赵曦月年纪轻脸皮薄,当即了然一笑,慈爱地拍了拍赵曦月搀着自己的手背:“是臣妇同娘娘说,自殿下周岁后,这些年都不曾见过殿下玉容,心中惦记地很。娘娘这才请了殿下过来,叫臣妇这老婆子圆了心中的念想。”
说着,毫不避忌地上下打量了赵曦月一番,脸上地褶子全都堆到了一处:“一转眼十多年没见,殿下都已经是个亭亭玉立的大姑娘了。实不相瞒,方才殿下进来的时候,神姿玉容都叫老婆子晃花了眼。”
赵曦月的眉梢微动了一下,到底是没露出惊讶的神色。
只是叶老夫人这番话说的实在是奇怪的很,且不说以她的身份用不用得着如此恭维她这位公主,光是那句“亭亭玉立的大姑娘”,就听得赵曦月浑身不自在。
有谁会说十三岁是大姑娘吗?!
觉得这番话有些过了的,自然不止赵曦月一个人。
“老夫人过赞了,康乐年纪尚轻,哪里当得起此番盛赞。”皇后蹙了蹙眉,虽顾及叶老夫人的身份未做反驳,可这话里的不赞同,还是任谁都能听出来的。
而赵曦月,第一次觉得,她家母后说的话还是很有道理的!
当即接话道:“母后说的是,老夫人的慈爱之心,康乐心领了。”
“怎么会当不起呢,”叶老夫人似乎完全没有感受到气氛地尴尬,有些浑浊地双眼微微瞪着,笑道,“殿下金枝玉叶,再大的赞誉都当得起。”
饶是赵曦月这么厚脸皮的一人,这会都有些不大好意思了。
她眼珠子一转,像是发现了什么一般,借着转身的功夫将自己的手从叶老夫人的手底下抽了出来,走到皇后身边空着的一侧坐下,歪着脑袋去看另一侧的柳静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