展柔笑着解释完,随后甩了甩手走了,徒留老板娘李香兰留在原地,眉头紧凑。
她的肩膀确实疼,时不时疼,买了膏药贴过几次,没多大效果。
当初这条街店铺对外租售时,多少人抢着要,哪里管风水好不好,谁能抢到谁就是行了五十年大运。
一开始李香兰觉得对面那小巷没什么问题,后来经常有人晚上去巷子里小便,日积月累,每次下雨天都有怪味吹过来,导致下雨天她门可罗雀。
后来李香兰去贴了禁止小便告示,还在店门口摆放了几盆花草,没什么大用处。当时考虑过搬走,但考虑到房租便宜,舍不得搬,没想到生意冷清的根本问题不在这上面。
想到此,李香兰连忙窜出店铺,大声叫唤还没走远的展柔,“喂——小姑娘——请留步——”
第8章 、买鞋被说
李香兰与展柔互换姓名,展柔直接称呼李香兰为兰姨,李香兰欣然接受,抽出长条凳请展柔进屋坐下。
陌生人之间一旦合了眼缘,往往一声称呼就能立马拉近关系。
李香兰给展柔倒了一杯白开水,展柔礼貌谢过,也不故意摆谱,直接用浅显的道理解释何谓天斩煞。
“兰姨,夏天傍晚,或者我们洗过澡后是不是都喜欢在巷子里乘凉?”
李香兰挪动电风扇,好让展柔吹到风,“对的,在我们老家乡下,直接摆一张桌子到巷口,一边吃饭一边吹风,可比待在屋里凉快多了!”
李香兰能说会道,仅仅几句话就描述了一副田园农家乐画面。
展柔微微一笑,继续解释,“夏天人人都往巷子跑,冬天人人避之不及,巷子两边的楼层越高,刮大风时,间隙产生的风力级数就越大。”
风水中讲究藏风聚气,鞋店对面的巷子就是气口,一般气口最好位于住宅或者店铺的东方、南方和东南方位,便于和煦的微风吹进来,也就是所说的‘紫气东来’。
店铺大门是生气入口处,巷子空隙直冲店铺大门,犹如一把刀,直接斩劈整座店铺的生气,长此以往肯定会对店铺老板造成不好的影响。
庆幸的是朱雀街沿街店铺只有两层楼高,一楼门店、二楼当仓库或者店主自住,所造成的煞气不严重,如果是高楼大厦,煞气影响会更严重,恐有血光之灾。
化解方法不难,展柔考虑到李香兰不一定能弄到真的五帝古钱,于是选择其他替代风水摆件,“葫芦或者凸透镜都可以用来化煞,石敢当也行。”
李香兰一边拿笔记下一边说,“葫芦好买,菜场就有的卖,凸透镜得去百货商店找,石敢当是什么?”
展柔一听这话,顿时心凉了半截,如此说来,金城当地没有古玩市场?或者古玩市场在私下交易?寻常人竟然连最普通的石敢当都不清楚。
“石敢当就是泰山石,用来镇宅、镇路冲。”
李香兰眼睛一亮,“哦,原来是镇石!那容易找,邙山山脚下有个专门做镇石的石匠,我马上关门就去找他。”
犹如乘坐过山车般,展柔荡到谷底的心情又爬了上来,心里有了合计,今天没时间,回头请李香兰告诉她具体的地址,她可以找石匠师傅定做几个风水摆件。
最后李香兰要付报酬给展柔,展柔没收,只说等一周后见效她会再来。同时,展柔还叮嘱李香兰不要对外宣扬此事。
“兰姨,我倒不是怕被打假,因为我月初刚从老家过来,现在和继母一家人住在一起,我会风水一事不宜被她知晓。”
展柔的吃饭本事暂时不能显露在大院里,等她考上大学,天高皇帝远,届时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
李香兰秒懂,瞬间流露出一丝心疼,怪不得小姑娘穿着朴素,还穿着老旧的黑色布鞋,大院里的小孩都不穿布鞋了。
“小柔,你放心,兰姨一定保证不说出去,更何况说到底,还是兰姨赚了,别人求都求不来这等好事。”
就冲展柔对她耐心解释什么叫天斩煞,李香兰就抛弃了所有怀疑,这等好事自然不会大势宣扬,一定得藏着掖着。有幸结识到一位风水大师,大概是她做了半辈子好事修来的福气。
离开鞋店,展柔在李香兰的推荐下,走到朱雀街公交站台,乘坐五路公交车去了三站路外的老街。
老街有个烂大街的名字——胜利街。
胜利街比朱雀街大了好几倍,街道两边高楼林立,其实就是三四层楼高,有原供销社大厦、自来水营业厅、气象台以及金城银行等办公大楼。
八五年的大楼玻璃基本以茶色为主,宽大的长方形玻璃,没有防盗窗的装点,以现代人的眼光来看特别怀旧。
商铺琳琅满目,人流如织。男士们穿衣风格单调,白衬衫配黑色或者丈青色长裤,年轻一点的人穿着时髦的T恤;女士们穿着各种五颜六色的裙子,长裙、及膝短裙皆有。
大部分人都来去匆匆,毕竟天气炎热,很少有人顶着大太阳在路边闲逛。
例假期间,展柔特爱吃甜食,她没找到合乎心意的面包店,随便买了一个豆沙馅面包兑付了一顿。
靠她目前的脚程,今天走不到市中心百货商店,兜里的钱估摸也买不了护肤品,等例假结束,她要借一辆自行车骑过来。
接下来的一个小时,展柔集中精力找古董店,奈何在街上转悠了一圈都没找到。
展柔走累了,随意找了一处干净的马路牙子坐下,翻开买来的小人书。
老街上有三四家租卖小人书的书店,租一本带回去,押金三块钱,一天收费三毛钱,如果单纯在店里看,看一本只需三分钱。
展柔在一家店里用三块钱买了二十本要被当废品卖掉的小人书,书店老板以人傻钱多的目光看向展柔,展柔笑而不语,别看现在满大街的小人书,等到十五年后,二千年拍卖,转手就能卖大几万块。
发财大计第一步——囤积小人书!
“哟,二爷,您今天怎么还不收摊?”
“还有个顾客没来拿裤子,你知道的,我修补的衣服从不过夜。”
被叫做‘二爷’的人一口流利的京片子,吸引了展柔的注意力,她抬头看向街对面,菜市场门口有个裁缝摊位,一个看起来四十岁上下,穿着白色对襟褂子的富态男人坐在缝纫机后面。
展柔一开始只看了对方几眼,因为摊主的气质看着不像是出来摆摊的,更像是临时帮人看摊位的。
后来不经意间又看了对方几次,每一次都有新的发现。
她收拾好东西,抱着一袋子书过了马路,在菜市场边上的凉茶铺里买了一杯温茶,借着天气与店主闲聊了几句,旁敲侧击了不少有用的信息。
这位在菜市场门口摆摊替人缝补的叫曹建华,因为家里排行第二,又会写一手漂亮的毛笔字,每到冬天会免费教住在附近的孩子们写大字,所以人称‘二爷’。
曹建华这人颇有意思,每天摆摊只接待十个客人,搞几十年后流行的饥饿营销。菜市场门口好多摆摊的缝补摊位,他是其中一个,偏偏真的有老顾客宁愿等他的时间。
有人说曹二爷懒,养不活婆娘,妻子孩子都跟人跑了,老光棍一个。一般前来消费的要么是单身懒汉,要么是老奶奶辈的人,娘家妇女自动忽略他这个摊位,生怕名声受辱。
展柔不怕被人说,抱着一摞书走过去,大咧咧抽开长条板凳坐下来,倒出一摞小人书,把原本装米的布袋推过去。
“老板,帮我装根结实的带子,好方便我拎着。”
曹建华正捧着一本小人书在看,闻言抬头看了看,见到面前是一位年轻的小姑娘,顿时乐了。
小丫头片子一身古怪,穿着老气横秋大人改小的衣服,瞧她模样像是乡下来的,可观她眼神,分明比城里的孩子还要精明。
曹建华拿起尺子瞧了瞧边上的木牌,“没瞧见牌子上写的字?”
展柔扫向牌子,牌子上用毛笔写着‘今日客满,歇业’六个大字,字迹大气磅礴,任谁见了都要夸一声漂亮。
展柔伸手撑着桌面,眼珠子转了转,“看见了,不过我不是你的客人,我来和你做一笔生意。”
曹二爷的摊位正好摆在菜市场三岔路口的财位上,要说凑巧,展柔不信。
和他做生意?
曹建华玩味一笑,不咸不淡地盯了展柔几眼,也没搭理她,继续看小人书。
展柔也不恼,学着曹建华,她从自己买的一堆小人书里随便找了一本,摊在桌上看。
于是乎,一老一少相对而坐,在街边周围一群人惊奇的目光注视下,各自安静看着小人书。
下午三点左右,展柔打道回府,她与曹建华的生意没做成,不过曹建华破例,给她缝了米口袋带子,还没收她钱。
出门兜一圈,十块钱被她花得精光。
哎,虎落平阳被犬欺,一分钱难倒风水师。
逛了一天的结果就是双腿僵硬,腰酸背疼,展柔先把买回来的东西放到房间,然后去卫生间洗手洗脸,之后返回书房往床上一倒,她原打算小憩片刻,后来不知不觉睡着了,醒来的时候天已经擦黑,外面客厅静悄悄的。
展柔掀开盖在身上的毛巾被,起身下床,她穿着小白鞋走到门口,伸手开门,客厅没人,她也不管这些人去了哪里,兀自走向茶几倒水喝。
牡丹花瓶的茶瓶保温效果不错,满满一大杯的热水,旁边还放着一壶凉白开,专门用来兑。
忽然,钥匙转动的声音在门外响起,紧接着传来马桂芬絮絮叨叨的牢骚声。
“哎,展柔这丫头到底跑去哪了?!太不让人省心了!明明早上起来说去楼下上厕所,结果一眨眼竟然跑没了!”
“三姨婆,你先去做饭,莺莺她们都饿了,待会儿饭好后再去隔壁向家喊妮妮和大壮回来。”
曲晓琴的声音随后响起,还伴随着展建国的大嗓门,“曲老师,我都让你待在家里不要乱跑,你瞧瞧,现在扭伤了脚!幸亏没伤到骨头,否则就得卧床三个月!”
“哪有你说的这么严重?轻轻扭了一下,晚上敷个膏药,明天就好了,再说小柔不见,我哪有心思待在家里?”
三人相继进门,他们见到客厅里正喝水的展柔,表情分外精彩,一个生气,一个满脸不满,一个笑容满面。
笑容满面的是曲晓琴,“小柔!你回来啦!”
满脸不满的是马桂芬,她老人家眼尖,一眼看见展柔穿了一双新鞋,立即阴阳怪气起来,“得,敢情我们吓得要死,生怕你遇到意外,被坏人带走,原来你这孩子是去南门外买了新鞋!”
第9章 、据理力争
听,马桂芬在展建国面前给展柔上眼药呢!
展柔岂会惯着马桂芬,她放下茶杯,故意朝三人抬脚,“对啊,我之前穿的凉鞋磨脚后跟,余下就只有一双今早穿的布鞋和收起来的老棉鞋,三姨婆,我买一双合脚的新鞋,您有意见?”
说完还特地蹦跶了几下,表明新鞋子非常合脚。
寻常小孩背着大人买双鞋,在大人面前不说小心翼翼,起码也是舔着笑脸顺着大人的意思。
轮到展柔,这丫头却总是逆着她们的想法,硬打硬上,一点都不知道害羞,哪里像个女孩子!
马桂芬心理再不喜欢展柔,到底不好在展建国面前出言讽刺,只尴尬一笑,强行解释,“哎呀,小柔,你误会三姨婆了,我是说我们过日子的人家都是穿三年补三年,缝缝补补又三年,你凉鞋磨脚,应该早点和三姨婆说,三姨婆给你鞋跟缠上红线,保证不磨脚。”
偷换概念哪家强,要属东户马桂芬。
展柔叹气,她以后扬名得立个规矩,一定不接五十岁以上妇女老妪的单。
忍着不爽,展柔直接走到门口的鞋架旁,佯装打量鞋架上的鞋子,一脸无辜,“三姨婆您就知道欺骗我,您看曲莺莺她们也没穿带补丁的凉鞋啊。”
手工打制的木头鞋架总共三层,曲莺莺等三人不在家,鞋架上放置的都是她们穿的皮鞋,有黑色的单皮鞋,也有白色的皮鞋,有的鞋面上镶嵌着蝴蝶结,款式清一色的新颖时尚。
展柔的这句话直接堵得马桂芬哑口无言,间接打了展建国与曲晓琴的脸。
展家四个孩子,凭什么厚此薄彼?曲莺莺、展妮妮、展鹏就该穿好的鞋子,她展柔买双新鞋就要被住家保姆说三道四?!马桂芬比那只许防火的州官还要蛮横。
“咳咳,小柔,你不当家不知道财米油盐贵——”马桂芬一脸尴尬,强行挽尊,却被展建国一声怒吼打断。
“够了!”
马桂芬脸色当即一变,生怕被展建国迁怒,当接收到曲晓琴的眼神示意,她立马闭嘴,溜进厨房去弄晚饭。
展建国背着双手走进客厅,转身立在沙发前,一脸严肃地瞪着展柔,“展柔,你出门前为什么不和曲阿姨说一声?你知不知道我们找你找了多久?我和你曲阿姨、三姨婆翻遍了整座大院都没找到你,要不是有人看见你出了南门,我们还傻乎乎地在大院里瞎转悠!”
八五年,马路上没有安装监控摄像头,想要找一个人只有不断拿照片挨家挨户问。巧合的是展建国这里没有展柔现在的照片,只有一张小时候的满月照。
朱雀街每天人来人往,展柔穿着不起眼,并没有人过多关注她,偶尔一两个老板对她印象深刻,也是顺手一指,说她往南边逛街去了。
鞋店老板娘李香兰不在,展建国他们完美错过展柔的消息。
还有一件事,展柔下午回来碰巧遇到负责三一六大院食堂买菜的刘大厨,刘大厨认识展柔,骑着三轮车顺道载着她走了北门,一路送到单元楼下。
展柔确实忘了提前知会曲晓琴,她承认这事自己做得不到位,主要是太激动,忘了找人托话。
展柔不惧展建国的怒容,主动向一旁站着的曲晓琴道歉,甭管曲晓琴是出于真心还是假意找她,展柔必须解释清楚。
“曲老师,早上我出门时,你们还没起床,我想着不能打扰你们休息,于是就告诉三姨婆我去楼下上厕所,后来在大院里随便逛了逛,慢慢逛去了朱雀街,在朱雀街鞋店买了小白鞋,后来又去了老街,下午三点左右回来的,哦,我在朱雀街公交站台遇到食堂刘大叔,他送我回来的。”
言外之意,她不是故意不告而别,谁让你们大人睡懒觉不问她。
曲晓琴一想到早上被展建国闹着胡来,顿时闹红了脸,忙说回来就好,下次出门前说一声就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