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君竟然暗恋我——秋九月
时间:2021-08-08 10:30:27

  周大人,周方显,周沛的父亲,曾经的户部员外郎。
  当年同在京城为官,她与周方显没少打过照面,后来她打折了周沛的腿,被下了刑部大牢,周方显还特意过来探视,狠狠地奚落了她一番。
  之前在街头遇到周沛,她戴着覆面红纱,才勉强将周沛糊弄过去,若是在书院里见周方显,面纱是绝不可能戴的,而她就算与石红凝再相像,也终归不是真的。
  周方显定会认出她的真实身份。
  赵明锦心头微凛,面上却一派不动声色地沉静:“确实,如此倒有机会见上周大人一面了。”
  黄怀安他们三人还在扎马步,赵明锦借口过去看看,与向学监告辞。
  两人分开后,她去学堂外走了一圈,可是只看到三三两两的学生在里面对对子,没见到叶濯。
  她又脚步不停地穿过林荫夹道的青石板小路,直奔一重院落,在找到叶濯之前,瞧见了已经累坐在地上的黄怀安。
  黄怀安在树荫下捶着腿:“近来我们也没说什么话、做什么事开罪石生,石生为何独独留我们扎马步练骑射?”
  刘柏与段希文累的不想开口,只摇了摇头。
  “不过看石生的样子,真是个武艺高强的,你们说,”黄怀安凑近他们一些,小声道,“是她功夫厉害,还是胜宁将军功夫厉害?”
  提及赵明锦,向来话不多的刘柏蓦地出声,似是想都没想便开了口:“自然是胜宁将军。”
  “你怎么这么确定。”
  “我、我……”刘柏轻咳一声,扭头看向一旁,“胜宁将军常年带兵驻守边关,与北泽大小战事打了无数,是在刀光剑影中练就出的真本事。至于石生,旁的不说,必然没有胜宁将军身上杀伐果断的气势。”
  听他滔滔不绝地说了这么多,黄怀安与段希文对视了一眼,了然一笑:“你不会是对胜宁将军存了什么不该有的心思罢!别痴心妄想了,胜宁将军早三年前就已嫁与闲王为妃。觊觎王妃娘娘,你是活腻了。”
  刘柏脸上一热:“非礼勿言,你们莫要胡说,而且闲王爷……”他声音一顿,才接着道,“配不上胜宁将军。”
  “此等大逆不道的话你都敢说,小心被别人听去,毁了前程!”
  “我为何不敢说,胜宁将军为人坦荡,行事光明磊落,而闲王爷如今看着是温润雅正,光风霁月,可你们忘了,定乾三年是谁执剑血洗朝堂,当年四相辅政又因何只剩下如今的左右二丞?”
  赵明锦并不想偷听,实在是这三人的议论声太大了些,顺着风丝便飘进了她的耳中。
  她急着找叶濯,根本不想理会他们,没成想却被刘柏最后的这句话绊住了脚步。
  定乾三年与乾元元年,向来朝堂有大事发生,才会更改年号。
  她到长安城时,年号早已改了,京城坊间没人议论过刘柏口中的事,她踏足朝堂时,也不曾听任何一个官员提起过。
  黄怀安与段希文没再接话,刘柏也不想再多说,只是道:“那般心狠手辣,冰冷无情之人,怎可能配得上胜宁将军。”
  话音方落,赵明锦只觉眼角处有人影一闪而过,她下意识转头望去,只看到叶濯挺拔如松柏、落寞如天色的背影,很快消失在了前方拐角处。
  她没敢耽搁,抬脚就追了过去,可叶濯就如同平地消失了一般,怎么也找不见了。
  该不会是听到旁人这么说他,伤心到躲去哪个无人的角落独自难过了吧……
  这种时候,应该不想见她吧……
  赵明锦轻叹一声,调转脚步走了回去,那三人仍瘫坐在地上歇息。
  突然见她出现,且还气势汹汹的,他们紧忙起身拱手:“石生。”
  “马步扎完了?”
  黄怀安有些怕的咽了下口水,小声回话:“是,生,已过半个时辰了。”
  她点点头:“行,走罢。”
  “多谢……”
  “我还没说完,”她打断他们,声音冰凉,“瞧你们三个很清闲,没什么事做,去把院内三口大缸的水挑满。”
  三人不可置信地看着她。
  “怎么,不想去?”
  刘柏拉了拉黄怀安和段希文,低声应道:“学生这就去。”
  入了夜,赵明锦悄悄去了二重院落,脚尖轻点地面,飞身落在树上。
  她将叶濯送给她的白玉短笛从领口拽出来,轻轻地吹了一声。
  声音不大,宛转悠扬,如鸟鸣一般。
  不多时,她只听得吱呀一声门响,一道黑影走了出来。
  没等他站定寻她的方位,赵明锦已经勾起嘴角,飞身过去揽上他腰间,径直带着他出了院子,落到了学馆的屋顶上。
  月朗星稀,夜风轻拂,是个开解人的好天色。
  她坐在屋顶上,又拍了拍身侧的位置,示意他:“坐。”
  叶濯听话的坐在了她身边。
  “那个……”可她实在不会开解人,吞吞吐吐半晌仍旧只说来两个字,“那个……”
  叶濯抿唇一笑:“什么?”
  她扭头看他,很是认真的说:“好坏善恶最难分辨,立场不同,你眼中的好事,或许就是旁人眼中的坏事。”
  这话听起来甚是耳熟。
  他配合道:“不错。”
  “一人一户之事尚且难说善恶,事涉朝堂,更是牵一发而动全身。”
  “阿锦说的有道理。”
  这哪里是她说的,分明是她脑子里灵光一闪,记起那夜在点墨阁顶,他同她说过这些话罢了。
  不过此情此景,套用起来很是适宜。
  “所以,旁人如何说你根本不重要,只要你自己觉得是对的,那就是对的,不必理会其他。”
  叶濯陡然沉默下去,没有看她,只是调转目光去看那绕在月亮周围的几颗星,眼神晦暗:“阿锦觉得,我是对的么?”
  当年的事她也没参与,究竟发生了什么她也不知晓,实在没立场去评判对错。
  可他既然问了,她总要表明自己的态度。
  “是,”怕他不信,赵明锦头脑清楚地给他分析,“至少六年前我见到的长安城,市井一派繁荣,百姓安居乐业。朝堂如何我虽不知,但我知道,只有江山稳固,才会有那样的太平盛世。”
  清亮的声色,不容置疑的语气,叶濯忍不住将视线收回,见到她正一瞬不瞬地盯着自己,那双眼睛如清露一般澄澈明净,似要荡尽世间所有丑恶与阴霾。
  六年前,也是这样的目光,纯净、无瑕、坚韧,就那么猝不及防地撞进他的视线中,为他破开眼前的血雾迷蒙,为前路照进一束熹微光芒。
  若不是她,或许他真的会成为一个心狠手辣,冰冷无情的人。
  “而且我觉得你是好人,不会滥杀无辜,”她没有发现叶濯眼底神色的变化,仍顾自道,“帝驾崩,皇上年幼,你当时也不过十五六岁的年纪,有些朝臣惯会倚老卖老,说不准就会欺负你们年纪小。”
  叶濯轻嗯了一声。
  “所以,当年你一定是做了身为王爷该做的事,”她笑着安慰他,“人生在世,岂能尽如人意,但求无愧于心。”
  话音消散许久,叶濯也看了她许久,晦暗的眼中不知何时落入了星子,他倏尔伸出手臂,将她揽进了怀中。
  赵明锦有些没反应过来,在他怀里稍稍一动,将鼻子和嘴巴露出来,小声问:“我说了这许多,你可开心了些?”
  将她抱的更紧了点儿:“嗯。”
  她僵硬着身子好一会儿,两人都不说话,气氛静谧的让人有些脸热心跳:“那……他们说的话,你莫放在心上,以后若再听人提起,也不必多想。”
  叶濯在她耳边轻声问:“什么话?”
  嗯?
  赵明锦眸光一转:“就是今日午后刘柏和黄怀安他们说的那些,你没听到?”
  “只听了个大概,见你听得认真,也没叫你,”他声音含着浅淡笑意,“可是我走后又说了什么?”
 
 
第40章 、039
  赵明锦发现自己想多了!
  想太多了!
  她以为叶濯是听了刘柏的话,伤心难过到不想见人,搞了半天根本不是这么回事。
  可笑她还在这儿绞尽脑汁的安慰他。
  赵明锦眸子眯起来,保持着平心静气的语调:“所以那时你脚步匆忙的离开,是有其他事?”
  “看到了向学监,就……”
  果然啊!
  她猛地一动,挣开叶濯的手臂,又直接起身,居高临下的瞪他:“所以刘柏说的那些,你根本就没放在心上是不是?”
  叶濯眉眼含笑:“他说的已比当年一些文臣说的委婉许多,若这都要放在心上,怕是早郁结于心,等不到阿锦了。”
  说的好像也有些道理,不过转念一想,赵明锦又觉得不对:“既然没放在心上,你还听我说这许多做什么?还应和我。”
  “阿锦,”他仍是笑着的,可语气却沉了些,神色也有些黯然,“事情既是我亲手所做,我就不怕人说。可……不怕不等于不在意,若有人能在这时同我说——‘你做得没错’,就再好不过了。”
  只可惜多年来,唯有一个阿锦,真心实意地同他说,他做的是对的。
  赵明锦胸口微微一滞,斥责他的话怎么也说不出口了。
  他是当今的闲王爷,是圣上兄长,是在所有人看来都无所不能,无人可撼动的存在,可就是这样的人,突然同她说出这般委屈脆弱的话来,让她有些不知所措。
  她梗着脖子站在那里,不知是该继续同他计较,还是该再多说两句安慰的话。
  叶濯在心下轻叹一声,仰头望着她:“阿锦,其实我……”
  “其实……现下最重要的好像不是这个。”
  赵明锦终于想起来,除了要开解他以外,还有件大事必须得解决,左右他也无需开解了,还是说正事要紧:“今日向学监同我说,八月初一要请周方显来书院,周方显你知道么?就是那被我揍折了腿的小将的爹,他在京城见过我,若真来了,定要露馅。”
  说到这里,她又有些纳闷:“这人官运怎么能这么亨通,只可惜儿子是个绊脚石。”
  叶濯失笑:“周方显为人世故,处事圆滑,被贬来岳州府,能一路做到知府,也是有些能力。”
  “……现在不是夸他的时候吧?”
  他伸手拍了拍她的发顶,动作轻柔又宠溺:“莫怕,他来不了。”
  相信叶濯似已经成了习惯,既然他说了周方显来不了,那定是来不了的。
  赵明锦心上一松,站起身来,将叶濯送回了二重院落,抬脚离开时又犹犹豫豫地开口:“你……”
  “嗯?”
  “以后有不开心的事就说,别闷在心里。”
  话音未落,也不等他说什么,人已闪身没了影,只留下了无边夜色与清淡月华。
  叶濯在原地站了片刻,眉眼缓缓舒展,薄唇勾起抹浅笑的弧度来。
  八月初一,长空碧透,惠风和顺,是岳山书院的建院之日,亦是全院一年一次的思过日。
  书院上下皆换上白色儒袍,连赵明锦也褪下了一身明艳的红,换上了素色窄袖单衣。跨出三重院落后,入目皆是树木之苍翠,书生之洁白。
  学馆正殿装点的更是隆重非常,赵明锦踏进去时,照常与诸位夫子拱手,拜会过秦学正,走到向学监身边。
  “学监,”她收手站直,发现往日脸上笑意盎然的向学监,今日竟一脸郁卒,“这是怎么了?”
  向学监抬手捋着下颚胡须:“前些日子有村落遭了水患,周大人亲自赶了去,需得逗留十天半月,今日是赶不回来了。”
  赵明锦佯作叹息:“倒是可惜了。”
  午时正刻,天光明耀,向学监举烛焚香,院中众人一同叩拜圣人像。
  赵明锦与其他夫子一般,跪在学生之前,本以为叩拜完毕,听过一番冗长的大道理就结束了,那想刚要起身,就被一旁的秦学正叫住:“石先生,不可乱动,思过尚未开始。”
  “……”
  秦学正话音刚落,前方向学监高声道:“静坐常思己过,闲谈莫论人非。乾元五年八月至今,一载已过,尔等可有过?可有错?可有悔?”
  身后学生异口同声:“有。”
  赵明锦嘴角抽动,直想问上一句——无过、无错亦无悔,可能先行离开否?
  “思过日,正是要尔等学子潜心思过、在未来一年中用心改过。心无愧怍,方能行止浩然,”说罢,向学监转身,背对他们朝圣人像跪下,声色虔诚,“思之改之,日落方止。”
  话音落后,整个正殿只剩下众人的呼吸声,静到连屋宇外的风声、鸟鸣声都成了震颤人心的存在。
  两个时辰后,落日夕垂,天光暗淡,思过才终于结束。
  学生们先是由跪改坐,一边揉着已经僵硬涩麻的双腿,一边小声闲聊着。
  赵明锦就在这小声闲聊间,听到裴敬的声音传来:“行之兄,你这是要做什么?”
  她下意识扭头看过去,只见叶濯正垂眸敛目,手上执笔,在纸上颇认真地写着。
  他们之间隔了许多人,她自然是看不清他写了什么,只能听到他说:“也没什么,不过是祖上传下来度脱怨灵的做法。”
  他声音清淡,恍似谈论天色一般,可其间内容,却比暗沉下来的天色要可怖的多。
  有人惊诧地重复了一遍:“怨、怨灵?”
  赵明锦也不由挑了眉梢,好整以暇地坐在原地,听叶濯在那方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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