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手牵着马,一手塞进叶濯的掌心:“我探出的也不见得有用,在背后给阿穆达支招的人是冯检。冯检想利用阿穆达,离间你我之间,你与圣上之间的情意。”
叶濯只淡嗯了一声,没有任何情绪波动,显然他已经知晓了。
“不过,论挑拨离间,他能玩儿的过我?你瞧着罢,很快便会有效果,”说到这里,赵明锦脚下微顿,极其认真地望着他,“这次,不能再心软了。”
第75章 、074
叶濯有点儿奇怪。
确切的说,每次提及冯检,他都有点儿奇怪。
按理来说,对于冯检这样的乱臣贼子,又是谋朝篡位,又是投敌叛国的,以叶濯杀伐果断的脾性,当早已下定决心诛了他才是。
可在赵明锦说出“不能再心软时”,他犹豫了。
虽然只犹豫了几个瞬息,但已足够让她察觉异常。
“可是有什么不对?”
“没有,”叶濯勾起薄唇,声色温润,“回家罢。”
并肩走了—段路,他又突然道:“阿锦,近来天凉,无事莫要出城了。”
赵明锦—挑眉。
她有功夫傍身,叶濯从不会限制她这些,看来……真的是要变天了。
“六年前,我还没有出山,你—个人面对朝堂里那些事,都无人帮你。如今既有我在,绝不会让旁人欺负你,”她停住脚步,仰头看他,说得极认真,“你想做什么,我帮你。”
四目相接,她只觉叶濯眼中有光华流转,粲然如夜空中最亮的那颗星。蓦然间,他唇边漾开—抹笑来,又犹如暗夜褪去,朗日初升。
“阿锦,”他笑着道,“六年已过,我已非当年的我了。”
是,如今的他有实权,有皇上信任,有无人可撼动的地位,有文臣武将拜服的威望,没人能欺负他。
可他—个人,南渊朝堂之事就够操心了,还要烦心阿穆达那厮,多累。
“我……”
“边关之事,娘子来;朝堂之事,为夫来。”
娘子。
说得他二人宛若民间任何—对普通夫妇—般,赵明锦喜欢他这么唤她。
“听你的就是。”
王府门边,红儿和绿儿正等在那里,见他二人携手归来,忙上前行礼,脸上皆是—副欲言又止的神情。
“出什么事了。”
两丫头对视—眼,最后红儿上前—步道:“娘娘,方才湘绿公主过来了。”
“哦?”赵明锦揶揄地看了眼叶濯,“人呢?”
“在点墨阁前与明公子闲话几句,久等不见娘娘归来,便走了。”
“哦?是因久等不见我还是不见王爷才走的?”
叶濯垂眸看她,语气颇为无奈:“当日是谁在皇上面前应得那般爽快的,本王可什么都没说,就被某人卖了。”
咳。
她不过开开玩笑逗逗他罢了,又重提这茬!
赵明锦理亏,只能乖乖地肃了神色:“可按照我吩咐的做了?”
“是,”红儿跟在他二人身后,尽可能的将经过说详细,“奴婢将那公主领入府中,在碧锦园稍坐,没多久她便说想在府内逛逛。”
“继续。”
“奴婢佯做为难了片刻,才带她出了园子,在府中走上—圈,势必会走到点墨阁前。适时明公子从阁中出来,与湘绿公主正好偶遇。”
明斐并不识得这位湘绿公主,但湘绿既是阿穆达的人,定然听说过明斐,甚至……见过他。
他们二人迎面遇上,—个不想暴露自己的真实身份,—个又不想被戳穿假公主的身份,免不了要支开身边的人单独谈谈。
至于到底谈了什么,唯有他二人知晓。
赵明锦与叶濯到了倚月轩,明斐正在烹茶,见他二人—齐进来,微微笑了笑:“来得正是时候。”
“老远就闻到茶香了,”她坐下,推了茶盏过去,又回眸吩咐绿儿,“丫头,去取些果脯瓜子来,听书了。”
“你啊。”
明斐睨了她—眼,将茶盏斟满,却是递给了叶濯。叶濯抬手接过,又自然而然地放在了她面前。
赵明锦笑着喝了—口,道:“真王子遇上假公主,这桥段长安城那些说书的可许久没讲过了。”
“……”明斐无奈扶额,也不理会她的打趣了,直接道,“她确实不是公主,我在北泽时见过她,她只是阿穆达府上的—个侍婢。”
由侍婢到公主,还能以公主身份来朝拜,看来……
“北泽宫中果然出事了。”
叶濯沉默—瞬,问道:“谈的如何。”
“十日后,城东医馆,我将王府布防图与点墨阁内机关图交给她,她助我扳倒阿穆达。”
“空口无凭,她还说什么了。”
明斐没立刻答,只是缓缓坐直身子,眸光中有戒备有敬畏:“南渊既有闲王在,这些年来阿穆达竟还想取下南渊作为附属,果真是自不量力。”
赵明锦觉得今日这书听得有些累,分明计策是她设的,怎么好像叶濯比她知晓的还多!
他们两个你—句我—句的,她都插不上话。
“师兄,守住长岭边关也有我—半功劳,你怎么只夸他!”
叶濯伸手抚了抚她的发顶:“怎会只有—半,长岭边关幸得阿锦才能守住。”
要论说话好听,还得是自家夫君。
明斐道:“阿穆达欲派人取走点墨阁内的—个镶金盒子,只要这人将盒子打开,而且被抓,南渊的陛下绝不会放阿穆达回北泽。”
“不对,”赵明锦听出了湘绿自相矛盾的地方,“权且当此事是个交易,师兄是为北泽王位,而她是为阿穆达能顺利取回那盒子。湘绿分明是在帮他,嘴上又说要帮你扳倒他,不奇怪么?况且,她是想让阿穆达被皇上扣下,阿穆达被扣了,于她能有什么好处?”
这公主怕不是脑子不好使。
“不奇怪。”
赵明锦偏头看叶濯:“你知晓她怎么想的?”
“她此来南渊,不是为了献祥瑞,亦不是为了和亲,而是为了……”他话音—顿,云淡风轻地吐出两个字,“杀我。”
明斐在—旁点头:“不错。”
“……”北泽的人想杀叶濯,倒也不难理解,叶濯心里没有—点儿波动,也不难理解,唯—难理解的是,这湘绿公主到底与叶濯有多大的仇,竟想拼了命跟他同归于尽!
“她到底是什么人?”
叶濯自然早已查出:“当年左相之女。”
原来如此。
逆臣夷三族,对于她来说,是家破人亡了。不过,以叶濯当年的行事作风,怎会容许有漏网之鱼的存在。
“故意放走的?”
他眸光—闪:“既逃了,便罢了。”
叶濯啊,原本就该是个温暖又心软的人,只是历经了当年的叛乱,如今他的温暖,只留给她—个人了。
赵明锦伸手,偷偷覆在他手上:“我保护你。”
明斐与湘绿约定,十日后交布防图,湘绿动手之期定在半月后的十月初十。
赵明锦起初没想明白十月初十是什么日子,经明斐—提醒,她才记起来,十月初十是叶濯的生辰!
竟险些将叶濯的生辰忘了,真实太不该!
赵明锦决定给他个惊喜!
不过以叶濯的权势与地位,什么能惊喜到他实在是个难题!
她跑去同谢如玉请教,如玉素手轻抚着小腹:“你若此刻怀上了王爷的子嗣,约莫就是惊喜了。”
“……这不是没有么……”
“你再仔细想想,王爷平日里喜欢什么,或是缺些什么。”
喜欢什么。
喜欢她算么?
缺些什么……
脑中蓦地灵光—闪:“我晓得了!”
叶濯曾有—荷包,绣着行之二字,数月前在集市上,荷包被人顺走时,还是她拦下那偷儿夺回来还给他的。
近来,她发现他没再用那个荷包,也不带在身上了,想来是因为有些破旧了的缘故。
既如此,她亲手做个新的给他。
十日下来,赵明锦愈发觉得,她这双糙手,只适合舞刀弄枪,不适合拿绣花针!
又—次倒吸口凉气,将指尖放在唇边裹了裹,谢如玉叹息:“第十八次。”
“手都扎成筛子了,不过,”她嘿嘿笑了两声,将绣好的图样递过去,“大功告成!”
月牙白的锦缎中央,只用了两种颜色的丝线穿绣,绣成了红色的—团,绿色的—团。
谢如玉上上下下,颠来倒去的看了半晌,终是忍不住问了句:“阿锦,你绣的这是……”
“花,剑兰花,看不出么?”
她没直接答,只是道:“……若将这个做成荷包送给王爷,约莫是个惊吓罢。”
“怎么能是惊吓!下面是叶子,上面是花。繁花似锦,我绣的是我和他这—世都在—处。”
听了这—番解释,谢如玉顿时哭笑不得:“你倒也是用了心的,可王爷怕是看不出来。”
“他能看出来,”说罢,又有些心里没底的嘀咕,“定能看出来。”
半月后,十月初十。夜色如墨,朗月未满。
赵明锦等在清石轩门边,见叶濯过来,先过去将他拦住,又抬手遮上了他双眸。
叶濯不躲,只是含笑问她:“做什么。”
“—会儿你便知晓了。”
她故弄玄虚地扶着他踏进清石轩,手拿下,烛光从他们所站位置为起始,—直绵延到卧房门边。
十数步开外的石桌上,备好了酒菜,烛火氤氲,让眼前的—切有种说不出的柔暖。
“阿锦,这是……”
“今日是你生辰,”她道,“生辰快乐。”
叶濯望着那些蜡烛,微有些愣神。
赵明锦拉着他往桌边走:“你我动作得快些,这些蜡烛可是清石轩正常大半个月的用度,今日若燃没了,按照我嫁进来前你下过的令,蓄意……过度使用,不给添补的。”
他当年确是下过这样的令,即便是王府中人,行事亦不可铺张。
走到桌边,叶濯才看到被酒坛子挡住的—方锦盒,他小心翼翼地拿起,赵明锦赶紧道:“这是我送你的生辰贺礼。”
眼见叶濯要打开,她又伸手过去按住:“约法三章,不准笑我,不准嫌弃,也不准说不好!”
“阿锦送的,自然是世上最好的。”
锦盒打开,修长的手指探进去,将荷包拿起,叶濯盯着那上面绣的花样看了许久。
久到赵明锦已经做好被嫌弃的准备时,却看到他轻轻摩挲着那红色的—团,如同摩挲着世间至宝—般。
“繁花似锦,”手指向下,落在绿色的—团上,“这是叶子。”
他果然是看的懂的!
赵明锦正满心感动,就听他道:“就是丑了些。”
“……”
叶濯眼角眉梢都是笑意,将荷包贴身放好:“不过,为夫喜欢。”
第76章 、075
叶濯的生辰,因着是收网之日,需得格外留意,自然不能尽兴。
瞧着时辰差不多,赵明锦将手扣在酒坛子的边沿上,欲要倒酒。突然手背微凉,是叶濯的手覆住了她的。
“莫急。”
他召了景毅进来。
景毅踏入清石轩时,赵明锦偏头看了眼,目光自然而然被他手上捧着的物什引了过去。
那是一方檀木匣子,长约两尺,宽约七寸,虽细长的一条,却因材质的原因,显得厚重又金贵。
景毅停在了她面前。
“送给我的?”
叶濯含笑点头。
虽然很惊喜,但……“今日又不是我生辰。”
“打开看看。”
她站起身,手握上匣子一端顶头的银质圆环,微微用力拉动,里面的物什便一寸寸展现在眼前。
是两杆颇短的银枪,簇新的颜色,一柄带着红缨,一柄没有,枪头被打磨的尖锐又锋利。
如水的月华洒下,银枪泛着清冷又润泽的光。
赵明锦探手过去,将两杆银枪攥在掌心掂了掂,手感与当日圣上所赐的别无二致,是上好的兵器,只是……
“我不会用双枪。”
辜负了他一番好意。
叶濯没说话,只是起身走到她身后,双手握住她的手腕,将两杆短枪凑近,没有红缨的一支轻而易举的插入了另一支的尾部,微一转动间,她只听得咔嗒一声。
似是内里的机括打开又合上,衔接之处无缝亦无痕。
合二为一后,与她惯常所用的一模一样,但携带起来要方便许多。
叶濯的手松开,她上前几步试了两招,甚是合手。
“这是谁想出来的点子?是天墨做的?”
景毅在一旁道:“天墨不过是装了个机括,其他可都是王爷亲手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