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则嘉勉——勖力
时间:2021-08-08 10:31:47

  但是眼前的人,他得双标一回,“是你的话,我想勉强一回。”
  “我始终觉得你没和我说实话。”
  哪有人这样的,嘴上无穷无尽的冷酷,
  但是眼里满满当当的钩子……
  余下的话,嘉勉不想听了,下车、摔门而去。随他去罢,他哪怕是下车来,当真跟叔叔婶婶问好,干她什么事呢?
  回到家,叔叔的几个朋友在客厅里谈事情,婶婶陪着。
  闻得嘉勉的动静,婶婶问她,吃过了嘛?
  嘉勉交代说,和嘉勭一块吃火锅的。
  沈美贤:“他倒也肯。”嘉勭最不爱吃这类饮食的人了,嘉勉晓得,他们都在牵就她。
  外面有计程车掉头的动静。
  嘉勉寻常地走过去跟叔叔及他的朋友道晚安,再安静地上楼去。
  其中有位太太还记得嘉勉,问美贤,现在多大了,我记得那时候老是跟着嘉励后面,哎,也是个可怜孩子。
  后来就一直跟着她妈妈生活的?
  -
  上了初中的嘉勉,每逢周五,都跟周轸的车子回桐城,
  这样的状态,持续了一学期带两个月。
  第二学期的四月,他便出国了。
  而嘉勉也在父亲的葬礼完毕之后,跟母亲去了X城。
  此间短暂的拉锯,在于叔叔婶婶想把嘉勉继续留在身边。
  而季渔,执意要把嘉勉接回身边照料。
  她是我的女儿。掷地有声的理由。
  “少伍就这样去了,他可以和我两清,和他的女儿清不了。
  当年,我如果坚持争抚养权,他根本不可能有机会和嘉嘉相处这些年。”
  ……
  十三岁的嘉勉在楼上只听到这里,随即怯弱地躲回自己房间了。
  那一晚,婶婶来做嘉勉的思想工作:妈妈和爸爸的感情是他们自己的事,等嘉嘉长大后也许会明白,很多事情,分手未必就是坏结果。
  妈妈为了嘉嘉把工作调回了国内,只是工作及生活地点在X城。
  她想接你过去住。
  嘉嘉,你愿意嘛?
  去年年底嘉勉回来时,沈美贤说,当年她多希望嘉嘉哭闹说不愿意去,那么我和你叔叔干脆就狠心得罪季渔算了。
  然而嘉勉没有任何哭闹的动静,只说让她想一想。
  隔了一个晚上,她的决定是,她愿意去。
  理由不是她多爱妈妈,而是那一刻,嘉勉觉得有什么绳索之类的东西松掉了。
  爸爸在,她也许才可以像一个小公主般地待在叔叔婶婶这里,旁人顶多说是爸爸托付的。
  然而爸爸不在了,嘉勉不能想当然地去构造生活。
  她与嘉勭、嘉励到底是不一样的,她不想凭着一己的私愿,成为别人家庭的负担。
  反过来说,有些事情,不能勉强,
  她与嘉励换一下,婶婶是无论如何也不肯自己的女儿去别的地方的。
  这就是嘉勉后来成年后依旧习惯客观看事的生活态度。很多情分,你不能当理所当然;很多得到与失去,你也不能去推敲里面的细节。
  任何细节都未必没有破绽。
  *
  嘉勉洗过澡后,婶婶送过来一杯牛奶,这是她们婶侄日常的晚安前奏。
  婶婶说,嘉励还有一周要回来了,等嘉励回来后,来办个冷餐会呢,她也好久没联络她的那些老姊妹了。
  对了,问嘉嘉还记得那个程太太嘛,人家还记得你呢。
  刚才送他们走的时候,程太太还问嘉勉近况,说她的外甥和嘉勉差不多大,特为强调不是相亲啊,现在不时兴这么说,就是见面交朋友呢。程太太很喜欢嘉勉的性情,漂亮含蓄且沉得住气的样子。
  嘉勉站在落地灯边揩头发,刚想说什么,沈美贤打住了,“别忙着拒绝,怎么,你还一辈子不交朋友了?”
  -
  梁齐众和嘉嘉的事,少陵回来说的时候,沈美贤是不信的。往荒唐处想,哪怕是嘉励疯魔,都不可能是嘉勉。
  然而事实胜于雄辩。
  那梁某人有正经头面的妻子,却公然把嘉勉带在身边,交笃的朋友说,那倪小姐是老梁心尖上的人,求他办事的也许梁太太那里行不通,这倪小姐只要肯周旋就一定能成。
  不成文的话说的难听极了,当情人也当女儿般地宠。
  倪少陵的名声及人脉在圈子里是有目共睹的,他也鲜少愿意拓展朋友圈,连周家这样的旧识他也懒得去深交,遑论梁齐众这等子的外商客。那晚在X城不是老友再三相邀,倪少陵也不会愿意去那个局。
  恰恰是去了,才见到了不为他所知的恶劣事实。
  倪少陵从来舍不得对侄女说一句重话。这些年,嘉嘉回S市,每每问候都还当她是个孩子;或者有公务去X城,有允许逗留的时间,他定要约侄女吃顿饭,问问她的近况。
  原则上讲,他自认为嘉勉是从不短缺经济的孩子。
  那晚,他气得,只让她立马断了,
  一分钟都不准耽搁。
  你敢说一个不字,就把你的姓给我摘了,你父亲那头的祭拜,我都不会肯你去。
  随即,雷霆手段地接嘉勉回了S城。
  至于梁齐众那头,倪少陵直接致电给他,我与梁先生仅有的一面之缘还是在我兄长的吊唁礼上,此番会面是第二回 ,今日给梁先生来电的目的无他,就是知会梁先生,
  嘉勉我会接回头,家务事家务了。
  她的过错,我自会替兄长去约束纠正。
  至于梁先生您这头,希望我们没有第三次会面。
  嘉勉回来三个月了,倪少陵到底于心不忍兄长这个独女。是过是错都已然揭过去了,只要嘉勉不回头跟对方有干系就行了,新生活就是要新展开。
  沈美贤的意思是,程太太的外甥可以见见。
  只是有一条,“别实心眼的什么都往外说。”有些事情,过去了就不要提,当不存在。
  不存在,
  嘉勉回卫生间丢手里揩潮的毛巾时,偶然想起一桩旧事故。这个房间一直是她在用,哪怕她去了X城,这些年婶婶也没腾出来作他用。门后有她小时候乱涂鸦的笔迹,圆珠笔写的自己的小秘密,第一次考100分,第一次做风纪委员,第一次做护旗手,……,还有一道数学题:
  蜗牛爬井。
  每天爬几米再往下掉几米,问第几天能爬出来。
  七八岁的嘉勉,就只能笨人笨法,一天一天地画,爬三米掉两米……
  答案是多少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嘉勉蹲在门后,抚摸这些痕迹,
  它们一直存在。
  *
  零点,嘉勉私人手机进来一条微信。
  周轸问她,睡了嘛?
  这个疯批,他是不要睡觉的嘛,还是国外待久了,时差始终没倒回来!
  嘉勉一气之下直接给他拉黑了。很嘲讽,程太太夸嘉勉是含蓄且沉得住气,眼前,她明明只差躁郁了。
  然而,正是因为她拉黑的操作,才让那头明白了,她还没睡!
  大半夜的,有人浑然没自觉,给嘉勉打电话,终于彻底惹恼困顿的人了,
  “周轸,你有完没完!”
  “嘉勉,我完了。”
  “我们不适合。”嘉勉脱口而出,也想请他适可而止,任何人的名义保证她都不稀罕。
  “谁要和你说这个。”
  “我要说,”嘉勉干脆破罐子破摔,或者她下意识里不认同婶婶的话,她不想和他含糊,“你找个时间,我有点事和你说。”说完,也许就清净了。
  “我好像出疹子了。”这个二少爷,果真娇滴滴得很,他说他刚洗完澡,要命的,我发现我身上出了好些个疹子。
  他晚上发烧也许就是引子。
  周轸气得头发涨,他问嘉勉,“我是不是也得你小时候那玩意了,啊?”
  嘉勉说有事和他说,他全然没听进去。
  “天要下雨,娘要嫁人,你周轸出个疹子又有什么稀奇。”
  说完,嘉勉径直挂电话了,还把他的来电也拉黑了,
  耳根子清净了,然而,嘉勉接下来的几个小时一直翻来覆去,
  天亮了,她都没睡着。
 
 
第23章 3.4
  早上八点过一刻,嘉勉在单位楼下的便利店里买早餐。
  她今天起晚了,婶婶准备的米粥、鸡蛋,她根本没时间吃。
  婶婶问她,怎么回事啊,精神很差的样子。生怕嘉勉有什么吃心的地方,他们没留意到。
  嘉勉只能说,房里有蚊子,嗡了一晚上,害她没睡好。
  不然怎么说,说周轸大半夜打电话给她,说他出疹子了?
  -
  她买了个海盐面包,再买了罐冷萃拿铁。
  上楼去的时候遇到了师兄,姚方圣问候嘉勉,“你今天的妆容很不服帖。”
  嘉勉:“熬夜了。”
  姚:“赶方案嘛我要表扬表扬你,要是异性交流,我就要说你活该了。”
  师兄这个人,别说,就这点和嘉励莫名很搭。
  二人一道进电梯的时候,嘉勉告诉师兄,嘉励要回来了。
  师兄立刻跟打了鸡血似的,“总之,她欠我一顿饭。”
  姚方圣已经忘了,是嘉勉说要请客的。
  电梯到了他们这一层,师兄想起什么,问嘉勉,“那个周家二公子当真和嘉励有婚约?”
  或者,“那公子哥追过嘉励?”
  应该没有。
  这一点,嘉勉不知怎地,很有背书的觉悟。
  上午九点例会日常,嘉勉和另外一个同僚在为策划的婚纱展会做跟进简报,其中一项鲜切花采购就足够嘉勉忙上几个工作日。
  会上她在看主办单位列出的供应橱窗及花艺设计需要的鲜切花品种,她和同僚说,原来玫瑰有这么多品种,几张纸都列不下。
  散了会,她便在内系统里找过去联络交易过的鲜花供应商。
  十点不到,一楼接待处打电话过来,因为嘉勉的分机联络表上还是上一个员工的名字,总台的人把电话打到了人事处,问有没有这个人?
  一溜烟的工夫,鲜花速递的配送小哥就上来了,于是,一格子间的人都见到了这一幕,
  偌大一束的白玫瑰,送到了嘉勉工位。小哥请倪小姐签收。
  不好意思,嘉勉被手里名目清单上的玫瑰种类闹晕了,所以,这一大束鲜花,她第一反应竟然不是问谁送的,而是,“这是什么品种?”
  坦尼克。
  白玫瑰里,这一种算是花期比较长的,高卷的花边,蕊心藏在最深处。
  嘉勉签收后,同事八卦是谁这么大手笔,替她数过朵数,121朵。
  哇塞,有什么讲究。
  嘉勉也不明白。花卡上只有一句商家代写的:知名不具。
  这样知名不具的121朵,持续到第三天,嘉勉受不了了,她把某人从黑名单里拖出来,才不管他现在有没有空接电话,径直拨过去,
  “嘟”地声响,响到第四次,嘉勉快要放弃的时候,那头接通了,很不客气地问,“哪位?”
  嘉勉:“周轸,把你的那些花给我弄走,我们保洁阿姨都不想清理了,明白了嘛?”
  “先把我的号码和微信拉回来。”
  “滚。”这样的单字节,在嘉勉这里,等同于脏话了。
  “倪嘉勉,你没有心。竟然能沉得住气到第三天。”那头有滑火机的声音,听到他吐烟的声音。周轸旁余的话没有,“把我的号码和微信拉回来,其余,等我散会后再说。”
  “你把花给我拿走、”不对,是别再送了,你有病的吧,一天天地送这么多……
  嘉勉的话都没说完,那头就挂了。
  这头的她也气得把手机直接丢到工作台上,纯粹被他激得,这个疯批,他比他十来岁的时候还讨厌!
  午饭时间,周轸重新来电,上来就问她,“花不喜欢?”
  “不喜欢。”
  “可我觉得很漂亮,也很衬你。”
  “周轸、”
  那头抢白了,或者是没说完下文,“十三岁到你二十四岁,十一年,每年补十一朵你。”121朵。
  资本家的周某人说,“哦,我只打算送你121朵的,可是你竟然没回复我,”他等着她乖乖把号码解除黑名单再联络他的,很好,骄傲如斯的倪嘉勉竟然生生晾了他三天。
  “我如果一直不和你联系呢?”
  “那就一直送下去。”
  “你追女人向来这么厚颜无耻的嘛?”
  “不,你是第一个,第一个油盐不进的主。”
  “周轸,我有话和你说。”
  “拒绝的话,我不想听。”
  “我想当面和你说。”
  “喂,我真出疹子了,你都没问问我。”
  “我想见你,可以嘛?”倪嘉勉用最深情的措辞,说着最薄情的话。
  “可以,来我家。”
  *
  离五月只差一周,快出梅了。
  香樟树下落落的枯叶,又一春快要更新过去。
  周轸的住处有点偏,后来嘉勉才知道,那片别墅区是周家开发的房产,其中一块地是周叔元单独辟出来送给周轸的。
  这栋小楼也是周轸自己请建筑公司独立完成的。
  前后都有院子,前院是片草坪,后院一开始是片荒地,后来嘉勉住进来,前头种上了花,后头给它改成了一片农作物,为此,周轸叫嚣不已,说倪嘉勉上辈子肯定是个农民,这么爱土地。别说,她种的草莓、西红柿、黄瓜什么的,还挺好吃。
  嘉勉把车子就停在他家门口,环抱一束沉甸甸的白玫瑰,去揿他的门铃。
  可视电话应答了,里面的人却在问哪位?
  嘉勉逼得亮相自己,好让主人看清她。
  某人笑一声:“你能把花扔了嘛,挡着自己,我当然要问是谁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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