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问比不问重要多了。
“你要不要吃点别的?”她再次询问他的晚餐。
某人摇头,继续他手里的咖啡,“也许,我们回去,你熬点粥给我吃,我会很乐意。”
嘉勉这一次很快回应了他,“走吧。”
赶在他手里的雪顶咖啡作废之前。
临走前,周轸经过小男孩面前,提醒他,“握笔姿势不对,得改。”
*
车子从顶楼停车场一路下来,周轸坐在副驾上许久没有说话,嘉勉去过他家,他一点不担心她开不到。
行驶了一刻钟多一些,副驾上闭目养神的人冷不丁地冒出一句,“别打瞌睡哦。因为我闭着眼睛,没法替你看路。”
他第二句:“到了大门口,停一下。”
嘉勉问他,“干什么?”
“买烟。”
嘉勉选择沉默不问了。
周轸的住户小区是严格的人车分离,车径直进入地库,所以他要嘉勉在进大门前停一下,实际上,不到他住处,他就醒了。
便利店门口,他敲窗户,示意嘉勉靠边停车。
下车前,他问她,有什么要买的嘛?
嘉勉没有也不答。
等他买完回来,信手搁在中控台上时,嘉勉的沉默更浓重了,中控台一盒烟一盒……杜蕾斯。
车子起步,明明是左灯,嘉勉拨到右灯上去了。
外面淫淫的雨还在落,等到嘉勉这个司机按照车子主人的要求,停到他的车库里时,车后面的自动门正缓缓往下落。
车库是直通他住处别墅楼的。
嘉勉熄火前,电台、车灯、雨刮器统统没归位。
周轸笑话她,“开车的习惯很差。”
随即,他推门从副驾上下来。
而驾驶座上的人迟迟不肯松开方向盘。
车库的光很微弱,周轸绕过车头来拉她这边的车门时,即刻有凉凉的风攀到嘉勉的感官里。
周轸单手扶着车门,缓缓俯身来看她,“不打算下来?”
一息过去。
“我以为你答应了的。”
再一息。
“便利店门口,你没有制止我,嘉勉。”
第三息。
事不过三。周轸去抱座上人下来,沉默是怎么回事呢,沉默明明是最大的暧昧,那又怪得了谁呢?
反正始作俑者的不是他,周轸狠心地想,怪沉默,怪暧昧,怪倪嘉勉。
他抱她下车,拿脚踹上门,嘉勉急急地挣开他,“你的伤……”
“你别拒绝我,它就没事。”
“周轸、”
“别拒绝我,好不好?”
原本,主人闭着眼也可以走到电梯口,可是微弱光芒里,他一点不想走进光明里去,走进另一个空间里去,否则,倪嘉勉又得适应半天。
这个女人倔强极了。
陡然间,周轸的脚步往后转,他摸开了后座的门。
嘉勉跌进一片黑暗里,车子精洗的香气还在,某人欺身而来的是另一重香气,夹杂着淡淡的烟草味和消毒水味。
“周轸,你受伤了。”呼吸随着两具热烫的身体接近,泄露了彼此的秘密。烈烈地彼此吹拂间,嘉勉感觉她像枚羽毛,轻易卷燃了。
“是,我受伤了,所以你抱抱我,好不好,嘉嘉……”
啊,嘉勉屏住了的一口气,松懈掉了,被周轸趁虚而入,他重重地衔吻她,撬开她的牙关,勾勒品尝到的全是冰淇淋的味道。
“嘉嘉,抱抱我。”周轸再去捞嘉勉的胳膊,已经软绵绵地,随他意愿地,攀着他的脖颈。
“你的伤口会……”
黑暗里,固执的倪嘉勉只记着那条伤口,周轸亲昵地衔住她的话,“不要紧,大不了叫倪嘉勭再缝一次,我就告诉他,是他妹妹太不肯配合……”
啊。嘉勉的唇碰在他喉结处,她又气又恼地报复了他一口。
周轸解扣子的手突然变得急躁起来,窸窣里,他的唇舌去到手指捻拨处,引得嘉勉失声,也不禁蜷缩自己,
他屈膝去格开她的两条腿。也安抚她,放松点。
适应黑暗的眼睛,能看见更多光明与彼此。
周轸撑着手臂,微微俯低身子来,脸烫贴嘉勉的脸,“嘉嘉,我不会让你拒绝我。”
微弱的湿润的动静里,嘉勉直觉自己一点点往下沉,坠,犹如置身在江海之上,风浪颠簸。
待到他清楚地进来时,嘉勉觉得她所有的感官都模糊了,疼痛与愉悦她全不能吃透,
唯一吃透的是,周轸可能会死,他的伤口在一点点撕裂。
第42章 5.5
上学那会儿,嘉勭与周轸意见相左时,常说的话,你冲动之前,不要求你三思,你哪怕两思一思,行不行?
不行。我做什么事都三思四思的,那得多累啊!
然而,极致舒愉的沉沦里,周轸记起了嘉勭的这句话,前尘往事都一杆子地翻了船。他清楚地明白,共他欢愉的人是谁,此刻,他依旧不后悔,三思四思的,他永远听不到嘉勉这样的声音。
脆弱又足够迷人。
背离她平日的冷清。
像蒙尘生锈的铃铛,你去撞击它,才明白它幽远的声音有多动听。
“嘉嘉,大点声。”
桎梏感过于沉重,只能拿力道冲破,一记记,周轸怕她疼,又盼望她疼。
他必须得让嘉勉说点什么,控诉他,赦免他,什么都可以。
周轸一声声喊着她,变着花样的昵称,而嘉勉除了被他冲撞之下的声音反馈,并无其他,汗津的手碰到他的胸膛,拂开一把热汗。
“周轸……”
嘉勉甫出声,有人急急来应,捞她的手,咬她的手指,
继而听清她的话,“开灯。”
这个二小姐总和别人反着来,哪怕她紧闭双眼,却要开灯。
周轸中途撤离她,去够着启动车子,揿亮车顶灯,短暂的理智反弹,促使他们清楚地照面,他问她,“看清了嘛,我是谁?”心跳声在彼此耳边。
“姚师兄说,你是狗。”
衬衫狼藉地敞着,周某人骂人,“他妈他才是狗。”
灯下看嘉勉,她失魂落魄地,像被浆橹碰碎的水中月。
也像德彪西的月光曲,沉静但足够热烈。
周轸歉仄涌上喉头,却依旧不愿意忏悔。嘉勉的衬衫领口被他解散了,衣裳是月亮一般的蓝色,胸衣是黑色,罩在她朦朦的珠光白肤色上,一切停匀极了。
他挨到她气息里,俯首压制地贴吻。
冷热交替间,车窗载着先前的落雨,生成薄薄一层雾。
封闭的空间里,旖旎生香,周轸抱嘉勉分坐在他身上,他喟叹且煎熬地扪着她,说她明明很轻,却像座小山般地压着他。
“嘉嘉,人家是女菩萨,你是女佛祖。”佛祖翻云覆手,把猴头压在了五指山下。
俗套的人跌进情网里,任何理智与教条,都是枉然。
嘉勉闭着眼,甚至回想不起来,他们如何走到这一步,她只是恨他的轻佻,恨他的不管不顾,恨他可以把她轻飘飘的抛起来,再足够把握地接回怀里去。
她伏在他肩上,栖息。他不累,她都累了。
目光再盯着窗上的雾出神,鬼使神差地去够那层雾,寥寥几笔写成周轸的名字,不等他看清,一枚热掌印,匆匆盖上去,滑落下来。
嘉勉问他,足够认真的眉眼,但言语又讥诮玩味,“像不像泰坦尼克号里的那枚热掌印?”
就此,周轸才癫狂起来,是这个女人怂恿的。
那汩汩的潮水,涨高了,没过头顶时,周轸的情话冲口而出,
男人在朝上帝投降前,个个是天赋型的印象派诗人。他扪着同样是一身汗的嘉勉,“嘉嘉,我要.你。”
*
上次来周轸住处,嘉勉只止步在他的厨房间。
楼上两层,她全不知貌。
周轸的卧室在三楼,六面镜的落地窗外,是S市有名的望山湖。这块地产当初就是毗邻望山湖而建。
嘉勉从浴缸的盐浴里浮潜般地钻出水面,抹一把湿漉漉的脸,长发全贴在后背上。
周轸进来的时候,她伏在窗边,看窗外幽暗生蓝的夜色,停雨了,甚至能听到山湖那边的蛙声。
落地窗没有窗帘,反光的玻璃,只看得到外面。
嘉勉听到他的脚步声,头也不回地说,“不要过来。”
“我不过来,怎么拿衣服给你,怎么把你的衣服拿去洗了烘干?”
他总有理。
空气里有新鲜的橙汁味道,周轸喊她回头,把手里的橙汁递给她,“喝点,也别泡太久,会血糖低。”
嘉勉这才回过头来,人在水里动,显得轻盈单薄。
她接过周轸手里的橙汁,一口一口喝得比孩子认真。
微浪涌动着,呼吸起伏着,周轸坐在边上看清水中人胸前的痕迹,红了一片,一觉起来,没准会青。
他干的。
嘉勉匆匆喝完一杯果汁,把杯子递给他时,才意识到这个人在看什么。
杯子递给他,他也不接。嘉勉一气,索性脱手了,杯子掉进了浴缸里,周轸没想到她这么大的脾气,笑且拱火,“哪有人这样的,我要下来捞我的杯子。”
“你再闹,我真的生气了。”
有人乖乖停手了,撇撇嘴,问她想吃点什么,他来叫。
嘉勉看他的手臂,没有血,他也不喊疼。
已经快零点了,这个时候叫夜宵,别的也太当饱了,他的伤口失了血,“猪肝粥会不会很难吃?”
“你的意思是要我吃?”某人不以为然,他说,他讨厌一切内脏的东西。
而且,依她的性子,周轸说,“我以为你会劝我吃清淡的。”
嘉勉横他一眼,她说,病人吃清淡是最大的伪命题。“因为没有营养。”她爸爸说的。
周轸笑,二人就这深夜吃什么,陷入思考。
最终也没得出个结果。
因为周轸电话响了。
*
嘉勉洗完澡,穿的是周轸的睡衣。
她从卫生间里出来,偌大的房子,她听不到一点动静。
一路从三楼下来,二楼的楼梯口,听到楼下会客厅里有谈话声,不同男人的声音。
其中一个浙江人的口音,一口一个周总地喊周轸,说这事他全不知情。
也是听副手说,伤了周总,他这才连夜从温州过来的。
周轸一袭白色浴袍,大喇喇地坐在自己客厅沙发上,轻装上阵也难掩入夜后的疲惫,洗漱后的短发没有干,额发随性地往后梳拢着,嘴上咬着烟,光着脚。
深夜来访的几个男人,悉数没喝到周总一杯茶。
穿浴袍的某人知会建筑商这头的大佬,少给我耍花招,你们关起门来的家务事,我半个字不想听。这些年,地产行业这些鬼打墙的闭环债,你拖着我我欠着你,拿了东墙补西墙,谁都想把钱在自己口袋里多捂会了。
但桐城周家的楼盘向来口碑很好。周轸说,我的楼盘沾上血污事,犯了我父亲的晦气,你们个个吃不了给我兜着走!
兜着走三个字,砸在空落落的房子里,嗡嗡回响。
嘉勉作为偷听者很没品,听到了还像在给周轸唱衰。她手搭在栏杆上,冷不丁地打了个喷嚏,是中央空调的冷气太低了。
楼下临时会议的几个男人俱是闻声抬头,看到一个清瘦婉约的女生从栏杆边擦过去了,很暧昧地穿着周先生的衣服。
一行人这才自觉归去。
那个浙江温州口音的男人抬头看楼上一遭,几秒后,再次抬头。
暂时无话。
周轸重新上楼的时候,嘉勉站在电梯旁,她的包还在车里,她想下到地库去拿手机。
主人没穿鞋,客人有样学样。周轸自省,他在家没穿鞋的习惯。你得穿双,这让人看见像什么话,这家人都过得什么野人日子。
他给她找来拖鞋,男士的睡衣睡裤太大了,罩在嘉勉身上,像是偷穿了大人的衣服。
他给她挽袖口和裤腿。继续刚才的问题,“吃什么?”
嘉勉却惦记着他的公事,“你会告那个伤你的人嘛?”
“犯不着。我不告他,他已然就那样了。”
建筑商那头自会料理。
周轸用的是料理,嘉勉读出了些世故文章。无论如何,挥刀去向血肉之躯,永远不该值得饶恕的。
一个人背后就是一个家庭,那个人没了,属于万家灯火里的一盏,就永远熄掉了。
嘉勉要去车子里拿她的包,周轸要替她下去,她反过来问他,“你是怕我跑了嘛?”
“有点。”他顺着她的玩笑认真起来。
“嘉嘉,今晚你生气嘛?”
这很重要。
嘉勉没有回答他,而是去揿电梯,她说她去拿包。
*
周轸的厨房很少开火,弄也是最简单的西餐对付。
这个点,也实在叫不到热腾有锅气的吃食了。
他在厨房里做热三明治。
嘉勉上来的时候,手里提着她的包,以及,一块积家的手表。
是周轸匆忙之间解下来,落在后座的地毯上。
“我能要求你一件事嘛?”
“说。”
嘉勉抿着嘴,鼻孔轻出一口气,“车子送洗,你自己去,不要假手任何人。”
微波的时间正巧到了,叮地停下来,周轸侧首过来,看着略微局促的倪嘉勉,她的颜色再认真不过。那股劲仿佛学校要开家长会,她指定她父亲无论如何必须去一样的固执。
周轸端着牛奶走到她身边,需要好好说话的时候,他偏浑,“为什么,为什么不能假手他人?”
嘉勉气急不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