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则嘉勉——勖力
时间:2021-08-08 10:31:47

  周轸却笑了,笑着说不逗她了。他甚至觉得,倪嘉勉一辈子都不会学那些女人莺莺地跟他服声软,她只会跟自己憋气。
  “好了,我都不送去洗,明天太阳一出来,我就自己接水管洗,好不好?”
  “……”
  “喝杯牛奶消消气。”
  “……我刚喝了杯橙汁……”嘉勉提醒殷勤的人。
  哦,对哦。
  嘉勉把他端着的一杯牛奶转弯送到他自己嘴边,不言不语,暗示分明。
  她的意思是,要他喝。
  *
  三楼主卧的最东面,是处露天阳台。
  周轸说,他正式搬进来一年多,一步没涉及此地。
  忙是最好的托词。
  也因为他没有闲心躺在这里,看星星还是看月亮?
  闲情逸致都是要人陪伴培养的。
  嘉勉擦干躺椅上的落雨,再把躺椅从墨绿色的阳伞下挪出来。周轸进里拿毯子来的时候,嘉勉整个人已经躺上去了。
  停雨的夜里,凉意很浓,她一袭黑色缎面的睡衣,悄默声地躺在这里,微不可闻。
  周轸把毯子盖到她身上,让她稍微垫在身下些,椅子太凉。
  说着捞来另一把椅子,与她并头地躺着,也许是夜太静的缘故,二人说话接近私语,他问她,“在想什么?”
  嘉勉的头发很长也很密,到眼下都没干透,“出星子了。”
  天气预报也说,短暂出梅,起码要有半个月的晒干时间。
  周轸配合着去看天幕上,长夜漫漫,耿耿星河。气息里有熟悉的香波味,但是是在倪嘉勉身上散发出来的,他大喇喇地躺在椅子上,一只腿曲着,一只腿悬下去,侧脸过来看身边人,很有趣,星星和她。
  嘉勉问他,你在行船上看过星星嘛?
  小时候读巴金的那篇散文,她就很想试着在行船上看繁星,船动,星动,到底是怎样的感觉。
  那散文很短,嘉勉却依稀记了很多年。
  周轸说,“你说的这种躺着什么都不干的看星星我没试过,但是夜钓过,你要是想看,我可以带你去。”
  带她去看她要的那种船动,星动。
  身边人短暂地沉默后,她扭头过来,回应他,“不要。”
  “为什么?”某人笑,有点委屈。
  嘉勉别回脸,看遥遥深蓝色天幕上的疏星,情浓眷恋时说什么都是对的,要天上的星星,也真会搬梯子去摘的那种,一旦冷下来,什么都是凉的。
  嘉勉亲眼目睹过那种后果,其苦不堪言。
  周轸的庭院里光秃秃的,倒是隔壁邻居家里,该是种植着栀子花,这个点,香气满园,都飘到他们阳台这里了。
  嘉勉不说话了,周轸挨过来,以为她睡着了。
  四目相对里,他再追问她,“为什么?”
  “怕眼前的总敌不过记忆里的。”嘉勉说的是再真不过的实话,她怕失望,怕文中的繁星到底是笔者润色过的,也怕属于自己的星月会凉会沉。
  “我偏要选个再明亮不过的良夜去。”周轸拿手拨弄她忽闪忽闪的睫毛,“嘉嘉,我绝不会让你失望。”
  张无忌在光明顶娶周芷若的那天,赵敏上山来,光明左使范遥有意保她,便劝她,
  世上不如意事十居八/九。既已如此,也是勉强不来了。
  赵敏“执迷不悟”,“我偏要勉强。”
  终究,张无忌还是弃周芷若不顾,大婚没成。
  少时看这段,只觉得赵敏野蛮霸道,多年后,嘉勉听到相似的“我偏要”,才明白,很多事很多行径,与其说对自己有信心还不如说,她对你更有信心,赵敏就是相信张无忌属意于她。
  *
  周轸的短发干透后,蓬在头上,人却极为地有精神,像个夜猫子窥探着你。
  所以,他挨近的时候,嘉勉精准地躲闪掉了。
  “天亮后,你还得回医院。”
  某人:“回医院和我亲你有什么矛盾?”
  “……”
  “还是你认为我可以额外做点……”话还没说完,周轸被毯子糊了一脸。
  嘉勉站起身来,去趿拖鞋,“你既然这么有精神,那就送我回去吧,我还要上班。”她总不能穿着昨天的衣服去,也没化妆。
  周轸拿他受伤的那条胳膊拉她,拉她坐他身上来,“你说你不跑的。”
  微风里,周轸用手指作梳,替她梳头发,好快些干。她侧身坐在他膝上,长发散着,散在他的膝上,躺椅的扶手上,风里。
  “有句诗怎么说来着?”周轸一时想不起来,但把玩嘉勉的头发,迟迟不肯松手。
  宿昔不梳头,丝发披两肩。
  婉伸郎膝上,何处不可怜。(注1)
  嘉勉只记得这首,但她没问他,是不是。
  悄然里,有人俯首来,
  嘉勉依样学样,手也埋进他的短发里,唇齿相融的感觉,就像,夜风里有栀子花香。
  良久,她推开他。
  “我困了。”是真的累了,嘉勉倦怠地说。
  “好,睡觉。”他抱她进去,还不忘打趣自己,天亮后,我还得来洗车。
  作者有话要说:
  注1:出自乐府诗《子夜歌》
  ——
  感谢投雷灌溉及一直给我评论的小可爱们,一直想作话里感谢下,回回忘记,就是这么个烂记性.
 
 
第43章 5.6
  次日,例会上,陈云在主席位副手边作冷漠观时,看到周轸手上玩着一个银盒子。
  是某品牌的唇膏。
  会上男士居多,日常茶话会般的争论不休,互相踢皮球到最后,还是位高者来拍板。这也是食君之禄担君之忧的觉悟,担我俸禄之内的忧。
  新加坡代工工厂那头移交的一批模具抵达客户码头,发现了外模断层漏胶问题,临时例会,周轸匆匆赶赴公司。
  医院那头原本就是个幌子。他叫陈云再办出院手续就得,只是伤口得按时吃药换药。
  圆盒子在周轸手里脱了手,径直在长桌上滚出去好远,两侧的业务、工程主管都有些意外,意外周总这是玩哪出,
  女下属识得这是女人的玩意,费解不已,这小老板这么精致,还涂唇膏?
  圆银盒重新送回周轸手里,他面不改色地捏着,言归正传:相关责任部门安排谈判、技术人员去客户那里做客诉检讨,商讨赔偿及设变事宜。
  必要时,周轸说,他会亲自飞过去一趟。
  散会的时候,周轸在吃陈云给他捎回来的药。
  他问陈,“倪嘉勭没说什么?”
  “说你折腾。”
  某人含笑吞药,就着手边一口茶咽下去了。
  折腾的人,今日难得心情好,大发慈悲,和秘书说几句交心话:“倪嘉勭应该不喜欢你这类的,听我劝,别对他抱有太大幻想。”
  周轸说,上学那会儿,嘉勭喜欢过他们班上一个女生,默默无闻那种。
  很偶像剧的桥段,女生一直抗拒班长的示好,他们哥几个起哄,最后嘉勭制止了。
  “后来呢?”
  “没有后来。”那女生辍学了,高考都没有参加。
  时间泯然一切。他们的倪班长,男女之情似乎很淡薄,三十年的人生里,最浓墨重彩就是这一笔,因为人家女生忸怩拘束,倪班长就退回同学线了。
  周轸的意思是,男女之情就像火焰,总要一个人在燃的。
  陈云和倪嘉勭很显然都不是付出型人格,都不是燃烧的料子,“爱我的与我爱的,你选哪个?”
  周轸说,于男人,选我爱的;
  于女人,要选爱我的。
  很显然,倪嘉勭与陈云是反向的两个单箭头。
  很难掉头。
  周轸也不愿意做这个媒人。
  陈云多少有点气馁,属于理工科女孩的骄傲与顽固,“你很少这么八婆的,今天烟火气足到呛人。”
  某人单手托腮在查看邮件,时而抬眼看陈云,“你大可以不听我的。”
  是的,爱情总是叫人盲目的。陈云再和老板顶真,“这个唇膏是倪医生妹妹的?”
  是嘉勉落在洗手台上的。
  *
  东方既白时,也许是冷气调高了,也许是床垫的舒适度不一样,也许是周轸揽抱嘉勉的力道过于紧,
  也许是床边的遥控器磕到地板上的动静,嘉勉惊觉睁眼,细细地汗。
  周轸和她一样,都很浅眠。
  二人惺忪地互望一眼,嘉勉摘开他的手,“我想喝水。”
  周轸去够床头柜上的杯子,自己先喝了两口,再含着水来喂她。
  水渡到了她嘴里,之后的一切,生发得合情合理。
  或因为肌肤相亲,或因为如同饮水之本能。
  周轸再怂恿嘉勉上来时,她像个气恼的猫,两手来掐他,掐他的脖子,扼杀他的讥诮与呼吸。
  躺着的人由着她闹,闹得一身烦躁之际,他两手来压制她的手臂,逼着她俯低下来,随即翻身在上……
  车里那会儿,周轸诚然地告诉嘉勉,他怕她反悔,怕她忸怩地拒绝他。
  他才不要学倪嘉勭,好端端一个人,最后由时间抢走了。
  眼前,仿佛,背后有一世纪的时间来供他们浪费。
  反倒是换嘉勉急了,她急她通勤的时间。
  也急周轸的顽劣。
  他从她的眉心直往脚尖去。
  嘉勉能感觉到自己的异样,这是她从未经历过的悸动。潺潺流动,像晨雾里泣露的花,也像盛夏日照里晒化的麦芽糖。
  香与甜被人吃到唇舌上去,嘉勉羞赧地本能,几乎拿脚去踹成心的人。
  周轸捞住她的腿,来凑近她时,恶狠狠地道,“喂,你把我蹬死,你该怎么出去解释呢?”
  他死得那么难堪,拜倪嘉勉所赐。
  嘉勉要他闭嘴。
  好。周轸说,他可以做到关键时候一声不吭,有人未、必!
  他咬字间就果断地闯入了,嘉勉的一口气被他冲散了,气急败坏地出了声,那声音听起来颓废又招魂般地喟叹。
  女人的欢愉更能奖赏男人的快乐。
  所以周轸摇摇欲坠的汗来挨嘉勉的脸庞,他问她,“喜欢嘛?嘉嘉……”
  舒服嘛?
  回答他的是固执的沉默,只是那沉默早就荒腔走板。哀怨迷离,她越沉默越紧致地绞着他,如同她紧闭的牙关,
  周轸唯有戾气地一齐围剿她,缴获她沉默寂静的灵魂。
  终究,嘉勉被周轸折磨得溢出声来,连同她体内的灵魂,洇成一滩水渍,如海上泡沫一般地荡漾、漂浮,久久难消。
  *
  林平越听说二子中刀了,一个劲地要来望他。
  因着周轸的关系,林平越被保驾着与周家这头地产行业有稳固的建材供应。
  所以林平越时不时猴摞着二子的嘴脸,说老二是我的衣食父母。
  妥妥的甲方爸爸。
  “爸爸”受伤了,哥哥恨不能替你受了呀。也不知道谁占谁便宜。
  屁股一掇,又开始打听起老二最近的姻缘。
  他说二子最近神出鬼没的,那个欧阳小姐你是踹了?不然那女的能公然和老外调情,我想你周二也不至于这么没用偿吧,啊?
  周轸但凡被他们按下来,就没有不喝酒的理由。
  天不好,都得怪他头上来。来,喝一杯。
  再没事开点荤腔,打听打听他的风月新鲜。
  兄弟间逗闷子,就是,说点你不开心的,来让我们开心开心。
  周轸兴致寥寥,抬脚踹林平越的架势,“你他妈是不是不行,老打听别人的,以行补行啊,去,滚一边去!”
  林平越觉察到二子的不如意,这份不如意与他眉眼间的松弛很违和,就有点三心二意的,总之,心思全然没在酒上。
  也没在生意上,和他谈正经事,他拿烟喷你。
  这个狗贼。
  “你他妈怎么了嘛,学女人来那事了,是不是?油盐不进呢!”好吧,才不管你甲方不甲方,冲人甩公子哥脸子呢,林平越问二子,不为钱那么就为女人,是哪个女人招惹你了嘛?跟个中二少年似的,找别扭!
  周轸眯眼看腕表上的时间,逼近十一点。
  十一点呀。早上八点到现在十一点,多少个小时,他也懒得算了,他就问林平越,这算不算提上裤子不认人?
  “谁?”林平越顿时来了兴致,谁啊,谁这么大能耐,玩人玩到祖宗头上了。
  好家伙,能让周轸觉得被睡了不认账的,还是头一遭呀。
  周轸白林平越一眼,也冲他抱怨,“你说她为什么不打电话给我?”
  “可能炮友的自觉吧。”
  “我去你妈的,炮你妹!”
  “她不打给你,你就打给她嘛。”男人之间的闲话也会这么无聊。林平越万万没想到,他也有给周二做感情顾问的一天。
  “我不打!”二子趁着酒劲傲娇起来,“我就想看看,她会不会主动给我来一次电话。”
  林平越痛打落水狗,“这个点都不来电话,多半没了,兄弟,女人硬心肠来从来不输男人的。”
  林平越又不了解情况,当真以为二子约炮约到个中高手了,各种给他泼冷水,说没准又把温柔乡转移到别人怀抱了,啧啧。
  周轸抓一把冰直往林平越领口里灌。
  “艹,周老二,你丫的魂落人家身上了吧!”疯得一批啊。
  从会所出来,周轸把那个银盒子摊在手心里,拍照传给某人,问她:还要吗?
  言词暧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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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然而,良久,一个字没发过来。
  周轸干脆打过去,他问电话那头的人,“是准备了一篇论文要写给我,迟迟交不了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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