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嘴里的好玩儿肯定不是她理解的好玩儿。
但汝玉并没有一点抗拒的意思：“好，你先让我换身衣衫，洗漱一下。”
“……”少年居高临下看着躺在床上一动不动的凡人姑娘，“凡人就是麻烦。”
“……”
身为凡人真是对不起。
汝玉无言。
“唉？”
她发出轻微的惊呼。
盖在汝玉身上的软衾被掀开，汝玉不受控制地凌空站着，她眨了眨眼，却见少年单手掐诀，凭空出现的天青色薄纱像水一样包裹着她的身体，顷刻之间便形成了一件合身的衣裙。
“这是……”说话间，她已然站在了少年跟前。
“这法宝凡人也能穿，可防御元婴以下全力一击，是成长型法宝。”少年看了她一眼，“不过阿玉嫂嫂是凡人，只能做防御用。”
她低头看自己一身轻纱薄雾，分明是寡淡的素色却有流光溢彩的质感，低调华贵地不显山露水。
而成长型法宝在这个世界是接近半神器的宝物，是灵石都买不来的东西。
汝玉一脸从容地顺手端了茶水漱口，杯盏刚放下，身体突然一轻。
“……我们这是要去哪儿？”
汝玉回过神的时候，天光乍破，已然离开了永暗之地。
“当然是去热闹好玩儿的地方。”少年对上她怔住的表情，脸上的笑飘忽，意味不明：“阿玉嫂嫂不是答应了陪我玩儿的吗？”
汝玉：“对……”
但带她离开永暗之地是没想到的。
离开永暗之地，少年随手捉来一只坐骑。
七阶雷鹰兽，相当于人修元婴巅峰，亲眼看到性格暴烈的雷鹰兽在少年面前乖巧宛若鹌鹑，就离谱。
鹰背上，汝玉坐姿端正，微微偏过头，秀丽的群山隐没在云雾中，遥遥可见御剑飞行的修士，下边是修士斗法之时迸发金色与红色相撞的灵光。
这是她第一次真实地看到光怪陆离的修仙世界。
“阿玉嫂嫂喜欢外边的世界？”
耳边，是少年绮丽悦耳的靡靡之音，令人神智昏昏。
“嗯。”汝玉应声，“很美。”
少年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一切看过去同昏暗不见天光的永暗之地并无区别，一样地让人厌恶。
少年看向凡人姑娘，唇边扬起一抹笑，靡靡之音满是蛊惑意味：“阿玉嫂嫂，那我们不回去了好不好？”
汝玉收回视线看向少年，心中无奈，少年口中的“不回去”是什么意思不言而喻。面对病娇少年的试探，汝玉一脸平静：“不好。”
“为什么？”少年不明白，“阿玉嫂嫂不是喜欢外面吗？”
“喜欢归喜欢，但夙慕还在永暗之地，我不会留他一人在那个地方。”汝玉看着少年，“我既嫁做他为妻，便会不离不弃，一直陪着他。”
“……”少年唇边肆意的笑淡了些，那双漂亮的眼像远山的雾难以捉摸，话中意味不明，“曾听说，凡人姑娘嫁一人便是许终生，原来是真的。”
汝玉觉得病娇少年话里有话。
风拂过，她身前一缕发丝落入少年手中，被他缠绕在指间抚弄，少年周身流露出的危险气息让人后脊发寒。
他低笑着，抬眸望进她眼底：“阿玉嫂嫂忘了，你嫁的是不容于世的魔啊。”
汝玉不躲不避，轻轻摇头：“我嫁的是夙慕。”
她语气温和平静，并不只是说说而已，所有人都恐惧夙慕的存在，所有人都想要将他推下深渊，仅仅只是因为他无法选择的身份，便可以将其残忍对待。
但凡过去曾有人拉住夙慕，这个世界最后便不会迎来那样惨烈的结局。
虽然汝玉现在做这些可能有些晚。
眼前的少年芯子早就黑了，谁也不信，仅仅只是靠近一个不留神都会落得魂飞魄散、尸骨无存的下场。
汝玉温和地看着他，若非少年是她此行的任务对象，她可能也无法像现在这样坚定吧。
“世界容不了他，我能。”
凡人姑娘那一句平和坚定的“世界容不了他，我能”让少年怔了一下，无意识地收紧了缠在指间的那缕发，听到她发出抽气声，少年下意识地松了手。
落空的手指无意识地在袖中紧攥，少年眸中滑过微冷的光，不带杀意，只是心中感到不痛快，说不清道不明，因凡人姑娘而起。
分明是个孱弱的凡人，话中的力量感却让人无法忽视，可也正是因为这样，在她身上才那样地矛盾。
“无知无畏。”他冷笑。
那句话很轻，轻易就被掠过来的风撞散。
汝玉装作没听见，她看向前边热闹的修仙城镇，心神一下子被吸引过去了。
溢着灵光的各色兰花装饰着整个街道，将整座城镇裹在花海中，十份地漂亮。
随处可见的黄色图腾无不说明这是一州主城。
“系统，这是哪里？”
原主自出生便被困于青州王城，对外边的世界一无所知，也不知道是因为不能修炼而被无视，还是刻意为之。
汝玉翻了翻原主的记忆，觉得后者可能性更大。
身为青州王女，哪怕不能修炼，身边服侍的人却都是修士，原主不可能真的什么都不知道，除非那些人被特意嘱咐过。
“这里是郦州。”系统跟了她那么长一段时间，自觉地补充：“青云十八洲每隔十年办一次升仙会，今年轮到了郦州。”
升仙会。
少年说好玩的地方是升仙会？
对于普通人来说那确实是个好玩的地方，但对于少年来说……未必。
因为升仙会上，琅嬅道主和各州王族会一起到场。
汝玉原本对这座城还有点好奇瞬间化为乌有。
这哪儿是来玩儿呀，分明是郦州的各位要集体渡劫了。
眼看离城门越来越近。
“小夙，我们要进城吗？”
她抱着一丝侥幸，万一只是路过呢？
少年却笑了，眉眼间肆意的笑让人炫目，也无法触及他真实的样子：“不进城怎么玩儿？”
汝玉怔神的片刻，一只手伸过来揽住她从鹰背一跃而下，带起的风沁着城中浓郁的百花香，却很快被少年身上水生桃花淹没——
是雨后打落在淤泥里的桃花开始腐败，那清寒冷淡的香味特别的有辨识度。
带着清冷肃杀的寒凉。
强烈的失重感让汝玉下意识地攥紧了对方的衣襟，蹦极的感觉就……很刺激。
汝玉深吸一口气缓缓睁眼，城中的一切越来越近。少年并未在城门口停下，带着她御风而行直接入城。
蹦极结束，汝玉紧绷的身体慢慢放松，这一放松腹中突然传来一阵绞痛。
这痛感……就很熟悉。
即便到了修仙世界，她依然还是凡人啊，腹中带来的绞痛让汝玉心情复杂。
她一边放缓呼吸忍着让人无法无视的痛感，一边想着一会儿该找什么替代物将就着用的时候，少年速度放缓，低头看向她微微泛白的脸，意外：“阿玉嫂嫂怕高？”
“……还好。”汝玉缓了缓，感觉身体情况开始有点不妙，忙说：“小夙，能不能找个客栈先？”
少年看着她，语调慵懒，意味不明：“阿玉嫂嫂这就累了？”
汝玉平静脸：“嗯。”
少年目光狐疑地打量她，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自下来后她就有些不对劲。
并不是因为虚弱脸色泛白之故，而是她好似有些紧张……迫切？
连脸上的平静都是硬撑的。
第一次看到她如此模样。
少年眼底不禁升起一丝兴味，语气轻柔带着浓浓地蛊惑意味：“阿玉嫂嫂怎么了”
汝玉：“……”
少年的敏锐让人头大。
她抬眸便撞入少年眼中，那里藏着熏人欲醉的桃花酿，鲜亮明艳：“别怕，我能帮你。”
汝玉：“……”
那倒也不必。
第7章
07
少年脚步骤然停下。
她身上传来淡淡的血腥味儿，这个世上没有人能够在他无所察觉的时候对他怀里的人下手，少年问：“你伤哪儿了？”
受伤？
汝玉否认：“我没受伤。”
少年蹙眉看她：“你身上的血腥味太重了。”
“……”汝玉懵怔了片刻，瞬间意会。
虽然但是，你们修士感知都那么敏锐的吗，还让不让人有点隐私了。
凡人姑娘表情几番变幻。
半晌，她像是做了一番挣扎，妥协了什么，素日从容淡定的脸染上了一层红晕，她表情一言难尽：“我……来葵水了。”
她发誓，这辈子第一次如此窘迫过。
汝玉现在只恨自己没有穿山甲的本领，找个地洞钻进去。
偏偏少年脸上的困惑真情实感：“葵水？”
修士自幼引灵气入体，渐渐脱离凡胎，女子过了十四也没有葵水之说。但原主因为是琅嬛神玉的容器，无法引气入体，是青州王城里罕见的凡人。
而少年自出生身边围绕着的都是修士，更不会有人同他科普这种事情，自然这方面的知识一片空白。
汝玉压下羞耻感，用尽量平静的语气说道：“凡人女子每月都不可避免，所以，比起修士她们的身体更容易受孕。”
“……”少年本就聪慧，修士所习功法中也曾提到过，很快便领悟了。
他看着极度羞耻的凡人姑娘面颊染上绯红，连眼神都湿润起来，她本就容貌极盛，此时更是透着一种难以言说的娇憨之态。
少年喜怒不明地移开视线：“凡人果然麻烦。”
“……”
汝玉不禁抬眼，病娇少年不会想就这样把她丢这儿吧？
这里那么高，她还真没办法从屋顶下去。
下一秒，少年重新揽住她。
等汝玉回过神，周身场景一换。她面前是一株开得极盛的桃花树，突兀地被黑色的圆形玻璃球笼罩其中，像隔着一层薄雾，周边寸草不生，泥里散发着残败腐朽的气息。
汝玉怔怔看着这株桃花树，一下子便认出来这并不是桃树，而是若木。可若木在琅嬅道主手中，眼前的到底……
“在看什么？”
寒凉的水声气息袭来，少年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语调有微妙的变化，“阿玉嫂嫂对那片空地感兴趣？”
嗯？
空地？
汝玉收回视线看向少年，他眼底并没有戏谑之色，相反，薄雾下是无底深渊，并不是故意颠倒黑白。
系统将捕捉到的信息告诉她：“那桃树确实没有实质存在，海市蜃楼都不算，更像是你的幻觉。”
系统说完，汝玉再看过去的时候，那桃树便不在了，真的就只是一片腐朽的空地。而不远处，竹楼灵泉，还有开得姹紫嫣红的灵花，以及各种高阶灵草满地都长着。二者形成鲜明的对比，人的视线会一下子被那片气息诡谲的空地吸引。
汝玉直觉那并不是现在的她可以触及的地方，平淡地收回视线，看向身旁的少年：“我只是好奇这里是什么地方，我们还在郦州主城吗？”
少年目光落在她脸上半晌，脸上的笑不及眼底：“这是我的随身洞府，阿玉嫂嫂是第一个进入我洞府的人呢。”
随身洞府，是高阶修士在灵虚开辟出来的随身空间，等同于本命法宝，无法被人抢夺，失去主人的随身洞府会散尽灵气反哺天地。
这个地方与主人息息相关，因为与主人联系紧密，所以很少修士会把别人带进自己的随身洞府，尽管空间的主人可以操控一切，但也可能被反噬。但少年却是毫不在意，仿佛随身洞府跟客栈并无区别。
系统嘿嘿笑：“你是凡人，毫无威胁。”
汝玉：“……”
无法反驳。
“这里的东西阿玉嫂嫂可以随意使用。”少年拉着她朝竹楼走去，“这里的时间要比外面快些，阿玉嫂嫂也可以等身子好了后再出来。”
竹楼里的摆设十分简单，屋子里没有床榻被褥，只有一张矮榻，上面的书册随意地摆着，看的出主人并不上心，确实是等同于客栈的待遇了。
“这里没有女装，阿玉嫂嫂将就着找合适的用。”少年随意拿了自己的衣衫给她，“待出去我再给你买些寻常的衣衫。”
说完，少年又像是想起什么，伸出手，掌心向上，袖中探出黑色的像树根一样的东西，仔细一看，是一条黑色的小蛇。
小蛇的鳞片泛着像玉一样的光泽，十分地漂亮，正“嘶嘶”地朝她吐着信子。
汝玉看着小蛇：“这是？”
“阿玉嫂嫂好了后便可以让它带你出来。”少年话音落，小蛇便缠在了汝玉的手腕上，嘴衔着尾巴，像一个黑玉镯子。
汝玉看向少年，还贴心地给了钥匙，当真是把随身洞府当客栈给她用了呢。
“还有一事，”少年靡靡之音像丝弦波动，与心脏的鼓动声重叠，“只有那片空地阿玉嫂嫂不能去。”
透过竹楼的窗就能看到那被黑雾笼罩的空地，汝玉平静地点头：“我记下了。”
越是禁忌，人越是好奇，越是想要去触碰。
少年离开后，系统回过味儿来：“黑莲花说那话可能是故意诱导你去那地方。”
“自信点，去掉可能。”但如果她真的去了，命也就没了。她不是修士，无法感知到那片空地究竟藏着什么样的危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