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胎十月生育她的恩情在这刻显得无比讽刺。
她想,或许她也只是比较倒霉,注定不能有个爱自己的母亲。
出门时,简皎月侧脸冷艳,语气强硬:“也不要再去蛊惑我爸爸为你再付出,简家从来不欠你什么。我养父母十分恩爱,我想你的人品也不至于低贱到上赶着去当小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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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会所出来后,裴继还在门口等她。
简皎月抿抿唇,小跑上去鞠了一躬,道谢:“爸,谢谢您。”
裴继:“之后也不要再跟单独跟你生母联系了,金律师会接手她的事。”
“好。”走去停车场的路上,简皎月把忍了大半天的话说出口,“爸,你和妈妈不生气吗?”
“生什么气?”
她有点难堪地说:“因为我不是简家的亲女儿,我骗了你们。”
裴继沉重地叹口气:“你知道吗?我们书临从小就不粘人。他妈妈总说要是生个女孩就好了,肯定没他这么冷漠自持,连小情绪都没有。”
小时候不玩玩具,没有童心。大了也不沾烂习,根正苗红。
裴书临无疑是个让身边所有人都满意的孩子。
家长眼里懂事成熟,从不做出格叛逆的事。老师眼里成绩优异,青出于蓝胜于蓝。上级领导和同僚眼里,同样是个值得培养和景仰的人才。
“但是简小姐,你似乎一直对他不满意。”裴继缓声说,“高三毕业那年,这孩子难得一见地闹了脾气,把自己锁在房间两天没出门。”
路上有车鸣笛,是司机把车从停车场开了过来。
简皎月手指蜷着包链,想解释却又不知道从哪说起。年少时的劣根性不能更改,她也没办法回到以前。
“我们裴家极少受制于人,也从来没有联姻这一说法。”裴继从公文包里拿出了另一份合同,是在他们结婚前就要求裴书临单方面签下的离婚协议书。
“我和书临都是同一个看法,既然选择了和一个不情愿联姻的女孩子结婚,那就提前给好让你离开的机会。”
简皎月愣怔住,呆呆地伸手去拿那份离婚合同。
所以一开始,裴书临就做好了她会不爱他、会在公司渡过难关之后提出离婚的准备吗?
“你尽管放心,裴润地产和简氏中止合作只是因为公务上没有必要再联结,对双方也没有益处。”裴继往后退了一步,拉开距离道,“简小姐,我们裴家不耽误你,你可以提出离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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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裴书临是在次日凌晨三点多转入帝都军医院的,入院时阵仗很大,过半百的护士医生们全聚集在vip病室的楼层处等候。
院长正在和老爷子一家人商讨手术情况,因之前在埃塞没有得到及时治疗,风险也比平时高了不少。
急症室的门开了又关,护士推着医疗车疾走相奔。
近两个小时里,楼道竟然安安静静,没半点闲言碎语的声响。
苏润在手术中途看见大量血的纱布送出来时晕了一次,起来就靠在床头无声流泪,见者不忍。裴继倒是一直在劝老爷子先去睡会儿,但老爷子照样揪心,摆摆手去了几次抽烟区。
听同在使馆的许徉说在埃塞转机时,有极端恐怖主义无区别杀人,试图挑起国际争端。
于是这层楼下面,还有同样在急救的三名维和军人。
简皎月站在离门最近的一侧,脑袋是空白的,手指蜷在后腰那抵着瓷墙,一下一下百无聊赖地磨着。
他们来时,裴书临就已经进去了,谁也没看见他的脸如何。
消毒水的味道浓得刺鼻,走廊上白织灯让人头晕目眩。
主刀医生是这间科室的专家,推开门时都不免紧张,连常问的那句“谁是家属”都没说,居然有了一种在做学术演讲的错觉。
“……患者伤及肺叶,大面积脑梗。脑细胞在之前极度缺血缺氧的情况下,影响到了他的意识状态。”
医生咳了一声,看着后面的病床被推出来:“接下来四天内他会经历一个水肿,等水肿高峰过去后预计会引起脑疝……这在医学上叫意识障碍,即我们说的昏迷不醒。”
几十双眼睛目不转睛,跟着往前推的病床移动。
主刀医生把语速加快:“总而言之就是已经脱离生命危险,但最坏的结果是预后不好,可能多并发症。死亡率和残废率较高,家属还是要自己取舍。”
最后一句话让所有人的心又被吊了起来,这听着就好像是短时期内,病床上那位是植物人状态。
会不会醒,醒来能不能健康都是不定数。
转战特殊病房,围着的人骤减,只余下家属和医护人员在配药。
简皎月不知不觉被挤到最边角,远远地看着病床上躺着的人。裴书临脸色苍白洁净,没有半点血色。戴着氧气面罩,呼吸轻微。
一直以来他在自己眼里无所不能,从来没有虚弱成这样的时刻。
简皎月预想过很多再见到他的场景,她会哭会闹,会道歉会生气,会紧紧抱住他要他再也不去做这样的工作。
但正当裴书临安安静静躺在那的时候,她只感觉到心定下来了。
像是在狂风巨浪里汹涌支撑的一只船帆,终于停靠在岸。
突兀的手机铃声响起,站在边上的许徉才如梦初醒地拿出兜里手机:“哦,裴哥的手机。两天前就有个日历闹钟一直没关。他没醒,我也不知道是什么要紧事……”
徐老爷子拄着拐杖,问:“是使馆里还有事没办完?”
许徉挠挠头:“后续收尾我全程跟着的,应该没有落下的啊。”
坐在病床边的苏润转过头,满脸泪痕:“他平时没和你说过这个日子吗?”
“没有诶。”许徉托着那支手机,递给了离自己最近的简皎月,“嫂子,你保管吧。”
简皎月垂眼看了看那个日期,恍然须臾。
她声音彻底哑了,喉咙说话时隐隐作痛:“前天是七月五号,是我们的一周年结婚纪念日。”
这话说完,陌生医护人员看过来的目光饱含同情。
小夫妻才结婚一年啊,怎么会想到丈夫会发生这种不幸。
探视在黎明降至时结束,简皎月在病房里陪床。
早上六点,护士进来给裴书临量过一次体温,低烧已经退了。见到简皎月从卫生间出来,看了一眼她的脸。
简皎月眼睑下方淡淡乌青,像是一直没阖眼。
护士忙说了一句:“是患者的太太吧?要注意休息啊,这可是个长期战。”
简皎月听着有些呆滞地点点头,道了声谢。
破晓时分,这座医院反倒难得消停下来。
查完最后一班房的护士已经离开,走廊的感应灯也暗下去。
简皎月坐到病床边上看着裴书临,他本就是周身红尘烟火气极为浅淡的人。
这张脸在沉默时最出尘,明明是寡言寡欲的人,骨子里良好的教养却又掩饰了那份生来的凉薄。
她脸贴在裴书临冰凉的手腕上,感受到脉搏的微动,轻声说:“快点醒啊,我想带你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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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几天vip病房无疑最热闹,铺天盖地的新闻等着安排上,各种平时在电视里才能见到的领导来探视。
简皎月漠然地看着人来和人往,没有特地迎客,只是按时把送来的花插进花瓶里养着。
她几乎把病房当成家,没请护工,凡事亲力亲为。
安纯和骆天哲来过几次,看她虽然疲惫,但又不知道以什么理由劝慰她。
近半个月过去,裴书临依旧没醒。
而简皎月离开去领个感冒药都能听见楼道口有小护士们把她当八卦聊。
“最里面那间是什么中欧战乱地区的外交官吧?听说前段时间好多记者联系想过来采访来着。”
“他老婆好可怜,不知道能不能醒过来……长得帅有什么用,天天闭着眼睡,她这跟守活寡有什么区别?”
“是啊,趁现在年轻漂亮,说不定二婚还能再嫁个好人家。”
“也别说这么早啊,之前我接手过一个脑梗病人,昏迷两个月都醒了,现在就跟没事人一样……只要有钱在重症病房里耗着,谁说不会有奇迹呢。”
“确实,医院待久了什么都见得多。”
“对了,你们知道608号那位老首长家里的事吗……”
话题被转到其他人身上,听完别人聊自己的闲话,简皎月倒也没其他感受。
这些天来,她的情绪已经极少有变化。
这天下午,简邵和简皑雪倒是来了一趟医院。
恰好裴书临父母也都在病房,两家人打了个照面。
简皎月把他们送过来的礼品收好,突然听见简邵在说些不太中听的话。
原本只是来送安慰的,但简邵字里行间却是在暗示如果裴书临醒不来,那他们的婚约或许可以放弃掉。
简皎月站起来直接把简邵拉出门去,临走前还示意简皑雪帮她在裴父裴母面前解释解释。
虽说这过河拆桥的做法有些不地道,但简邵对这件事的态度非常强硬:“爸爸是为你好,这也是你妈妈那边的意思。你要是担心裴家会不同意———”
简皎月打断他:“他们会同意。”
“你是说他们同意你离婚?”简邵错愕片刻,开口说,“皎月,你一直是爸爸的好女儿,联姻这件事是爸妈做得不好……你妈妈知道裴家那孩子的事情,也托我说了,只要你想离婚,我们一定会支持。"
因为是在为她考虑的基础上说这些话,简皎月不能去责怪他们。
她垂下眼睫:“我不想离婚,我很爱他。”
“你当时不是不乐意嘛。”简邵着急道,“闺女,现在不是说爱不爱的时候,他人都昏迷大半个月了,你还这么小,难道就要干等着?”
“我愿意等啊。”眼眶有泪掉落,简皎月抬起脸笑,“爸爸,我好傻的。我不知道他在我看不到的时候等了我好多年。”
到现在,简皎月已经不会去像小孩子一样纠结妈妈不够喜欢自己了。
年幼时喜欢吃的棉花糖,长大后吃只会觉得过于甜腻。
人可以抱怨自己的原生家庭不好、不完美。
但绝不能以此为借口,连让自己获得幸福的权利都被剥夺。简邵像是被她说服,默默回了病房向裴家人道歉。
简皎月站在消防通道那缓了会儿情绪,正要出去时看见转角一个小护士正盯着自己看。
看那张脸,似乎有点像在楼道那说自己闲话的其中之一。
那小护士见简皎月看过来,吓得一哆嗦,装模作样拿起手机放在耳边:“喂?是啊妈妈……我上次就说那个静善寺很灵。”
“等一下。”
简皎月在她抬脚转身时喊住她。
小护士战战兢兢转过身,未打先招:“对不起对不起小裴夫人,我不是故意在这偷听的……是不小心听见你们说话。”
她身后还有吃到一半的外卖,应该是没有说谎。
简皎月笑得温和,一双美眸潋滟生姿:“我是想问问,你刚才和你妈妈说的静善寺是不是真的很灵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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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皎月挑了一个不太好的日子去拜佛,天气预报明明说不会下雨,但苏润硬是往她包里塞了一把伞。
也幸亏有这把伞,她走到山腰阶梯那才幸免成为落汤鸡。
青山灼灼,秋雨淅沥。
廊柱分立支起庙宇,佛塔高耸入云,经幡前风散晦暝。
雨天来拜佛的人不多,就连门前撑着伞的扫地僧人也惊讶地多看了简皎月几眼。
平心而论,她在一种香客里其实不算打眼,姣好的容貌、金贵的首饰在佛殿都不值一提。
只是当这些身外之物全在一个人身上,可见这位俗客的愿望有多迫切,又有多难解。
简皎月挂上香囊时,巍峨飞檐上有雨水渗着她雪白后颈滑下,她已经漠然到没有什么反应。
殿内几座金身佛像盘坐着,香火缭绕。
烛光照亮两边幔帐,黛青色衣袍的僧人正在敲钵念经。
地藏菩萨常说众人在世,皆在种因得果。
他入佛道,只为普渡众生。愿求者得愿,愿苦者得乐。
简皎月这一生太过恣意自由,回首过去种种:离经叛道,百无禁忌,鲜少有过信仰二字。
但若是菩萨真有灵,可否低眉看她一眼?
潭水悠悠,山寺日晚。
佛殿后堂隐约放着大悲咒,僧人的念经声伴随着钟声暮鼓。
清风刮乱她面前香灰和红纸,世人宏愿也皆被刮散。熙熙攘攘的香客来了又往,不知道菩萨今日还愿意再听几个人的愿望。
跪在蒲团上的女孩虔诚叩首,不求红尘姻缘,不求名利富贵。
只求她所爱之人,喜乐平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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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不刀了不刀了,再刀该刀傻了。亲妈含泪终于敢出声,下章正文完结QAQ。感谢在2021-07-0111:02:02~2021-07-0504:24:2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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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七月底,原先得州的公寓中介给简皎月发来邮件,让她处理房子紧急出售等事宜。
飞机在乔治布什国际机场降落,正是暑假旅游旺季,陌生又熟悉的航站楼里有不少中国旅客的面孔。
简皎月打上一辆车去之前买的公寓那时,恰巧接到了安纯打过来的电话。
她靠在车窗口,一缕碎发从鬓角掉落贴在唇角:“恭喜啊新娘子,回去就把礼金给你补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