嫁贵婿——笑佳人
时间:2021-08-09 08:23:47

  哪怕这种自由很短暂,她也格外珍惜,连即将见面的陆询都没那么可怕了。
  陆询坐在大堂一侧的暖阁,知县升堂之前,都在这里休息。
  “大人,嫌犯柳玉珠带到。”
  “让她进来。”
  陈武一听,站在暖阁垂落的帘子前,示意柳玉珠自己进去。
  柳玉珠忐忑地往前走,到了帘子前,她下意识地看向旁边的陈武。
  陈武心里一咯噔,她看他作何?就算主子真有报复之心,她还指望他会救她吗?
  这女人的眼睛,还真像那狐狸精,欲语还休,夺魂摄魄。
  陈武站得更直了,脸也沉得更冷了,活似阎王殿前的鬼差。
  他像鬼差,柳玉珠就觉得自己像极了即将被阎王处置的小鬼。
  她认了命,挑起帘子,跨了进去。
  陆询人在临窗的榻上,侧对她盘腿而坐。
  窗外是半轮明月,桌上摆着两盏烛灯,柔和的光晕映照得他侧脸如玉。
  如果阎王真长这样,怕是无数女鬼都不要逃了,争先恐后地飘来阎王殿,跪伏在他的脚下求他惩罚,用任何方式惩罚。
  柳玉珠低了头。
  至今她也想不明白,公主怎么会为了一个武夫,舍弃陆询这样的男人。
  “罪女玉珠,拜见大公子。”
  柳玉珠跪下去,叩首请罪。
  此时此刻,他不是新任知县,她也不是客栈老板娘,他们又回到了京城,回到了他的小院。
 
 
第5章 005
  夜凉如水,晚风透过窗纱吹进来,陆询都觉得有些冷了。
  他放下手里刚翻完的一卷卷宗,看向柳玉珠。
  她面朝他跪在地上,低着头,乌黑浓密的长发间别了一支简单的木簪。
  她的脸很白,鼻尖微红,不知是冷得,还是刚刚哭过。
  这女人,如果说她是狐狸精,一旦她哭起来,就成了一只修炼千年的狐狸精祖宗,纯真无辜混杂着无限委屈,纵使陆询自诩不好女色,遇到她,也没管住身上那二两肉,着实荒唐了三晚,听了她各种哭腔。
  “罪女?你这是承认你杀了雷捕头?”陆询又拿起一卷卷宗,目不斜视地翻阅起来。
  柳玉珠忙道:“不是,我没杀他,我是向大公子请罪,去年罪女还是宫女时,曾诬陷大公子、大公子身体有疾,罪女知错了,大公子如何惩罚都行,只求大公子还我一个清白。”
  她抬起头,想到那莫须有的杀人罪名,眼中又浮起了水色,哀求地望着榻上那人。
  陆询闭了闭目,随即朝她看来:“还你清白,哪个清白?”
  柳玉珠怔住,反应过来,她苍白的脸瞬间红了个透,身体轻轻颤抖起来,低下头,澄清的话都变得语无伦次:“您,您误会了,我是求您替我洗刷罪名,不是,不是那个意思。大,我对不住大公子,大公子让我死都行,只是罪女死不足惜,却不能背着杀人的罪名,令家人蒙羞,还请大公子救我。”
  她一边哽咽,一边朝他磕头。
  才磕了一个,榻上便传来他凉薄的声音:“别磕了,磕肿了,明日被人看见,还以为我逼迫你做了什么。”
  柳玉珠哪想过那么多,磕头竟也磕错了,忙顿住。
  她仍然保持上半身伏地的姿势,长发滑落两侧,雪白纤长的后颈隐隐若现。
  陆询看了一眼,继续翻卷宗:“既然你提到了京城旧事,那我有三惑,还望玉珠姑娘解惑。”
  柳玉珠心中一紧:“大公子想问什么?”
  陆询:“第一,姑娘是不是阅男无数,且个个长如枪粗如碗口,所以那般鄙薄于我。”
  柳玉珠面红如血,羞愧之下几乎连跪着的力气都没有了。
  “没,我,我只与大公子有过肌肤之亲,并不知道别的男人……”
  “嗯,那就有了我的第二惑,姑娘是看我不顺眼,亦或姑娘对那三晚深恶痛绝,所以不惜在娘娘、公主面前撒谎,陷害于我?”
  柳玉珠头大如斗。
  她没有看陆询不顺眼,对那三晚也算不上深恶痛绝,顶多在心里埋怨他连番欺人体力过剩,害得她白日腰酸背痛几乎难以下床。
  构陷他有疾,完全是受公主指使罢了。
  可柳玉珠能把公主推出来吗?
  不能啊,否则陆询去京城找公主对峙,她柳玉珠就成了叛主之人,公主、娘娘能饶了她?
  她伏在地上,额头开始滴汗。
  “看来我果然令姑娘深恶痛绝了。”陆询自嘲地道。
  柳玉珠身子一抖,紧紧闭上眼睛道:“不是,大公子什么错也没有,全是我的错,我,我太怕疼了,所以一点都不喜欢那样,我一时糊涂,我怕公主也会跟我一样痛苦,便自作聪明,自以为替公主着想,在公主面前撒了谎,总之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只要您替我解了眼前的困局,我愿随公子回京,替公子正名。”
  “你那些银票是如何得来?”
  “公主心善,信了我的谎言,她怜惜我的遭遇,故而赐了赏银。”
  “你们主仆还真是情深似海。”
  柳玉珠如何听不出陆询的讽刺,只是事已至此,她万不能背后供出公主。
  陆询没再纠缠旧事,道:“最后一惑,你那些细软应是为了避我准备的,既然你已经从雷捕头那里知道我是新任知县,为何白日大堂上见面,你还故作不知?”
  这点也是陆询事后反应过来的,如果不是那包细软暴露了她的心思,他差点竟被她骗了。
  自始至终他都把她当成小可怜,结果她可怜归可怜,其实还是个贪财的小骗子。
  陆询发出一声轻哼。
  柳玉珠就又哆嗦了一下。
  好在,瞎话说多了,再编一个也没有那么难了。
  “我是怕一开始就表现地认得您,令人怀疑,可一直装不认识,又怕您误会我真的忘了您。”
  陆询笑了。
  他在京城认识的宫女玉珠,畏他怕他,必须他主动问她问题,她才会小声回答,否则除了床榻间的低泣哀求,她半个字都不会多说。谁曾想,她胆子虽小,一张樱桃蜜唇竟然如此能说会道,不敢得罪的,她一个都不得罪。
  “起来吧,关于本案,我有话问你。”随手将一卷宗放到左侧,陆询道。
  柳玉珠从命站了起来,忐忑地看向他。
  陆询看向门口:“拿条干巾子来。”
  陈武应了声,很快就送了一条巾子进屋,随即退到外间。
  陆询指指巾子,再指指桌案上高高三摞陈年卷宗,对柳玉珠道:“上面都是灰尘,本官不想脏了手,你上来替我擦拭一遍。”
  侯府贵公子,再讲究都符合他的身份。
  柳玉珠便脱了鞋子,从长榻另一侧爬上去,跪坐在陆询斜对面,老老实实地干起活来。
  她一边擦拭灰尘一边等着陆询问话,可陆询只是低着头,快速浏览着那些卷宗。
  他看得太快,柳玉珠不得不加快速度,不敢分心。
  渐渐地,擦拭干净的待看卷宗摆了一摞,够陆询看一段时间的了。
  趁他不注意,柳玉珠悄悄活动了一下双臂手腕。
  “你与雷捕头,平时见面都聊什么?”
  终于问话了,柳玉珠精神一震,如实作答:“雷捕头话多,什么都能聊,有时候聊县衙里的案子,有时候聊街上的见闻,五花八门,凡是他觉得有趣的,都会跟我说。”
  “看来他是真的喜欢你。”陆询看她一眼,“易求无价宝,难得有情郎,雷捕头魁梧不俗,你为何不愿嫁他?”
  这话谁都问得,他怎么问得出口?
  眼圈发热,柳玉珠一边擦新的卷宗一边低声道:“离开京城时,我已经决定终身不嫁了,回到故土,开个铺子,赚点小钱,不也挺好。”
  若要嫁人,就避不开身子那一关,发生在京城里的事,柳玉珠连家人都瞒着,更不想告诉外人。
  她长长的睫毛低垂,看不出眼里是否有泪。
  一卷擦完,她又拿了一卷,看起来倒像无事了。
  陆询继续问:“他可有跟你提过他有什么仇家?亦或者,他曾经抓过的犯人最近刑满出狱了,或是他才抓了哪个犯人,对方家里恨他入骨?”
  柳玉珠动作慢下来,凝眉沉思。
  她的客栈才开了不到一年,平时交谈最多的就是雷捕头,如果有什么令她记忆深刻的话题,仔细想想还是能想起来的。
  陆询没有打扰她。
  脖子有些酸,陆询微微活动活动,视线一转,看到了放在旁边的蟹黄包食盒。
  他打开食盒,淡淡的白雾升腾开来,用手背碰了碰包子皮,还是温的。
  食盒里放了两屉,每屉摆了六个,清风还放了一碟子醋。
  陆询看饿了。
  他将两屉蟹黄包都摆到桌子上,瞥见柳玉珠还在习惯性地去拿卷宗擦拭,陆询便道:“休息片刻,等我吃完再擦,免得飞灰落到吃食上。”
  柳玉珠回神,这才发现那两屉蟹黄包。
  香气扑鼻,柳玉珠偷偷地咽了咽口水。
  她已经三顿没吃了,牢狱里提供两顿饭,爹娘来看她也带了饭,可柳玉珠忧心案子,什么也吃不下。
  现在怎么就想吃了?
  是县衙的蟹黄包做的太好,还是发现陆询有帮她的意思?
  柳玉珠不知道,她就是饿了。
  “想起什么了吗?”陆询夹起一个包子,一边蘸醋一边问她。
  柳玉珠摇摇头:“您慢用,我再想想。”
  她偏过头,希望看不见就不会再馋。
  “牢房伙食如何?”陆询问。
  柳玉珠还是摇头,沮丧道:“一直在想案子,没胃口吃东西。”
  陆询似乎很不赞成她这种态度,推了一屉包子过去:“不吃饭怎么有力气协助我破案,吃了,这些卷宗可能要看到后半夜。”
  柳玉珠假意客套了下,见他是真的要她吃,这才在身上抹抹手,低头吃了起来。
  吃着吃着,她眼泪又巴巴地往下掉,一对儿一对儿仿佛珍珠豆子。
  陆询:“哭什么?”
  柳玉珠放下包子,泪眼汪汪地望过来:“真不是我杀的,有他给我撑腰,我能少很多麻烦,我怎么会杀他。”
  陆询从袖子里取出手帕,递过去,问的却是另一回事:“你与他亲近,就是为了找个靠山?”
  柳玉珠点点头,又摇摇头,一半是找靠山,一半是欣赏雷捕头的真性情。
  陆询垂眸,对着卷宗道:“哭也没用,有力气不如仔细回想他跟你说过的话,可能无心的一句,便是破案的线索。”
  柳玉珠明白,她就是委屈,这么美好的夜晚,她本可以舒舒服服地躺在她花大价钱置办的拔步床上,然而却被人送到了牢房,牢房铺着潮湿的稻草,会有蟑螂、潮虫从里面爬出来。别说在宫里的时候,就是在柳家,从小被爹娘娇养的柳玉珠也没吃过这种苦。
  陆询蘸醋,她蘸着心里的苦,不知不觉吃了满满一屉,连陆询偷偷往她那边夹了一个都没发现。
  后面的一个时辰,柳玉珠想到两个雷捕头提到过的小案子。
  陆询皱眉道:“这种案子有什么稀奇,你去那边面壁,不用做别的,只管好好回忆。”
  他指向长榻挨着西墙的角落。
  柳玉珠被他一训,乖乖去面壁了。
  然而身心疲惫,跪着跪着,柳玉珠就倒下去了。
 
 
第6章 006
  柳玉珠做了一个很乱的梦。
  起初是宫中派人到各地遴选秀女,家中长姐、二姐都已经出嫁,只剩她一个,爹娘虽然千万般不舍,却只能眼睁睁看着官差在名册上记下她的名字,眼睁睁地看着她与其他采选秀女一起上了进京的马车。
  那是柳玉珠第一次离开甘泉县,遥远的京城,她一无所知。
  进了宫,柳玉珠先是被皇后娘娘看上了,点她做身边的宫女。柳玉珠才到皇后宫中没几日,又合了公主的眼缘,将她从皇后娘娘身边讨了过去,得知她本名柳玉珠,公主没有给她改名字,依然唤她玉珠。
  后来柳玉珠才知道,能被公主领走,是她的大福气,公主虽然有些刁蛮,却善待她们,而那些被安排到后妃、皇子身边的秀女们,经历的远比她复杂,挨打挨骂都是小事,最可怕的,是在争宠、算计中丧命。
  所以,柳玉珠非常感激公主。
  梦境一转,她已进了永安侯府,夜里陆询压在她身上,却不是当初她遇见的大公子,他记仇了,他故意报复她,说些枪啊碗的荤话。
  柳玉珠一直哭一直哭。
  胳膊突然被人推了两下。
  柳玉珠茫茫然睁开眼,月光皎洁,为陆询的脸蒙上了一层清冷的光,与梦中的大公子完全不同。
  柳玉珠怔怔地看着他。
  “哭什么?”陆询神色颇为不悦。
  刚刚他在翻看卷宗,她突然发出猫崽儿似的低泣,陈武还在外面守着,误会了如何是好?
  他问话的时候,柳玉珠已经看到了东边榻上的桌案与卷宗,也记起了白日发生了什么。
  可她明明在回忆与雷捕头的过往谈话,怎么躺下来了?
  柳玉珠慌乱地就要起来,动作受阻,这时她才发现,身上多了一床薄被。
  她攥着被子,难以置信地看向陆询。
  陆询轻嘲:“你倒是会享受,让你回忆案情,你却睡着了,还不忘扒拉被子盖上。”
  柳玉珠再一看周围,右边那床铺盖果然变得乱糟糟的了,很像她睡中怕冷循着本能翻了被子出来。
  她低下头,羞愧汗颜。
  “快黎明了,再给你两刻钟,若还是想不出什么有用的线索,那便回牢房去吧。”陆询退回桌案旁,脸色极冷,而他右边待看的卷宗,只剩下薄薄一层了,看完的那些,全都摆在左侧,分成三摞,每摞都有两尺来高。
  “您,您一直没睡?”柳玉珠呆呆地问。
  陆询垂眸道:“本官初上任,你就给我惹来人命官司,如不尽快破案,我在京城更无颜面可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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