禁足一年,罚抄心经千遍的命令一出。钮祜禄氏整个人都不好了,就怕自己变成第二个宋氏。还变成她那般清心寡欲,仿佛随时能绞了头发做姑子的劲儿,没她那个凭着够佛被圣上下旨封为侧福晋的命。
可惜众人已经簇拥着男主人与功臣李氏、宁楚格进了院子。
只她被凶神恶煞的粗使婆子押着,一路回到了自己的小院儿。叮叮当当,很快封了院门。一年不过,一千遍心经没抄完,甭想着出去!
钮祜禄氏悲伤又绝望,还百思不得其解。明明她打小就被算命的说福运过人,必定富贵无双,福寿绵长。怎么进了雍亲王府数年还只是个格格,坐足了冷板凳。好容易鼓起勇气搏一次,还特么连冷板凳都不配坐了。
宁楚格:!!!
就很震惊,再没想到事情会演变成这样。
不过这么一来,五十年秋之前,钮祜禄氏都甭想跟阿玛见面。那条在阿玛手里接过了大清,却转而吹嘘自己打小就被皇玛法重视喜欢,亲手培养。连阿玛的皇位,都因皇玛法看重他而来的渣渣龙就没机会被生下来了吧?
虽说现在弘晖地位稳固,弘昀成器,弘时也没傻到胳膊肘往外拐。就算他生下来,也绝对冒不了头。
可若可以,谁还愿意多一个糟心弟弟呢?
回了藏珠阁,用嫡额娘早就命人准备好的柚子水洗去了一路风尘。重又换了衣衫,宁楚格才牵着小挂件穆图尔贺去了前院与阿玛会和,往宫中请安去。
一见面,康熙就拉着他们爷俩挨个瞧。
眼见着老四不见半点苍白憔悴还皱了眉:“亏朕自打回宫后日日悬念,唯恐你有个闪失。到头来你小子不但不见丝毫憔悴,还比出京之时更精神、更年轻了?”
“是吧,是吧?”宁楚格笑呵呵举手:“都是孙女的功劳哦!”
“自从孙女到了行宫后,就想法子给阿玛补补补!每日里汤汤水水不停歇,就为了把他养好了,好不让皇玛法担心。阿玛原还抗拒,但一听说给他补身子之余还能向您尽孝,哎呀呀,那个配合劲儿……”
以往这个时候,必有康熙的积极捧场。然后祖孙三代的温馨和乐中,事情顺利被翻篇。
可今儿,同一个公主,同样的劝慰方式,却起到了火上浇油般的效果。
康熙狠狠一手指戳在宁楚格额头上:“你还功劳?你快吓死你皇玛法了你知道么?那么危险随时可能要了性命的时疫!别个跑都来不及,只你巴巴往前凑。就没想过万一有个万一……”
宁楚格嘶了一声,委屈哒哒地瞅着康熙:“就是凶险才要去啊,那可是孙女的阿玛!上穷碧落下黄泉,唯一唯一,最最疼爱孙女的阿玛。”
“你!”康熙颤着声说:“你就没想过,万一救不回你阿玛,再把自己跟额娘搭上?”
这话问的,连胤禛都不由调转目光看着爱女。
宁楚格只挥了挥手:“十万火急的时候,哪儿顾得上这些?只觉得自己能行,肯定能将阿玛救回来。万一,万一天不让活,就从容赴死呗。横竖有阿玛跟额娘陪着也不孤单。府上有嫡额娘,宫中有您跟玛嬷帮衬。雍亲王府不会有事,弟弟们也能很好。”
这没个忌讳的!
气得康熙又往给她重了个茬,还勒令她赶紧呸呸两口。惹得穆图尔贺炸毛,掐着小腰对上他。
但不得不说,他这心里也着实感动,并羡慕四儿子。
小子子嗣虽不多,却难得个个好孩子。不像他,皇子皇女数十个却没有一个宁楚格。
万千感叹间,康熙摆手:“疟疾是否由蚊子传播,还未找到确切的证据。倒是这黄花蒿方确实有效,还寻常易得。你这丫头功劳着实不小,说说看吧,想要个什么奖励?”
车子、票子、庄子、房子要啥有啥,个人资产在整个大清都能榜上有名的公主摇头:“孙女也是爱新觉罗氏一份子,为自家事尽一份心的事儿,还谈什么奖不奖励呢!您若疼孙女,就让梁公公陪着走一趟永和宫,给玛嬷下一道口谕?”
“就,就说让她再怎么激动欢喜或者后怕,都千万千万控制点情绪。不管怎么样,打孩子都是不对的!”
第124章
康熙一愣, 抬眼看过去。就见好孙女双手合十,正对自己虔诚而拜,眉眼间满满的祈求。看得他心里一软, 差点儿就直接答应了下来。
关键时刻,还是梁九功及时地咳了一下。他才及时停下来:“哈哈哈,小坏丫头别乱说, 德妃最是娴静温雅。怎么可能上手打孩子?最多挂心着你的安危, 念叨你几句。可谁让你这丫头鲁莽呢?被念几句也是应该的。”
“朕与胤禛还有话说, 梁九功啊, 你送公主跟小格格去永和宫!”
顺便给朕好好听听,德妃是怎么训这熊孩子的。再有类似的状况,她还敢不敢了?
典型自己背不动的锅,就积极甩给别人。
梁九功还能怎么办呢?他只能躬身领命。然后果不其然滴,才一出了昭仁殿的门儿,公主就似笑非笑地看过来:“我瞧着梁公公面色红润, 精神勃发。也不像哪儿不舒坦的样子, 怎么刚刚就……”
“公主慧眼,老奴的确没哪不适。刚刚那恰到好处地一咳,是万岁爷早就吩咐好的。他实在觉得您冒失,意欲好生训诫一番, 又恐您一撒娇,他就狠不下心。是以,早早吩咐了奴才, 着适时提醒。”
说到这儿,梁九功的表情就有点可怜巴巴了:“奴才也是奉皇命而为,还请公主体恤。”
千万别一不高兴,让老奴连试膳太监的待遇都没了。
好家伙!
坦白卖好的同时, 还为皇玛法刷一波慈玛法心理?怪道后宫宠妃都换了多少茬,只梁九功屹立不倒。
宁楚格心下感叹,脸上却笑得如春花般灿烂:“本来是有点生气,但梁公公都据实以告,也确实皇命难违。若再计较,岂不是我的不懂事了?前头在行宫闲极无聊,做了好些个零嘴,稍后会使人送到梁公公处。”
“都是些个牛羊肉,奶制品。不值什么,却对身体很有些裨益。梁公公多用些,保重好身体,才好长长久久地跟在皇玛法身边伺候啊!”
不但没被皇上眼前心里第一红人给记恨上,还得了小礼物?
梁九功喜出望外,忙不迭道谢。
话题自然而然地,就转到了皇上回宫以后对着爱子、爱孙女的种种挂牵。得到四爷病愈,整个疫情都被控制了不算。还找到了有效的药方,疑似致病的原因等时,那个欣喜若狂。
是既骄傲公主出类拔萃,欣慰公主至孝,又气公主不顾自身安危,明知道是险地而往之。
遂下了狠心,要让好孙女长长记性。不但设置了他这个及时提醒,还积极给生气大怒,一直念叨着等公主回来了好生训一顿的德妃娘娘提供机会。
是以,才刚一进了永和宫,眼见着德妃横眉立目,马上就要开始长篇大论了。
宁楚格赶紧笑嘻嘻地挽住她胳膊:“玛嬷莫恼,千万莫中了皇玛法的借刀杀孙女之计!”
德妃一噎,酝酿好的训话都忘了大半。
接着腿上一重,就看小穆图尔贺正可怜巴巴地看着她,奶声奶气地说:“玛嬷别气,姐很乖乖。她,她是为了阿玛,为了咱们府上的顶梁柱,才不得不去冒险的!”
五六岁,粉雕玉琢的小姑娘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她。满脸的担忧惶恐,甚至说出玛嬷若实在生气,就骂穆图尔贺出气的话来。
德妃哪里还气得起来?
只狠狠地瞪了那让人牵肠挂肚的坏丫头一眼:“今儿看着咱们穆图尔贺的面子上,就暂且饶你这个坏丫头一次。若有下次,你就给本宫等着吧!”
再没想到还能有这意外之喜的宁楚格:???
怔愣片刻,赶紧屈膝行礼。接着就笑嘻嘻蹭到了德妃身边,又是帮着捏背,又是给揉肩的。小穆图尔贺见姐姐如此,自己也勇敢地往前凑了凑:“那,那孙女给玛嬷揉揉腿?姐妹同心,一起孝顺玛嬷!”
那肉乎乎的小拳头一扬,好像要完成什么伟大壮举的样子,可把宁楚格给乐的:“哎哟,了不得,了不得。一个多月没见,咱们穆图尔贺可长进太多啊,都知道孝顺玛嬷了。”
穆图尔贺垂眸:“三哥说,就是因为妹妹干啥啥不行,撒娇第一名,姐才扔下我,跟李额娘就去了行宫的。打那天起,妹妹就努力学学学。争取样样出类拔萃,姐好以后去哪儿都领着我!”
说着,小姑娘就又退回了她身边,紧紧拽着她裙角,大大的眼睛里盛满了不安。
看得德妃直愣:“好好的,这是怎么了?”
宁楚格看似无奈地一笑,实则眼角眉梢之间满满的嘚瑟:“算上南下改进产盐之法,这是孙女第二次离开她这么久。想极了呗!看着我就嚎啕大哭,那个委屈劲儿的。”
“可算哄好了,又变成了黏人精。亦步亦趋地跟着,连孙女如厕、洗澡都不放过。唯恐一个不注意,我就又悄悄走了,消失月余给她看。”
啊这?
该不会以黏人为名,行借着傻孙女出头,渐渐得到众人宠爱之实吧?虽然小姑娘康熙四十四年冬日才生,说是六岁,实则连四周都没满。可皇家的孩子,哪个没长着七窍玲珑心呢?
真拿看普通孩子的眼神看过去,说不定连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好孙女心眼实,看好了谁就掏心掏肺。德妃这个当玛嬷的,就不免多操心些。免得哪个见她良善,就起了利用的心思。
抱着这样的心思,德妃接下来的注意力都多半集中在穆图尔贺身上。
看得宁楚格直呼酸了,酸了。
穆图尔贺赶紧解开随身小荷包,从里面抠出来颗柚子糖出来。小心翼翼地扒开糖纸,塞到她嘴里:“姐姐吃糖,甜甜嘴,就不会酸了!”
宁楚格愣,接着将小妹妹抱起来狠狠地亲了口:“天呢,这是什么绝世大可爱?”
“姐好了,不酸了,现在满心满眼都是甜,好妹妹这柚子糖可真当事儿!”
“嘻嘻。”小姑娘笑得可骄傲:“那当然,我姐亲手做哒!”
一大一小,两张不甚相似,却一样欢喜的漂亮小脸儿贴在一起。让德妃都被两个孙女纯然欢喜的笑声感染,不禁回想起年幼未曾入宫时的场景,想想跟姐妹一同相处的片段。
事隔经年,曾经那些个争抢、吵闹都被岁月打上了柔和的光。
变得温柔美好起来。
无限回忆间,什么疾风骤雨的训斥都忘到了九霄云外。只教导两个孙女相亲相爱,好生珍重这段纯粹美好的日子。毕竟啊,也再过不了几年。
“为什么?”穆图尔贺眨眼:“孙女每天都学习好久,现在可厉害。以后姐到哪儿都能跟着,再不用分开啦!”
德妃笑着摇头:“你学得再好,也挡不住你们姐妹都要各自成家,有自己的小家啊。还不分开呢,想得倒是挺好。若一个在京城,一个去抚蒙,三五年能见上一面都是好的。”
哈???
终于弄懂了什么是嫁人的穆图尔贺暴风狂哭。
等康熙跟胤禛说完话匆匆赶来,就被这魔音穿脑般的大哭吓得加快脚步。生怕爱妃一个气狠,真个对好孙女下了重手。结果才一进门,就被老四家的三格格保住了大腿:“呜呜呜,皇玛法,您是皇上,是大清说了最算的那个是不是?”
“那,那您能不能下旨,别让姐出嫁,让……”
“让她娶个姐夫回来!”
“就住在藏珠阁里头,不去别家府中,也不去蒙古!要,要不然,您就找个同一家,有哥俩的,把孙女也嫁过去。呜呜呜,这样,孙女就不用跟姐分开了……”
康熙愣,不知道这是唱的哪一出。
还是德妃笑着给他解惑:“这孩子,许是因为被宁楚格调养好,保住了这条小命,又多承她教导喜爱的缘故,意外地粘她。这不,一听说女大当嫁,还人人都得嫁之后,就哭得不行。”
“一个劲儿追问,是不是必须得出嫁,什么情况下可以不出嫁?若必须出嫁,得怎么才能让她跟她姐不分开。妾实在被她哭得耳朵疼,才稍稍解释了两句。谁想着这孩子就记在了心里,更胆大包天地跟您请旨呢?”
再没想到会是这样的康熙哈哈大乐:“穆图尔贺莫哭,你姐大婚还早着!”
“真的?”
康熙笑:“你知道朕是大清说了最算的那个,那就得知道,朕还金口玉言啊!你姐三十四年七月初六生,今年也不过十五周岁多点。出降,少说也得还得等两千余日呢。”
“若那个时候穆图尔贺还是今日这般想法,再来找皇玛法说项好不好?”
两千多日?
一个月三十天,一年十二个月。两千多日……
穆图尔贺扳着小手指头算啊算,终于破涕为笑:“嗯,听皇玛法的。”
她这一笑,真的是永和宫上下都跟着松了口气。
只德妃皱眉,很有些担忧。再有五年,乖孙女虚岁都二十一了,女孩儿家最好的花季都过了啊!为防好好的孙女被她不靠谱的玛法耽搁成老闺女,以低调为座右铭的德妃空前活跃起来。没少在康熙面前旁敲侧击,循循善诱。
因为穆图尔贺这个小人形挂件,宁楚格这次没有在宫中小住。
只去咸安宫那边看了额林珠,给她送了些个小食、皮毛、蒙古袍子之类,还有跟张夫人一起做的胭脂水粉。
其实从四十八年初,宁楚格就为额林珠求得了能搬出来,住进公主所的资格。就好像弘皙他们一样,再不会因为其父的罪过,耽误了他们的学业。只额林珠纯孝,说什么也不肯撇下阿玛额娘。
最后皇上开恩,单独给她拨了先生,让她在咸安宫中学习。
好在当年十四叔掌管内务府的时候,就对咸安宫外紧内松。如今八面玲珑的八叔接手,更是任谁都挑不出错来。
因此上二伯虽然还在圈禁中,但日子过得其实还不错。
向看守的舜安颜出示了皇玛法给的令牌,宁楚格很轻易地就带着妹子进了咸安宫中。而这会子,额林珠正在阿玛的指导下练字。
见阔别了许久的堂姐过来,她这手下一个激动,直接力透纸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