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楚格紧张地咽了咽唾沫:“皇玛法您……您怎么可以对十叔下那么狠的手?万一他躲闪不及,岂不是……岂不是要被您砸死?”
这可是亲儿砸!!!
咋下得去手的?
其实也后怕,只绷着没表现出来的康熙:“朕,朕也是气极,你听听他说得什么话?亏得屋里就咱们爷仨,否则明儿御史台参他的本子摞起来都得有你高!”
宁楚格叹:“就因为屋中只有咱们仨,十叔才敢直言劝谏的!”
“后面两句可能,咳咳,是有那么点僭越。但前面说得确实有道理,墨守成规是不对的。就是好多代先人锐意进取,才有了现在的美殿华府,绫罗绸缎等。便皇玛法您,不也顶着重重压力,执意试行人痘法,才有效遏制了天花蔓延,将京城百姓从十室九空的惨境中解救出来?”
“历朝历代还都重农抑商呢!”
“皇玛法您这一个点头,却让内务府诸多小作坊如火如荼。不但创造了大量的利益,还解决了许许多多的用人问题。京城地面上乞丐流民见不到了,整日里斗鸡走狗的纨绔们也不见了。”
“治安问题又得到了很大的改善。那些个上工挣钱,多了进项的家庭盖房子、给儿子娶媳妇、送孩子念书识字等,一个变化带动了千千万万个良性变化。靠的,还不是您的高瞻远瞩,锐意进取么?”
好一番摆事实,举例子,说得宁楚格口干舌燥。
康熙才笑着亲手给她斟了杯茶:“快来,喝点茶水润润喉。难为你这小不点点的,还这般关注国家大事。”
唯恐被扣上妄议国政帽子的宁楚格火速摇头:“这哪里是国事?分明是家事!孙女虽未见过几位姑爸爸几面,更全不认识那些个宗女。但说起来,那都是家人长辈不是么?身为晚辈,怎能看着长辈受苦?!”
“孙女一来,姑爸爸们便联袂看望,送了好多重礼。投……”
“投桃报李嘛!”康熙大笑着接过了她这话头:“皇玛法知道,你这丫头最是个感恩的。为了你十叔,都跟皇玛法喊上了!”
宁楚格扶额:“孙女那分明是为了您!”
“十叔虽不如何聪明,素来也不勤奋,嘴馋还能吃。但他至诚至孝啊,最有赤子之心。否则今日之事,他完全可以视而不见对不对?可他没有,不就是他的可贵之处么!再举例不当,也抹杀不了他的良苦用心。”
“您这一碗砸下去,万一有个万一……”
“可哪儿找那后悔药去呢?”
迎着小孙女指责满满的小眼神,康熙到底还是苦笑:“是是是,福襄格格说得是。是朕气极了,鲁莽了,下次注意好不好?”
宁楚格福了福身:“君无戏言,一言九鼎,孙女信皇玛法!”
祖孙两个相视一笑,重归于好后,康熙才又将根本没走远,就在窗外当壁虎的胤俄给唤了回来。
都没给他继续说话气人的机会,直接吩咐:“这事儿既然是你先发现的,那就一事不烦二主。也由你负责,将所有涉事刁奴悉数捉拿归案。并对所有抚蒙公主、宗女展开追踪调查。”
“发现一例,惩处一例,绝不姑息!”
“若有因夫妻久不得团圆,未告知公主、宗女便自行纳妾,罔顾朝廷礼法的,也都一并查查。”
到底公主、宗女困于府邸,又因种种原因受制于教养嬷嬷,也算情有可原。
额驸若能豁出去脸面,还能整治不了刁奴?事后写个条陈报往京中,朝廷只有安抚嘉许的份儿,还能降罪不成?
最怕没有胆,也没有心啊!
前脚差点被开瓢,后脚又被委以重任什么的,这还能不是大侄女从中出了大力???
胤俄感激之余连连点头,势要把这差事办得漂漂亮亮。
怎么也不能给大侄女这举荐人丢脸!
抱着这样的想法,原就对事情有一定了解的他随即展开了深入调查。亏得这个奶粉奶糖的由头,一切跟皇室有那么点亲缘关系的公主、宗女等不说一个不落,也都到了七七八八。
以往大家顾虑重重的,唯恐闹腾出来没有想象中的公平,倒让自己颜面扫地。
于是咬牙隐忍。
如今十贝勒奉了皇命,开始着手彻查。不但要帮她们整治刁奴,弄好了以后可能就彻底不被恶奴辖制。那哪个还愿意藏着掖着呢?一个个竹筒倒豆子似的,唯恐说少了,皇上不够愤怒。
下不了那严格限制甚至取缔教养嬷嬷,将公主府的权利还给公主的命令,无法让公主与宗女们彻底搬开压在她们身上的这座奴才山!
群情激奋之下,无数教养嬷嬷落网。
经办此事的十贝勒痛心疾首地跪在御前,为所有受难的公主、宗女请命。那长长的奏折上写满了请求废除教养嬷嬷,让公主做公主府主人。严惩刁奴,不能让为满蒙友好做出贡献的功臣们含屈忍辱等内容。
恰似万吨巨石砸进了平静的水面,瞬间掀起万丈波涛……
第75章
一群包衣奴才而已, 生杀予夺都在主子手里的存在。黑起心来,竟能拿捏住主子,掌管住主子的钱粮俸禄。大肆贪污、索贿, 对男女主子横加威胁甚至羞辱……
欺负得这皇家贵女们一个个的敢怒不敢言???
奴大欺主至此!!!
还不是偶发事件, 是几乎所有抚蒙公主、宗女们都或多或少被磋磨过!
消息暴出来的那一刻, 诸王、贝勒、贝子等, 尤其是家有格格已经或者即将抚蒙的。一个个眼珠子都红了:“挨千刀的贱婢, 竟敢折辱皇家血脉至此?”
“万岁爷, 您务必严惩刁奴, 还公主宗女们公道!”
惊闻自家长女、三女也在受磋磨行列的庄亲王博果铎老泪纵横:“皇上, 您可要为咱们格格做主啊!尤其道克欣,可是您自幼抚育宫中,封了一等和硕格格嫁出去的呀!竟然……”
“竟然被起子黑心贱婢欺负如斯,奴才……”
博果铎哽咽:“奴才子嗣艰难, 除却府中幼子幼女外, 前半生只得三个格格。二格格福薄,未及成年便去了。余下两个,可都为满蒙和平做贡献了。奴才虽万般不舍, 但爷为孩子们自豪。可……”
“可谁想着好好的郡主、县主,竟然能被贱婢所欺?呜呜呜,奴才, 奴才这做阿玛的失职啊!”
“过去种种, 多说已经无益。奴才知道皇上您也难,所以……”博果铎跪下:“奴才也不求别的, 只求皇上开恩,将欺负了我儿的贱婢交给奴才处置!”
那还不得是酷刑现场?
康熙迟疑,倒不是仁心到两个刁奴都要维护。而是涉事者众, 这个口子不能轻易开。
否则……
一个好字应下,自有几十上百的勋贵跪下来。而且抚蒙的宗女多,留在京城、养在闺中的更多。
为了能让让自家爱女在选秀、指婚上拥有更多的主动权。非但皇族宗室,便稍有点余力的旗人家庭,都会想法寻个年满遣出的宫女等作为女儿的教养嬷嬷。公主宗女等,还有刁奴敢作祟,普通人家的女儿不是更?
谨小慎微也好,杯弓蛇影也罢。
康熙真的是,很难不担心。
唯恐上行下效,不但行宫,回头京城甚至全大清都满是这样为爱女出头或打着为爱女出头旗号的,大肆杀戮甚至殃及无辜。才这么一迟疑,在场的宗亲们一个个就马上慈父起来。紧跟在庄亲王博果铎后头,屈膝跪下,恳请亲自处置刁奴为爱女、姐妹报仇者众。
得!
康熙赶紧起身,走下丹陛。
亲手将庄亲王扶起,并递了块帕子过去:“皇兄莫哭,相信朕,相信大清。一定会严惩刁奴,改善相关规矩,再不让此事重演!”
早在身前身后,下饺子似的跪了好大一帮时。
博果铎就知道,他算是别想亲手车裂、凌迟了那俩刁奴,给女儿们张目了。果然……
圣上亲自搀扶,声称严惩却决口不提将刁奴们交由他处置事。
他虽有些遗憾,但明知不可为而为之,却不是他风格了。于是,含泪点头间他哑着声音道:“好,奴才听皇上的!不过改善?以奴才浅见,也别改了。十贝勒那撤除之言就挺好的,快别再设狗屁的教养嬷嬷了吧?”
“免得一个个的老实不几天,风头过了又卷土重来……”
此言一出,附和者众。
甚祖宗规矩不可擅改的,提及的声音就没有几个。一旦冒出那么一两个不和谐的声音,立马就会被暴躁老阿玛们一拳头闷在脸上:“不改?就由着公主格格们被这么柄刀子悬在颈项上,说不定什么时候就掉下来?”
“呵呵,这是刀子没捅到你心窝子上,你踏马的不知道疼啊!”
接着,震瞎康熙龙目的场景开始出现:肇事者前脚打完人,后脚就委屈巴巴地跪在御前。强烈建议刚刚挨揍那个也将姐妹、女儿、侄女、甥女等悉数抚蒙。没有资格,就破例给他们资格。
看他们一个个受了这等剜心刺骨之痛后,还能不能这般云淡风轻?
建议一出,所有宗亲等纷纷赞同。
吓得刚刚挨揍那个朝臣面如土色,哭得比庄亲王还惨!
满朝好阿玛的时候,不管是真慈父还是假慈父,便演也得给皇上演出几分舐犊情深来。而能随扈到塞外,并与皇上一起商议国事的,哪个是泛泛之辈来着?不是宗亲也是重臣。
府上格格不被指婚,也能选秀。
都被寄予厚望。从小千娇百宠,还真不能说没有丝毫感情。便没有,也涉及到颜面啊!
总之,群情激奋下,康熙原先想的那些个阻拦竟然根本等同不存在!!!
教养嬷嬷四个字简直成了过街老鼠,人人喊打。
但,裁撤不难,裁撤后,怎么把对公主宗女们的影响降到最低。更好保障她们的生活,确保此事不再重演,就成了百般商榷也还没有得到妥善解决的问题。
急得胤俄腮帮子都肿起来了,连宁楚格的清肝去火茶都没拯救得了。
可见火气之大!
还在生气自己被隐瞒中,想冷他至少十天半个月的胤禟:……
黑着脸找到宁楚格,让她帮忙整治些个药膳:“你十叔这些年可算做了点正经事,总不好让他出师未捷身先死!”
宁楚格愣,继而大笑:“侄女算是明白,为何叔伯那么多,九叔您只与十叔最好了!”
明知道不该,胤禟还是在小姑娘狡黠的目光中追问了句:“为何?”
“因为你们都一样的毒舌!区别只在十叔好话不知道怎么好好说,您是好话不肯好好说。但是殊途同归,造成的噎人效果是一样一样的!”
胤禟:就,悔不该嘴欠。
但来都来了,总不好白受大侄女这番揶揄。胤禟无赖挑眉:“大侄女就说,给不给做?”
“给给给!”宁楚格痛快点头。
身为格格,对任何提高格格待遇的事儿,她都乐见其成!
不但发挥自己全部水平,给十叔做了药膳。还与她九叔一起,亲往十叔处吃瓜,啊呸!是探望。结果……
爷俩有说有笑地往胤俄住处走,才将将到了院门口,还未等着人通报,就听到康熙在咆哮:“混账东西,你说甚?”
声音之洪亮,语气之愠怒。
吓得胤禟差点儿把手上的食盒给丢了去!
叔侄俩对视一眼,双双加速往里冲。边跑,胤禟还边喊:“皇阿玛息怒,息怒。千万别跟老十一样的,那就是个憨货!免得把您气坏了,他还不知道是为了哪……”
话没喊完,人已经到了近前。
就看皇阿玛暴怒,老十委屈,角落里还跪着俩如花似玉好宫女什么的。
胤禟就尴尬了!
感情皇阿玛犯了老毛病,疼他,送他美人儿。看样子,老十这个不解风情的是拒绝了?
生怕慢一步,自己也被这般疼爱,胤禟就有点想撤。
胤俄却双眼一亮,仿佛看见了救命稻草:“儿子说女色只会误事,当初儿子拒绝福晋安排,只身一个来。就是想好生努力,协助九哥将差事办好!皇阿玛的心意儿子收了,这美人您还是带回去。”
“细皮嫩肉的,一看就不像会伺候人的,对儿子病情无益。倒不如您开开金口,让大侄女做点好药膳来。是吧,九哥?”
是你个锤子!!!
正溜到一半儿的胤禟恨不得手刃亲弟。
就因为这个混不吝的,他才当着大侄女的面儿被嘲讽:“倒没看出来,爱新觉罗氏这辈儿竟出了一双情种。福晋不在,你们兄弟俩竟连个妾都不肯受用了?”
胤俄:……
就很震惊,越发排斥。
刚才还是宫女,这就变妾了?天呢,领回去,福晋还不得把府上变成醋作坊!而且……
胤禟则痞痞一笑,指了指自己白皙圆润分外美型的脑门:“皇阿玛瞧见没?这上面写了个巨大醒目的冤字!儿子分明为手足之情,央大侄女做了好药膳。过来关心老十,恰逢其会罢了。”
知道您在,知道这么一茬儿,儿子打死也不能进来啊!
胤禟心中默默腹诽,实力演绎敢怒不敢言。
“你冤?”康熙冷笑:“你小子难道不是只身一个过来的?”
“是啊!”胤禟点头,很有几分激动的样子:“虽只因十四弟无暇,才轮到儿子此行。但不管如何,这都是儿子大婚以来第一次具体负责的事项。成了,不但对满蒙关系颇有助益,给朝廷省下每年大笔给蒙古各部的帮扶银两。还……”
“还说不定能给儿子混个爵位。”
说到这儿,胤禟就微微垂眸,声音中满是落寞:“倒也不是儿子贪慕名利,实在是,所有成年皇子中,除了儿子跟十二弟,人均有爵位,唯独儿子兄弟俩还是光头阿哥。这自己在人群中羞愤不说,还带累福晋往宫中请安时,连个朱轮车都混不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