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半小夜曲——多梨
时间:2021-08-11 09:08:56

  龚承允声音急切,秦绍礼还未听到他如此失态的声音,不好的预感越来越重,他问:“怎么?”
  龚承允说:“荔枝被隔离了。”
  作者有话说:
  啾啾啾!
  距离秦落泪开始倒计时,快则明天,慢则后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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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VIP]
  栗枝从三天前就开始出现了身体不适。
  前几日工作劳累过度, 最近一周她请了个长假——说长假也算不上多么准确,更确切地说,是居家办公。
  刚开始有些鼻塞, 闷热,但栗枝没有当回事。
  她仍旧住在表哥家中,原本已经看好了天通苑那边的房子,但龚承允不肯,说什么反正他不常在家里住, 让栗枝安心在这里休息。
  请假的第三天, 栗枝拆开最爱的青柠味薯片吃了两口,察觉出异样。
  她尝不出薯片的味道。
  放在往日里, 舌尖应该能尝到微酸微咸的味道,但今天吃了两个, 只觉味蕾似乎罢了工,什么都尝不出来。
  栗枝放下薯片, 冷静了两秒钟。
  现在是六月十三号上午, 早在清晨, 就有流言说帝都又出现了新病例。
  只是官方至今没有说明,也没有辟谣, 无从确认这消息真伪。
  想了许久,栗枝拿温度计自测了体温, 拿上车钥匙。
  龚承允现在还在雄安,大约下个月才能回来。
  在走之前,栗枝独自做完家务,清理好垃圾袋, 戴上手套, 用消毒水和酒精反反复复清洁了好几遍。
  栗枝戴好口罩, 冷静地独自开车去了定点医院,在说明自己情况后,对方立刻对她进行了核酸检测以及隔离住院治疗。
  很快,疾控中心的工作人员赶来医院,认真对她进行轨迹调查和闻讯。
  栗枝一一如实回答。
  她如今什么都闻不到,也感受不到医院中浓浓的消毒水气味。
  等分配好隔离病房后,栗枝带着简单的随身衣物,给龚承允打了个简短的电话。
  龚承允惊的三魂丢了七魄,急切询问她近况,栗枝笑着安抚他,最后只添上一句:“别和我爸爸妈妈说。”
  父母年纪大了,尤其是妈妈,心脏也不好。
  虽然栗枝觉着不是什么大事,但老一辈的人或许不是这么个想法。
  往日里表哥最能沉得住气,到了这个时候,他反倒不淡定了:“这么大事,你让我怎么瞒?”
  栗枝想了想:“也是。”
  倘若真的确诊,行程轨迹肯定是要公布的。
  和表哥聊天的空隙中,面前打开的电脑上,也收到新的推送新闻。
  栗枝点进去看,是帝都出现新病例的报道。
  下意识去看右下角的时间,6月11日。
  四点十五分。
  没由来地想起了秦绍礼,想起原本约好了三天后的见面。
  秦绍礼方才给她打了好几个电话,只是栗枝有事情,没有给他回过去。
  只看到他短信。
  秦绍礼:「想一起吃午饭,还是晚饭?」
  栗枝还没回他。
  ……幸好见面约的晚。
  倘若提前了两天,怕不是真的要传染给他。
  她想,这还真是不幸中的万幸。
  好似一颗石头压在心脏上,到了这个时候,栗枝反倒放松了。她垂眼,看着整篇报道,认真对表哥说:“你得相信医学。”
  -
  “……你得相信医院,荔枝和我就说了这么一句,”龚承允颇有些懊恼地和秦绍礼说,“早知道我就不该放她一人在这儿……”
  秦绍礼说:“荔枝是成年人了,你也别自责。”
  这种事情,谁也想象不到。
  就连秦绍礼也不曾想到,好端端的,病毒竟会再次袭来。
  他原本以为已经结束了。
  “好了,”秦绍礼说,“我已经到医院了,等会再和你说情况。”
  龚承允应了一声。
  疫情期间,定点接受疑似病人以及隔离的医院俨然成为了众人眼中的洪水猛兽。
  有些病人,甚至会避开这些医院,好像这样就能彻底和病毒划开清晰的界限。
  这个地方也不例外,本来已经逐渐回暖,却在这个时候惊闻病例再起的消息,猝不及防,引得众人顿时人人自危。
  新浪微博热搜上还挂着确诊病例主动公布的行程,网友们在钦佩病人主动前往医院报告的同时,不忘惊叹病人的记忆力,能将每日的行程都列举的如此清晰。
  秦绍礼没有看,他在医院外给栗枝打了电话。
  栗枝没接。
  只有冰冷的提示音,提示对方已关机。
  或许是断电了。
  秦绍礼从来没有过这种感受。
  事情完完全全失去掌控,好似伸手掬水,满满当当一捧水在手掌之中,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这些水从指缝中溜走。
  伸手接,只会散的更快。
  不接,却也只能亲眼看着水悄然离开。
  她极有可能患病。
  虽然早在上周,秦绍礼看了新华社发布的病例报道——
  治愈率94.3%,病亡率5.6%。
  虽然有着极高的治愈率,虽然秦绍礼当时也笑着称赞了医疗水平。
  但当冰冷的数字罗列起来,随时可能落到自己枕边人身上,秦绍礼无法再保持镇定。
  他径直找了工作人员,委婉地表达了自己的要求,但对方只是客客气气地拒绝了他:“抱歉,目前你们还不能见面。”
  秦绍礼追问:“有没有内线电话?我想和她说说话,可以吗?”
  他用了“可以吗”这个谨慎的请求语气词,这是栗枝的口头禅,今时今日,秦绍礼却忍不住使用了它。
  说完之后,他自己都愣了两秒。
  医护人员这次没有拒绝,不过两分钟后,电话接通。
  秦绍礼叫她名字:“荔枝。”
  良久,才听到她在那侧,低低地应了一声。
  “放心,不是什么大事,”秦绍礼说,“肯定又是虚惊一场……还记得上次我们来医院做检查吗?吉人自有天相,不会有什么问题。”
  就算得病了也没关系,总会治愈的。
  秦绍礼原本想这么说,但忍了下去。
  举头三尺有神明。
  不敢妄言。
  他竟然也学会怕了。
  医院中的冷气温度开的低,秦绍礼却出了一层薄汗。他鲜少有这样失态的时刻,明明是在温和语气地安抚她,但表情却丝毫不得放松。
  向来无所畏惧的秦绍礼,在这时候,居然害怕起来。
  “嗯,”栗枝语调轻柔,“我知道。”
  她的声音还是这样温柔,不卑不亢,只是少了份粘人的劲儿,也少了往日里总是粘着他不肯放的温柔。
  秦绍礼清楚知道其中缘由。
  他往日里相信自己尚有时间去重新追求、弥补。
  但——
  生老病死,自然法则。
  这是秦绍礼无法掌控的领域,钱或权皆不能及。
  就像他失手碰落在地的瓷杯,碎裂成瓷片,彻底脱离他手。
  就算再买来一模一样的,也不再是原来那只。
  正如只有一个的荔枝,此刻安安静静地做在隔离病房中,等待检测结果出来。
  帝都没有她的父母,也没有亲人,偌大的城市,她孤零零一个。
  秦绍礼问:“你还有什么想要的吗?我买些——”
  栗枝打断他的话:“不用了,我什么都不需要。”
  她笑了一下,轻声说:
  “回去好好休息吧,我现在对你,别无所求。”
  作者有话说:
  明天秦哭。
  今天我也哭哭,猫咪把空调管抓坏了wwww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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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VIP]
  核酸检测结果在深夜才出来。
  阳性。
  栗枝很平静地接受了这个结果。
  她先给表哥打了个电话, 诉求只有一个,希望他能帮忙暂时瞒住家人。
  这时候的栗枝已经能感觉到病毒的威力。
  头疼,全身肌肉都在发酸发痛, 像是脱力跑了一千五百米后的感觉,耳鸣,呼吸痛苦,胸口发闷,好似灌着铅, 身上每一处肌肉都像在酸酸的浓缩柠檬汁中泡过。
  如今才是凌晨两点钟。
  睡是不可能再睡了, 护士用额温枪给栗枝测了一下额头温度。
  38度。
  但这时候的栗枝其实已经感觉不到发烧的难受,人烧到一定程度后会感觉不到温度上升的痛苦。
  与这个比起来, 病毒侵害人体所导致的连锁反应才是痛苦的根源。
  栗枝很快被安排到了确诊病房。
  鉴于疾病的传染性很强,从始至终, 无论是拍片子还是采血,都有着绿色通道, 栗枝苦中作乐, 想着她还是近一月来第一个使用这个CT室的人, 忽然觉着不是那么可怕了。
  医护人员整体消毒,穿着整套的连体防护服, 戴着厚厚的N95口罩,不过那口罩是蓝色的, 栗枝常用的是一种偏灰白调子的,现在躺在病床上,好奇地看着医护人员的口罩,脑子里冒出个不合时宜的想法。
  这种颜色也好漂亮耶。
  喉咙也开始有点痛, 甚至慢慢地肿了起来, 医护人员拿了药过来, 栗枝已经听不清楚他在说些什么,必须要费力的、用力去听,听了好久才反应过来,啊,她需要吃药。
  这些不适才只是个开始。
  身体酸软无力,又困又疼,她好想睡觉,但眼皮发烫,完全不能够闭上眼睛。
  耳朵里像伸进去一根尖尖的针,时不时地猛然戳一下,痛的栗枝打冷颤,她裹着厚厚的被子,闭着眼睛,迷迷糊糊感觉到自己被人推了出去。
  氧气罩就罩在她鼻口上,那种缺氧窒息的感觉终于得到了缓解。
  好似困在浅滩上的鱼儿终于回到大海,栗枝用力吸了一口气,肌肉慢慢放松。
  以前抑郁情绪上来时,她曾想过一了百了。
  但现在她不想死。
  她考上了十八岁时心心念念想考的大学耶,已经读完,顺利毕业了呢!
  而且还开开心心考上了更好的研究生!
  拥有了自己的车子,有一份热爱的工作,她还学会了化妆、穿衣搭配。
  八岁时候的她还梦想着每天都可以吃到一支冰激淋,现在她只要想吃,哪怕半夜也可以下单请跑腿外送过来。
  现在居然实现了八岁时的愿望呢。
  怎么搞的耶!她已经成为八岁和十八岁时憧憬的成功女性了呢。
  好棒啊自己。
  我真厉害!
  23岁的栗枝很满意自己的人生,她不想就这样短暂的结束掉。
  她想好好地活着。
  肺里面好痛,热辣辣,像是有把小刀在刮,又像是有火在烧,栗枝咬紧牙关,在疼痛到快要昏厥的边缘,她却冷不丁想起秦绍礼。
  不过思维渐渐溃散,栗枝却冷不丁想起十八岁的那个夏季晚上。
  酒店冷气开的凉爽适宜,她坐在休息厅,词汇本附赠的红光塑料遮词版挡住单词。
  她刚刚背到“lonely”。
  Lonely。
  偏僻的,孤独的,人迹罕至的,在孤单中度过的。
  在酒店偏僻的角落里。
  孤独的少女坐着。
  西装革履的男人走过来,他微笑着问:“难道秦绍礼这个名字不好听?”
  在孤单中度过近三个月的少女抬头,撞见一双含笑的、好看的眼睛中。
  人迹罕至的情绪深处,情窦初开的心脏,悄悄地为他冒了一颗生涩的、随风摇曳的嫩芽。
  倘若如今的栗枝回到十八岁那天,回到那个夏季的晚上。
  她会合上书,认真告诉他:“秦绍礼听起来老气横秋,像坏人的名字。”
  “但有人爱着这坏人。”
  -
  秦绍礼在深夜接到龚承允的电话。
  他一夜未眠。
  在医院最近订的酒店,往日里非精细不睡的他,这次要求只有一个。
  离医院越近越好。
  核酸检测结果在深夜才出,而栗枝第一个打电话的人是龚承允。
  阳性。
  她感染了。
  助理就住在秦绍礼隔壁,当听到外面急促脚步声后,他下意识地起床,飞快出去,却只能看到隔壁空荡荡的房间,门也未来得及关,正发出滴滴的提醒声。
  助理从秦绍礼决意脱离父母势力时就跟着他,往日里见到的秦先生始终温文尔雅,从容不迫,仪表整洁,这还是第一次,他看到秦绍礼连拖鞋都没穿,就这么赤着脚往医院方向而去。
  如此,如此。
  助理方才稍稍眯了一会,还没有彻底清醒,记挂着秦绍礼的状况,不敢大意,匆匆跟过去。
  好不容易跑过去,累的气喘吁吁,助理却见到了与平时截然不同的秦绍礼。
  他已经失去以往的镇定从容,衬衫并没有更换,上面还有些压出来的褶皱,赤着脚,站在医院冰冷的走廊之上。
  有些碎石子已经划破他的脚,洁白的地板上,有着些许鲜血的痕迹,滴滴答答,血迹暗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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