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啊,反正本来也不知情啊。”
我耸耸肩,认真想了一会:“那就还是原来的名字吧,听起来比较熟悉。”
“好。”他简单地应着。
正事告一段落了,我的心情好了不少。只不过在转过走廊拐角的时候由于速度过快,不小心撞上了另一边走来的人。我迈出的步子仍踏在空中,就被对面冲来的像是小炮弹的家伙撞得猛地向后仰去——
“嘭——”
身后的人习惯性地扶住我的肩膀,见怪不怪地敲了一下我的脑袋:“小心点。”
“……哦。”
我随口回答着,目光移到对面那个被力的作用撞得一屁股跌坐在地上的小姑娘身上。她背着黄色的小兔熊书包,穿着红色外套,俨然是十几分钟前在鱼池旁边遇见的小家伙。
大概是被撞疼了,小姑娘瘪瘪嘴巴,马上就嚎啕大哭起来,捂着擦破皮的手指,看起来特别委屈。
“对不起。”我连忙蹲下身,把她扶起来,顺便从口袋里摸出一张创口贴帮她贴好伤口。看见小女孩依旧是一副眼泪汪汪的样子,我想了想便咧嘴朝她笑起来,摆出一个绝对看起来又傻又蠢的表情逗她玩:“痛痛都飞走啦!”
红衣服的小姑娘愣了一下,马上破涕为笑,还伸手捏了捏我的脸:“姐姐你好好玩啊。”
……实在不太想被小孩子说是好玩。
头顶滑下一滴大汗,我默默望天冷静了几秒:“下次小心点哦,拐角的地方不要跑得太快。”
“嗯,我知道啦姐姐。”女孩点点头,视线突然偏向下方:“你的手链真好看。”
我顺着她的目光移到手腕上用黑线串起来的蓝水晶,它之前的链子有一次差点被地狱的业火烧断,所以就让鬼灯帮忙找了最结实的绳子重新串上了。
低头看着手腕上在阳光下闪闪发光的水晶,数秒后重新抬起头,我笑了一下:“我也很喜欢它。”
“总觉得姐姐和我在哪里见过……”小姑娘鼓着脸颊陷入沉思,努力回忆起来。
“如果你不是小孩子,我就要怀疑这是个套路了。”
我忍不住吐槽了一句,伸手掸掉她背后沾上的灰尘。突然头顶被笼罩阴影,黑压压的影子伴随着脚步声到来,眼前出现了一双普通的板鞋,是那种哪里都能见到的男款。
来人慢慢走到跟前,站在原地一言不发。我仰起头,顺着他的长裤和白衬衫向上,率先映入眼帘的即是晃目的金色光点,像是小太阳寄宿在眼中。
不适应地挪开视线,然后再移回去才看见画面的全部。
青年有着一双偏金色的猫瞳,他的浅色头发被风微微吹动,柔软得倒映出日光的火花,那张清秀的脸下巴尖尖的。在目光相互碰撞的瞬间,他的瞳孔宛如经过精准校对的天秤,恰达好处地闪了一下,不平衡的两端很快又恢复常态。
他的视线不着痕迹路过我的手腕,眼睛看起来非常漂亮。他似乎是想说些什么,张了张嘴,溢出的日光折射到视网膜内,映出眼前摇曳的春景,纤长的睫毛落下浅浅的影子。
“啧,还蹲在那干什么呢。”
就在我整个脑子彻底当机的时候,一个低沉且不耐烦的声音从背后传来。莫名其妙对危险的敏锐度让我果断回忆起了在地狱时因为得罪了某人而总是被整得很惨的桃源乡白泽。
某人的声线平静毫无起伏,但不用回头也能想象出那副嫌弃又不屑一顾的模样。花费很长时间给自己做了心理辅导,我犹犹豫豫地抬起头,看见那张逆着光漆黑一片的脸。
“……”眼角不由地抽搐起来,我马上蹦起来,退了好几步回到鬼灯旁边,和那位男生拉开了距离。
“做得很好。”
一如既往保持着冷峻脸色的地狱鬼神轻描淡写地哼了一声,那点零星的愉悦之意被深深地掩埋在冷淡的语气下,消失不见了。
第130章 千方百计
一踏入美术馆的正门,仿佛来自远古世界的画幅霍地从左右两边延伸而来,漆黑的大理石平铺成宽大的路面。透过玻璃能清晰望见廊前的报春花几经雨打,花瓣由嫣红变为紫褐色。
三三两两的参观者各自站在他们心怡的作品下方,缓缓挪动着脚步,目光还停留在上一副画作表面,身体已经走到下一副前了。
画框是黑色的——整个展览中画幅最大的作品,名为睥睨的少女。因为主人公的那双黑眸实在看不出任何情绪,好像没把任何人放在眼里,高傲过了头。她的脸孔还算是朝着正面,长长的黑发微微起伏,甚至能看清睫羽投射在眼睑处的阴影。
“画工真可怕啊……”
来参观的男人这么说着,视线扫过右下角的署名,而后又看了一眼在夜景衬托下的瘦俏少女和她描绘得很浅的眉尾。蓝与黑的笔法过分精致,色彩的运用也令人叫好。
被画作震撼到的男人停顿了数秒,他感觉自己正在面对闪着紫光的蛛丝缠结成的十字网。然后转过头,不经意间同反向来的一位女生擦肩而过,余光只来得及留意其遮住耳朵、流泻至肩的鬓影,千缕发丝闪着光泽披散在身后。
男人收回视线,漫不经心地走向下一副画。内心零星起了[倒是和画挺像]这样的想法,不过三秒便被抛之脑后,遗忘了。
普普通通的陌生人,普普通通的相对而过,这在世界上一天内要发生数以万计。
有着上挑眼尾的黑发少女静静立在距离画作数尺的距离,仰起头,长久地凝视前方。周遭人来人往,只有她一动不动,好像穿越了时间与空间。
须枝来的时候看见的就是这一幕,他下意识瞥了站在那姑娘后方大约四十公分地方的某位地狱家长,然后试探着靠近自己的小助理——
没有被打。
默默松了口气,橘发男生习惯性地伸手搭着女孩子的右肩膀:“是不是觉得果然还是你的老板最厉害啊?这一副完全比不上我啊。”语气中满是调侃。
他以为这姑娘是在欣赏她自己的美貌,于是说话的声音也大了些,引得个别路人惊异地投来目光。须枝都想好了,如果她要是说出类似于[别人画得更好]这样的句子,就起哄吐槽她的自恋。
原先设想好惹得那个姑娘怒视自己的场景竟然没有出现,黑发少女却是看都懒得看他一眼,只是盯着画中那个模糊的人影发呆,脸色也微妙的有些奇怪。
像是茫然,又像是在思考着什么。
“小百里?”
须枝的胳膊猛地用力。被用力一抓肩膀的女孩子从发愣中清醒了过来。
“只是觉得眼睛……好像妈妈……”
少女自身温柔明亮的黑眸被画得尖锐无比,高高在上的形象和仿佛看待虚无的神色同想象中年轻的母亲一点点重合到了一起,让她不由自主就盯着发起呆来。
“诶?”
须枝惊讶地叫了一声。他有些担忧:“你该不会恢复生前记忆了吧。”
“没有哦。”女孩子摇摇头,依旧是那副天真烂漫的样子。她略带茫然地挪开视线,落在眼前的橘发青年身上,“我什么都不记得,仅仅有这种感觉而已。”
须枝想要伸手去摸她的头发,却被一直呆在旁边不吭声的地狱辅佐官啪的一下挥开。
“切,小气死了,鬼灯你。”
他揉着手背抱怨了一句,眼见那个可怕的男人眼角冷冰冰地瞥过来,赶紧高举双手投降:“好了好了,我保证不会再动手动脚了——”
说到一半,发色如橙子般黄灿灿的男生却猛地截住话头,瞬间偏过脑袋重新看向满脸懵逼的黑发少女,语调不怀好意:“嘿嘿,果然怎么看小百里还是刚遇见时可爱啊,那时候什么也不懂,整天跟着阿香到处乱跑,还穿着金鱼草拖鞋对鬼灯撒娇……”
“等等须枝你在瞎说些什么!”差点又回忆起黑历史的百里少女脸色突变,憋着一口气想要反驳,“我什么时候整天跟着……不对,重点是我从来没有撒娇过,别说得这么有异议好吗?!”
说着姑娘的视线就往一旁的人身上偏移,想要看看他的反应。有着狭长黑眼睛的地狱鬼神抬手捏着自己的下巴回望过来,半晌没说话。
生气了?
被那种锐利的目光盯得心里有些发毛,黑发少女和须枝一起闭上嘴,不敢乱动。
而鬼灯在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后,才终于开了口:“不。”
果然否定了啊。
百里姑娘长舒一口气,感觉悬起来的心都可以放下了。谁知道那人的话还未完,在她垮下紧绷的肩膀后突然又补充道:“现在也很可爱。”
地狱阎魔大王的第一辅佐官理所当然地说着,语气轻描淡写。
……
轰——
一秒的呆滞后,大脑终于理解听到东西的少女脸一下子烧成滚烫的绯红色。她的嘴唇合上又张开,所有的声音却卡在喉咙里发不出来,只是呆呆地用一双亮晶晶的黑眼睛瞅着无知觉说出恐怖话语的黑发青年。
“……不是吧。”没想到会有这一茬的须枝也跟着彻底懵了,他讷讷地蠕动嘴唇,从唇缝间挤出几个字音,“喂喂——宠孩子也要有个限度吧!”
深黑色的瞳孔上挑起锋利的弧度,眼尾处还有鲜红的痕迹,一张平静的脸仍是无表情。这位被誉为地狱最强鬼神的男人只是瞥了眼呆滞的现世友人,狭长眼底闪过令人不得辩驳的光泽。
“我养的。”
太阳自黑发间掠过,在他头顶戴的与和服不相配的帽子上留下一道金色的光迹,锐利的眼角折射出恐怖的凶光:“怎么,你有意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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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对这样的情况,我不知道该如何反应,只能垂着脸发呆。
“……百里?”有人轻声开口。
我收回望着地板的目光正视着来人,浅橙色的短发和木槿紫的瞳眸立即跃入眼帘,对方不是任何一个熟悉的人。即将蹦出喉咙的应答闭口默不作声。
身后两个人也停止了对话,跟着瞥向这位[百里奚]过去的熟人。
“你认错了。”我不知怎么涌起一股惆怅的感觉。
桃井五月站在不远处看着那位黑头发的女孩子脸颊与脖颈交汇处在昏暗光线中勾勒出一道朦胧的曲线,光滑皮肤表面的浅浅疤痕依旧可见。
倘若桃井能在那时餐馆的卫生间隔间里捕捉到这些伤痕的特殊,或许她会将高腰的皮鞋后跟使劲蹬住地面,好让五年的时光倒转,然后飞身扑过去。遗憾的是当时因为生怕触到她的逆鳞,于是只是简单提及,没有过度追问。
试想她和百里奚之间后来一直处于不冷不热关系的原因果然还是在于此。显然现在不止她一个人感到后悔,但那些人估计也就只敢小心翼翼地试探了,毕竟那姑娘已经摆出了一副陌生的模样。
但是正好,这也是个最佳的机会。
她们都是女孩子。
……
……
……
“诶——你是不是就是这副画的主角啊!”在与橙发青年对峙的同时,一股花香在鼻尖袅袅翩翩,一抹浓艳的粉色掠过眉间。我刚抬起眼睛,就感觉左胳膊被谁一把抱住了,再定睛一看,是个长得很漂亮的粉发姑娘。
“刚刚就发现你和画上的超级像,所以想来认识一下这么好看的小姐姐。”
粉发的女孩子勾着嘴角笑起来,十分亲昵地抱紧我的手臂,那架势颇有一副老熟人的样子:“我叫桃井五月,你呢?”
……所以说我讨厌自我介绍。
看了看对面一脸莫名期待的橙发男生,又看了眼毫无波动的鬼灯,还有貌似一直在暗中观察的须枝。我面不改色,郑重其事地开口:“你好,我是风能使者,受组织要求不能暴露姓名,不然会被敌方魔鬼之蛊发现,所以叫我小黑就好。”
“……”
估计那姑娘没想到得到的是这么一个答案,她愣了几秒,然后竟然从善如流地点点头应下了:“好的小黑,叫我五月吧。”
我的头顶滴下一滴大汗:“……嗯,五月。”
说起来小姐姐你是不是太自来熟了一点?而且这么容易就相信搞得我良心很痛啊!
内心的吐槽还没完,就见又有几个人影围了上来,而且还都是不熟悉的人。发色多种多样,有些还仅有一面之缘,一下子弄得我整个人都有点懵。
“诶……什,什么……”
“你多大啦?”这是一个棕色短发的女孩子问的,她好像是上次婚礼的新娘。
“呃……二十左右?”
我冥思苦想,刚报出一个数字,然后右手臂也被抱住了。死死抓住不放的短发女生扬起一个灿烂的露齿笑:“你好我叫张昀目!”
“……哦,哦。”
不是,现在是什么情况,左拥右抱?妻妾成群?啊呸!
原本热闹的空气有了突兀的停顿,一霎那的鸦雀无声。这一秒的停顿就像是陡然间拉开一场没有硝烟却异常激烈大战的序幕——
只见名为张昀目的短发小姐姐的笑容好像扭曲了一瞬,她盯着左边的粉发姑娘半晌,随即低声道:“你怎么回事?”
“我还要问你呢,别来打扰我和小黑的二人世界。”
“切,谁给你的勇气,你当我不存在吗?”
“可恶——快点松手!”
“你才要松手吧!”
我彻底双目放空,用迷茫且失去梦想的眼神眺望远方,随即求助般偏向人群外围的黑发鬼神,希望他能来救场。
之前一直站在那里紧皱眉头的地狱辅佐官用令人毛骨悚然的目光扫视周遭奇奇怪怪的人,极度不愉快地出声:“啧,你在搞什么?”
“……等等,这好像不是我的问题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