愿望很美好,然而现实总是会给人一个大嘴巴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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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灯结彩的氛围说是新年也不为过,难以置信一个小小的七夕搞得这么隆重。不仅仅路边挂满了许愿的木牌,桥边串着长长的同心锁,小摊上各色的情侣挂饰、手链琳琅满目,卖花的小贩抱着玫瑰满街吆喝。
刚到目的地所有人便四散开来,三三两两混在一起随处逛去了。我看着他们的背影陷入沉思:说起来这些少年都不觉得奇怪吗?街上其他人都是男男女女,那个恩爱秀人一脸,只有他们是男男男男,勾肩搭背,还洋溢着快活的空气。
果然jump式友谊你别猜,当我兀自感叹完,正打算和张昀目她们逛街并实行[诱拐樱妹子阻止她靠近手冢且给中二之友提供助攻]的长长计划时,再一回头,夏风扫绿叶,人影两空。
WTF!!!
恨不得当街抱头来一次「土拨鼠の叫」的我在风中凌乱了,照理来说那么显眼的樱妹子应该能在人群中脱颖而出才对,偏偏对面有个不知名歌手举办的小型演唱会,聚集了里三层外三层的人,搞得这边也挤得熙熙攘攘,络绎不绝。
再一摸口袋……mmp,张昀目之前信誓旦旦地说手机交给她保管,让我今天就别背着大包出门,现在倒好,彻底失联。不过好在裙子口袋里还揣着100块现金,只得赶鸭子上架,一个人先到处转转了。
道路两旁挂着长长的彩灯,一直延展到看不见的尽头,无数中国古代人物造型的河灯悬在头顶,鹊桥造型的小桥别出新颖,被商家开发出了情侣抽签的赚钱模式。空气中弥漫烟味,各色的小吃在铁板上滋滋作响,喧嚣的谈话声与笑闹声混在一起。
这个时候的天已经隐隐显出将黑未黑的趋势,深蓝的天幕贴着几朵流云,星辰开始一颗一颗亮起。
河边的小摊上摆满了各式的河灯,金黄的烛火跳跃闪烁,与天上的星星相交辉映。我原本弯腰注视着五颜六色的灯光,忽然不知怎的,有一种强烈的预感从头到脚笼罩。如同心有所察,我转过头,偶然间越过了重重人海,发现了一抹耀眼的红色。
明明人海的声音就在耳畔,却像隔着一层又一层的屏障,听不真切。然后世界安静下来,没有若隐若现的月光,黑白分明,除了视野中心的红。
那人同样也愣愣地站着,在对视的过程中一动不动,凌乱的红发被风吹拂着在额前掀动,露出光洁白皙的皮肤,蔷薇色的红瞳倒映出万千灯火,站在阴影处的少年只是呆呆地望着黑发姑娘向自己走来。
[果然是梦吧,她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呢]
少年这样想着,就连少女身上的白裙都充斥着梦幻的感觉,她踩着银黑的细鞋跟,涂着红色的口红,就在她迈出第一步的时候,第一盏街灯亮了,刚好在斜上方。
光影交错,五彩的虚景落在女生的脸上,随着第二步第三步的接近,一排路灯逐个点亮,金黄的光线洒落,掉进姑娘的眼中,黑漆漆的瞳眸反射出晶莹的水光。
她在身前停下,仰起头,呼吸柔弱,长长的睫毛微微颤动,面容淡然,如绸缎的黑发散在背后。
既然是梦的话。
他伸手,轻轻触碰了一下她的脸。
凉凉的,削瘦的脸颊在指腹下变得温热,女孩微微睁大双眼,似是惊讶,但并没有躲开。她先是拍了拍他的手背随即握住了,语调透着担忧:“赤司……你没事吧?”
双手接触的地方滋生出一股暖流,赤司征十郎的视线定格在两人相握之处,半晌后瞳仁中央出现了星星点点的光,双目在一瞬间变得亮晶晶的,他看向她的时候,眼睛就像在发光一样。
“百里怎么在这里?”
“我还想问这句话呢……啊,对了,你带手机了吗?我和张昀目走散了。”说到半途我忽然想起一件事来,懊恼的按住脑门,“等等,问题是电话号码也不知道,算了算了。”
“那我们是同病相怜呢。”
少年歪歪头露出一个灿烂的笑颜,带着七分狡黠与三分优雅开口道:“要不要一起呢?”
……
原来赤司征十郎和彩虹小分队在几天前也来了海边度假,住的地方就在迹部大爷家旁边,今天他们的行程和我们一模一样,同样是来庙会找虐。
不太懂现在男孩子的脑回路,光顾着凑热闹,根本不管自己和基友的行为给围观群众带来了什么刺激。
“所以你故意走散了?”
“几个男生出现在这种场合总觉得不太自然。”赤司笑着解释。
我欣慰道:“终于有人能反应过来这一点了,你真不知道那帮打网球的少年有多笨,尤其是迹部同学,大摇大摆地和同伴压马路,面不改色不慌不忙,心理素质过硬。”
“迹部景吾……之前见过几面,按他的性格确实会这样啊。”
巨型的樱花树上挂满了许愿牌,按照流程要在木箱里抽签,大概是由于人群全都拥挤到河岸对面,导致这边人影稀疏。我捏着刚刚摸出的签文碎碎念了半天,才小心翼翼地拆开——
【一生命犯桃花 处世偏听笑语
空寄满腹诗书 性凉九死不悔
知音无人与共 年华余生虚度】
……这什么鬼啊!正常有诅咒别人虚度余生的吗?!我该不会抽了个假签吧!
“要交换看吗?”
“好啊。”
接过少年手心的纸条,慢慢展开,只见寥寥两排字简洁明了——
【孤光自照 肝胆皆冰雪
心胸天宇 表里俱澄澈】
“诶,赤司你的意外得很准呢,应该说超级贴切。”
半天没等到回答,抬起头却发现红发少年蹙眉凝视着自己手中的字条,表情不太好,像是看见了什么万恶不赦的东西。
“怎么了?”
赤司征十郎这才反应过来,重新温和地望向我,隽秀的五官在灯光下颇具立体感,红眸荡漾着微光:“没什么。”
不解地看了他几眼,我拿回自己的签文,随意搓成团攥在手心打算找个垃圾桶扔了。然后就是在木牌上写愿望。
百里奚:海鲜王
赤司征十郎:世界和平
“噗……半斤八两。”我差点没绷住喷笑出声,指着在一堆祈祷恋爱顺利的木牌中画风清奇的泥石流吐槽:“比起世界和平,成为海鲜王竟然听上去有点靠谱,真是可怕啊。”
少年也跟着笑,纤长的睫羽在眼睑下落上扇形的阴影,微笑的余波流入空气中,精致的脸颊浮现愉悦的意味,翘起的唇边写着满足。
可实际上他们两个人啊,各自都隐瞒了各自的真实愿望。
一个心心念念的皆是:
【如果当初向你伸出手的人是我就好了
如果能得到被你所爱的心情就好了】
而另一个,那个手攥下下签的无心黑发少女啊,她不经意间露出了苦笑——
【要是能爱上爱我的人就好了】
第100章 眼前人仍隔
鼻腔里有一股消毒的棉絮味。
干燥的被褥贴在脖颈上,脸边的柔软物体陷进去一小块,消毒水味更重了。我废力睁开眼,掀开沉重的眼皮,洁白的被单顷刻间映入眼帘。大脑还是半梦半醒,有种想吐的感觉,颅内神经一阵阵地抽痛,浑身疲惫,连抬胳膊的力气都没有了。
大概缓了一会,清醒的感觉袭来。我盯着上方的吸顶灯看了半响,然后慢吞吞地撑着床铺坐起身。
……还是想吐。
发昏的脑袋飞速旋转,于是我又再次倒回去,呈大字型瘫在床上,良久才默默开口:“话说……这是哪?”
*
【百里奚の回忆】
十五小时前——
餐桌上的残羹剩饭被一扫而空,绿色的啤酒瓶摆放在旋转玻璃台上,眼前的高脚杯被倒入了雪碧、红酒、白酒的混合物,冒着气泡的浅红色液体呈现出透明的质感。
然后我自然而然地伸出手,端起杯身就往嘴里灌,身边好像有人拽了一下,没拦住酒水进入口腔的自由落体运动。
“你喝醉了。”
熟悉的声音这么说道。
我歪头看他,来人模模糊糊的影子并不真切,只有一双赤色的瞳眸若隐若现。他夺过我手里的高脚杯,将茶水推至面前:“现在开始只许喝茶。”
“噗,赤司你好像我爸……”意外亲昵的语调从唇舌间迸发而出。
周遭爆发善意的笑声,五彩的影子在眼前乱晃,我不满地拍了拍桌子鼓着脸颊吐槽:“笑什么笑,你们太花里胡哨了,看得我头晕!”
“……好欠抽。”
“百里同学喝多了还不忘DISS我们的头发。”
“喂,五月你倒是扶一下这家伙,一杯倒啊。”
不知道靠在谁的怀里,有一缕粉色的长发挡在面前,我懒洋洋地伸手拨开了,没好气地哼哼:“你才一杯倒!奚哥千杯不醉!”
“看样子醉得不清。”
“奚酱这个样子好可爱……”
“喂!”
温热的身体携带不知名的香气,柔软的胸口和大腿倚在身上,专属于女孩子的温柔姿态写在眼底,我顺手摸了摸她的脑袋感叹:“五月你好香啊。”
随即肉眼可见的,正上方的姑娘耳尖被嫣红笼罩,她紧张地绷直身体:“诶?”
“假如以后你被男生欺负了,我娶你。”
“诶???!”
……
……
……
不不不不不不,等,等一下!好像有哪里不对吧?!断片?这是记忆断片吗?怎么上一个场景还在木牌上写成为海鲜王的中二愿望,下一秒就跑到某个不知名饭局蹭吃蹭喝,还喝得烂醉如泥?先不说这个发展趋势,光是最后一句话就要人命啊喂!谁娶谁?原来在自我认知里百里奚一直是个能娶黄花大闺女回家的霸道总裁吗?!
瞬间清醒十倍的我猛地从床铺上蹦起来,不顾昏昏沉沉的脑袋左顾右盼,对房内的设施摆放毫无印象的同时,发现了床边叠得整整齐齐的白裙子。
懵了五秒钟,随后我飞速低下头看着自己身上的米色小熊睡衣,捂住头痛欲裂的脑袋,连滚带爬地从床上摔下来,扒住不远处的穿衣镜,惊恐万分地想要一探究竟。
镜中人依旧是以前模样,只不过全脸的妆卸了,甚至连嘴唇的破口处都结痂了。
……等等?!
盯着唇角的伤口,我再度陷入诡异的沉默。
*
【百里奚の回忆】
十小时前——
“我不走,我要在这里等张昀目。”
“万一等不到呢?”
“不会的,中二之友一定能踏着敌人的尸体与鲜血登上龙王的宝座学会缠绝炼发四大行打败西索库洛洛成为新一代火影!”
“……”
红发少年似乎是看到了什么令人窒息的东西,他扶额顿了半天,最后无可奈何地坐在我旁边的台阶上:“那我陪你等。”
我往边上挪了点空位:“好吧。”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醉酒的缘故,赤司征十郎在我眼里意外的眉清目秀,像个女孩子。抬手摸了摸他的红头发,软软的滑滑的细细的,发质超级好,好奇怎么保养的……再一抬眸,少年略微上挑的外眼梢便移至视野中央,形状像是蝶翼,又像小扇子,总之很特别。
注意到他不加掩饰的目光,我平静地与之对视了数秒,抓住其间一闪而过某种难以言明的神情,视线偏移至那双氤氲着水泽的赤红瞳仁中心点。
半响后他率先垂下眼睫,望着地面发呆了。
我那时脑海中不由浮现了高中时期女孩子们组团来找我谈心的画面,想着反正也没差,于是自然而然地就把眼前人当做了需要解决心理压力的姑娘。
那么通常情况下就是比惨大会,那些拥有恋爱烦恼、学业困惑、友情阻碍的女孩子其实只是想找个人倾诉,所谓的「我有故事你有酒」在我看来也不过是「我有垃圾你有桶」。对待她们只用静静聆听,然后随便找一件自己的黑历史谈谈,再给出具体的解决事宜即可。
不过,大部分姑娘等不到最后一步,往往在我说完故事后便得到了心理平衡,开开心心快快乐乐地恢复原样。人嘛,只要遇到比自己更不幸的人便会找到勇气,寻找更没用的人得到优越感,虽然不可避免地讨厌起自己,却又不得不承认那样才是合乎常理的。
最好的解决方式——推出满身泥泞的人接受非议,满足“大家”的比较欲,换取不可违抗的氛围的虚假平静。
既然这样。
“要听故事吗?心情会变好哦。”
赤司眉目带笑,重新坐正颔首:“好啊。”他可能从未如此毫无形象地席地坐在公众场合的台阶上,却没有任何异议地处之泰然,优雅得像是坐在西餐厅里等待侍者上菜一般。
我想了想搜肠刮肚道:“很久很久以前,在我还住在姑妈家里的时候曾经有个攒钱的爱好,把各种方式得来的现金藏在一本叫做《文学回忆录》的书里夹着。当时的火车票还不能网上预订,所以我打算存够钱了就坐车去另一个城市找我妈。”
也许是酒喝多了,讲故事的声音有点低沉,而且缺少了原先的幽默与淡然,反倒听上去有点沉寂,完全没有插科打诨的感觉,就这么自在地说起了清醒时刻全然不会提起的过去。
瞥了眼聚精会神听故事的男生,我顿了一下,继而接着说下去:“大概过了一年半,通过帮同学写作业、变卖文具、分得一部分压岁钱的方式攒得差不多了。然后那段时间突然有个男孩子找来,要我当他的沙包,一周被打四次左右,每次50块。我一想,不得了啊,大生意啊,立马就答应了。”
赤司征十郎不着痕迹地蹙起眉头。
“后来才知道那土豪孩子只是看我不顺眼想找个理由揍人罢了,不过来钱是真的快,一个月就挣了800。于是在即将到来的国庆节打算动身,只不过没想到姑妈家的儿子,算是表哥吧,不知道什么时候发现了这个秘密,他把钱全部拿走,并且交给了他的妈妈。姑妈知道以后立刻质问我是不是偷了家里的钱,但这种事情哪能说实话呢,于是便死鸭子嘴硬,不肯告诉他们来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