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首的门子拦住了黄凝一行人,“郡主,院里正在罚奴,恐污了主子的眼,还请回吧。”
“罚奴,罚谁的奴?”说着向前迈步,那门子哪敢不避让,只得一步步后退,嘴上虽劝得急,人是不敢拦的。
秦嬷嬷慢了一步,眼睁睁看着自家主子跟这些粗使下人硬顶,这哪能忍,她快一步上前,冲在了前面。逼着自己往后退的人虽换成了老嬷,但这毕竟是郡主的人,门子依然不敢冒进,就这样一步步退到了院中。
实在是拦不住,不敢拦,门子向院中正襟危坐的老太太行礼,老太太抬了抬眼皮,挥手让他下去了。
黄凝是没看老太太,她的目光全部被院正中绑在长条凳上的平梅占去了。平梅也看到自己人,开始挣扎,像是急着要说些什么,但嘴被封了起来,只能发生“呜呜”的声音。
安桃欲上前摘掉平梅封嘴的东西,被几个丫环老嬷拦住架起。黄凝怒视老太太,问道:“祖母,这是何意?”
叫了一年的祖母,一时习惯难改。
老太太看着郡主,有一瞬间的晃神,这种场合却开了个小差,在心里掂量起黄凝的样貌。
年轻的女子,一脸遮不住的怒气,以至于脸皮儿都比往日更红润了一些,如夏日里开得正艳的鲜花,美极。
厉家老太太是见过世面的,出身官宦之家,从她做闺女时,身边接触的其他官家女子不乏美人,后来嫁为人妇,平常往来走动的各家大小媳妇,见过的妾侍婢女,其中美人也不少,但像郡主这样美的,还真是凤毛麟角,几乎容贯她这一生所见唯一。
小时候,老太太听过一句话,记到了现在,是她的教习嬷嬷教她的,说是美色太过的女子,大都命运多舛,不得善终。可如今,老太太看着这位站在自己院中的绝色,觉得此话不对。
当年,太后去黄家挑人,两个嫡女,年岁尚小的皇上一眼就相中了嫡长女,据说,拉着叫姐姐不撒手了,连小孩子都知道要好看的。
如果不是因为这副样貌,谁进宫还不一定呢。如果进不了宫,就做不成郡主,更不可能嫁进厉家,以至于现在黄家倾倒,两个身份都能保她不至像其他黄家姊妹,没了家族的庇护,碾落成泥。
随着这些思绪,老太太心里忽然窜出一股骄傲来,长成这样又如何,能迷住皇上、太后、封疆的番王,却迷不花她长孙的眼与心。这样一想,老太太强硬的心生出一丝柔软,待到她知道自己嫁进来的真相时......
老太太目光中有怜悯闪过,并不计较孙媳妇的无礼,好生好气地说:“下人坏了规矩,总要处罚,虽说这是你院中的人,但祖母也知道,此事与你无关。”
“不知平梅坏了什么规矩,竟劳得祖母费心,不如我带回去亲自管教。”黄凝隐去脸上的怒色,同样粉饰太平。
老太太垂了眼,活到她这个岁数,没有利益的周旋,不值得她投入精力,干脆开门见山:“全府门禁期间,私自出府,犯我厉家大忌。你也知道,我厉家宗氏大族,最是讲规矩。先人编写的下人罪,分十重十轻。私自出府属十重,当行重罚。”
老太太话音刚落,书翠站出来:“来人。”从二院里出来四名壮丁,其中两人手持长板。黄凝见此一惊,忙说:“既然厉家最是重规矩,讲道理,那应该也知道,哪怕是朝廷钦犯也要给辩护的机会。不如听听平梅怎么说。”
老太太坐着动了动,像是乏了,书翠看到,冲那些壮丁挥了下手,平梅马上就被抓住了手臂,摆正了姿势。
黄凝三人急了,欲上前救人,安桃用蛮力挣脱,冲了进去一把拿下平梅的口封。只听平梅大叫起来:“主子,黄家出事了,判满门抄......”
安桃下一秒就被拉了出去,平梅的口封重新戴好,一句话只说了半句。可就这半句,已令黄凝肝胆俱裂,一时,院中人都停止了动作,安静了下来,只有平梅发生细小的呜咽。
黄凝晃了下身子,被秦嬷嬷扶住,嬷嬷心疼且心急,对着老太太问道:“老太太,黄家如果真的出了事,瞒是瞒不住的,还请说个明白,以安郡主的心。”
没有人答声,黄凝看着她们一个个老神在在的样子,一把把嬷嬷推开,站定后厉声道:“老太太,我问你话呢。”
作者有话说:
1,18点还有一更。
2,文案添了一版“文案二”,收藏早的朋友感兴趣地可以去看一下。
3,男主应该下章能出来,出不来的话,下下章肯定出来了。
4,不时会修下错别字或屏蔽词,打扰了。
第4章
到底是皇家养出来的,郡主的架子好大啊,老太太暗自冷笑,只可惜也只剩个架子了。真正充起她内瓤的是黄家,而黄家倒了,她就什么都不是了。
无论是郡主的身份还是厉家妇的身份,哪一个都是岌岌可危。毕竟这身份可使她免了流放之苦,但挡了这个煞后,还能剩下什么,全凭皇家与厉家做主了。
皇家的心思,老太太不好猜,但她厉家,做主的是她长孙。厉云从小就有出息,现在更是有大抱负,老太太确定无论她的云哥做什么决定,都会从大局出发,以厉家为首。
怜悯的目光再一次落到黄凝身上,还是太年轻啊,没经过事,遇事只想着硬来,却没考虑强硬的背后是需要支撑的。
老太太的语气像是对着不听话的晚辈:“郡主莫急,你也知道门禁了,我身边的丫头也出不去的。”说着锐利地看向被绑的平梅:“所以说,私自出府才是重罪,有的没的被这些没规矩地传了谣言,乱了人心。”
老太太思考说话的这当头,黄凝也在思考衡量。她想,就算是她黄家完了,只要宫里没有旨意来,她就还是郡主。
打定主意,黄凝不再与老太太对话,她向平梅那处走去。这院中的嬷嬷与丫环们还是畏惧她郡主的身份,不敢像对安桃与秦嬷嬷那样直接上手。
书翠接收到老太太的眼色,快步追上黄凝,拦在她前面:“郡主,老太太请您过去呢。”说话间,其他人把秦嬷嬷也控制了起来。
黄凝厉声对书翠道:“你敢拦我,你们敢抓我的人。我是黄家女儿没错,但我除了是黄家女儿以外,还是圣上亲封的郡主。你厉家自视礼义周全,宗族大家,却连最基本的尊卑都忘了吗。”
老太太:“郡主,国有国法家有家规,我厉家哪样都要遵守,下人犯了规矩,该不该受罚。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您郡主的丫环犯了错,我作为厉家大家长还罚不得了?您现在大闹我这老婆子的院子,凭的又是什么?”
黄凝高声道:“凭的是黄家倒了,我还能安安稳稳地站在这。”
此话一出,老太太皱了眉,是了,她是亲封的郡主,到现在宫里也没来降罪的旨意。本来老太太是想偷偷治下平梅的罪,不让她将消息传给郡主。厉云离走时说过,在宫里来消息前,最好不要让郡主知道此事,省得她闹出事来,给宫中抓住把柄。
娶郡主、取得黄望的信任、扳倒黄家、再反手钳制住皇权,这一路走过来,就差最后这一哆嗦了。老太太深知这里的深浅,明白厉云的谨慎。可,万中有一,郡主还是闹了起来。
投鼠忌器,如果不是怕被宫中抓住把柄,现在她绑了这空架子郡主又如何。
正两难之际,忽听一道声音由远及近:“郡主此言差矣,你怎知你能安隐地站在这里,不是厉家少夫人这个身份所护呢。”
清冷的声音比这秋日还凉。
这声音落到老太太耳中,她一下子就松劲了,闲散地继续在椅子上坐着。落到黄凝耳中,熟悉的声线里虽然没有了往日的温煦,但黄凝还是听出来这是大人回来了,夫君回来了。
心里升起的那点子希冀,在见到厉云满脸冰霜时,散了。后知后觉地咀嚼出厉云刚才所说之意思,心凉了一瞬,继而往下沉。
厉云从来没有给她摆过这样的脸色,他走进来,根本没有看她,只上前对着老太太行礼:“老太太,孙儿不孝,让祖母操心了。”
老太太终于有了些笑模样,满脸慈祥:“你才是最辛苦的,这趟公差办得如何,还顺利吧。”
厉云:“一切顺利。这院里的事您交给我来办吧。”说完,他环视院中一周,厉声道:“从外面老远就听到吵闹声,老太太年事已高,都拿她老人家的清静不当回事了吗。只此一次,再有不即刻处理吵到老太太的人或事,就不用留了,都发卖了出去。不知护主的下人,留了又有何用。”
众人全部跪下纷纷称是,包括之前困住安桃与秦嬷嬷的人,一时间,整个院子,除了高高在座的老太太、绑在凳上的平梅,站着的只剩黄凝主仆三人。
黄凝望着变得陌生的夫君,而厉云终于肯看上她一眼,平静无波的一眼,转瞬就移开了。
第5章
厉云从进到这院中,除了对老夫人的问候,说的其它话,一则表面看是在回答郡主的问题,实际是在反驳她,二则是对下人说的,明里暗里地指桑骂槐。总的来说,厉云当着老太太院中的一众下人给了郡主难堪。
而本该难堪的黄凝,此时却顾不上自己的心境,因为,她通过厉云的表现,窥到了一个事实,黄家这回恐无力回天。回想刚才平梅所喊,满门什么,是满门抄家还是满门抄斩?
这一刻她倒是希望厉家是浅簿的,厉云是浅簿的,只是个抄家,他们就不把她当回事,慢怠她了。可,这有可能吗?就算她此时对厉家有再多的不满,黄凝也知道经历过风浪的百年大族,眼皮子不会这么浅。
所以,是抄斩吗?已经到了这地步了吗,黄凝只要想一想,心都是颤的,就当她感到腿有些软的时候,听到厉云一声喝:“你们还等什么,给我打。”
板子落下的声音响起,打到皮肉上是闷闷的。这声音惊到了黄凝,同样也惊到了安桃与秦嬷嬷,她们怎么也想不通,一向对郡主院里人礼遇有加的大人,怎么变脸得如此之快。
刚刚黄凝是因为黄家的事而顾不上自怜,现在是连黄家都顾不上了。她几乎是扑到厉云面前,哭求着他:“大人,不要再打了,求你让他们住手。这跟平梅没有关系,都是我的错,是我让她......”
厉云上手扶住她,嘴上说着:“你累了,这场面本不是你该看的。”
厉云有一点是说对了,黄凝是真累了,这一天受的刺激太多了,每一项都不是轻易能消化的。她耳中只余板子“砰砰”的声音,加杂着自己的哭声,她脑子嗡嗡的,丧失了思考的能力。
厉云就这样扶住她,对着老太太说道:“我先将人带回去,一会儿还要去给父亲母亲请安。我留两个人在这里盯着,书翠扶老太太进去休息吧。”
老太太颌首,书翠领命:“是,大爷。”
黄凝感觉到厉云要把她往院外带,她挂念平梅,不肯随他去,开始挣扎。
与同样哭傻了的安桃不一样,秦嬷嬷是最先冷静下来的。她关注着郡主与大人那边的情况,郡主一直在大人的手里,根本没有她能凑前的机会。好在,她观察着,大人对郡主还算温柔,并不曾动粗。
而秦嬷嬷不知道的是,对于练武之人,手上的力度一分一毫都是玄机,她家郡主之所以被稳稳地掌控在厉云手中,还看不出他使了劲,是因为她对于练武之人的力量与技巧一无所知。
秦嬷嬷虽也关心平梅,但比起郡主就只能往后排了,是以,当厉云拉着黄凝朝外走时,秦嬷嬷拍了一下安桃,说道:“别哭了,跟上,先护着主子回去是正事。”
安桃楞了一下,像是被拍醒了一般,马上不哭了,只是抽噎一时还停不住,就这样一边小声抽抽着,一边与秦嬷嬷跟上了郡主和大人。
黄凝觉得自己几乎是被厉云绑回去的,以前她怎么没有发现厉云的手劲竟如此之大,一旦被他箍住就像被点了穴一样,难以挣动分毫。
一回到屋里,厉云就放开了她。回到自己熟悉的环境,黄凝一下子就泄了劲,用脑用力过度,她是真累了,连哭的力气都没有了。秦嬷嬷与安桃马上过来服侍。
慢慢地黄凝冷静了下来,她谴开了嬷嬷与安桃,质问厉云:“你为何这样对我,为何这样对我的人?”
厉云喝着茶,慢悠悠地说:“我以为你更该感兴趣的是岳家的事呢。”
黄凝马上问了:“黄家到底出了什么事?”
厉云掸了掸衣服上的风尘,像说别人家闲事一样如实告之:“将军一向对圣上不敬,圣上一直对此颇有微词,但念在老将军劳苦功高,也就忍了。但千不该万不该,将军竟存了谋逆之心。”
黄凝:“不可能,我父亲不可能谋逆。”
厉云:“是没有确切的证据,但从将军府搜出了与敌国之人的通信,对方先前在敌国为官,后隐退一心痴迷兵法,是以二人常有书信来往。谈到尽兴之处,将军失了避讳,把一些前朝的布防图画出来与对方讨论。这些图虽已作废,但身为我大未朝的一将之领,这样做无疑可以算作通敌。”
又喝了一口茶,厉云接着说:“另外不止这些,老将军火气随着年龄愈发增长,在信中对皇上多有不满,一些说辞可以算是大逆不道之言。皇上是动了真怒的,盛怒之下,你父兄的性命是保不住了,将军府也保不住了,府上女眷倒是刀下留命,全部流放。”
说到此厉云看向黄凝,一句话总结道:“这就是黄家的下场,大罗神仙也无力回天。”
作者有话说:
18点还有一章。
第6章
厉云这番话说完,见黄凝明显有些崩不住,她坐在那里,眼见着,从脸白到了唇。有那么一瞬,厉云甚至觉得也许没必要马上把真面目露给她看,陪她演戏的那段日子,现在回想起来,也并不令人厌烦。
可惜这想法也只是一瞬,他筹谋了那么久,现下正是离成功只有一步,他没有心思照顾功成路上一个筹码的情绪。
他倒是可以看在这一年的情份上,给她个安心丸。厉云调子起得高高地:“你不用担心,只要你一天是我厉家的人,就没人敢治你的罪。不管圣上会不会削了你的封号,我这里总有你的安身之处。”
厉云看见她抬起手擦了擦泪痕,梨花带雨,美。这一年来,哪怕天天看,这张倾城绝色的脸,还是总能勾起他心底的微颤。
她不太会伺候人,出身好,后又成了郡主,高高在上惯了。哪怕她有意放低身段,于她可能觉得做得够了,于厉云来说却是远远不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