厉夫人话中满是幸灾乐祸,老夫人不这么认为:“你是没经历过风浪,不知人被逼到一定份上,为奴为婢为娼都能活下去,只是变为妾,依然锦衣玉食,有何过不下去的。”
厉夫人扬了扬手绢,这才顾上喝口老夫人一早让人给她上的茶。垂下眼眸看茶杯里旋转的碧叶,厉夫人扯了扯嘴角,也行,虽说眼不见为净,但看着先前需得毕恭毕敬着的人,从高处摔下来,变成微泥,何尝不是种乐趣。
又想起一事,厉夫人问老夫人:“现在云哥也回来了,黄家的事也敞开了天,以后她要是再来请安,咱还见不见?”
老夫人:“她不会再来了。”
黄凝的院中忙碌了起来,平梅是被人抬着送回来的。其状之惨,秦嬷嬷不想让郡主靠前,想等着大夫处理完,再请郡主进来。黄凝没听嬷嬷的,她道:“今时不同往日,还是收了那些娇惯吧。”
可说是说,黄凝还是第一次面对这样的情形,那伤口的样子令她震惊,从而心悸。虽说她从小就成为了政治|工具,离开父母去到了太后身边,表面风光,实则是太后用来对父亲恩威并施的工具。
这种情况下在宫里过日子,黄凝的心思一点都不能少走,很是累心。但表面功夫大家还是做的,被人捧着,高高在上,无论对方是否真心恭敬或顺服,见到她都要乖乖低头。是以,黄凝生长的环境中,这样血淋淋的残酷场面,她还是头次见。
这场面刺激着她,令她更清晰地认识到,她父兄倒了对她意味着什么,她现在真的什么都不是了,只能寄希望于太后可以念在这么多年来,她一直小心恭谨地伺候,颇为乖巧的承欢膝下,从而能对她有一分不忍,不至于下场太过凄惨。
清理完伤口,平梅清醒了过来,一见到郡主,她激动起来,黄凝忙上前安抚:“你别动,别急着说话,先处理伤口。”
安桃随大夫去拿药、煎药,屋里一下子清净了起来。平梅心中有事,不开口是不可能的,“郡主,将军府,”
“我都知道了,此事不用再提。”黄凝打断她道。
忽然平梅就哭了:“郡主,我以为我再也见不到您了,月丫就在我旁边没的,我亲眼见着她只有进气没有出气,一点点不动了。”
秦嬷嬷斥她:“当着郡主的面胡说什么,快闭嘴吧。”
黄凝这才反应过来,平梅嘴里的月丫是谁,是先前在院门报信的小丫环。厉云不是说厉家不会滥取人性命吗?
是了,规矩。厉家的下人罪书,当初一嫁进来,她就得了一本。黄凝虽没怎么读过,但还记得十重罪里,有几条是要取人性命的。叛主者,死。
作者有话说:
18点还有一章。
第10章
平梅也是吓坏了,絮絮叨叨着睡了过去。嬷嬷扶着黄凝回到主屋,谴开闲杂人等后,关上了房门。
主仆二人汇总着这一日得来的消息,该是商量后路怎么走的时候了。嬷嬷先说道:“听大人的意思,将军府里应该是抄判完了,只等......”
秦嬷嬷不忍说出“行刑”二字,觑着郡主的面色,改口道:“只等结果了。这也就意味着,如果圣上有意降罪于您,早该来旨意了。可现在您还能好好地在这里,说明宫里的意思,是要把您与将军家分隔开来了。”
黄凝缓缓点头,嬷嬷又说:“这个时候没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了。”
“也不知母亲与妹妹怎么样了,还有小三子,他才那么小,根本什么都不懂。”说着黄凝紧张地握着嬷嬷的手,“嬷嬷你说,小三子会不会能逃过一劫?”
秦嬷嬷虽不忍可也不敢乱给郡主希望,全族抄斩,哪怕只是几个月的婴儿,只要是男丁就不会有生机。因为这种惩罚要的就是绝子灭族,下旨之人怎么可能留下活口,让其后人日后有卷土重来的机会。
秦嬷嬷只得安抚两句,然后转移开郡主的注意力,“太太与小姐的流放地,刚听平梅所说还不算太差。”
黄凝:“怎么不差,那蛮荒之地,不说当地如何,这一路上就不知要受多少苦,母亲与妹妹哪受得了。”
秦嬷嬷:“还好啦,您是不知道,比那荒蛮恶劣的地方还有很多。况且那州地旁边所挨,正是藩王之地。”
“藩王?你说信王?”
“正是。”
黄凝与秦嬷嬷都不说话了,这位信王是本朝唯一的藩王,当初将军本想给黄凝定亲的就是这位。黄凝现在想想,没有达成父亲所愿,归根究底还是因为厉云。
一场由父亲主导的相亲会,心照不宣是为她与信王搭桥,可最后被陪衬的厉云抢得了先机。
黄凝在见到厉云之前,心中根本没有情爱一事,就是见到厉云后,也只是被他的样貌与气度惊艳了一下而已,她还记得当时心中冒出一句话,闻名不如见面,他果真当得大未朝第一男子的称号。
后来,厉云是怎么一步步走到她心里的?现在想起来都是回忆满满。是他追求她的。
他对她极好,明确表达了爱慕她的心意,试问这样一位“第一男子”有意地释放他的魅力,一网情深地温柔以待,黄凝怎能不动心。相比之下,信王性情就粗多了。
许是边境的气候成就了他的性格,信王直来直去唤她名字,大口喝酒大口吃肉的样子,令黄凝却步。此时忆起当年旧况,哪里是信王不够好,是她先入为主,心有所属后的偏见罢了。
“郡主不用太过忧思,老将军这事也不是您能左右结果的,好在大人给了承诺,就算宫里不怜惜您,有大人保您,这厉家就有您一席之地,说句不当说的,这府里虽上面有老爷,但真正掌家的是谁,连小小的门僮都心如明镜。有大人给您的这句话,您就还是这厉府的少夫人。”
提到此事,黄凝可没有嬷嬷那么乐观。这满府上下变得可不光是对待她的态度,变得最让她看不懂的正是厉云,她的夫君。
从他回到府里,虽只才见了一面,时间也不长。但厉云的做派与对她的态度,都跟以前不一样了。出门一趟,像是换了魂魄回来。
黄凝现在唯一能安慰自己的就是,许是因为他回来时,正听到她与祖母争执,所以才动了怒,才会那样对她。毕竟现在外面乱成什么样,黄凝也能想得到。
清算将军府是件大工程,弄不好这皇城根就乱了,非常时期用重法,或许是因为此,厉云才把规矩看得比天大,也因此才不给她面子的吧。
黄凝到处在给厉云找借口,希望刚才的匆匆一面只是因她悲愤,而使自己心境产生了偏差。毕竟,自他们成婚以来,还从来没有吵过架。可现实中哪有不拌嘴的夫妻,哪有意见永远一致的时候。
她是不是可以把刚才的不愉快与不适当成是他们吵架了,是两个人闹了点不愉快而已,他对她的感情应该是没有变吧。
作者有话说:
男主下章出场,依然不做人。
第11章
这一夜注定是无眠的,清冷的月光照得屋内光亮可见。黄凝就这样望着这一轮月色,想了很多。先想到了母亲,这些年她见母亲很少,宫里并不是想进就进是一方面,主要还是避嫌。
当她进宫的那一刻起,其实黄家就没她这个女儿了。她不见母亲是为黄家好,母亲不见她是为她好。毕竟她扒着太后孝敬的同时,总不能还时不时表现出惦念亲母的样子。
可还是想的,想母亲想妹妹。也想父亲,父亲对待她们女儿与两位兄长是不同的,没那么严厉,甚至多有溺爱。有时母亲板着脸教导她姐妹二人时,父亲还会替她们说上一句。就是对姨娘所出的庶女们,父亲也多是和颜悦色。
想想,自己进宫前的生活还是很顺意的,疼爱自己的父母,相亲的姐妹,清正的大哥二哥,还有可爱的小三子,最小的弟弟。想到那个孩子,黄凝的眼泪终是忍不住冒了出来。
她都来不及擦,新的就又淌了下来。就这样,默默流了一夜的泪,内心完全被悲伤垄断,什么后路、前途根本没心思去想。好在是深夜无人,她可以静享这份发泄。
天快亮时,黄凝才迷迷糊糊睡下,感觉是刚睡下,她就被人弄醒了。睁眼一看,厉云不知什么时候上了床来。
见她醒了,厉云道:“昨夜忙了一晚,你不要急着起,陪我睡会。”
这会儿,他脸上挂着疲色,五官柔和了不少,没了白日里冷郁的样子,这种熟悉感让黄凝感到安宁与温暖,她依着以前的习惯,向他怀里龚了龚。
厉云知道她便会撒娇,也习惯了她这样,同样依着往日习惯,搂着她,轻轻抚着她的一头秀发。本想就这样睡了,谁知,她好似睡不安稳,扭来扭去的,一下子把厉云的火勾了起来,刚才的那点睡意也散了。
黄凝是被冷醒的,一睁眼,身上那人正脱着最后一件里衣,他们对上视线。厉云看着她的眼,肿得已经看不得了,他皱起了眉,“这是为了什么啊,你那丫环?还是逆臣黄家人?你因那丫环的事而与老太太起了争执,不论起因为何,事儿是因她而起,她让你坏了孝道,这种下人有什么可让你难过的。”
他说着手上不停,“另说黄家人,只此一次,以后收了你的眼泪,不可再如此。不说你这样是对皇室不忠,单说做人,还是向前看的好。缘聚缘散,你与黄家的缘份散了。”
黄凝扰上衣衫,推开他坐了起来。她现在连为父母兄妹哭的资格都没有了吗?
“大人好霸道。大人刚提到孝道,于情于理我都是黄家女儿,父母遭此劫难,做女儿的若是连伤心都没有,天理难容。我不比大人通透,还做不到向前看,也不想跟黄家的缘分就这样散了,血脉相连不是想散就散得了的。”
从昨天开始,她就一口一个大人,夫君两个字还是上次出门前她送他出院子时唤地那么一声,当时此二字从她口中吐出,带着缠绵与不舍。
而现在,伶牙俐齿地说着他不爱听的话,跟他强嘴。白眼狼一只,也不想想现在保住她的是谁。与他辩论是吧,朝堂上大大小小的争执,哪一次是他辩不明、辩不赢的,何况是她。
“你不比我通透?这话不对吧。别人不知,我可知郡主可不是宫里宫外人人所称的愚拙。郡主不仅不愚拙,还是拥有大智慧的人。装得时间长了,你是不是都忘了自己的本性了。”
听闻此话,黄凝大惊。他这是什么意思?
厉云欣赏着她此刻的表情,刚刚被她怼的那点子不快散了不少。她以为藏得很好,可她那点小心思,骗得了皇上太后,骗得了宫里宫外,可骗不了他。
第一次窥见她本性,就是在第一次见面那次,准确说来,当时连面都没见到,只是听到了声音。
作者有话说:
今天就一章,晚上别等了。
第12章
当时皇上得知黄望将军有意与藩王联姻,他慌了。一只伏在身边的虎,一只蛰在远处的豹,这二人要是再联合起来,那皇位还能坐得稳吗。
皇上能用的人并不多,厉存胜算一个,可他在关键时刻遁了,皇上就把主意打到这位忠臣的儿子身上。厉云当时差的就是一个机会,皇上的橄榄枝一递,他看都没看就接了过来。
所以,厉云是带着目的接近黄凝的。相亲宴上,他被塞了进去,同被塞进去的还有另外两位适龄公子,加上信王一共四人。之所以还要弄三个陪衬是为了让场面看上去更随意一些,减少主角的尴尬。郡主那边也同样,叫来了一堆的豪门贵女。
问题就出在这些个贵女身上。当时朝内时局有变动,左督御史与右督御史一向不和,但左御史朝中势力大,总是压着右御史一头。
朝上的尊卑直接影响着家眷的相处,是以一直都是左御史家的太太小姐们在右御史家的太太小姐们面前趾高气昂。
可相亲宴时,时局变了,右御史扳倒了左御史,一扳就把对方从正二品干到了正三品去。
隐忍够了的右御史家小姐在看到左御史家小姐还想像以前一样对她时,直接不干了。而左御史家自恃树大根深,只是一时的官职升降并能让左御史家小姐有所收敛。
一时两边人杠了起来,当着郡主的面。从这也能看出黄凝当时这郡主当的,也是没有什么威严。
闹起来时,四位公子正在院子西边的凉亭里。声音一时传过来,举目一望,但是能大致看到院中情景。
就听得平常还算矜持的大家小姐们越吵越凶,而本该出来禁止的郡主却安稳地坐着。厉云眼神好,下棋的功夫瞥了一眼,还能看到她在这期间安稳地夹了两口菜。
与他对弈的正是信王,估计是他也看到了,信王一声轻笑,乐出了声。厉云看了他一眼,对方又冲他乐了一下,厉云垂眼下棋,再无东张西望,只是耳中却听到,一位小姐忽然叫了郡主。
与此同时,信王又乐出了声,厉云再次抬头看他:“信王如果无心下棋,我们可以无需在此浪费时间。”
信王做无辜状,解释:“掉了,筷子里夹的东西掉了。”
厉云从高处望下去,就见郡主手中拿着筷子顿在那里,桌子上隐约是掉了什么东西。凭这个场面倒是可以猜到,应是郡主正好好地吃着饭“看着戏”,突然被人点名,一时惊得松了筷。
那名唤郡主的大家小姐可能也被郡主的没心没肺震到了,好一会儿才又说:“郡主,您来评评理,今日这事是谁之过?”
这是让郡主站队啊,问这话的不是左、右御史家的小姐,不知是哪路冒出来的。可两边却都不吵了,只等着听郡主怎么说,是帮着新起来的右御史家,还是老权贵左御史家。
凉亭上此时,棋早就不下了,信王与那二位公子都等着听下文呢。厉云也放下了棋子,就在这时,就听得那郡主说道:“我听了半天,其实也没大听明白,再说,我的情况你们还不知道吗,虽说是将军的女儿,但从小就被送了出来。你们想看黄家女儿发威,应该叫我妹妹来,可你们也看见了,今天这样的场合,她来都没来。唉,我这郡主姐姐当的,实在是没能力也没权力给你们断案了。”
这段话说出来后,场上一片安静,凉亭里一开始也是的,但随着那爱笑的信王又爆出了笑声后,两位公子连连摇头,好像郡主的光环一下子就幻灭了。
厉云却把目光看向了院中,仔细打量那郡主的模样,可惜还是太远了,看不真切。
此时真切得不能再真切的人就在眼前,被他那句话揭得还没缓过神来。
厉云刚欲再开口,忽瞥到她扰着的衣衫松了,白色纱制的小衣里,连个肚兜都没有,这是她的习惯,说是着着睡觉不舒服。这会儿,春光欲掩未掩,厉云一直腾在体内的那把火,尤如油助,一下子爆|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