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侍郎你这俊秀模样还嫌弃自己?来来来,喝一杯。御赐的飞鱼服,一定有。”
“借桂御史吉言。来,喝一杯。”
大明风气,理学压制下的平和,因为开国皇帝是一个农家娃出身,再怎么折腾皇家富贵,也是平易近人。上层斗啊斗,大明的老百姓只管安居乐业,享受太平生活——
太~祖皇帝规定不许玩蹴鞠上瘾,可还是连青楼女子都玩得更痴迷。太~祖皇帝喜欢喝酒,一代代皇家人都喜欢喝酒,大明人自然更爱喝酒。
大明看似穷,但论起来实际生活水平,对比唐宋元,高出来很多。即使是北方,各式作坊也到处都是,已然形成规模,平易近人的吃喝玩乐中,厨师和酿酒师的身份独树一帜的高雅。
蒸馏酒和冷藏酒的出现和普及,更是引发热潮。从皇家到官员到大户到平头百姓,有空的时候,小酌怡情,喝下两口,生活就是美滋滋。那大名鼎鼎的成化鸡缸杯,就是专门来喝酒用的。
街头巷尾猜拳行令,文人墨客猜字谜,猜灯谜,对对联……一旦有人答不上来,就要接受喝酒的惩罚,一种享受的惩罚,自然这酒桌文化,就发展起来。
桂萼和张璁一坛美酒喝完,这交情就上来了,脱去外衫,哥俩好地唱吼。
他们的皇上,很好,超过想象的好。他们的皇上就是有这个胆子,接下来这个激将之法,那他们就给办了!
桂萼和张璁做了决定,不光是操办成这个事情,更是两个人的联盟达成。
东西厂将收到的消息递给徐景珩,锦衣卫也送来消息,有关于皇上亲自批复兴王上书引发的一切,锦衣卫指挥使看完,思考片刻,准备分类收好……
皇上在书房门口探头,发现徐景珩要起身,小炮弹一般地冲上来,气呼呼的小样儿。
“徐景珩,朕知道。朕自己来办。”
徐景珩瞧着倔强的小孩子,心口一热:“皇上要自己来办,臣自然欢喜。”皇上一愣,皇上以为徐景珩会说:“皇上你还小,这些事儿有臣来办就好……”
皇上不敢相信徐景珩真能不操心这些事情。
徐景珩抱住小小的孩子,语气感叹:“皇上长大了,长得这么好,不光知道土地改革的难处,还有勇气要担当起来,臣高兴还来不及。”
皇上眉眼弯弯地笑,皇上英明大度,生来骄傲。
皇上信誓旦旦的小样儿:“徐景珩,朕一定办好。”
“臣相信皇上。”徐景珩笑容舒展,弯腰从书桌底下的柜子里拿出来一个上书,“这是桂萼当年的上书《任民考》,皇上且看看。”
皇上打开。
“臣桂萼叩拜皇上,臣闻仁政必自经界始,今之经界存乎版图。自正统末,天下吏阴坏版图,诸色田土散漫参错,难以检讨……
臣久任地方,熟知下情,看到业已推行的均徭法和十段册法的优缺点。均徭法中,户等划分标准不一致,户等一样,实际丁产相去甚远,承担同等的差役。
十段册法,实施其法必须对各户丁粮作彻底清理,在此基础上均分十段,乃能奏效。然而此地十段和彼地十段,丁产很难一致,徭役的负担不均平……
臣悉心研究历代赋役之法,认为大唐两税法最合适,各州县的田赋、徭役等等杂征总为一条,合并征收银两,按亩折算缴纳,大大简化税制,方便征收税款……
臣桂萼根据自己的经验,大胆向皇上提出赋役改革意见,取消照黄册派定年份轮役的老办法,以一省之丁粮供一省之役——”
下面是徐景珩的总结:
合将十甲丁粮总于一里,各里丁粮总于一州一县,各州县丁粮总于一府,各府丁粮总于一布政司。而布政司通将一省丁粮均派一省徭役,内量除优免之数,每粮一石编银若干,每丁审银若干……
斟酌繁简,通融科派,造定册籍,推行各府州县……是为一条鞭法。”
皇上瞪着这本上书,好似要瞪出来一朵花儿。
皇上记得,桂萼在上奏取消皇庄的时候,说过弘治年间,户部尚书李敏上书,陕西、山西、河北三省,包括山东、河南边区,采用每石一两的算法,以银折粮。免去夏秋两税之际的送粮辛苦,减少中间贪污机会……
那个时候,皇上两三岁,还不识字,还不知道什么是皇庄;桂萼参奏张国舅,以为自己必死无疑;内阁阁老们要保住桂萼作为新生力量……大家的关注都落在皇庄的土地改革方面,都没大注意。
到后来,大明定下来黄金为金本位,银子为日常货币,礼部尚书毛澄再次提过边镇税银的事情,当时的户部尚书其他官员,都认为这是礼部尚书在找茬儿,几方争吵,就实行下来。
毛澄自然是听指挥使的安排,才有胆子去管到户部。
指挥使一直在准备,要推进这个上书,实现它!
皇上抬头,大眼睛亮亮的,眼睛里两个徐景珩的小人影儿,温暖鼓励。
皇上只感觉胸腔热热的,要他想说话,又不知道说什么好,只大声喊:“徐景珩,朕一定实现‘一条鞭法’。徐景珩,你好好休养身体。”
徐景珩人在家里做,也能顺势利导地,不着痕迹地引出来宗室们的一出出大戏,从庆成王到蜀王,到楚王、兴王……最终引出来这般土地改革,后来还有这样一个大雷。
皇上小眉头微皱,更担心徐景珩无法安心休养。
皇上一天十二小时,有六个小时盯着徐景珩衣食用药,干脆除了上朝之外,处理政务也在徐景珩的园子里。
内阁、六部九卿大臣,都叫皇上的架势吓出来一身冷汗。
一亩一亩地丈量湖广土地!谢阁老和蒋阁老心里连连叫苦,就觉得徐景珩谋算走杨阁老,果然后来阴谋阳谋一个接一个,太可恨,太可恨。
蒋阁老想起最近因为沿海晒盐引发的明争暗斗,气得白胡子一抖一抖:“你说,你说,那徐景珩,是不是连老天爷的三天大雨,他都算计到了?!”
谢阁老的笑容苦,苦的要哭出来:“我也怀疑。可我怀疑有用吗?你看我们皇上跟徐景珩学的,用一个杨慎去山西,就叫杨阁老安心呆在南海,拉开架势要退休养老。”
蒋阁老气得头晕:“退休……退休……刘阁老眼看要退休,我和杨阁老也要退休……这个内阁,杨一清、王守仁……还有那严嵩、桂萼、张璁、夏言……都盯着。我还听说桂萼要和张璁联手?”
谢阁老真要哭了,真心愁得慌也是真心忙不过来:“桂萼和张璁联手,是珠联璧合。还有一个夏言。严嵩擅长单打独斗。但这都是将来。目前来看,暂时还是要毛纪先上来。蒋阁老以为如何?”
蒋阁老思考片刻,无奈答应,可他也有忧虑:“内阁按照规定,可以有三到七个名额。毛纪上来……费宏也当回来。”
谢阁老同意,论手段,毛纪一个压不住严嵩桂萼张璁……的任何一个。两个人刚要给杨阁老写信,收到刘阁老送来的信件,刘阁老决定现在就退休致仕,也是推荐毛纪和费宏,并且提议,杨一清也从沿海回来,提前入阁。
一封封书信,从大明内阁处理政务的文渊阁发出去,一个个奏请送到司礼监再送到皇上的手里。
毛纪,目前担任刑部尚书,东阁大学士,入预机务。预机务,类似皇上的政事顾问六部给事中,毛纪作为内阁的接任人学习处理政务,没想到他要提前进入内阁。
费宏,在先皇的时候被贬去南京礼部,先皇去世,杨阁老临时调用,现在还在南京,一直在等待机会。
毛纪为官清廉,为人正直,和彭泽一样几次备好棺材直谏的人。费宏为官耿直刚硬,为人和善委婉,且善于提拔年轻人,也曾参与平定宁王之乱……都是历经三朝的老臣,都有威望能力。
皇上都没有理由拒绝,也不打算拒绝。
这样一来,再加上擅权变有军功的杨一清,刘阁老退下后,内阁就有六个人,正好等王守仁老师从河套回来,作为第七个,齐活。
当然,毛纪入内阁,刑部就不能待了,刑部尚书的人选要再议。
七月中旬的北京城,大明的朝堂上暗潮汹涌,都在盯着皇上和内阁的动作,到底湖广的土地改革到哪一步。皇上想他的王守仁老师,王守仁老师也想皇上。
河套战场,王守仁老师面对达延汗的三子巴尔斯博罗特汗,二十万铁骑压境送来的使者,沉默良久,只有一句话。
“来使请告诉巴尔斯博罗特汗,王守仁和十万将士,为吾皇,为大明,誓死守住河套,一步不退!寸土不让!”
河套的八百里加急送往北京。皇上态度坚决,调兵谴将,回信给巴尔斯博罗特汗——朕的大明一亿三千人全上战场,河套寸土不让。
南海,杨阁老收到北京发来的一封封信件,长长地叹一口气,徐景珩啊徐景珩,原来你在这里等着,你咋不能耐地蹦跶上天那你?
杨阁老不用问也知道,魏国公一定会在他回北京之前离开北京。
“魏国公也是一个无赖。”杨阁老心里念叨着,气啊,气得心口疼。可杨阁老又无可奈何。无他,南海的各个摊子刚刚铺开,形势大好的关键时刻,杨阁老不能提前回京。
邓继坤、常绍那几个年轻人收到北京的来信,一个个的特别乖巧,看得杨阁老更生气,气得饭也吃不下。
杨阁老的信件发到北京,皇上只有忒无赖的一句话,湖广的土地改革乃是两位宗室亲王的心意,朕答应之。湖广之地乃未来种植红薯旺地,土地改革利国利民……最后备注,朕要和巴尔斯博罗特汗的二十万铁骑打架。
巴尔斯博罗特汗气得暴跳如雷,却是按住二十万铁骑不敢轻举妄动。
杨阁老收到皇上的来信,差点没吓晕过去。杨阁老也顾不得湖广了,二十万铁骑,万一河套没守住,宣府和大同失守,大明就要再来一次英宗时期的北京保卫战……皇上这是要捅破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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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章
杨阁老紧急给北京回信。重点,打仗,能不打就不打。当然杨阁老也知道皇上的性子,要皇上忍气吞声那绝对不可能,杨阁老给徐景珩写信破口大骂——
徐景珩你个无赖,有本事你去领兵,王守仁的十万大军,横着当人肉长城也挡不住二十万铁骑,你要北京保卫战重演吗啊!!!
大雨灾刚过去,大明刚要收获一茬红薯垫垫肚子,你折腾土地改革就罢了,你还要打仗?你说,你说,你当初派王守仁去河套,是不是就是这个目的?!!
你行啊徐景珩!好你一个一石二鸟,徐景珩我告诉你,你折腾起来的摊子,你给收住,皇上才五岁啊,你怎么那么狠心那你?!!!
杨阁老的心里,皇上要这般土地改革,那就是和天下人为敌,自古以来这般改革的下场有哪个好的?商鞅五马分尸,范仲淹王安石都没有好下场,即使皇上是皇帝。
更何况还有外敌压境。
张璁、桂萼、夏言几个,都是皇上、内阁、锦衣卫……多方护着活着的,桂萼在宣府大同主持土地改革,光是刺杀经历不下三十次,脑袋别腰带上拿命拼。
杨阁老不敢去想,徐景珩是不是要借着外敌压境,压迫文臣武将世家们顾不得反抗湖广土地改革,杨阁老不想去承认,徐景珩疯了。
杨阁老的信件八百里加急发回北京。不知道,在信件来回的时间里,皇上又办了好几件大事。
费宏回来北京城,进入内阁;毛纪升任内阁阁老,刑部尚书一职有六部九卿公选,颜颐寿接任……皇上要捅破天,但不是这个天。皇上从来没有觉得,他作为大明的“天”,或者“君”、“父”很难很难的样子。
皇上找来西厂张永,只问他:“琼州府的盐都到哪里?”
张永笑眯眯的:“回皇上,盐都运到京城通州仓库。”
皇上小小的满意,转头,吩咐张佐。
“给叶尔羌汗国国王、土鲁番首领满速儿都写信。告诉他们,如果两边不帮,朕封他们做忠顺王,盐巴交易增加一半。”
顿了顿,又想起一个事儿:“江南的文嘉等人,都到叶尔羌汗国,告诉叶尔羌汗王,务必给朕照顾好朕的子民,文嘉等人安全无虞,朕另有重赏。”
张佐麻利地领旨:“奴婢立即发信。皇上,两位汗王,忠顺王,给哪一个?”
皇上迷糊:“加一个忠义王。”
张佐脸上的笑容大大的,声音那个谄媚:“奴婢遵旨。”
张佐下去吩咐秉笔太监写信,安排八百里加急寄出去。张永犹豫一下,另有事情禀告:“皇上,达延汗的四子再次来信催,要和大明联手,遏制巴尔斯博罗特汗。”
皇上对北元的内部纷争本没有多大兴趣,皇上的性子天生霸道,又有徐景珩的教导,对那些分化拉拢打压等等手段的认识——一切都建立在打服后的威严上,否则就是给敌人喘息壮大的机会。
皇上琢磨片刻:“暂时拖住。不要他们一起攻打大明。”
“奴婢遵命。”
大明这个时候的实力,不能横扫漠西、漠北、漠南。皇上的目的,是打一仗再互市,争取十年十年他好长大,大明也长大。
怎么用现有的实力,要蒙古妥协,退兵,签订合约……
琼州府的两吨官盐,有谁押送这些官盐去边境,达到合理利用?
文武大臣都认为战事紧张,湖广的土地改革一定是不了了之……
皇上琢磨着琢磨着,想起来湖广的宗室,尤其那个兴王——
文臣不灵,之前因为湖广土地改革的事情闹腾,内阁六部都是死谏的架势,现在还闹脾气。
武将不灵,武将都要打仗。而且武将押送,更是激起来文臣那根敏感脆弱的小神经。
勋贵外戚,勋贵世家的子弟都跟去打仗,剩下的,要和文臣制衡。魏国公也要赶回去南京,稳住江南、整顿南京,保证这两年的粮草鱼米北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