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王伸手按住后脑勺,一手血。他的二弟手里拿着烛台,上面也是血。
如果不是锦衣卫暗中打出内力,缓和力道,楚王此刻已经死亡。楚王的二弟疯狂大笑,说楚王是妖怪,吃了鹤顶红,也没事。
楚王才知道,陆炳安排的锦衣卫,换了饭菜里鹤顶红的毒。
楚王也笑,嘶声大笑,笑得同样疯狂。
大明十三省的湖广大地,楚王兄弟相杀,楚王头顶两个绿帽子,满头的鲜血……湖广人的嘴巴张大就合不上了,下巴都掉了。
全大明人都惊呆。
不知情的老百姓,吃着西瓜摇着蒲扇,合上下巴,都同情楚王,更有女子感念楚王的深情,更有男人感念楚王的兄弟情深。
知情的人,都默然不语。
楚王自以为聪明地利用他二弟,哪知道他二弟真给他两顶绿帽子,真要杀他。
楚王装深情,为了花魁侍妾日夜醺酒,衣带渐宽终不悔,哪知道,花魁侍妾不光和其他恩客都有联系,还真的和他二弟珠胎暗结。
世人,有时候可不都是这般,自以为是?都把自己看得重要,都觉得,我对你好,我给你花银子,我当你是兄弟,你怎么可以那样对我?岂不知,别人为什么不要那样对你?
“可笑可笑。”兴王觉得,楚王就是天大的笑话。
“我也是天大的笑话。”兴王喃喃自语,用小银勺子舀起一勺鱼食撒下去,眼瞅一大群金鱼张大嘴巴,争先恐后的模样,眼里一丝丝讥诮一闪而过。
“金鱼很幸福。本王当猪,本也该很幸福。”兴王的嘴角咧的大大的,笑容大大的,还真有几分年轻人的热情开朗。
兴王修道两辈子,终于顿悟,如果不是正德皇帝没有儿子,他就是一头猪,永远不需要做成龙的梦。
可兴王终究是不甘心。兴王要看看,奶娃娃皇帝若不是皇帝,他又算什么?
兴王在斋房里打坐一天一夜,兴王听府里长史哭着说,楚王的二弟招供了,是兴王指使他杀害楚王,是兴王给他的鹤顶红……兴王仿佛听着别人的故事,好似那个兴王不是他。
兴王一口鲜血吐出来也不擦,直接给皇上上书,承认所有的罪名。
第一,臣和老楚王不和睦,宗室一家本应该骨血相亲,是臣有错在先;第二,臣和楚王争夺花魁,沉迷女色,不务正业,有负祖先打下来的江山,有负大明百姓供奉;第三……第四……
兴王主动请求,凡是兴王一脉的郡王、将军……包括兴王在内,全部罚俸十年。另,清查湖广土地,一亩一亩地丈量,兴王一脉凡有欺压百姓者,降级,贬为庶人……
楚王的上书,和兴王的一样。
皇上收到湖广两位宗室亲王的上书,只对兴王在上书最后那句话感兴趣——请问皇上,皇上要实行推恩令,皇上可敢给予宗室参政参军之权?
皇上小鼻子哼哼,提笔就给回:“朕有何不敢?有本事,你们就去做‘永乐皇帝’,谁怕谁?”
司礼监、内阁、六部九卿,一起看着上书,痛哭流涕,嫌弃声势太小,学着皇上,声势浩大地嚎。
“皇上啊,这上书,是要流传后世的啊。”
“皇上啊,兴王挑衅皇上,对皇上大不敬,自有臣等处理,皇上金尊玉贵,皇上你和兴王耍这个嘴皮子做什么啊?”
“皇上啊,皇家颜面重要啊。皇上,大明皇家,可不能再闹了啊。”
皇上一点儿也不受影响,就当曲子听。皇上只瞧着这个上书,朱笔批复,小小的满意,小小的遗憾:“朕的字儿还欠点儿火候,朕会勤快练字。后人莫怪。”
还有大臣喊话:“皇上~~~祖宗之法,宗室不参政,不参军,皇上啊,祖宗之法不可废。”
皇上一点儿也不听。皇上就是要改革宗室,不光是土地,还有俸禄,还有爵位,还要表明他是明君,要恢复太~祖祖制,给予宗室参政参军之权。
皇上态度鄙视地下战书,甩下要晕倒要撞柱子的大臣们,飞飞飞,兴冲冲地去找徐景珩显摆。
“徐景珩,宗室们要打到北京城,你要救驾啊。”那小样儿,徐景珩当时喷笑出来。
“好,臣去救驾。臣带着皇上,学建文皇帝,远遁仙山海岛,天上人间快活逍遥。”
皇上立马乐不可支地笑,小胸膛一挺:“等朕长大,朕也学躺着一动不动地喝酒,江湖第一美人倒酒。”
徐景珩重重附和:“还要学会倒立着喝酒,一滴美酒也不洒出来,天上第一仙女儿鼓掌喝彩。”
皇上欢喜的拍手欢呼:“美酒美人儿,好好,好好。”皇上满心满眼的期待,徐景珩也对皇上的未来,满心满眼的期待。
兴王不甘心,奶娃娃皇帝·朱载垣,若不是皇帝,又能算什么?岂不知,这一道课题,皇上自从有意识开始就在问自己,然后徐景珩给了皇上答案。
皇上就是皇上,是他自己。皇上就算不是皇帝,也是一个不普通的大明人。
兴王想通徐景珩的谋划,皇上也想通徐景珩的谋划,宗室不想当猪,要出门游玩,要做事,好,都好。不怕这些宗室使出本事,就怕给了他们机会,他们反而自愿当猪,没有永乐皇帝的那个本事。
皇上摆开车马,对大明所有的宗室亮出来阳谋大道,举国震惊。
很好,很霸气,很皇上。
皇上不愧是皇上。
有人喊着:“皇上~~~宗室们要敢打来北京,吾等誓死护驾。”有人就笑:“我们皇上还要你护驾?我们皇上脚踏七星掌管天下兵,天生帝王命。”
宗室们都醉了。
太~祖皇帝也醉了,太~祖皇帝一个鬼鬼,没喝酒,大醉。
“这是朕给太子朱标的最大期望,他死了。可是朕的子孙给朕实现了。朕有一个好子孙。”太~祖皇帝仰天大笑,笑声疯狂自豪。
最爱的太子,只要说一句要做皇帝,太~祖皇帝就能屁颠颠地退位,可他就是不说。最寄予厚望的太子,抱怨太~祖皇帝封赏藩王,完全不理解太~祖皇帝心里的期待。
一个皇帝,你不要怕功臣不要怕藩王,你是皇帝啊,你怕什么?
你是皇帝,谁惹你不开心,你就杀谁。你不会种地不会打仗不会做木匠不会讨好……你连做皇帝都不会吗?你是一头猪吗?
事实证明,他的太子,就是自己没有熬过自己,死了。他的乖孙儿,就是比猪还不如。太~祖皇帝如何不伤痛?
“朱棣,你个狼崽子,你有一个好子孙。”太~祖皇帝疯狂大喊,疯狂大笑。
老四朱棣,自己从藩王起兵,却是害怕藩王有兵权,把藩王当猪养……多么可笑?宋太~祖杯酒释兵权,因为畏惧武将,重文轻武的教训,老四不知道吗?可他也是害怕了!他也胆小了!
太~祖皇帝无法释怀,不管他知道老四朱棣做下多大的功绩,他都无法释怀。
宋太~祖默然不语。
其他鬼鬼们都默然不语。
这个世上,比子孙不肖更刺痛人的是,子孙无能。比失去“登高一呼应者无数君临天下”更要人痛苦的是,自己害怕了,胆小怕死了。
太~祖皇帝和宋太~祖都深知这种苦,其他的皇帝也知道。唐高祖为什么能安心退位,因为他的二子再凶残,却有能力,一个皇子能来逼迫皇帝退位,他痛恨,可他更骄傲,他知道自己后继有人。
皇上一个小孩子,当然不懂这种感情。皇上作为小孩子代入小孩子,无法理解唐高祖不为长子和三子报仇的行为,皇上说,他爹只有一个他儿子,他不去思考如果他爹偏心不爱他的情况,可皇上的性子,如果……他会怎么做?
徐景珩和文老先生感叹:“生灵都是慕强。”
文老先生更感叹:“可是这个世界上的强者太少,真正值得佩服的强者更少。”
徐景珩和文老先生碰一下酒坛子,相视一笑。皇上和魏国公蹲在一边草地说悄悄话儿。
“那老和尚,真的说苗疆圣姑来到北京?”魏国公犹自不相信。
“真的。余庆去打听,圣姑就住在西山。”皇上一脸你要相信的模样,“国公你再留几天,朕有法子引她们出来。”
魏国公的丹凤眼瞪圆:“皇上你有什么法子?”
皇上特实诚:“朕有法子。朕的玩伴严嵩、陆炳给出的主意。陆炳说,她们是不敢来见指挥使,怕他一个也不选。但她们不怕国公,国公是指挥使的父亲。”
魏国公:“???”
皇上神神秘秘的,魏国公赶紧倾身,皇上“谨慎”地看一眼徐景珩和文老先生,趴在魏国公的耳朵边儿:“陆炳说,她们都是江湖奇女子,会医术,有神药。国公你装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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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章
魏国公简直无法相信,他一个堂堂国公,居然要装病骗一些小姑娘,还有可能是自己的未来儿媳妇的小姑娘?这果然是小孩子想出来的小主意。
话说陆炳圆满完成兴王和楚王的事儿,挺高兴。对于兴王的觉悟,兴王最后还挺有志气地要出来做事儿,更高兴。
因为这个事情,陆炳的父母从兴王府出来,做普通自由的匠籍百姓。陆炳经过这件事,对兴王也算是有一个报答,彻底脱离兴王玩伴的身份,他自己也高兴。
一伙儿玩伴们隐约意识到,都和陆炳道喜。刘成学、唐伯虎、章怀秀等等人,也都和他道喜,特别是章怀秀。
章怀秀拉着陆炳的衣袖,小心翼翼·满是好奇地问:“陆兄弟,你是不是早就知道,楚王二弟的事情?”章怀秀猜测,锦衣卫和东西厂,定计策之前就有很多消息来源,只看用不用,何时用,怎么用……
陆炳眉眼稳重温厚:“章兄弟,真真假假,假假真真,真亦假时假亦真。”
章怀秀:“!!!”
章怀秀不服:“天下老百姓只知道,楚王对侍妾情深,对兄弟情深。只知道皇上一怒之下,要处罚所有宗室,又惦记太~祖祖制,心生不忍,给予他们施展才华,参军参政之权……”
陆炳定定地看一眼这奇奇怪怪的章怀秀:“章兄弟,记得《易传·系辞传上·第八章》?为人臣子,和为人百姓一样。”
章怀秀哪里记得《易传·系辞传上·第八章》?章怀秀晚上回家,摸出来他大哥和大舅兄留下的书本儿,翻到《易传·系辞传上·第八章》,眼睛瞪圆。
“君不密则失臣,臣不密则失身,几事不密则害成。是以君子慎密而不出也。”陆炳的意思,做皇帝的,做臣子,做百姓的,只知道该知道的事情,只说自己该说的话,即可。
章怀秀对着烛光,愣愣的。
他曾经的生活,看似一网通天下。可是,有多少,是有人特意放出来给百姓知道的?有多少是真相,有多少是老百姓应该知道的“真相”?
岁岁年年,山山水水,华夏几千年来,还是那几本《论语》《易经》……还是那玄武门之变、烛光斧影,岳飞于谦被杀……
章怀秀突然又想起最近,太皇太后和皇太后都给指挥使选媳妇的事儿,指挥使……章怀秀到此已经确认,指挥使一定不会娶媳妇。
他大哥和大舅兄阉割的一幕一幕,从男人变成太监的一幕一幕……都在章怀秀的心里。皇家和大臣,所有的大明人,都不接受大明出来一个徐福东渡,一定要太监才能出海。
就连他大哥和大舅兄也说,他们自己也怕。
他们也怕,自己带着几万人,有粮食有大炮身在海外,一个贪恋上来,不回来。所以他们自愿阉割自己,不去赌自己的人性。
章怀秀的嘴角露出一抹自嘲,一抹凄凉、一颗心泡在黄连里。
为人臣子……为人臣子……章怀秀只庆幸,指挥使那样的人物,他本就没有娶妻生子的打算。
就好比,他很高兴,他的大哥和大舅兄,三万出洋宦官,都是自愿的。
“我也是自愿的。”章怀秀默默地拿起小剪刀,剪去一点点烛花,对着小小的光芒微笑。
可是章怀秀到底是不忍心。魏国公明知道指挥使不适合娶妻生子,对徐家最好,可他不忍心。太皇太后和皇太后明知道指挥使不应该娶妻生子,对皇家最好,可她们更要给操办,指挥使本人得多难受?
章怀秀在第二天午休前,和皇上询问,太皇太后和皇太后给指挥使选媳妇的进展。
皇上一听,小胖脸犯愁。皇上一番话说的所有人一愣一愣,都傻掉。
“找不到啊。”皇上小大人的模样,“要美美的。”
众人:“皇上放心,大明美人儿多。”
皇上更愁,掰着手指头一项一项地提要求:“要会骑马,会喝酒,会打架,会弹琴论道,会看书写字,会绣花……”
众人:“!!!”皇上,你的十个手指头够吗?皇上,这样的女子,哪里有?首先第一条,会骑马,大明略富裕的人家,都给女孩儿缠脚,哪里去骑马喝酒还打架?
那女孩子不能裹脚的人家,不要说教养,大字不识一个,那怎么能行?
皇上一看他们的模样,小胖脸皱巴成一团,焉巴巴的。没有合适的好女子,就没有弟弟妹妹,皇上非常、非常、非常……伤心。
章怀秀愣神之下,几乎是没有礼仪地看着皇上。
皇上长得非常好,胖嘟嘟的,白嫩嫩的,和那壮实的小禾苗一般生机勃勃、郁郁葱葱,尽情呼吸天地精华,吞吐日月之光。皇上还是顽皮的,那是只有被人真心宠爱的孩子才有的活力。
天大地大,两京十三省的大明,也只有指挥使不当皇上是皇上,用全副心思宠爱着皇上……
除了徐家人,也只有皇上,不掺一点杂质地希望指挥使娶媳妇,生小娃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