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玛丽苏女主我不当了——温凉盏
时间:2021-08-14 10:34:56

  再说又傻又瞎又哑巴的,几乎么也做不了,带回家能当么?
  于是么都不剩的茶摊,唯独剩下了一个小傻子。
  她仍旧每日晨起去老两口的屋子,想要叫醒两个老人。
  但床上却已经连尸首都没有了。
  茶摊的招子都被拆走,倒再也没有茶客误入,再也听不到有人喊“灵茶”、“上茶”等老两口费好大劲才教会她的指令,她便一直在茶水锅旁边的小板凳上坐着——好歹这个板凳是留下了。
  她就这样坐了一天又一天。
  少许食物很快吃光,好在储水的缸满满的,能喝很久。
  她便只喝水。
  常人自然不能忍受只喝水不吃东西,可她似乎没么感觉。
  只是本就瘦骨嶙峋的身体,更加瘦地脱了形。
  再这样下去,她就要死了。
  好歹,还有几个分了老两口东西的邻居记着她,看她这模样,到底没忍心,会偶尔给她些食物。
  于是终究还是活了下来。
  可也只是暂时活了下来。
  “来来来,你们上前,上前一步我杀一人,不是自诩派仙人吗?总得讲点儿仁义道德吧,这凡人的命也是命啊,堂堂剑阁,不会也是那种不把凡人的命当命的伪君子吧?”
  一个无尽海魔修,放出一个金光罩的法器,里面罩住数百凡人,外面则是几个追击而来的剑阁弟子。
  有个弟子被激怒,忍不住上前一步,脚步还未落下,伴随一声惨叫,一个凡人的头颅落地。
  魔修哈哈大笑起来,伸手便又抓住一个凡人。
  入手轻飘飘近乎于无的重量让他惊诧地瞄了一眼。
  金光罩外的剑阁弟子也忍不住看向那人。
  “呵呵……”
  魔修拎着那人,仿佛拎了张纸片,左右晃了晃。
  “不愧是剑阁啊……”
  “我听说,这村子的居民,都是有家人拜入剑阁,遂而在此定居,依附剑阁的凡人,也就是说——这也算是你们剑阁的人吧?”
  他又晃了晃手里的“人”,满口讥讽:
  “能看着你们剑阁的人在眼皮子底下过得这样人不人鬼不鬼,真是……叫我这个邪魔外道,都忍不住心下恻然了啊……”
  剑阁弟子当然想反驳,然而看着那人,反驳的话却怎么也说不出来。
  那是个瘦地不成人样的“人”,满头白发,猛一看仿佛是个老人,然而,仔细看她的脸,看她裸露出来的皮肤,那分明是个年轻人,甚至——可能是个小孩子。
  其中一个弟子愣了半晌,看着她头上的白发和蒙眼的白布,忽然喃喃:“难道,她就是张川师兄说的那个……”
  其他弟子看向他。
  那弟子一下子红了脸,嗫嚅道:“就是,我认识一位师兄,在跟魔修的斗法中不幸战死了,他曾跟我说他爹娘收留了一个傻姑娘,年纪轻轻就白了头发,眼睛还看不见……”说到这里,他瞪眼看了看四周,“对了,这不就是张川师兄爹娘开茶摊的地方吗?那他爹娘——”
  这句话没能说完,因为他已经想到了结果。
  “说这些做么。”另一个剑阁弟子道,“斗争哪能不死人,何况是跟魔修斗,与其想那些有的没的,不如想办法拖延时间,刚刚我已发了消息请求支援,这里离山门近,一定会有人过来,说不定还有高层的师兄师伯们,那时——这些凡人不就得救了?”
  这个弟子说得对,剑阁的支援很快便到了,还是他们怎么也没想到的超级支援。
  来的人是剑尊。
  只一个人,一柄剑,未等那魔修说出一个威胁的字,剑光便已划过他的喉咙,而他手中拎着的“人”,也倏然下坠。
  未等落地,便已落入一个满是凛冽肃杀之气的怀抱里。
  应无咎看了看瑟瑟发抖如牛羊般被魔修驱赶在一起的凡人百姓,又低头,看了看怀里的人,飞扬入鬓的浓眉不禁微微皱起。
  几个剑阁弟子尊崇又敬仰的远远看着,而那位认识“张川师兄”的弟子,几次握拳,终于鼓起勇气上前,唤着“剑尊”,将张川、张川爹娘,乃至女孩子的事一一说出。
  应无咎的眉头皱地更紧了。
  “吩咐下去,派弟子排查附近所有依附剑阁的凡人聚居地,有亲人战死的给予抚恤安置,并设弟子巡逻,一遇魔修来袭便向剑阁求援。”
  说罢,他看着怀里不成人样的少女——他触到了她的手腕,早已探出她的骨龄,才不过十五六岁而已——双手终究没有松开,而是就这样抱着她,回到了剑阁。
  回程中,他接到了一则关于魔头去向的讯息。
  发讯人,裴栩。
  看完,他默了片刻,随即回讯,却不是书信或声音,而是将身处的影像也一并传了过去。
  “裴栩,若是可以,收手吧,哪怕与无尽海各退一步。”
  “这场争斗,已经殃及了太多无辜,你看看这个孩子——”
  他摸上怀中少女雪一样的发,想要拨开乱发,露出那瘦脱相的脸让对面的人看。
  波光粼粼的镜面影像里,孤高如天上雪的少年道尊眉目不动,未曾向应无咎怀中的少女瞥去一眼。
  “你想退便退。”少年的声音像他的脸一样冰冷。
  “我绝不会退。”
  死伤无辜再多与他何干。
  他在乎的,从始至终,只有一个人。
 
 
第51章 051
  虽然将人带了回来,但身为剑尊,自然不会将少女时时刻刻带在身边,吩咐一声,自有人安排妥当。
  而吩咐之后,应无咎便将此事抛之脑后。
  他有太多太多的事要做,这只是最微不足道的一桩。
  接手少女的剑阁执事也是如此。
  虽然人是剑尊交来的,但执事早听弟子说过少女的来历,又仔细查探过少女的筋脉,确定是个没有任何资质修为的凡人。
  既是凡人,自然不能跟门内弟子们一起,享不了弟子的待遇。
  好在剑阁还有一些凡人,那些修士不愿做不屑做的活儿,也总得有人干。
  毕竟是剑尊带回来的,执事挑来挑去,给少女挑了个顶好的去处。
  ——厨房。
  凡人嘛,所求不过吃饱穿暖,一个目不能视、口不能言,连脑子都不灵光的小傻子,既不指望她做什么,自然也不会多给她什么。
  给口饭,吃得饱,就行了。
  于是剑阁大厨房便多了个呆呆的小傻子。
  修士大多不重口腹之欲,辟谷后更是常年不食,只有刚开始修炼的小弟子还必须每天吃饭,而这部分人并不太多,因此虽然是堂堂剑阁的厨房,其实也并不太大,一个掌火的修士便能做大部分活儿,剩下一些法术做不了的或者修士懒得做的,便交给几个凡人奴仆。
  几个凡人奴仆都是在剑阁待久了的,大都有沾亲带故的亲人在剑阁修行,说起来各个都是关系户,陡然多了个新人,很是稀罕了下,但新人又傻又瞎又哑,跟块木头没什么两样,开始还听说是剑尊亲自从外面带回来的,因为有人着意接近讨好,然一段时间过去,剑尊似乎完全忘了还有这么个人,因此那些刻意的接近也消失了。
  “小傻子,过来洗菜!”
  “哑巴,烧火——仔细别把厨房烧了!”
  “小瞎子,给我捶捶背。”
  ……
  叫法千奇百怪,可唤的却是同一人。
  喧闹的厨房里,一个小小的、满头白发的身影来回穿梭着,听着一个又一个吩咐,做着一桩又一桩活计,仿佛永远不知疲累。
  这样的场景,每天都在上演。
  “傻是傻了点,好在够听话。”
  自己的活儿全推了出去,因而得以悠哉悠哉吃茶闲聊的人感叹了一句。
  其他人纷纷笑着附和。
  “也就这点用处了,总不能吃白食吧。”
  “不过说起来,怎么感觉最近越来越机灵了?不像刚来时啥都听不懂,洗个菜都要费好大劲儿才能教会,这会儿——哎呦,老李,你咋还让她炒起菜来了?她分得清哪个是盐巴哪个是糖?别把好好的菜给糟蹋咯!”
  老李嘬了口小酒呵呵一笑。
  “你可别看不起人,昨儿你那下酒菜就是她做的,你尝出啥不对了嘛?”
  问的人惊讶:“这么说,这还真变聪明了?”
  “你也不看看这什么地儿,正经的仙山,咱们这样的凡人待久了,身子骨都比寻常人强许多,傻子待久了变聪明,也不稀奇嘛!”
  其他人想想是这个理儿,便抛下这节不再提。
  被他们议论的人听不见。
  当然,听见了也不会怎样。
  终于忙完了所有的吩咐,少女老老实实坐在灶台边的小板凳,那是她的专属位置——或许是在茶摊的记忆还留存着,来厨房的第一天,她就看上了这个位置,从此无事的时候便一直坐在那里,好在也没人跟她抢。
  让她可以好好思考。
  是的,思考。
  这话说出去怕是会笑死人。
  她一个傻子,会思考什么?
  可她的的确确在思考。
  她是谁?从哪儿来?要做什么?能做什么?
  这是她每天都要思考的问题。
  她直觉这很重要,比早饭是甜豆花还是咸豆花重要地多。
  不过,甜豆花咸豆花又是什么?
  她摇摇头,细细的白发乱飘,像只卷毛小狮子狗。
  那么,现在开始思考第一个问题——她是谁?
  小傻子、小哑巴、小瞎子……她知道这些都是叫她,但她知道,这都不是她。
  她不叫小傻子小哑巴小瞎子。
  她有自己名字,好听的,蕴含了美好期待的名字,她知道,她一定有一个。
  可是,想不起来。
  明明知道答案就在那里,可是,想不起来。
  她瘪瘪嘴,跳到下一个问题。
  ——她从哪儿来?
  老李他们说,她是“外面”来的,可外面是什么?
  他们说,她以前跟一对老夫妻一起生活,他们捡到并收养了她。
  好像有些印象……
  温暖的呼唤,耐心的教导,茶水的香气,还有……怎么也叫不醒的僵硬、随即又腐败的身体。
  蒙眼的白布忽然被润湿。
  “咦,小傻子这是哭了?”
  有人不经意瞥到,惊讶地叫出来。
  她毫无所觉。
  她还在想。
  老夫妻以前呢?
  那以前,她是从哪儿来的呢?
  眼前突然一片漆黑——不,不是现在这样眼睛被布条蒙住的黑,而是真正的、伸手不见五指,看不见甚至听不见一切的黑。
  仿佛天地间只有她自己。
  她忽然蜷缩起来,抱起四肢,仿佛因为寒冷而颤抖。
  那个刚才叫出来的人又叫道:“你们看你们看!她这是怎么了?我怎么看着不太对劲儿?”
  不是的,她不是来自那里。
  她应该来自更温暖,更光明,更幸福的地方。
  脑海中又乱纷纷飘过许多东西。
  云浪翻滚的天上仙宫,美人如云的郁郁青山,喧嚣嘈杂的市井小院,还有……总是充溢着鲜血和药材味道的……
  不是,都不是!
  她张牙舞爪地将这些画面通通挥去,于是,那些画面便如镜花水月般消散,不留一丝痕迹。
  然后,一个与之前截然不同的画面跳了出来。
  鳞次栉比的高楼,车水马龙的道路,流光溢彩的霓虹,脸上洋溢着笑容的人们……而这些笑着的人之中,有她,还有牵着她的手的男女。
  那是——她的爸爸妈妈。
  “鲤呢,就是‘礼’。在古代,鲤鱼是人们用来馈赠的佳品——鲤鲤知道孔子吧?孔子的儿子出生时,当时的国君鲁昭公送了孔子一条鲤鱼,所以孔子给他的孩子取名叫鲤。
  “‘客从远方来,遗我双鲤鱼’,古人光把鲤鱼当成礼物送还不够,还做了鲤鱼形状的木板,把书信夹在木板里,所以收到鲤鱼,就是收到了亲人的音信,双鲤也就成了书信的代称。鲤鲤想想,假如你很久很久见不到爸爸妈妈,突然收到一条小鲤鱼,一打开,里面是爸爸妈妈的信,是不是很开心?——哎不是说爸爸妈妈要离开你呀,爸爸妈妈怎么会离开鲤鲤呢?”
  “虽然鲤鲤出生时没有人给爸爸妈妈送鲤鱼,但最好的礼物,爸爸妈妈已经收到了——”
  “鲤鲤就是上天给爸爸妈妈最好的礼物。”
  “爸爸妈妈永远不会离开鲤鲤。”
  ……
  她看到小小的孩子在爸爸妈妈的期待中出生,长大,从天真懵懂的婴儿,到牙牙学语的孩童,再到身条初长的少女,单调却顺遂,普通却幸福。
  从小到大遭遇过最惊心动魄的事不过是青春期时父母的一次吵架,她因此而成绩下滑,甚至连性格都大变,但好在,父母很快和好如初,一家人回到原来的模样,于是她依旧是那个普通却幸福的少女。
  然后少女长大,毕业,进入社会,成为一个普普通通的打工人,继续身为普通人的一生——
  画面越到后面越模糊,像老电视上密密麻麻的雪花,直到整个画面完全被雪花覆盖,成为一片空白。
  剑阁嘈杂的大厨房里,灶台边低头呆坐的白发少女忽然双唇蠕动:
  “鲤鲤……鲤鲤……”
  “对……我是……游鲤鲤……”
  灶台不远处唠嗑的几人中,先前就注意灶台这边的一人瞪大眼睛看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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