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色——也稚
时间:2021-08-14 10:37:31

  刚过垂花门,一群狗就扑了上来。坐在轮椅上的叶琛放狗咬人, 而正值青春叛逆期的叶琤在东厢房门廊下冷眼瞧着这一切。
  叶辞像一个影子,浮游在北京看不见的地方。直到叶琛去世了, 他代替这个家的二儿子走上既定的道路。金象之所以光芒万丈,是有人日日夜夜兢兢业业缝补裂痕,叶辞自小被培养出的安静隐忍的性格很适合这项工作。
  叶家原在西苑也有一席之地,但老将军一走, 风云涌动, 叶玉山因为各中事情没能再进一步。所幸保住了位置, 后来稳扎稳打倒也再升了一下,不消坐京AG6了,行踪成为机密,日理万机。
  叶辞来得巧,走得是时候,叶玉山因他而舒心,他亦因此实权在握。
  从未得到过母亲的关注就不存在被抛弃,他来到叶家;放弃少年时期的梦想念了金融和MBA;反正也无所谓了和不爱的女人步入婚姻殿堂;每一步,每一步都没有踏错才成就了现在了叶辞。
  叶辞到底是什么样子?庄理上次说幻想,叶辞后来想了下,觉得不无道理。他根本就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样子,她又怎么会知道。
  在香港就是万大小姐的先生,在派对上谈论达达主义与杜尚(Marcel Duchamp)。在北京是叶某人的孙子,在酒局中对胡侃腔色姹紫嫣红。在广东——不提也罢。分裂吗?他可以是任何样子。
  而现在,晨醒唤起念想,他只是一个妄图沉溺于本能感觉中的男人。他们有些天没做了,不愿意看她上次那般恨恨的眼神,他今日格外耐心。
  庄理舒服极了,姿态舒展,甚至把手主动搭了上去。“抱我。”唇齿吞没中她轻声说。
  叶辞压得低了些,只手从背后穿过,另一手在仍在抚弄。庄理欲言又止,叶辞看出来了,一下子将手收走。
  “怎么了……”庄理一张脸尽显天真无辜。
  “说你要。”
  她紧抿唇,可禁不住他作怪。她只听得陌生的嗓音,“叶辞,给我。”
  男人喜欢被索求,方方面面,仿佛那是他们能力的证明。但唯独这件事上,他们不会讨厌女人的私心,也不会怀疑有做戏成分。
  他们只会觉得程度不够。
  “什么?”他故意问一遍。
  庄理重复一遍方才的话,又说:“我要你。”
  他俯身像方才那样拥住了她,给予柔情。以这种古典的方式舒缓进行着。无意识看向透进房间的光束,因光线照射而眯起眼睛,她意识到时光流逝,说你能快一点吗?他有些疑惑,问你要到了么。
  “要去马场的。”只说这句话还好,可她提了费清晖的名字。懿硴
  谁能忍受人在身下分神说别的事情、别的男人。他蒙住她的下半张脸,不让她再说一个字,也不让她发声。有时因呼吸太急促会感觉呼吸不过来,近于窒息。
  有时感到涣散,仰头不知该看哪里。他们好像漂浮着,在无垠宇宙中。
  她想起不久前和同事一起去看的一部爱情音乐片,同事看哭了,还问你不觉得很代入吗?她觉得凯拉奈特莉很美,再无多余感想。现在莫名的少女心情涌来了,正如那首歌。
  But are we all lost stars, trying to light up the dark?
  Who are we? Just a speck of dust within the galaxy.
  (而我们也都是迷途的星星,试图驱散这黑暗。我们是谁?只是无垠宇宙之中的小小尘埃。)
  “阿辞……”她攀抚他的脸庞,“我要到了。”
  陨石与星屑弥漫,四周寂静无声,幻觉中听见潮涌之声,几百年前发现的木卫的轨迹掠过脚踝,她坠入木星的湍流与风暴。她感受到他的温度,和他相拥沉沦,在惊雷中无尽沉沦,直到偏离极地,闪电贯穿的感觉还未消散。
  看不见彼此,他紧紧地,紧紧地抱着她。
  “让我在里面待一会儿。”他说,好似很有情。
  片刻后,他们安定下来。她今天到得比往常快些,他没能出来。在他抽身之际,她勾住他手腕,“我帮你。”
  “没事。”他不以为意,在她额头蜻蜓点水,“抱你?”
  出门的时候已经很晚了,叶辞在车上换司机从家里带过来的装束,费清晖打电话过来时庄理接的。
  庄理左一个抱歉右一个不好意思,搞得费清晖觉得自己成催债的了,哭笑不得地说:“没事儿,你们慢慢来就是。”
  换上polo衫、马裤和皮靴的叶辞将手机抽走,直接挂断电话。
  庄理顾虑道:“他已经到了,我们过去还得一两个小时吧。”
  “他爱等不等。”
  庄理想他们亲近,不会计较这些的,可由于迟到的原因,总有点儿别扭。试图转移注意力,她无心问起费总家里做什么的。
  叶辞睨她一眼,她还没意识到这话不妥,接着说:“他好像不一样。”
  “怎么不一样?”
  “冯总手里这么多艺人,孟总的女友也是他公司的……但费总看起来和他们那么要好,也没有沾染这种习气。”
  “什么习气?”叶辞大笑,即刻敛下来,“你怎么不说上贡?”
  “这是你说的。”
  “庄理,你又看了什么乱七八糟的,想象力这么丰富。”叶辞冷声说着,拆开手中一双崭新的马术小腿袜,勾身抬起庄理的腿,用力拽下靴子,将袜子笼上去。
  庄理忙攥住袜子,把脚放到座椅上来自己穿。
  “所以费总是做什么的?”
  “觉得他厉害?”
  “嗯。”
  叶辞淡漠地看着庄理,说费清晖和孟童一个大院出来的,一起做工程项目,孟童在部队里待过,另一个冯颂的父亲原来是孟童父辈的副手。
  叶辞还说了他们父辈的名字,等于把级别赤-裸裸把级别摆出来。但庄理又不是新闻联播的忠实观众,只在纪念文章里瞥见过费总姥爷的名字。
  费总随姥爷姓,庄理心道冠父姓的习俗果然是为了维持荣耀与权力。
  “你看上哪个了?”
  “啊?”庄理这才意识到他们说的“厉害”不是同一回事,“关我什么事啊……”
  “那你好奇做什么?”
  庄理想说也没有很好奇,见叶辞神色却是不敢嬉笑。
  “不是……你的朋友,我就问一下啊。一般见了男朋友的朋友,多多少少也会了解一下吧,我也不是想打听别人家庭背景,就是......”说到最后庄理轻轻蹬靴,“你想象力才丰富!”
  叶辞弯了唇角,手握成拳轻咳一声,淡淡道:“少打听。”
  庄理不明白了,温存时分明感觉到几分情意的,可有情意又怎会无所谓地说出这些话。
  “你昨天问我......”沉默许久,庄理轻声说,“那你呢,有一点点吗?”
  叶辞看过来,盯了庄理有半分钟,笑了,“我怎么不喜欢你了?”
  庄理也笑,“我也一样。”
  浮浪贵公子和拜金女人,将虚情假意演得惟妙惟肖,或许也算天造地设的一对。
  可究竟是否虚假,只有尝到酸楚与苦涩的人才知晓。
  来到郊外的马场,一束束阳光穿过树林洒落,心绪在盛夏炎热天气里熬煮,多余的蒸发,留下的结块,沉积在不知名深处。
  庄理和叶辞说笑着进了马棚,他牵出他的马,教庄理摸一摸那光洁油亮的皮肤,说不要怕,马通灵性,能感觉到人的情绪。
  庄理初次上马,要跟着教练做基础训练。她学起来不费劲,但也不像经过专业训练的,叶辞夸她有天赋,她俯身抚摸马儿,偏头对他笑,“外公以前养马,我小时候常常和小马驹玩,也被牵着上过母马。”
  叶辞挑眉,“是吗?”
  “父母离婚后有一段时间谁也不想要我,就只好去乡下跟着外公外婆。”庄理微抬下巴,笑说,“不要以为就你们做过贡献,我外公也是参加过中印边境自卫战的老兵。”
  除却户籍档案上寥寥几笔,叶辞还不太了解庄理的家庭。他问:“老人家还好吗?”
  “我念高中的时候,我外婆走了没多久,外公也跟着走了。”庄理不知为什么多说了一句,“要说我对婚姻唯一一点幻想,可能就是他们给予我的。”
  “怎么说?”叶辞骑着马靠近。
  “我外婆家原来算是地主嘛,有条件接受教育,外公是川藏农民,当兵之后才识字,两个人在路上认识的,外婆大概被外公的样貌迷住了吧。”
  庄理笑了下,“外公不识字呀,外婆给他写信,他还得去镇上找识字的老师念呢。六七十年代那么多大事,他们常常分隔。后来外公退伍了,外婆又被调到师范去教书,当时还怀了我妈。
  “怎么说呢,他们经历了苦难、坎坷,相濡以沫一辈子,你说他们有很多共同语言吗?生活就是他们最好的语言了。但我也只看到这么一个孤例,大多数的人——”
  “老叶!”
  他们双双回头,看见费清晖骑马从林道里出来,高总也骑马在侧。后面两个女人受累了,和牵马的工作人员一起缓缓跟在后面。
  叶辞调头过去同费清晖说话,庄理远远看见小万在南晴撺掇下重新上了马。
  “真是巧。”高总在马上点头哈腰,马儿不耐烦地抬前蹄,他重心不稳险些摔下。好在已经骑马走过来了,费清晖离得近,扶了他一下。
  叶辞知道费清晖是为什么约他来马场,配合对方笑了下。
  这时女人们过来了,高总介绍小万,说是南晴朋友,学艺术的。
  叶辞回头唤庄理过去,庄理便在工作人员带领下骑着马过去了。叶辞抬手搭了下庄理的肩膀,似笑非笑说:“我女朋友。”
  “这是......”高总和南晴暗暗对眼色。
  费清晖看着没个正经、话痨,实际双声道,太清楚什么可以乱说什么绝不能说。何况和这位表哥说不上有交情,他没必要提前知会。
  现下叶辞介绍了庄理,他佯作惊讶地问怎么回事儿。
  叶辞半真半假地说那晚上女朋友在会所撞见他,闹脾气。言下之意俩人是早就认识了的。
  南晴反应迅速,拍手说:“这什么缘分呀。真是的,庄理你也不早说,倒是我对不住了啊。”
  实际南晴心下不快极了,和高总一唱一和,高总说和叶总再去跑两圈,南晴便说陪庄理留下来练基础。
  一行人往树林里去了,南晴笑说:“看不出来啊,你挺行的。”
  庄理扬起笑,“彼此彼此。”
  南晴暗暗搓牙,佯作亲昵地说:“真不知道你跟叶总这么好,你不会是觉得我麻烦才没说的吧?”
  “怎么会。”
  南晴凑过来问:“你们怎么认识的呀?”
  “我在他那儿工作。”
  “哦......那上次的小女孩?”
  庄理自上俯视南晴片刻,笑问:“你们找老叶有什么事吗?”
  南晴心下微讶,觉得庄理真是变了,竟不着痕迹地宣誓地位。南晴有点妒忌,又觉得庄理算个什么,叶辞有正儿八经的太太。
  “你要帮我呀?”
  “你有小万帮忙,哪里用我说话。”
  南晴一怔,连忙摆手说:“误会了,就是正好说到了,就带她一起来了。”
  怪不得叶辞和费清晖对她们相识感到惊异,庄理今天见了小万才明白南晴是做什么的。一个人是怎样走到这一步的,难道出卖自己之后就可以无所顾忌出卖起别人来了?
  无论如何,庄理觉得至少这是底线。
  “小万知道吗?”
  南晴稍显出不悦,“事到如今你还要像以前一样高高在上批判我?不觉得太虚伪了吗?”
  庄理从马背上下来,说:“我承认,那时候我做得不对。现在我也无意批判你什么,我只是希望你不要给我添堵。”
  南晴微张眼睛,对能说出这句话的庄理有些不可置信。
  “让人哪儿来的回哪儿去,我还可以帮你吹吹风。”
  好一会儿,南晴缓过来说:“我信你这话了啊,这事儿真成了,你就是我南晴永远的姐们儿。”
  庄理笑了下,“不至于吧。”
  南晴心下不是滋味,却是主动去休息区买了矿泉水请庄理喝。她们在棚下歇凉,有一搭没有搭说着高中时期的往事,正说到庄理不知道的被暗恋的故事,叶辞几人就回来了。
  小万和叶辞有说有笑,走过来了话还没歇住。庄理听见他们说马奈(Edouard Manet)与莫奈(Oscar-Claude Monet),扯了下唇角。
  想说这些她也懂得的,只要翻过书。下一瞬意识到,原来潜意识里看不上小万她们的院校。一贯以为自己不是学历论者,但他们这些渴望以学历改变阶级的寒门子弟怎么可能免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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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说:
  歌词出自 Lost Stars - Maroon 5
 
 
第五十一章 
  “饿了。”
  庄理拧上矿泉水瓶盖, 朝叶辞微扬下巴,神情娇俏,语调软绵。
  叶辞眉梢一挑, 笑着看过来。还没出声,旁边高总便说听君一席话获益良多,不如他请各位吃个便饭。
  叶辞道不用麻烦,一会还有事。
  高总晃了下手机,说:“哎, 哪行, 有空联系,别嫌我叨扰啊。”
  “没。”
  一行人回到停车的院子, 庄理和叶辞先钻进了车,小万站在窗玻璃外, 笑眯眯同他们挥手。
  庄理哂笑,没一会儿就听见叶辞手机提示音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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