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撇嘴:“说是斋戒沐浴,我远远望见以为公主,绫罗满身,花枝招展,像孔雀一般,哪有半分要斋戒沐浴的模样?”
秦缘圆再没心情听下去了。
南陈公主来了观云寺,这不正是老天爷给她送的机缘么?
她匆匆落下一句:“我有些事要出去一趟。”
自然是火急火燎地往观云寺赶去,不过她也不打算做什么,便只是探探消息,看看这位永和长公主的脾性如何,有何习性特点罢了,并不敢胆大包天地地贸然靠过去。
但秦缘圆进了观云寺,刚拐到地藏殿廊下,便被奇怪的声音阻了脚步。
这是两道女音,正窃窃讨论着。
“秋红,主子要你办的事,可妥了么?”
“碧纹姐姐放心,我亲眼见着他喝下那盏茶,我整整下了两钱‘相思’,从前在宫中就未失过手,便是菩萨吃了也得春心荡漾,保准主子称心如意。”
话音落下,这两位女郎便相携走出,秦缘圆忙绕到墙后,只听见女郎的声音越来越远。
“那位生得可真是风流俊逸,便是宗霖公子也要逊色几分。”
“难怪咱们殿下……”
殿下?
如今观云寺内还有谁可配被称作殿下的?
大约是南朝的公主们。
谁能想到消息来得这样快呢?忙蹑手蹑脚地跟了上去,不过尾随几步,便被一声轻喝阻住了:“施主,您怎么在此?”
秦缘圆便以为是这些公主身边的卫士。
她僵硬着回身一看,原来是小沙弥明空,顿时松了口气。
秦缘圆在玄迦的禅院养伤时,明空常送些东西上来,是以二人交情不错,颇为熟悉。
明空:“秦施主,您来找玄迦师叔么?”
玄迦回了?她并不知。
当下其实也想问的,但秦缘圆心里记挂着南陈公主,双目紧紧跟随着那二位女郎的背影,敷衍道:“不是,你师叔不是回长安了么,我随便逛逛,先失陪了。”
明空仍喋喋不休:“唉?我师叔昨夜护着前朝公主们上山的,大约行迹匆忙,施主并不知晓......”
眼见着那两道身影越走越远,已消失在眼前,秦缘圆心烧火燎,此刻并不能顾上玄迦,抛下一句:“我还有事,改日再叙。”
即便秦缘圆急匆匆地追上去,那两位女郎早便难寻踪迹。
秦缘圆大失所望,只能垂头丧气地往回走,边走边思考二女话中的信息。
她们大约是某位公主的侍婢,奉了主子的命令,在某位郎君的茶水下了名为‘相思’的烈性药,听那意思,还是春\\药。
应该是看上了哪位郎君,欲行不轨之事?
竟如此……强悍?
那头灭国也不过小半个月,远离故土来了大魏,便已起了闲心,打大魏郎君的主意,还如此猴急,在寺庙中便下手了,也真是,让人摸不着头脑。
大约这位倒霉郎君,曾与公主们见过面,或许是一路护送上山的军官,被前陈公主盯上了;且如今,大约迷药已下肚,怕只能任人宰割,委实是祸从天降。
秦缘圆正出神思考,猝不及防便撞上一堵肉墙。
原来还是明空。
他挠挠头,显然撞了人,不好意思。
笑容赧然:“秦施主,您刚才不是有事情么”
秦缘圆揉了揉肩膀,心想既已跟丢了线索,不若和明空打探一番:“也没什么事,是了,小师傅,听闻近来南陈的贵族女眷们,皆在观云寺斋戒,可是真的?”
明空听了这事,话匣子瞬间被打开,将这档子事向秦缘圆介绍得清清楚楚。
坊间传闻,大军将南陈后宫的美女尽数俘回,但其实并没有那样夸张,带回来的不过三位,为陈后主的三位姑姑,此刻便被安顿在观云寺的空山院中,需得待水陆法会办完后,才能送回皇宫。
秦缘圆只拣取了关键信息。
空山院,三位公主。
最后便是——送回皇宫。
秦缘圆于心中默默点了个赞,皇帝这举动,怎么看怎么似昏君。
明空又说,这场水路法会是为普渡战事中英勇战死的英灵,涤荡煞气,规程繁杂,十分盛大,要办足七七四十九天。
小沙弥是个碎嘴子,净扯些有的没的,秦缘圆心里着急,索性直入主题:“小师傅知道永和公主么?”
明空猝然被打断,愣了愣,但仍点头:“知道,我前不久还见着她,大约是要去菩提院和我玄迦师叔喝茶论经呢。”
喝茶?
那两位侍婢,似乎就是在茶中下的相思。
秦缘圆心中顿时警铃大作,略回忆当时的对话,脱口而出:“永和公主身边的宫女,有没有叫碧纹和秋痕的?”
明空仔细回想片刻,不确定道:“大约,大约是有的吧......”
秦缘圆听了这回话后,大脑闪过瞬间的白光,紧张得腿脚都有些发软,一味催促道:“快,快带我去菩提院!”
她怎么也没想到,永和公主想要染指的那位倒霉郎君,竟是玄迦。
也是,这寺庙里生得俊俏的郎君,除了玄迦又还有谁?
秦缘圆已经开始埋怨起玄迦了,在长安待得好好的,做什么又回来了?
明空未料想到她的反应如此剧烈,几乎没有犹疑便带着秦缘圆一路狂奔至菩提院,方行至院门外侧,便瞧见一个鬓发如云的娇媚女郎气冲冲地走了出来。
明空行了个佛礼:“阿弥陀佛,小僧见过永和公主殿下。”
秦缘圆这才停下脚步,仔细打量起传闻中大名鼎鼎的永和公主。
她一声广袖素裙,乌发上点着亮银步摇,是位身形袅娜丰腴,风情万种的女郎,不过永和公主的脖颈上缠着一圈帕子,显得格格不入。
永和公主跋扈地对着明空哼了一声,目中隐约泛着水痕,带着不忿怨恨骂道:“假清高的臭秃驴!”
她动作的幅度有些大,脖子上的丝帕便有些挪位,露出了一道深刻青紫的印痕,十分骇人。
明空指着那处:“公主,是否需要小僧寻疾医替您瞧一瞧?”
永和公主见二人的目光皆汇聚在她的伤患处,仓皇将那帕子掩好,匆忙而去,只落下一句:“用不着你们这些臭秃驴!”
明空盯着她的背影,既不解又有些郁闷:“怎么还骂人呢......”
但明空是个乐于助人的热心肠,见那永和公主伤势严重,便匆忙追了上去。
秦缘圆却发现永和公主行走间步伐不稳,踉踉跄跄,大约腿脚不大灵便,加上脖子上那新鲜的伤痕,还有对和尚莫名其妙的敌意,莫非......
莫非是玄迦伤的?
就在这时,菩提院内突然响起一道怪异巨响,秦缘圆心头一慌,忙不迭追了进去。
菩提院内大门紧闭,秦缘圆敲门边大声道:“玄迦!你在里面吗?是我,秦缘圆!”
“你出去!”玄迦的声线与平日的清冷大不相同,低得发哑,有一阵砂砾的质感,好似贴在她耳廓盘一般,听得人心头一痒,面红耳热。
秦缘圆顿时想起碧纹、秋痕所言,这是前陈宫闱秘药,药效这般凶狠,怕是会对人体有些伤害,但玄迦那话如此,不凡,撩拨人心,秦缘圆不免有些羞赧上涌,小声道:“大师,你还好么?要我寻疾医过来替您看一看么?”
室内传来两声喑哑咳嗽声,玄迦吸了口气,缓慢而艰难道:“不用,一会便好了,你......不要过来。”
秦缘圆便也在门外守着。
可这话没落下多久,一阵乒呤乓啷的声响便从内室传入,似乎一堆东西接连跌下,声响极大,随后便是玄迦的两声闷哼喘息,秦缘圆顿时警惕,敲打着门扉,声音中已带了些哭腔:“玄迦!你怎么了!”
可室内再没有声音发出了,秦缘圆心口一窒,吓得满头冷汗,惊慌失措地拍门,“吱呀”一声,木门松开了。
赶至内室时,玄迦卧倒在一堆经书文卷中,博山炉以被推倒,香灰撒了一地,仍带着些热气,袅袅生烟,散发出甜腻的香气。
秦缘圆眉心狂跳,奔至玄迦身侧,急切地拍了拍他的面颊,一触手便被那不寻常的热度灼了指尖。
那冷玉一般的肌肤染了酡红,从面颊一路烧至眼角,艳艳生情,秦缘圆迟疑了一会,指尖碰了碰他高耸的鼻尖,肌肤相触的一瞬,玄迦倏然睁眼,凤眼潋滟春潮,带着几许迷惘眨了眨眼,一把抓住秦缘圆的手腕。
秦缘圆未回过神来,便被高大巍峨的郎君压在倾颓的书堆,他灼热的呼吸、缠绵狂热的吻铺天盖地地落在她的唇上。
第31章
秦缘圆被这突如其来、侵略性极强的亲吻吓得紧闭了眼。
可眼前一黑, 唇上的感知便格外明显。
玄迦周身的骨血似都燃着一团火,呼吸是滚烫的,唇舌是滚烫的, 连素来冰凉的大手,亦是被火灼烧一般滚烫, 烫得秦缘圆揪在他领口的手都不住颤抖, 甚至有些害怕,鼻息间轻声哼哼两句。
玄迦的心跳亦是不同寻常的快, 他那样热烈地吻她, 毫无章法, 舌头磕在齿间,刺痛中竟带出一股不同寻常的欢愉。
秦缘圆也不知自己怎么了,脊骨发软,手脚发麻。
玄迦异常地兴奋, 一身力气也不受控制。她便越发无力地倒在那书堆中, 仰头承受这铺天盖地的亲吻。
情药相思,来势汹汹,便是秦缘圆未服过, 都几乎被玄迦这副热情狂乱之态感染了。
她心口狂跳,几乎使出全身的力气,将舌尖咬破, 才逼得自己才将神智调回。
可一仰头,那缠绵的吻便落在了她的面颊、下巴, 竟有隐隐向下之势。
他修长的手指也不安作乱, 勾在她腰间的衣带上,一圈又一圈地卷着,危险地向外拽, 秦缘圆甚至觉得,玄迦轻而易举便能将那布料撕开。
玄迦似乎说不出话来,只从喉咙中发出低沉粗重的喘息,情动至极,秦缘圆躲闪不过瞬息,便又被他噙住了唇。
他眼眸泛红,迷离着凤眼,有一种凌乱的妩媚,秦缘圆想,他那样清高自持的人,一旦跌入凡尘,好似要扯着全世界同他一道沉沦一般。
秦缘圆自觉魂魄也要被他勾走,真真是男色惑人。
只能不停地说服自己,他只是中了南陈秘药才会如此,才会如此……
这些过分的亲密之举,统统作数不得,玄迦是高高在上的佛子,又怎会沾染俗世情缘呢?
如此想着,深深吐纳几回,秦缘圆才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可这想法一出现,秦缘圆心头便忍不住升腾起一阵哀戚,玄迦吻得越缱绻,她便越想落泪。
为什么,为什么他偏偏是个和尚呀?为什么不能爱她呢?
偏是这个时候,秦缘圆舌尖被玄迦不轻不重地咬了一下,微微吃疼,她便借着这股疼意,呜呜嘤嘤地哭了起来。
尚带着温热的眼泪打到玄迦脸颊、鼻尖,他捧在秦缘圆面颊的手掌一顿,唇舌动作微怔了一下,而后缓缓变得轻柔起来,黏糊、缱绻。
醉生梦死一般。
相思的药效已过了去,他本该醒来的。
玄迦幼年在法明禅师手下研习医道,法明发明发现他体质奇特,自小喂他的毒药解药不知几何,且都是最为奇巧珍奇的,渐渐地竟养出了个百毒不侵的体质,弱些的毒,对他不起作用,那些稍烈一些的,他血气流转几个周天,也能将毒素拔除。
这也是为何,秦缘圆身染乌昙婆逻花,毒发时饮他的血便能暂解症状。
这南陈余孽趁他不察时,下了媚药相思,还偷摸燃了助兴的熏香,所以他的反应烈了些。
但即便如此,若照常理,他也不过缓上一会,便能将药力尽数排出。
谁想秦缘圆,这莽莽撞撞的小娘子闯了过来。
她便是他上佳的药,他哪能管住一身沸腾的血?
便是如今清醒了,拥她在怀,也不由得生了贪念,想要借着这荒唐的理由,同她没完没了地痴缠在一块。
秦缘圆唇上点着口脂,那是她自做的,鲜妍的玫瑰香,和一点蜜糖的清甜。
玄迦贴在她柔软的唇上,忍不住咬着那两片娇嫩的唇厮磨,将那花瓣搅碎,将那花汁碾磨,让她身上沾染他久经浸润的旃檀气息。
女郎面红绯绯,如三月桃花,眼睫上还沾着水雾,星星点点,烟波流转,她轻轻的颤,那是初尝情\\事,带着羞赧的战栗,独独属于他。
玄迦指节拂过她乌浓的长发,缓缓地揉,将怀中的女郎抱得更紧,几乎是呓语一般,轻唤:“缘圆。”
那是不紧不慢,却又柔肠百结的语气,像下蛊一样,将秦缘圆的理智尽数击退,脑中乱糟糟的混沌一片,他怎能,怎能那样唤她,那便若情人低语无二。
又或者,玄迦此刻,是真的清醒么?
秦缘圆失魂落魄地抬眸,对上玄迦乌浓深邃的凤眼,墨池一般,却又不是平静的,封存着山雨欲来的欲念情思,几乎要将她湮灭、沉迷于这深情的幻象。
他长长地“唔”了一声,清俊的脸上难掩压抑的欲色,昳丽动情,额上的汗滴划过,落在他巍峨挺拔的鼻骨,然后又缓缓向下滑,就要坠在郎君红润的唇上,秦缘圆抬手,试探地轻触那片润泽的水渍。
玄迦握住她的手,喉头滚了滚,发出引人遐思的吞咽声,然后便扣着她的后脑勺,缓缓凑近至鼻尖相抵,喑哑地呢喃:“缘圆,你和我在一处好不好?”
秦缘圆不可置信地颤了颤眼睫,郎君低垂的眼眸温柔彻骨,拉着声音问:“好不好?”
她怔然,心神已然有些失守。
他身上仍披着袈裟,神圣无匹的佛子,如今却揽她入怀,一字一句地说,要和她在一起。
这可是圣堂佛殿上的人物啊,真的被她扯落凡俗了么?
其实她很喜欢玄迦的。
但又觉得玄迦的话,有些飘渺的虚妄。
秦缘圆迷惑地看玄迦,伸手触了触他清俊的脸,细声如梦呓:“可你已经出家了呀,又怎么还能……和我在一起呢?”
玄迦将她的手拢在掌中,指尖在柔嫩敏感的掌心挠了挠,莞尔笑道:“我出家,是从前被逼得是无处可去,又恰逢遇上了个老和尚,那是大已心死,只觉得自己心肠似铁,无情可起,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