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僧他六根不净——李拾月
时间:2021-08-15 09:19:18

  玄迦扶着她脱臼的手臂,脸上表情有些怪异:“别乱叫。”
  秦缘圆委屈,这疼得她要晕过去了,叫两声发泄也不行?
  “大师,轻点,疼......”
  玄迦轻咳,那双潋滟的凤眼斜斜扫过:“好好说话。”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
  秦缘圆瘪嘴,疼得眼中蓄满了泪,委委屈屈地看着他。
  眼角眉梢俱染上一层红意,粉嘟嘟的,好似初初从树上摘下,染着露水,要端去供奉,水灵丰沛的,桃子。
  玄迦轻笑,手上的动作又重了几分。
  秦缘圆疼得嗷嗷乱叫。
  但适应了这股疼痛,秦缘圆仍不放弃追问:“大、大师,你说我的病,可还能治?”
  玄迦将她的手放下,转而捏住了她肿的馒头一般的右脚踝,轻轻一拧,秦缘圆又疼得嘶嘶抽气。
  “骨头还好,没断,好好休息,别折腾了。”
  说完,竟起身要走了。
  秦缘圆慌乱之中,眼疾手快地抱紧他的大腿:“大师,求您帮帮我。”
  玄迦没想到她有此动作,额角青筋跳了跳:“松手。”
  秦缘圆自是不放,他是朝廷大员,平日又在深山老林中清修,行踪诡谲,来去不定,若自己错过了这回,怕是再难寻到他。
  且醒来后,随着时间的推移,浑身轻盈的感觉渐渐消散,那股熟悉的无力感、窒息感又渐渐漫上,仿佛死神的剑又在头顶高悬,不知何时要取她小命。
  她不能放走玄迦。
  秦缘圆声泪俱下:“大师,你救救我罢,缘圆愿意做牛做马,报答您的大恩大德!”
  玄迦好笑:“你能报答我什么?”
  秦缘圆懵,玄迦位高权重,又是方外之人,并无世俗的欲望,能回报他什么,她真的答不上来。
  但事关生死,只能厚着脸皮:“你,你们出家人,不都说慈悲为怀,普渡众生吗?就不能,不能帮帮我吗?”越说越没底气,又补充:“我,我吃苦耐劳,只要您能救我,我可以给您洗衣做饭,做什么都行,任凭大师驱使,只要,只要能活下来。”
  玄迦挑眉:“做什么都行?”
  秦缘圆讷讷,他这模样,怎么好像那些不大正经的花花蝴蝶。
  她摇头,将这念头甩开。
  人家可是德高望重的禅师。
  所以无比肯定地点头:“对!做什么都行!”
  她脸上表情太过丰富,玄迦眼里不觉染上几分笑意。
  但解毒太难,一则药引难寻,二来怕是要放掉他许多血,且这花来路不明,这小孤女应该些来头。
  虽则他觉得,这小孤女很有意思,但他素来不爱招惹麻烦。
  帮了她两回,已是意外,断不会再沾染任何同她有关的事情。
  玄迦抖了抖袖子,露出修长的手。
  下一瞬,秦缘圆看见大师光洁如玉的手指在她脖颈处轻点了一下,自己便人事不知地晕了过去。
 
 
第5章 
  次日,秦缘圆悠悠转醒时,盯着这陌生的厢房,发了许久呆。
  只有身上的痛感提醒她,昨日发生了什么。
  玄迦走了。
  想想就心梗。
  气得她直在床上打滚。
  “秦施主,您醒了吗?小僧能进来吗?”
  秦缘圆理了理乱蓬蓬的头发:“请进。”
  明空带了不少东西过来,有吃食,有衣物,还有药膏,他感激道:“秦施主,多谢您帮了我。咱们观云寺也没有女子的衣物,这是沙弥穿的,您将就一下。还有,我师叔说了,您腿脚伤着了,不便挪动,已派人去浅草寺打过招呼,您安心将养,小僧会好好招待您的。”
  玄迦办事倒是很妥帖,但点她睡穴的人也是他,秦缘圆有些丧气地想,是否是她的病太过棘手了。
  但她总有预感,玄迦是会治的。
  这个想法催生下,秦缘圆便想着,她还要找玄迦,还不能放弃生存的希望。
  既一时半会寻不到玄迦,秦缘圆只能在观云寺安心养伤,还寻了明空帮忙,将二位女郎下订的口脂赶制出来。
  毕竟病要治,肉也得吃,所以钱也不得不赚。
  二位女郎也住在观云寺,因为身份贵重,同寻常香客的厢房隔得很远,她们一直未曾碰上,秦缘圆让明空传了个口信,约在九曲池,交付货物。
  这日,天朗气清,风高云淡,是个叫人心情舒适的好天气。
  二位小娘子见了那色泽红润的口脂,喜爱之情溢言于表,拉着她一番攀谈:“秦小娘子,你的皮肤如此细腻,可是有用什么方子保养。”
  秦缘圆笑,总不能说是天生丽质吧。
  正想着如何扯开,才能诱得二位金主再同她消费,却突然传来一道柔媚的女音:“这不是董家丫头和叶家丫头么?许久不见,倒是长成大姑娘了。”
  二位女郎应声行礼,恭敬道:“给长公主请安。”
  秦缘圆跟在她们身后,虚伏底身子望过去,看清楚了大名鼎鼎的临川长公主的玉容真貌。
  发髻高耸,身材窈窕,绫罗华服披身,眼角眉梢都带着风韵,她应有三四十的年岁了,因为保养得宜,看着还很年轻。
  临川长公主掠过董女郎和叶女郎,径直走到秦缘圆面前,带着甲套的手指轻轻挑起她的下巴:“这丫头是谁家的,仿佛很面熟呢?”
  那缠绕着金丝、嵌着珠翠的指套,冷冰冰地挑在秦缘圆下巴上,让她生出一种,自己是被猫抓住的老鼠,只能任人宰割的不适感。
  但临川长公主是上位者,是君,一句话便能决定她的生死去留。
  董家女郎解释:“殿下,她不过是清凉山上的寻常不过的小娘子,与我们二人也是几面之缘。”
  长公主挑眉,松开她的下巴,问秦缘圆:“那你是如何同二位女郎识得?”
  秦缘圆也不知,自己是哪里来的特别,引起了这位殿下的好奇心,像是非要把她的来历搜刮清楚,遂理了理思绪,尽量让自己的声音显得平稳而恭敬。
  “回殿下,小女不过是一届孤女,无父无母,借住在浅草寺,平日做点小生意,卖些自己做的香膏脂粉,二位女郎赏光,看中了小女卖的口脂,这才有了今日。”
  长公主的眼眸瞥向董、叶二位,突然笑了,语速拉得缓慢:“是吗?二位女郎锦绣堆中长大,竟看中了你的东西。”
  她停了一会,得出个结论:“那看来,你的手艺不错啊。”长长的甲套又点了点秦缘圆的下巴:“你唇上的口脂,可是你做的?”
  秦缘圆愕然道:“是。”
  这下,长公主又捏着秦缘圆的下巴仔细端详,这高高在上的姿态,仿佛她不过是个木偶,极度让人不适。
  目光在她唇上停留一会,又扫向她身上那身灰扑扑的,洗得发白的袍子。
  十五六岁的小娘子,正是轻盈水灵的时候,穿着破旧的衣裳,头上颤着一圈白布,明明是狼狈之极的打扮,但却出几分天然去雕饰的可人。
  临川长公主脑海中莫名浮现出一句诗,娉娉袅袅十三余,豆蔻梢头二月初。①
  正是鲜活的时候。
  唇上那点朱红,也显得格外诱人,正正是含苞待放的美好。
  秦缘圆在那刺目的眼神下,有些不适,小幅度地扯了扯衣袍,因为今日打算离去,她便换回了浅草寺的衣服,是有些残破。
  以这位长公主对香的要求,知她要求严苛,不知是不是自己这身打扮,污了她的眼睛,虽然她已浆洗得很干净了。
  长公主笑,终于松手:“你倒是心灵手巧,这口脂,很是润泽,色泽也艳丽,比得上长安城内的许多,是如何做得?”
  秦缘圆生怕长公主如同电视剧里的恶主,赏她几个巴掌板子,如今听她这样说,松了口气。
  长公主说口脂,她便只能顺着回答:“是摘了山中初绽的蔷薇,用清水淘,碱水漉,再放入米醋,如此反复,方能提取出色泽艳丽的红,再往这纯正的精华中加入蜂蜡,便能制得此口脂。”
  她的口脂,确实鲜艳,但哄哄小姑娘还可以,堂堂长公主殿下,什么稀奇的宝贝没见过,总不见得被她的口脂吸引得挪不开脚步。
  秦缘圆也猜不出长公主的心思。
  长公主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随口评道:“不错。”
  秦缘圆:“……”
  这么不走心,显然是没有兴趣,但贵人扯着她攀谈许久,该不是闲的罢?
  秦缘圆纠结了一下,从怀中掏出两盒多做的口脂,双手呈上:“殿下,一点粗浅的小玩意,还望您赏光,不要嫌弃。”
  长公主轻笑。
  小娘子垂下头的模样,很是乖巧,能看见她圆润的额头,挺拔的鼻尖,轮廓立体美好,与那人,实在太过相似。
  不觉中,语气带了三分轻快:“小娘子家家,倒是很会笼络人。”
  示意身边的侍女接下那两盒口脂,长公主亲自将秦缘圆扶起:“今年几岁了?”
  秦缘圆乖巧回答:“十五。”
  长公主未松开她的手,盯着她的眼眸,若有所思道:“十五岁,是个好年纪,若我有幸,当年能嫁给那人,这会应该也会有个女儿罢,十五岁,倒是年岁相当。”
  那人应该是传说中的晋国公。
  这么近距离接触王公贵族的八卦,秦缘圆也有些忐忑,此等痴汉发言,不知如何回话,只默默闭嘴。
  但余光瞧见,那董、叶二位对视一眼,脸上俱露出高深莫测的表情。
  秦缘圆想,多年爱而不得,多少有些疯魔。
  长公主一生平顺,唯一的求而不得便是晋国公,此人早变成了她心头的朱砂痣,以她娇惯的性子,怕是旁人触碰一下都不行。
  但转念一想,长公主与自己这一番攀谈,大约是她和晋国公生得有些类似。
  难怪长公主态度如此奇怪。
  又见长公主和蔼地笑了笑,自那如云鬓发中扯了一支垒金缀玉的步摇:“本宫见你亲切,这点小东西,权当是见面礼了。”
  秦缘圆错愕,也不知该不该收。
  小娘子蹙着眉,眼波流转的模样又像极了记忆中那个冷清华贵的女子。长公主脸色一变,恶狠狠地将那步摇摔在地上:“既不想要,那便算了。”
  细细的金线被扯开,珠翠飞溅,劈里啪啦落在地上,裂成几瓣。
  她也没说不要啊,这也就三秒吧,怎么说变就变?
  董、叶二位女郎忙扯着裙摆跪下,随侍的宫奴乌压压跪了一大片:“殿下息怒。”
  秦缘圆后知后觉,咚地一声跪下,额头磕在冷冰冰的地面求情:“殿下小女出身乡野,不懂规矩,还请殿下恕罪。”
  长公主并未理她,脸色阴郁地摆摆手:“你们起来罢。”
  却不包含她。
  董女郎和叶女郎对视一眼。
  叶女郎语气发虚:“殿下,这小娘子,不懂事,殿下大人有大量,放过她罢。”
  秦缘圆眼泪汪汪,二位女郎真是菩萨心肠。
  她稀里糊涂的,也不知哪里触了贵人的逆鳞。
  长公主抚着长长的甲套,笑了:“既是不懂事,那便管教管教,也别让这脏丫头,污了佛门清净地。”
  董女郎小声建议:“殿下为了祈福而来,怕不好见血光。”
  长公主长眉纠在一处,眸光冷冷地刮在她身上。
  秦缘圆吓得后背一片汗湿。
  过了一会,才听见长公主刻薄道:“真是晦气,既如此,你便好生跪着,待这日头下去,你才准走。”又忧心她逃脱,补充:“彩屏,给本宫盯着这野丫头。”
  她这副病弱的身子,本就不大能经历风吹日晒,晒一天日头,怕是要去掉半条命。
  但也不敢说话,反抗一个字,这位殿下能想出更恶毒的方法,狠狠磋磨她。
  正午的阳光打到秦缘圆脸上,晃得她有些发晕。
  老天啊,能不能开开眼啊?
  但下一瞬,却有一片阴影罩在她面前,恰好挡住了刺目的日头。
  老天听见了?
  秦缘圆抬眼望去,玄迦一身赤色袈裟,高坐于一匹雪色骏马之上,反打着太阳的光晕,真的好似天降的佛陀。
  平静地瞥了她一眼,玄迦回身下马,不卑不亢道:“见过长公主。”
  长公主面色稍缓:“我当是谁呢,原来是玄迦大师。”
  秦缘圆暗喜,看来玄迦名号很响,恶毒公主也要买他面子,自己有救了。
  玄迦表情温和问:“不知此女犯了殿下什么忌讳?”
  长公主冷哼一声:“你要求情?”
  玄迦笑得克制,连嘴角的弧度都如同丈量过一般,恰到好处的柔和,又自带三分距离,一副慈悲为怀的圣人模样,口气很好地商量:“她此前帮了我些忙,算是有些恩情,烦请长公主卖贫僧一个面子,可否?”
  长公主挪了挪步子,抚着香腮,语气莫名带着三分妩媚,却让秦缘圆想起吐着蛇信子的美女蛇。
  “二郎求情,我自然要卖你面子。”她停了一下,看着玄迦渐渐消失的笑容,心情像是好转了不少:“毕竟,论理,你得叫我一声姑姑呢。”
  二郎?姑姑?
  这是什么皇家秘辛,是她能免费听的吗?
  秦缘圆眨了眨眼,错愕地望向玄迦,正巧对上他平静无波的眼神。
  没等她反应过来,她已被玄迦提起,放在马背上,在一片疾驰的风声中,远离了这片是非之地。
 
 
第6章 
  骏马疾驰,山林的风呼啸而过,缓解了夏日的燥热,阳光打到眼皮上,晃得人眼晕,也许是骑马颠簸,秦缘圆竟觉得这一切都不太真实。
  玄迦,是又帮了她吧?
  大约他们佛门中人,都有一颗慈悲的软心肠。
  但秦缘圆想起临川长公主阴阳怪气的语气,还有玄迦呼之欲出的怪异情绪,那么玄迦的出身应该不凡,其中大有隐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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