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僧他六根不净——李拾月
时间:2021-08-15 09:19:18

  但如今冷静下来,又生出几许森然冷意,一手捏一个,杀人比喝水还要简单,实在很是吓人。
  秦缘圆甩了甩混沌的脑袋,努力说服自己,玄迦也是为了自保罢了,况且为了救她,玄迦挨了不少刀子,还为了救她跳下山崖……
  玄迦身上的伤口比她多了不少,大概是坠崖时护着她导致的,仔细一看,玄迦身上的伤口仍在淌血。
  秦缘圆心尖一颤,得先替他止血,失血过多,一个不小心折在这了,他可不能有事!
  好不容易将他身上的袈裟撕成布条,忍着身上的酸疼,用树叶盛了些溪水,替他清理、包扎伤口。
  这可是玄迦的血,喝一口她气也不虚腿也不软的血啊,竟白流了这么多。
  心疼死了。
  玄迦左臂伤得最重,切口整齐,血肉外卷,露出了骨头。
  秦缘圆忧心忡忡,清水浇上时,玄迦似乎有了意识,闷闷地哼了一声,秦缘圆心慌,手上的湿布条未抓住,覆在伤口上。
  玄迦睁开双目,眼疾手快地擒住秦缘圆的脖子。
  他眼底一片赤红,仍是浓重的杀意,虎口不断收紧,勒得秦缘圆面皮肿胀,呼吸不畅,几乎魂飞九天。
  秦缘圆颤颤巍巍地握住他的手,无力拍打:“大师,是,是我。”
  他眸中未见清明,反而咬着后槽牙,力气越来越大。
  秦缘圆脖子上本就带着伤,刚刚才收拾好的,如今在他的手下又淅淅沥沥地流出血来,又痛又麻,秦缘圆张着嘴,乏力呼吸,喉管却被捏住,氧气渐渐缺失。
  身上的力气也逐渐流走,秦缘圆眼前发黑,脑袋无力垂下,搭在玄迦手边,摇摇欲坠。
  就在秦缘圆觉得自己撑不下去时,突然,卡在脖颈的大手一松,她抬起眼眸,昏昏沉沉地望去,玄迦一手托着她的腮帮子,眼眸黝黑,神情复杂地盯着她。
  秦缘圆极力呼吸,双肩颤抖,眼睫发颤,一时也寻不出力气问他。
  玄迦撇了一眼地上零碎的布条,目光停留在她脖颈之间。
  她气息飘虚,白皙纤弱的细颈渗着血痕和青紫,红肿狼藉一片,虚弱可怜地倚在他怀里。
  玄迦默了片刻,将秦缘圆搂住,用那濡湿的布条轻轻地触了触她的伤口。
  “嘶!”
  玄迦松了桎梏,伤口又加重了不少,轻轻一触便又痛楚漫来,秦缘圆瑟缩一下,也不敢发出旁的声音。
  毕竟那可是赤手空拳屠了五六十人的玄迦。
  说不怕,那是假的。
  怀中人咬牙忍疼,眼睫一眨一眨,蝶翅一般,就带出了点点怯怯的水光,疼得好似要昏倒,玄迦轻轻拭去她的冷汗,在她脖子上缠住最后一圈布,松开了她。
  “你走吧。”
  秦缘圆伸手触了触伤口,玄迦清理得很仔细,已没有血液渗出,她身上的力气也渐渐恢复,甩了甩脑袋,疑心自己出了幻听:“什么?”
  玄迦闭眼,昂首靠在花树上,苍白的唇动了动:“如今已安全,你可以走了。”
  走?秦缘圆茫然四顾,此处山林蓊郁,全然不识得方向,她要走去哪里?
  玄迦玉白的指尖撑着额头,仍是合着双眸,好似很虚弱,神色懒懒道:“此处乃山谷腹地,一直向西行去,大约两日,能看见一处村庄。”
  秦缘圆眨了眨眼,玄迦还懂得什么读心术不成?
  西边,她看了一眼渐渐下落的日头。
  然后便被倚在花树下的玄迦吸引,他的面容轮廓在夕阳的晕影下,显出几分透明感,苍白又羸弱。
  她就这么走了,玄迦奄奄一息的模样,能不能照顾好自己啊?
  又为什么好端端让她走。
  秦缘圆仔细想了想,虽然她落得这副田地,是因为玄迦的缘故,但若不是玄迦相救,她怕是早被长公主磋磨死了,况且玄迦要将她送回浅草寺的,自己执意不回,怎么也怪不到他头上。
  他屡次相救,就这么走了,只怕以后良心不安。
  而且向西走,她虽能逐日而行,判断出大致方向,但林中弯弯绕绕,天又快黑了,她岂敢肚子行动?
  更别说玄迦的血,还能治她的病了。
  秦缘圆灵光一闪,就这么走了,要怎么治病?
  又不敢违逆他的意思,小声商量:“大师,你手臂上,还在流血呢,要不然我,再,帮您包扎一下?”
  谨小慎微,唯唯诺诺。
  玄迦眸子微眯,眼神锐利,一针见血道:“你仿佛,很怕我?”
  秦缘圆幅度极小地撇了撇嘴,谁说不是呢,但心里震惊,她小心遮掩,没想到玄迦敏锐至此,迅速发现了她的小情绪。
  秦缘圆笑得讨好:“不怕,不怕的,大师是我的救命恩人,我是忧心大师伤口。况且天快黑了,我要走,明日再,再走吧。”
  玄迦轻轻哼了一声,又合上了眼,满脸憔悴苍白。
  秦缘圆蹑手蹑脚,挪近两步,扯着布条替他裹伤。
  玄迦昏睡时,秦缘圆尚能心无波澜地替他包扎伤口,但此刻他虽呼吸浅薄,近似于无,但明知他醒着,总有一股威压感袭来,吓得她的手哆哆嗦嗦,又怕弄疼了玄迦,捏着布条的手颤抖不止,连气息都变得有些焦灼。
  玄迦突然睁开眼,轻缓地笑了一声:“小娘子,口是心非,心眼忒多。”
  大概是因为玄迦伤重,他平日带着风流轻佻的凤眼仿佛生出了几许温柔,雪白面容,柔善可欺......秀色可餐。
  秦缘圆怔怔盯了他许久,觉得脸上火烧火燎一片滚烫,情不自禁咽了一口唾沫,惊醒时猛然往后撤,欲盖弥彰地笑了:“大师,大师你饿不饿,我方才看见有些野果子,我采些过来?”
  玄迦眸中掠过些诧异,微不可闻地嗯了一声。
  秦缘圆送了口气,逃也似的站起来,又因为蹲得太久了,双腿酸胀,两眼发昏,踉跄了两下,才跌跌撞撞地往溪边走去。
  待秦缘圆捧着那些野果子回去时,玄迦耷拉着眼皮,一动也不曾动。
  “大师,你伤得,很重吗?”
  玄迦眼皮撩了撩,未曾回话。
  “那刚才在悬崖上,大师突然不妥,是为何啊?”
  空气陷入几秒安静,只听见溪水潺潺。
  秦缘圆捻了颗果子塞入口中,又无奈地笑笑,无力地掩饰尴尬。
  玄迦轻咳了一声,唇上有些干裂。
  秦缘圆起身,用树叶裹成小斗,盛了些溪水回来,递到玄迦嘴边:“大师,将就着喝一些。”
  玄迦盯了她半晌,终于接过树叶,一饮而尽,过了一会方道:“我先前受了些内伤,方才动武,以致静脉逆行,真气反噬。”
  内伤,反噬。这怎么跟武侠小说走火入魔一个形容。
  她捏着下巴胡乱地思考了一阵,却发现玄迦竟靠在树上睡着了。
  说睡就睡,伤得有够重的。
  这会太阳渐渐下山,山谷那颗遮天蔽日的大树使得此地暗得更快,秦缘圆将自己缩成一团,百无聊赖地看着天边的颜色变化。
  白天是人间仙境,天黑后只觉恐怖。
  头顶无遮无挡,夜风碰在峭壁上,打出更为诡异的回声,隐约还能听见不知名生物的嚎叫声,随风而动的树木变成了张牙舞爪的怪兽。
  秦缘圆心里发怵,默默地挪到安睡的玄迦身侧。
  黑夜中,玄迦显得越发可靠。
  秦缘圆大着胆子,搂着他未曾受伤的右臂,向玄迦的方向又挤了挤,这才闭上眼睛,心怀忐忑地睡去。
 
 
第8章 
  夜里睡得不甚安稳,秦缘圆听见叽叽喳喳的鸟鸣声,便揉着眼睛醒了。
  薄雾罩着密林,朦朦胧胧的一片,橙色的光束穿透枝叶和雾气,笔直地刺入眸中,让人分不清是梦境还是真实。
  秦缘圆尝试着动了动酸涩的四肢,却发现自己被困在一个温热的怀抱中,身侧的郎君身形高大,揽着她的腰肢兀自睡得香甜,他身上温度不低,热意透过二人的僧衣,透到秦缘圆身上。
  她才迷迷糊糊想起昨日遇袭坠崖的事情。
  二人此刻紧密相依的模样未免有些不妥,还是拉开距离为妙,免得玄迦醒来,二人都尴尬。
  稍一挪动,却发现衣袖被玄迦压在手下。
  轻缓地扯了衣袖,无果。
  秦缘圆窒着呼吸,稍加了几分力气,玄迦眉毛便拧了起来,眼皮动了动,仿佛要醒来了,她动作一僵,乖乖窝在原处。
  好在玄迦又没有旁的动作了。
  秦缘圆松了口气,安静了三息,换了个法子,转而先玄迦的手抬开,刚触到玄迦温热的手,他便咳嗽起来。
  玄迦长眉纠在一处,气息混乱,闷着声咳嗽,却仍未醒来。
  他腮边浮现出病态的红晕,脖颈侧边的伤口竟崩开了,渗出些鲜血来。
  他雪白着脸,病容憔悴的模样格外惹人怜惜,秦缘圆轻手抚了抚,指尖凑近他的鼻息,却发现他的呼吸不同寻常地灼热,抬手触了一下他的额头,果然热烫一片。
  她一个病秧子还算精神,他一个武功高强之人竟倒下了。
  这山谷腹地,他们二人一个病一个弱,也不知要何时才能走出去。
  手掌放在他头上思量了片刻,放下手时指尖划过他的颈边的伤口,一抹鲜红格外刺眼。
  鬼使神差之际,秦缘圆竟将那点血送入口中,轻舔了一口。
  淡淡的血腥味。
  秦缘圆暗叹一声可惜,血量太少,作用不大。
  今日脑袋仍是沉沉的,胸口发闷,手脚也是虚虚软软,提不上力气。
  玄迦侧脸苍白俊逸,冰霜覆雪一般,倦容沉沉,睡意正浓。
  秦缘圆侧身打量了一会,缓缓凑近那道渗血的伤疤,他身上温度很高,脖颈动脉更是炙热,像火星一般溅到她鼻尖。
  平稳的心跳剧烈如擂鼓。
  秦缘圆觉得自己此刻的行为着实不太光彩,像从前电影中的吸血鬼、僵尸,靠吸食血液为生,但不是人人皆可救她,她的解药,只有玄迦。
  前几日那种倏然好转的感觉实在美妙,自那日饮血过后,她便好似开败的花,一日一日凋零萎缩,死亡的阴影日夜笼罩高悬。
  就喝一口,一口就好了。
  秦缘圆秉住呼吸,尽缩小自己的存在感,小心翼翼地,靠近那抹血痕。
  “你在做什么?”
  大脑炸开一声惊雷,秦缘圆惊慌失措间抬头,嘴唇磕上一个温软的地方。
  秦缘圆身体一僵,怔然立于原地,一股热意自脚尖攀爬而上,烘得她双颊滚烫。
  玄迦喉头滚了滚:“你......”
  秦缘圆听见他喑哑的声音,猛然惊醒,心虚无比地往后倒。
  玄迦下巴上磕着一道不深不浅的印痕,在银白面容上显得格外突兀。
  她鬼迷心窍,一时草率了,而且还没喝上血。
  尴尬低首咳了一声:“大师,您醒了?”
  “嗯。”
  玄迦耷拉着眼皮,手指揉了揉额角,好整以暇地凝着他,眼神里写着:你最好给我解释一下。
  四周陷入一种诡异的安静。
  秦缘圆急中生智:“我仿佛闻到,你身上有些奇异的味道,是川乌吗?”
  玄迦双眸倏然抬起,神情一肃,秦缘圆威压感顿生。
  他怀疑:“你,当真闻得出来?”
  原主和她相似,都生得一副狗鼻子,嗅觉灵敏无比,昨日上马她便闻到了,玄迦身上有一股味道,气味调得复杂,但她无比笃定,其中一味是川乌。
  只因原主身体弱,好几次病重,师太请了山脚的游医,这游医的药方中,总有川乌。
  秦缘圆愣楞点头。
  玄迦掏挑起她的下巴,逼使二人四目相对,他瞳仁漆黑,眼神幽深锐利,写满了打量和怀疑,让秦缘圆觉得,她是私通敌国的探子,藏着许多紧要的秘密。
  熬了许久,玄迦终于松开,秦缘圆松了口气,玄迦却掏出一方碎布:“这上头的味道,你可能辨得出?”
  这是要做什么,好端端地叫她闻东西。
  她不过迟疑半晌,玄迦肃然的神情陡然一松,眉目间染上些笑意。
  这人,怎么说变就变,突然罩上了一层虚假的面罩,世人最喜欢的,温润,无害,笑意满满的模样。
  他笑:“施主,若这桩事情办成了,贫僧允你三金。”
  三金?
  秦缘圆心中的小算盘劈里啪啦地敲响。
  如今一斗米也才八文钱,若放在现代,约等于,玄迦要付她十万人民币赏金?
  这,这她还努力什么?
  但转念一想,闻这块破布,便能得到三金,定是非常要紧,玄迦万分看重的事情。且这块破布,气息微弱,一时半会要寻个能辨别全部味道的灵光鼻子,只怕难。
  那是否意味着,她有和玄迦谈判的资本,钱固然是好东西,但也要有命享用才行。
  秦缘圆笑了笑,心虚道:“大师是缘圆的救命恩人,能帮上大师忙,缘圆很开心,赏金什么的,都好说。”
  玄迦挑眉,眼中有些兴味:“哦?”
  他眼神犀利,仿佛一眼看透她的小九九。
  秦缘圆厚着脸皮:“我这病,大师能否帮忙看一看?缘圆,不胜感激。”
  玄迦垂眸,轻轻地呵了一声,他眼睫很长,鸦羽一般覆下,在眼底投下个印痕,以至于秦缘圆看不清楚他的表情。
  “秦施主,是个聪明人。”玄迦意味深长。
  秦缘圆抿唇不语,等他回复。
  过了一会,玄迦方浅笑道:”但秦施主的病,很是复杂,贫僧才疏学浅,怕是帮不了施主。”
  怎会如此?秦缘圆的心沉了下去,手脚霎时变得冰凉,但仍不放弃:“复杂,是怎么个复杂法,但分明上次,我饮了大师的血后,却然好转了不少,犹如灵药,出家人不打诳语,大师又怎会治不了?”
  玄迦嘴角噙着温和笑意:“是了,施主也说,出家人不打诳语,贫僧说不会,那便是不会,怎会欺瞒施主。”
  出家人还不杀生呢,那明空和尚,看见蜜蜂的尸体都满脸悲悯,玄迦一出手,能把人的头骨生生拧断。
  他和寻常佛教徒天差地别,事关生死,秦缘圆愿意多揣几分怀疑,不想信他,也不愿信他,只能委婉道:“我自然是信大师的,但病发之际,大师喂我一盏血,分明功效极大,若大师不懂根治之法,可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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