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小学毕业后想去北京打工,但是家里人想让她去镇上继续读初中,两边都闹的厉害,家里人咬紧牙关死不松口。
她索性在家里一摊,爱咋咋地,哪也不去了。
凤仙花包手指甲是挺好看的。
南絮也很喜欢。
但她还要问路又青为什么不高兴呢。若是晚上的话,时间应该也来得及。
南絮犹豫了一会儿,刚想告诉南春芳“可以”,却发现路又青不见了。
南絮:“……”
“找谁呢?”南春芳指了指正在大步往前走的少年,又问:“他?”
个子高腿长就是有好处,走的快。
“等等我。”
南絮也顾不得和南春芳说话了,小跑去追路又青,边跑边小声抱怨,“干嘛走那么快?”
路又青听到身后的脚步声,俊眉就一皱。
她身体不好,跑起来肯定又气喘吁吁的,憋的心口难受。
果然,气喘吁吁的南絮跑到了路又青身边。
她一只手按住心口处,话都说不全了。
“你为啥……不……等我一起……走?”
路又青熟练地给她顺后背,认错认得干脆利落:“我错了。”
他是真的知道错了。
他就是心里再不高兴也不敢让南絮跑着追过来。
南絮的身体有多不好,他比谁都清楚,一到换季的时候便吃不下饭,苦汤药喝了一碗又一碗都无济于事。
春天过渡到夏天才有多久?整个五月南絮受了整月的罪,天天都是肚子疼、拉肚子,只能喝些小米粥、面叶子……瘦的小脸都尖了,他怎么就忘了?
路又青心里懊悔极了,脸色都变了。
南絮缓了缓,感觉好受多了。
她这小身板到底是怎么回事?怎么感觉比前一世还要糟糕些。
“我来拿。”路又青取过南絮肩膀上背的书包,从里到外的透着沮丧:“对不起,我以后再也不这样了。”
南絮:“……”
她脚步一顿,有些懵,“你再也不怎样了?”
“我以后都会陪着你一起走,再也不会让你追我了。”
原来是这件事。
南絮“哦”了一声,感觉好欣慰。
养崽最大的成就感就是崽越来越的贴心。
少年低着头走路。
夕阳的光落在他身上,镶了一层光圈似的,地上的影子被拉的很长。
好像有点孤独。
南絮突然鼻尖一酸。
没来由的。
她喊了一声,“小青。”
“嗯?”
路又青回头看她。
南絮努力地弯弯杏眼儿,走去路又青的身边,问他:“你晚饭想吃什么?”
“我吗?”
南絮笑着点头,又说:“你想吃什么就告诉我,然后我就告诉奶奶那是我想吃的,等做好了我再端给你……怎么样?我够不够伶俐?”
她一脸的自得,乖乖巧巧地等着路又青的赞许。
一双顶漂亮的杏眼儿染上了霞光,里面却满满映着他的模样,美的动人心魄。
路又青心中的那点不高兴一刹那散了个干干净净。
他说:“够伶俐。”
又傻又伶俐。
罢了,她想隐瞒什么就隐瞒什么吧,只要还在他的身边,就怎么样都行。他不去和她计较了,也舍不得。
俩人肩并着肩一起往家的方向走。
南絮得了赞许,小脸上一直带着笑,看向路又青:“告诉我,你晚上想吃什么?”
路又青想了想,说道:“鸡蛋羹。”
可以事无忌惮任性的人,背后一定有一位特别宠爱他的人。
他觉得自己也开始事无忌惮了……
“不行也没……”
路又青很快就后悔了,但是他的话还没有说完,南絮就笑着应下了。
“好,那我今晚也想吃鸡蛋羹。”
少年和少女说着话走远了。
暮色降临。
夜晚来临了。
路又青晚上真的吃到了鸡蛋羹,上面还滴了香油,入口松软,清香滑口。
张梅是在九月的最后一个周日见到了罗婆子。
那是一个午后,罗婆子正指使着路又青出去放羊。
张梅伸手给拦下了,她客客气气的打招呼,“老婶子,我是来家访的,刚好你和又青都在,咱们就坐下来好好的聊一聊。”
罗婆子是见过张梅的,一口黄斑牙顿时呲起来,警惕道:“有什么好聊的?我和你说,我没有钱,交不起小兔崽子的学杂费,你爱找谁找谁去。”
她就站在院子里,也不请张梅去屋里坐,随时都是一副赶人的架势。
张梅听到罗婆子讲话,额头上的青筋就跳起来。
她忍了忍,说道:“又青有名字,你不要一口一个小兔崽子地唤他。”
“你管我?”
罗婆子冷哼一声,还不忘记嘲讽:“我是个粗人,比不得你们知识分子,听不习惯可以直接走啊。”
“你……”
若不是还惦记着为人师表的素质,张梅都想上去和罗婆子对骂了,这什么人啊,简直没法交流。
路又青却搬了个凳子过来,让张梅坐下,又拿干净的碗给倒了熟水。
他恭恭敬敬地:“张老师,您先喝口水。”
罗婆子在一旁气的直嘟囔,“真是个吃里爬外的狗东西,我辛辛苦苦养大了他,到头来,对一个外人都比对我好。”
都知道给别人递凳子,端茶倒水了,眼里却看不到她!
张梅听见了只当自己没听见,低头喝了好几口熟水,勉强平复下心情。
她大概和罗婆子说了一下自己此行的意思。
“什么?”
罗婆子一蹦三尺高,用手指着路又青,“就他,还想读初中?不可能!供他读到小学毕业都是我的最大限度了。你们当老师的也不要多管别人家的闲事,端好自己的公家碗就行,何必多此一举惹人厌烦。”
被一而再再而三的无理冒犯,张梅再好的涵养也忍不下了,她冷笑道:“我来也就是通知你一声。你得闲了去学校一趟,在直升初中的名单上找到路又青的名字,然后把你的名字签在他名字的旁边。”
她说完后,停顿了一下,“对了,你要是不会写字的话,按手印也是。”
最后这一句话她就是故意说的,就是要恶心罗婆子。
罗婆子果然被气着了。
她活了一大把年纪,都是指桑骂槐地骂别人了,谁知道有一天也会被人指桑骂槐地骂。
这如何能忍?
她拿起一旁的扫帚作势要赶张梅出门。
路又青却误以为罗婆子要去打张梅,他伸手就抓住了扫帚,声音冷的像冰:“放下!”
“你个小兔崽子,在我面前还能翻天不成?”
罗婆子不信邪,手上用了力,要把扫帚从路又青的手里给夺过来。
但是她几乎用上了所有的力气,扫帚都稳稳当当的落在路又青的手里,一动不动。
罗婆子这才猛然发现路又青已经长成了高大的少年,个子几乎高了她一个头。他就站在原地,眼神阴郁地盯着她,像在看一个死物。
这是她从来没见过的路又青,和平常任她欺负的样子判若两人。
罗婆子被吓住了,激灵灵打个冷颤,手里的扫帚也不要了。
路又青一直背对着张梅,张梅什么也没有看到,但是她用猜的也知道罗婆子肯定是不愿意过去学校。
“老婶子,让不让又青去读初中可不是你能做主的,只要他愿意就行。”张梅笑了笑,让路又青站去旁边,她面对着罗婆子说话:“你见的世面少,可能不知道咱们的法律里还有专门保护未成年人的。路又青刚满十一岁,正好属于未成年人。你强行剥夺路又青受教育的权利,就是触犯了专门保护未成年人的法律。触犯了法律,可是要坐牢的!”
这一套说辞是她和贾瑞玲老师提前都商量好的,就是为了震慑罗婆子。
罗婆子再蛮横无理也只是一个农村老婆子,从来没有人和她讲过她不让路又青读书是触犯了法律,一时间就很茫然,但是恐惧也是真的。
她都是黄土埋到脖子的人了,难不成还要为了一个小兔崽子去坐牢?
张梅也没打算让罗婆子一下子就能想明白了,她起身往外走,还说:“你要是不相信我说的话,等赶明儿,我让校长亲自过来和你说。”
都走到门口了,她又叹气,转身交待路又青:“有什么难处只管来找老师,别害怕,老师会为你做主的。”
南庄就这么大,张梅来找罗婆子的事情很快就传开了,传到南絮的耳朵里时,已经是傍晚了。
南絮下午和爸爸一起去果园里摘李子,就错过了这一出好戏。
南絮还去找了路又青问:“张梅老师真是这样说的?”
她兴奋的很,语气里带了丝看八卦的意思。
“是的。”
路又青伸手揉揉南絮的额发,有些无奈的宠溺。动作却无比的自然。
这是路又青第一次揉南絮的额发。
而南絮只顾着八卦,却没有注意到。
她还在给张老师点赞,“我可太佩服张老师了!”
第20章 20
罗婆子还真被张梅老师的一番话给吓住了。
第二天一早, 她匆匆吃了早饭,就去找在一直家里务农的二儿子南富财商量这件事。
罗婆子也不复以往嚣张的气焰,六神无主地:“老二, 我要是真的不让小兔崽子念初中……就触犯法律了?”
她可不想去坐牢房啊。
南富财三十多岁的年纪, 长的高大健壮, 到底年轻, 也有些见识。
他认真地想了想, 说道:“娘, 我觉得学校的老师不可能骗你。现在的电视新闻也天天广播,什么要保证孩子的教育问题, 确定每个孩子都要有书读。咱们还是别顶风上吧。”
“说的倒轻松。”罗婆子“唉”了一声, “你知道供一个孩子读书需要多大的花费和心力吗?”
她纯粹是睁着眼睛说瞎话。
国家现在实施的是九年义务教育,路又青读小学根本就不用交学费, 而他从小学一年级到五年级的学杂费也是由张梅老师和贾瑞玲老师垫付的。和罗婆子一点关系都没有。更别提付出心力了。
罗婆子本来挺理直气壮的,但被二儿子盯着看, 就有些心虚。
她掩饰性的换了话题, 问道:“那你说该怎么办?”
路又青一直被老娘养着是不假, 但这些年过的是什么生活, 南富财不可能不知道。
他不吭声,只是想给老娘留个脸面。
南富财从口袋里掏出一支烟吸上, 有了主意:“娘, 你干脆就答应了吧。”
“什么?”
罗婆子一下愣住了, 她虽然往这方面想过, 但是却没有决定要这么做。
“娘, 你先别急。”南富财猛吸一口烟,解释道:“你直接去和那张老师说明白,咱们可以给路又青签名, 但是他要读初中的生活费、学杂费、住宿费都和咱们没有关系。虽说你是路又青的姥姥,但他也有自己的亲娘,他的亲娘就是三妹。三妹在哪里不重要,她回不回来家里也不重要,她只要是路又青的亲娘就好,法律真的要深究起来,就得去深究三妹。那是三妹的责任,不是咱们的。”
罗婆子:“……”
她没有听懂二儿子的意思。
南富财越说越觉得自己想的有道理,索性就揉碎了告诉老娘:“咱们就光来虚的,让签字就签字,让办啥证件就去办,但只要挨着往外掏钱的事情,就一概不管不问。他们要再追着问,就让他们去找三妹。”
行为是挺耍流氓的,这也没办法。路又青就是个来历不明的小崽子,三妹是他的亲娘都不要他了,这些年家里还养着他,也算是仁至义尽了。
罗婆子“哦”了一声,“这样也挺好。就是小兔崽子去读初中了,家里的活谁来做?也没人放羊了。”
“娘,你还操心这些没用的做什么?”南富财说道:“若是能就此和路又青断绝了关系不是更好,以后他是死是活和咱们就都没有关系了,你每顿饭还能少做一个人的口粮,咱们一家人在村里也能慢慢地直起腰杆。”
因为三妹未婚生孩子的事情,家里人出门都觉得低人一等,脊梁骨都快被戳烂了。
“行吧。”罗婆子想了想,觉得二儿子说的也有道理,“娘就按你说的去做。”
一想起昨天下午小兔崽子看她的眼神,她就恨到牙痒痒。
赶紧把他撵走也清净,别养来养去的,临了,养了个仇人。
九月一过,十月就到了。
时间如流水潺潺,一去不回头。
风刮在身上开始凉起来,没有了夏天的热烈,下一场雨,秋天就到了。
空气里漂浮起桂花的香气,十分好闻。
夏季换秋季的当口,南絮再一次病倒了。
原因是孙好炖了锅肉鸡,她跟着喝了碗鸡汤,就这……折腾了一夜,又吐又拉,到天亮时,整个人都虚脱了,小脸苍白如纸。
南华去请了卫生所的南石头过来,经过诊断,说是“病毒性肠胃炎”,要输液消炎。
于是,在普天同庆的十一假期里,南絮就只能躺在家里养病。
她很郁闷,精神更加不好。
十月正是丰收的季节,家家户户都忙起来。
任娟夫妻俩又要干地里的活,又赶上晚桃熟了,简直是忙到不可开交,根本顾不上南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