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魏倾眼里,黑贵妃是只很有脾气的猫。平日就总喜欢斜着眼睛瞧人,给它准备的食物不合心意能一脚掀翻它的小饭盆。
就在魏倾以为黑贵妃绝对不会答应的时候,它应了一声:“喵——”
第二十六章 吉,吉,吉
魏倾也不知黑贵妃为何大老远跑到十三所来, 兴许福宁殿的好日子呆腻了,非要到十三所来体验体验生活,还平白无故被改了名字。
黑贵妃到煤球, 差的可不是一星半点。但黑贵妃都接受了, 魏倾也不好说什么,只能尊重它的意愿。
家里添一位新成员, 必要的东西少不了准备。霜落身上还有伤, 自然一切交到魏倾头上。魏倾用棉絮,垫子给黑贵妃在床边搭了一个小小的窝, 温暖又舒适, 又不知从哪弄来一只瓷白的小碗,他准备一切时霜落就在旁边心无旁骛地逗猫。
霜落是真的喜欢黑贵妃, 她从小就想养猫, 小时候阿爹不让, 她又一直被卖来卖去, 进宫以后就更没地方养了。霜落把黑贵妃放在膝头, 拿了一堆好吃地喂它。黑贵妃在福宁殿娇生惯养竟然不挑食, 霜落给什么它吃什么,吃完还拿头蹭霜落胳膊。
魏倾走前交待了一些黑贵妃的生活习性,霜落点点头, 说:“我记住了!你怎么知道这么多呀?”
“常识!晚上回来我给它带鱼,你少喂一点别让它吃撑了。”
“好!”霜落答应的干脆利落, 一想到阿吉晚上还过来她心里就甜甜的, 然后她就又想起了甜甜的荔枝, 舔着脸凑过去:“荔枝是苏公公赏你的吧,他今天还赏你吗?”
魏倾瞧她那眼睛发光发亮的样子就知道小丫头馋了,眉眼含笑逗她:“没有了!那种好东西岂能天天吃, 吃多了上火。”
“好吧,那天云芝吃的太快我都没吃着几个。对了,那条锁命绳你不喜欢的话还给我吧,我拿去一风堂卖,讲讲价钱兴许能回本。”
要不是担心把人敲的更傻,魏倾肯定上手敲她的脑袋:“蠢货!送出去的东西哪有要回去的道理……”等等,锁命绳,昨日他似乎让苏茂才拿去烧了……
魏倾怔住,一时不知怎么接话。他昨日在气头上,根本没想这么多。
霜落缠着他一定要拿回来,她的观念很简单不喜欢就卖了留着也没用,她见魏倾有些为难,皱眉道:“你不会扔了吧?”
那她可真生气了!
“怎么可能!”魏倾说起谎来脸不红心不跳,淡定道:“没在身上,放在御前休息的地方了。”
霜落还是不大相信,她说:“好!那你晚上带回来让我瞧瞧,锁命绳带不回来你也别进屋了。”
魏倾回到福宁殿便将苏茂才召来,问他:“昨日那条红绳呢?”
苏茂才以为陛下在检查他的成果,老老实实答:“依陛下的意思,已经处理了,保证以后都不会出现在陛下跟前。”
魏倾一听就头疼,这个苏茂才做事怎么那么快,都不给人反悔的时间。
“找回来!”
苏茂才下意识地就想问为什么,但他忍住了,陛下昨天的想法和今天能一样吗?想法天天都一样那就不是皇上了。苏茂才有些为难,东西他给了干儿子,不知道干儿子怎么处理的。
魏倾又说:“别告诉朕找不回来!”
这就是一定得找回来的意思,苏茂才心中叫苦不迭,嘴上却应着:“一定能找回来,陛下且等等。”
福宁殿一帮人挨了骂,猫没找着以为陛下回来又要开杀戒,没想到陛下回来时面上阴霾一扫而光,神色愉悦与出去时判若两人。魏倾在众人心里喜怒无常的印象更深了,但陛下不生气就好,否则被砍的就是他们。
苏茂才从内殿出来,额头再次沁出汗液,这御前的差事也太难办了。正巧干儿子兴冲冲跑到他跟前讨赏:“干爹——昨日你交给我的差事办妥了,保证那东西不会再出现在福宁殿。我做的不错吧,快夸夸我!”
苏茂才一听差点心梗,“你不会烧了吧?”
“这倒没有!”干儿子摇摇头说,“扔太液池里了。”
太液池是皇宫最大的池苑,前朝后宫以此为界分隔开,像条绿色的带子横亘在皇城中央。这么小的东西掉进去,还找的回来吗?
苏茂才拍着干儿子的肩膀,说:“把东西捞回来!”
这可是个大工程,干儿子要哭了:“干爹,您别吓我,真的没开玩笑吗?”
“皇上的旨意!天黑之前,必须办妥!”
阴雨连绵的日子终于过去,这日晴空万里,傍晚天边有粉色的霞,将皇宫的琉璃顶染上一层柔和的色彩。
霜落坐在床上脱下衣裳背对着云芝,小丫头身体好恢复快,短短几日青紫的伤痕已经好许多,霜落估摸着用不了多久就能回去干活。
她背部光洁雪白像一副未经描摹的画卷,绘上青紫的伤痕尤为显眼。黑贵妃窝在床边盯着,琥珀色的眼睛一动不动,半晌喵一声偏过头去。
擦完药霜落对云芝抱歉道:“今晚阿吉要来,不能让你睡这儿了。”
云芝一边收拾着瓶瓶罐罐一边说:“我想留下也没空!最近浣衣局缺人手,活根本干不完。待会回去我还要带新人去御马监送衣裳。”
霜落奇怪:“以往御马监不都是朵兰送吗?怎的这差事落到你头上了?”
“朵兰?”云芝哼笑一声,“人家奔前程去了!昨儿个我才听说,朵兰不知何时攀上瞭春宫,以后伺候承妃娘娘不来咱们浣衣局了。”
霜落心里隐隐有些不好的念头。朵兰作为她出事时候的当事人之一,她还没回去就如此匆忙离开浣衣局难免让人多想。
“妙心姑姑没说什么吗?”
云芝答:“能说什么?又没有证据,再说你也知道妙心的性子,虽看着严肃但下人若有了更好的前程,她岂会不放人走。”
事已至此,霜落也不好再说什么。只是朵兰在她心里,已经不知不觉划在了需要防范的人里头。
送走云芝时天将将暗下,霜落知道这时候阿吉还不会回来。她闲的无聊,便在案桌上摆开纸墨一个人画着玩,黑贵妃黏她走哪跟到哪,趴到霜落怀里睡大觉。
霜落大字不识几个,唯一认识的两个还是阿娘教她的。少时阿娘也曾打算让她跟着同乡男孩子一同去学堂,只是后来阿爹赌钱家里赔光了,书读不成人也被卖了。
霜落握着笔在白纸上涂涂画画,玩的不亦乐乎,魏倾进屋时便看到这一幕。小丫头软绵绵地握着笔,在纸上东一条直线,西一条曲线,根本看不出在写什么。
魏倾见她画的乱糟糟的东西,不由地皱眉:“你在写字?”
霜落瞧见她,弯起眼睛诚实道:“没有,我不会写字,要不阿吉教教我。”
魏倾也不知怎的,竟乖乖放下食盒坐到她身边,提笔一笔一划写下:霜落。
他的字很好看,笔力遒劲字体周正,一看就在练字上下过不少功夫。霜落一眼认出自己的名字,高兴地说:“这是我的名字,阿吉你的名字怎么写,我也要写你的。”
魏倾笔尖顿了下,一时间竟没有落笔。他抬眼望向霜落,霜落也正杵着下巴望他,盈盈烛火映照着小姑娘脸庞,显得她脸部线条柔和,温婉如小家碧玉。
霜落催促说:“写呀,我想学。”
魏倾再次执笔,在洁白的纸张上写下一个字“喆”。
这是乳娘给他的取的小字。少时在冷宫,乳娘总阿喆阿喆的唤他。乳娘是冷宫唯一对他好的人,没多少文化取名就图个吉利。她说在冷宫出生的孩子太苦了,希望魏倾福气多多,最好是寻常人的两倍,因此取名喆。
后来魏倾才知道,喆乃是贤明,聪慧的意思,和吉祥福气没有一丁点儿关系。再后来乳娘死了,他的小字再没有人知道。
霜落看他写完了,才说:“这个字就是吉吗?哇,笔画好多呢。”
魏倾告诉她:“不是吉,是喆。”说着,魏倾在纸上又写下一个“吉”字,指着两个字教学:“这是吉,这是喆。我的小字叫阿喆。”
霜落笨,她实在想不通这两个字有什么区别,在她眼中就是三个一样的字:吉,吉,吉。
她来不及发表观点,魏倾已经把笔递给她了,“照着写写看。”
霜落只得硬着头皮上。她握笔没什么力气,姿势也不对,一横下去歪歪扭扭,狗爬出来都比她写的好看。等她照着魏倾的样字描摹出来,就是三个一模一样的字:吉,吉,吉。
魏倾看不下去,他决定亲自上手教。身子凑近一点,握住霜落的手,冷着声音告诫她:“专心!”
霜落呼吸一紧,身子僵硬像只提线的木偶人,任由魏倾握着她的手,一笔一笔在纸上写字。她的注意力根本不在手上,眼神不着痕迹地瞟向侧面,然后便看到魏倾高挺的鼻梁和深邃的眉骨,以及薄薄的唇。
魏倾眼睫纤长,却不卷曲,微微垂眸时像一把开合的小扇子,撩拨得霜落心里痒痒的。
她正看的入神,就被魏倾抓包。魏倾眼神带着愠怒,他屈尊降贵亲自教学,这蠢货还不好好学?笨鸟还不知先飞,就来气!
“罢了!”魏倾扔下笔,“笨蛋,教不会,自己琢磨去吧。”
霜落啊一声,拿着笔狗腿道:“我会好好学的,争取早日会写你的名字,阿吉。”
魏倾皱眉纠正她:“叫阿喆,不准再叫阿吉。”
霜落撇撇嘴,她不明白都是一样的字为什么读音还不同。而且她一天天阿吉阿吉的早就叫习惯了,突然间改口哪这么容易。可是她不改口,这人大概又不高兴。
霜落犯愁了一会,妥协说:“那这样吧,以后叫你阿吉吉。”
“好不好,阿吉吉?”
黑贵妃窝在她怀里喵呜一声,霜落笑着揉揉小家伙的下巴,说:“你看,煤球它也同意了呢。”
第二十七章 去求子啦
魏倾脑仁疼!
相识不过短短几月, 魏倾觉得自己真是忍耐力进步飞升,换做以前霜落的脑袋不知掉几回了,毕竟这蠢货每天都能用不同的方法气他。
魏倾觉得多说也无益, 闭眼无奈道:“随你!你高兴就成!”
睡觉前, 霜落可没忘记要看那条红绳。她把魏倾堵在门口,伸手说:“锁命绳拿来了吗?今夜我见不着就不让你进去了。”
魏倾双手抱在胸前打量她, 蠢东西, 身子单薄成这样怎么拦得住他。好在苏茂才办事向来十拿九稳,早将东西找回送到魏倾手中。
魏倾从袖中掏出那条小玩意, 一摇一摆在霜落跟前甩着:“带来了, 我可以进去睡觉了吧?”
霜落接过仔细瞅了瞅,确实是自己买的那条。知道魏倾没扔她就放心了, 霜落拎着红绳, 说:“那我过几天拿去一风堂换钱, 省的你瞧不上。”
话音刚落东西就被魏倾抢走了。魏倾将东西无所谓地收好, 边说着已经踏进屋子:“到了我手上的东西那就是我的, 岂有再便宜别人的道理。”
“哦——真小气!”霜落骂着, 嘴角却不受控制地勾起。她从柜子里翻出一床锦被扔到床上,说:“今夜你盖这床被子。”
这……是要分开睡的意思?
魏倾不明白,不是这丫头摇着尾巴祈求说想钻他被窝么, 怎的今晚又各自睡了?
“我身上臭。”霜落解释说,“宋天行给的也不知道是什么药膏, 臭烘烘的抹在身上跟猪粪一样, 不过效果挺好。抹了才几日, 伤痕已经消下去不少。”
“臭吗?”魏倾问。
霜落点头如捣蒜,“真的臭!那天云芝睡在我旁边,一早起床还打我了, 说我臭的她一晚上睡不着觉。”
霜落瞧魏倾一脸不相信的样子,主动背过身子凑近,说:“不信你凑近闻闻,真的很臭。”
根本不用凑近,魏倾早闻见药膏的臭味了。但他就是觉得分开睡挺奇怪的,当初这小丫头求着他,现在分开睡让他有一种自己被一脚踹开的失落感。
于是,魏倾硬着头皮凑上去,一股臭味扑鼻而来。魏倾忍住,面色平静地说:“没味道。”
霜落大惊!这么臭的药膏她自己都能闻见味儿,阿吉竟然闻不见?“你是不是鼻子出问题了?”霜落紧张兮兮地望着魏倾。
小太监好可怜,脑子不好,现在鼻子也坏了!
魏倾咳嗽一声:“没有,最近染上风寒,鼻子闻不着味。所以不影响赶紧睡吧,困了!”
霜落慢半拍地点点头,爬上床钻进被窝搂着魏倾的腰问:“真的闻不到吗?”
魏倾被那股臭味熏的头昏脑胀,还是心口不一地说:“闻不到!”
他们活该天生一对。
霜落高兴了,往他怀里又缩了缩,胳膊把魏倾搂的紧紧的,嘱咐他:“明日记得找宋天行抓点风寒的药,用小土锅熬煮半个时辰,喝几天就好了。”
魏倾应着:“嗯——”
霜落又拿额头去蹭蹭魏倾的下巴,迟疑了会,说:“过几日浣衣局月休,我想去京郊西灵寺拜拜神仙,可是云芝不愿陪我去——阿吉,你们御前有月休吗?你想出宫玩吗?”
“听说西灵寺的神仙可灵验了,香客络绎不绝。姻缘,仕途什么都可以求,如果你不去的话我就只能自己去了。”
魏倾这会已经被臭的神智不大清醒了。臭是臭了点,但是小丫头软趴趴的在身侧,犹如怀抱一朵蓬松柔软的云,挤着他暖着他,让魏倾莫名有一种心安。
听说霜落要去寺院拜佛祖,魏倾一晒:“怎么,想去求姻缘么?”他将霜落箍紧了一些,逐字逐句道:“想都不要想!”
霜落从他胸口抬起头来:“你想到哪里去了。我不过觉得最近太倒霉,想去拜拜转运。你去不了的话,我就连你的份也一块拜了吧。”
“哪天?”
霜落说:“三日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