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门口大开, 天子脚下, 百姓喜乐,繁华依旧。
守城的将士老远瞧见一排华贵浩大的车队朝着这边过来, 立刻通知了城门校尉。
车队越来越近了,最前头被逼停。
有人高喊:“全部下车例行检查!”
后头的车队下来了一群身姿窈窕,品貌绝佳的乐女, 各个手抱着乐器, 在这寒冷的冬日, 看花了进出城百姓的眼。
不少人驻足观看, 都等着看看最前面马车下来的会是什么人物, 能养这么一群美人。
然而前面的马车迟迟没动静,守城的小卒正要上前呵斥,城门校尉摆手让人退下。
亲自到了那辆最华贵的马车前, 躬身行礼:“郑二公子,下官奉孟太尉之命, 严家盘查每一个进出的人,还请郑二公子下马车。”
马车没动静,城门校尉眉头微蹙,心道这郑二果然是个顽劣目中无人的脾性,耐着性子又将方才的话重复了一遍。
马车的帘子被撩开, 郑二一张笑脸出现在众人视野里,众人齐齐惊叹,这样一张桃花脸,难怪招惹了这么多的美人。
“王校尉,后面的马车你随意,查完了就快些让车队进去,天冷,冻坏了美人可不好。”
听他这话的意思是不让查他坐的这辆了。
城门校尉脸立刻拉了下来,直起腰道:“郑二公子,您这辆马车也必须查验,还请下车。”
这郑二原就是个满身铜臭的浪荡子,不过是仗着郑家才让人高看两眼,如今倒是越发的骄矜自傲了。
当真是给脸不要脸!
瞧着架势不下车给他们查验是不能善了了。
双方僵持了一瞬,郑二从怀里掏了两下,递出一块金牌,那金牌周边刻着两条精细的五爪金龙,中间刻着一个‘御’字。
城门校尉看清楚金牌上的字时,惊出一身冷汗,连忙跪了下去,城门口的守卫不明所以,跟着跪了一地。
这金牌淮阴只有三块,持有令牌的人可自由宫中行走,随意出入任何地方,其中一块皇帝赐给了得宠的郑贵妃,没想到郑贵妃竟然给了这个郑二。
城门校尉高喊道:“快让车队进去。”
马车缓缓前进,前头的马车才刚进城门又被人拦住了,车夫朝着里面喊了一声。
只听又有人道:“郑贤侄,若是你不想下马车,还请掀开帘子让本官查看一番。”
这声音?
郑宴帧神情微拧,孟太尉这个老狐狸怎么亲自来了?
马车帘子还是没有动,孟太尉肃着脸伸手就要去拉马车帘子,身后突然传来一声冷笑。
“孟太尉什么时候自降身份跑来守城门了?”
孟太尉回头,就见郑家的嫡长子郑宴明穿着朝服匆匆而来。他脸当即就黑了,郑家朝堂上的两父子没一个是好相与的,没事就要参他一本。
“郑御史,你不也来了。”
郑宴明长相倒是与郑宴帧截然不同,整张脸方正肃然,一看就是个秉性清正的严官。
“阿帧手中有郑贵妃赐的金牌,孟太尉执意查看,想以下犯上吗?”
孟太尉被个小辈如此怼,心里很不高兴,面上自然就更冷。
“朝廷今日正在抓反贼,皇上命老夫严查,郑二公子手握令牌,老夫本不应该查看,但担忧郑二公子被歹人挟持利用,还是多看一眼的好。”
城门一时间来了这么多大官,神仙打架,百姓围观。
双方僵持了一瞬,马车的帘子突然被手从里头拉开,所有人齐齐朝着那马车看去,只见马车里坐着三个人,一个郑二,两个美人。
左边鹅黄衣裳的美人病弱如拂柳,一双黑漆漆的眼睛楚楚可怜的瞧了众人一眼。
右边的青衣美人靠在郑二的肩头,只落出半张侧脸,可只是这半张脸已然惊艳了所有人。
怪不得不给人看,原来马车里坐着这样两位绝色的美人,这郑二还真是艳福不浅。
郑宴帧手里依旧拿着他那翠绿色的萧,系着红色穗子那头挑起有一下没一下的甩着,笑容轻佻随意。
“孟太尉想看就看吧,只是别借着着查看的功夫偷看美人才是。”
原本还在狐疑打量青衣美人的孟太尉轻咳一声,挥手让人放行。
“大哥,我先回去了。”郑宴帧朝着郑宴明打了声招呼,放下车帘子吩咐车夫快走。
郑宴明点头,与孟太尉互相看了一眼,不欢而散。
车队远去,城门口还有好些百姓跳脚望着,开始指指点点,议论起来。
“原来这就是郑家的二公子啊?”
“那个惯会讨郑贵妃开心的郑宴帧。”
“他身边那两个美人.....”
马车越走越远,绕过最繁华的东街,拐进了南边的一处大宅院。宅院的正门口不摆石狮子,却摆着两个手拿书卷的石人。
正门口高悬的牌匾字体浑厚清正,两边挂着一副对联:“道德人家福运久,言情书网春常在”
马车还未至,就听到下人朝着里头喊:“夫人,二公子回来了。”
院子里头顿时传来激动的呼喊声,有一美妇人在侍女的搀扶下疾步而来。
“帧儿回来了?”
有下人答道:“回来了,回来了,就在门口呢。”
门口的马车内,郑宴帧忍着笑道:“我先下去,将人引进去,你们随后跟着晖叔先去我的院子待着。”
颜玉栀点头,牧危没动,显然还很不高兴。
也无怪乎他不高兴了,郑宴帧和颜玉栀对着他笑了一路,时不时还调戏一番。
公主他能忍,不代表能忍郑宴帧!
郑宴帧刚要下马车,身后就被踢了一脚,他猝不及防扑进了迎上来美妇人的怀里。
那美妇人堪堪接住他,担忧的问:“帧儿,没事吧?”
郑宴帧赶忙摇头,抱着妇人的腰撒娇,“就是太想美人娘亲了,忍不住扑过来抱抱。”
那妇人正是郑宴帧的娘文琳郡主,听到这话抱着他就是一顿捶,“你这个死小子,出去就是半载,哪有想娘的样。”嘴里虽然骂着,语气却亲昵无比。
郑宴帧呵呵的笑:“娘——”
门口突然传来咳嗽声,文琳郡主立马放开怀里撒娇的儿子,压着声音道:“站好,不然你父亲又要训你了。”
郑宴帧像是受到什么惊吓,立马规规矩矩的站好。
颜玉栀掀开帘子一角偷瞄,见他这般规矩还有些不适应,抿唇轻笑:“原来红狐狸怕你爹啊!”
红狐狸?
牧危觉得这形容很是贴切。
门口人原本都要进去了,郑宴明匆匆而来,指着马车道:“阿帧,里面的人不一并请进去?”
众人才将注意里重新集中到马车上,郑夫人更是转头看向郑宴明,问道:“马车里有谁?”
郑宴明看向母亲身后的弟弟,见他眼珠子忽悠乱转,一副心虚的模样不禁好笑。
“还能有谁,阿帧这么大也该成亲了。”
郑夫人大喜,指着马车道:“里面是个姑娘?”她这小儿子没事就爱往外跑,如今都二十了还没个一妻半妾的,眼见着大儿子的娃一个接一个的,他还没个着落,着实让她心焦。
“姑娘是个姑娘,可又不是我要娶的,娘你就别瞎操心了。”
他这样说,郑夫人能不操心嘛。
心里想着既然能帧儿同乘一轿,必定是他喜欢的,她倒是要见见,若是个家世清白讨人喜欢的,她就做主让帧儿纳了。
郑夫人吩咐身边伺候的侍女:“秋荷,去请马车里的姑娘下来。”
郑宴帧委实怕了牧危那张臭脸,正要出手阻拦,他大哥横了他一眼。
他摊摊手,表情无奈,心里却存了两份看戏的心态。
秋荷走到马车旁敲了敲车门,轻声道:“姑娘,我们夫人请您一起下来。”能被主家夫人亲自请,这是多大的荣耀,若是寻常人家的姑娘这回而应当高兴死了。
众人有些期待的盯着马车,然而马车丝毫没有动静。
郑夫人看了自己儿子一眼,他耸肩,一双桃花眼里却带了几分笑意。
外头的对话马车里面自然听得到,颜玉栀这回儿已经笑得不行了,若是她们俩同时下去,也不知道郑夫人会看重谁?
牧危此刻无比后悔听了她的鬼主意,见她还在笑,忍不住弹了一下她额头。
她捂着额头眼珠子时不时瞄上他一眼,分明还在笑。
人家特意请了,颜玉栀原本想先下去,奈何牧危他自己不下去,还拉着颜玉栀也不肯她下去。
外头秋荷又喊了一声,依旧没有人答应。
一时之间局面有些僵,一众人互相看了一眼,又看向郑夫人。郑夫人面上有些下不来台,还是郑司马发话了,“都堵在正门像什么话,都先进去。”
郑夫人这才笑笑,拉着郑宴帧的手往院子里走。
等人走的差不了,马车里的牧危直接伸手将头上的发簪,首饰,唇脂胭脂全给抹了,又将外头照着的青色纱衣脱掉,落出里面同色长袍。
颜玉栀瞧着他披头散发,脸上还染了红委实不太像话,随身掏出帕子,沾了些茶水凑到他身边。
牧危刚要动,她一把拉住,“别动,你脸上还沾了许多胭脂,口脂糊了,我给你擦擦。”
她凑得近,近到他微抬眼皮就能看见根根分明的眼睫。
晕开的胭脂在他细腻的脸上留下一道红痕,颜玉栀越擦越觉得这脸真耐看,一回神见他盯着自己瞧,心下微动,凑过鼻尖和他碰了碰,笑道:“牧姐姐,我们该下马车了。”
牧危:“......”以后打死他也不穿成这样了。
颜玉栀见他越发冷的脸,一时之间又乐不可支。
心里倒是想:穿女装这事一回生二回熟,三回四回定也是不远的。
二人被晖管事直接带回了惊鸿苑,其余的乐女也安置在了偏院。
做侍女打扮花影和灵茹被带到颜玉栀屋子里,几人洗漱修整一番后,突然有下人来报郑司马亲自来了。
牧危瞧了坐在圆桌旁的颜玉栀一眼,转身走出了门,与正好到院子的郑司马碰了正着。
颜玉栀从圆桌子旁,跑到小窗户旁边趴着,从她这个角度正好可以清晰的看清郑尚书的表情以及声音。
郑尚书朝着牧危行礼,“微臣参见三皇子殿下。”,他身后的郑宴明也跟着一齐行礼,跟过来的郑宴帧却笔直的站着,郑宴明回头瞪了他一眼,他依旧不动。
颜玉栀一瞧他就乐,这几日里俩人经常窝在一起玩九连环,鲁班锁,七巧板之类的,骰子,投壶,牌九也没少动。
她发现二人臭味相投,越发喜欢同他待在一起了,就差称兄道弟了。
颜玉栀趴在窗户上,偷偷朝他挤眉弄眼,郑宴帧挑眉偷乐。牧危突然回头,抓了个先行,她立马心虚的蹲下身,等了会儿再站起来时,牧危不动声色的正好挡在郑宴帧前面。
四人聊了几句,郑尚书和郑宴明先走了。
牧危往回走,郑宴帧立马跟在他身后,走了几步牧危突然顿住步子,回头,冷着声道:“你没事做吗?”
郑宴帧笑嘻嘻的,“阿危,你现在就吃醋,那明日后日要怎么半?公主如今可是我表妹,她要住在郑府的。”
“公主她住郑夫人的院子。”
“母亲的院子总归是郑府。”
牧危站着没动,静静地看着他半晌,看得他心里发毛,赶忙求饶道:“好了,祖宗,我和公主是不可能的,我发誓还不成吗?若是我对公主有非分之想就让我天打五雷轰,若是公主对我有非分之想,我也会宁死不从,这总可以了吧。”
还趴在窗台上的颜玉栀淬了他一口,骂道:“你这个没脸没皮的,谁要对你有非分之想,天鹅是看不上癞□□的。”
郑宴帧被骂了,反而笑起来,对牧危道:“你瞧,你家天鹅高傲着呢。”
牧危脸色总算缓和了些,他一走,郑宴帧又跟。
他停下,郑宴帧只得道:“我就想问问公主,之前在船上弹的是什么曲子。”他在船上追问了许久公主都不曾告诉他。
颜玉栀趴在窗口喊:“春江花月夜!我弹得是春江花月夜。”
俩人隔着一扇窗户,隔着牧危这个人,饶有兴致的喊了一圈。
等郑宴帧终于走了,牧危脸色才稍微好看点。
外头的天开始暗了下来,牧危走到窗台外与她隔窗相望,屋里屋外都静悄悄地。
日头西移,透过薄云洒在牧危背上,他周身似乎镀上一层橘红的光晕。
就在颜玉栀以为他不会开口的时候,他突然出声道:“公主,明日早朝我会进宫一趟,你在郑府好好的,别怕。”
颜玉栀别扭:“我不怕!”
他顿了半晌支吾道:“.....那,公主....郑二他花心。”
其实你最想说的是这句吧!
她突然想到他们亲也亲了,抱也抱了,唯独他没有开口说过喜欢她,他们将来要如何。
内心在鄙视自己,她原本就想着谈谈恋爱,耍耍流氓,何时想得那么长远想他负责到底了?
“我知道....他花心他的,我又不喜欢他。”随即又觉得这句话有误,忙又解释道:“不是不喜欢他,我这么说你明白吗?他是我兄弟。”
牧危眼眸微闪,染上了落日的暖光,他笑道:“是想喊他郑姐姐吗?”
颜玉栀小脑袋点得欢,漆黑眼珠子亮亮的,“对,对,这是这个意思。”
高兴不过一瞬,他脸立马又冷了下来,颜玉栀跟着神色一僵。
这又怎么了?
他道:“那你喊我牧姐姐.....”
颜玉栀:“.......”
猝!
她微恼:“我同你又没什么关系,想喊什么便喊什么。”
牧危眼眸黑沉沉的,咬牙道:“我们亲过了,睡过了。”
这才到哪跟哪,顶多就是盖着被子纯聊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