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子挥手让内侍停下。福嘉立即骂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还对南安有心思,否则不会养着那么个像她的玩意儿,还给她取名抚娘。”
“想要和离,再娶南安,做你的春秋大梦。”
第43章 真千金22
“抚”是南安郡主的闺名。
特意为与南安郡主长得相像的妾室取这个名, 江阴侯之心,昭然若揭。
换做任何一个女子,这都是赤.裸.裸的羞辱。
江阴侯低垂着头不敢说话, 余光拼命朝南安郡主扫去。似乎怀有些许期望,想要从她脸上看出几分欣喜。
他终究是挂念着她和女儿的,福嘉做出那等有愧于他的事,他与她自然不会再有夫妻情分。
如果能使发妻和女儿归来,那是再好不过。
不想南安郡主面露难堪之色, 愤恨地咬唇瞪向他身侧的盘龙玉柱。
连看他一眼都嫌脏。
南安王是个急性子, 上前两步,不顾御前失仪, 抬起脚踹向江阴侯。直把他踹得趴倒在地。
正准备补上几脚,紫宸殿的内侍反应过来, 一把环住南安王壮实的腰身,好说歹说将人劝下。
天子坐在龙椅上面色尴尬。
按理说南安王当着他的面打骂朝廷命官, 怎么说也可治个藐视君威之罪。
但这江阴侯做得确实不太地道, 南安王不做点什么, 他都怀疑南安王有问题。
在福嘉还是公主时就敢纳妾,还故意纳个长得像南安郡主的女子, 给她取名也冲着南安郡主去。
臣子后宅之事他本不欲多管,这事实在是江阴侯过于恶心人。
天子握拳咳了声, 缓解尴尬:“国朝无避郡主名讳的规矩。但江阴侯曾与郡主结为夫妻,此举若传扬出去,怕是会惹得众说纷纭。”
天子发话,江阴侯只得叩首:“微臣回府后就给抚娘改名。只是微臣恳求之事, 还请陛下成全。”
“福嘉伤我血脉骨血, 微臣实在不愿此等恶妇登我宁家族谱, ”他温柔地望向明溪,“以前都是我这个做父亲的不好,对你不起。从今往后,我一定好好补偿你。”
明溪面无表情拒绝:“补偿就不必了,看见你我就恶心。”
福嘉癫狂大笑:“你背信弃义,见利忘义,合该众叛亲离。”
她突然跪倒在地,愈发丧心病狂:“好侄儿,看在姑姑曾是国之功臣,最后一个愿望你不会不满足吧?”
记忆中的姑姑永远端庄,眉宇间始终萦绕着坚韧与凌厉,没想到因为爱错人,天之骄女竟然沦落至此。
天子轻叹:“姑姑请讲。”
福嘉一字一顿,声如鬼魅:“请陛下应允江阴侯与我永不和离,亦不准他休妻。”
哪怕她已经是庶人,也是太宗皇帝最宠爱的女儿,天下没有任何一个男人有资格休她弃她。
明溪忽的掀起眼帘,静静打量状如疯妇的福嘉。
其实她是一个骄傲又疯狂的女子。
如果没有做这些伤天害理的事,就凭她纵横草原蛮族那段经历,她会崇敬她。
可惜一切没有如果,福嘉伤害了她,她便不会崇敬她。眼下听到福嘉不肯放过江阴侯,明溪快意至极。
原文中的神仙眷侣终成一对怨偶。江阴侯永远也摆脱不了福嘉,要亲眼看着福嘉的名入宁氏族谱,受后人香火。
真假千金尘埃落定,明溪不介意在此时为福嘉出一把力。
她福身说道:“正所谓君为臣纲,自古以来只有君弃臣,岂有臣弃君之理。”
“纵然福嘉殿下一朝被贬为庶人,依旧是帝女,身属皇家,乃江阴侯之君。”
别看她说得大义凛然,实则为了什么殿中众人心知肚明,江阴侯听后差点没背过气去。
摄政王懒懒地斜了眼伶牙俐齿的女子,嘴角不自觉上扬:“臣以为清河所言在理。哪怕虎落平阳,君就是君,不容臣下冒犯。”
天子一向敬重摄政王,既然皇叔都开口替福嘉说话,他没有不应允的道理。
再者,福嘉不管怎样都是他的姑姑,为边疆的安定做出过贡献。她这点小请求,他不会不满足。
天子沉声道:“帝女犯错亦为君,江阴侯日后休要再提和离或休妻之事。”
福嘉拜倒谢恩,邪气地望向江阴侯。
江阴侯暗骂一声疯子。
天子金口一开,福嘉永远是他法理上的妻子,无更改的可能。
不过幸好她已经被废为庶人,接下来等着她的恐怕是无尽的圈禁。
思索间,天子和摄政王商议好福嘉后半生该何去何从。
一道明黄圣旨由内侍展开,尖细的嗓音响彻大殿。
“庶人福嘉,卖官鬻爵,草芥人命,戕害王府贵女,罪不可赦。朕念其和亲有功,留其一命,圈禁铁杵庵,永世不得出。”
江阴侯听后喜不自胜。
圣旨没有降罪于江阴侯府,还将福嘉关入铁杵庵。她被圈禁铁杵庵,日后定然无法兴风作浪。
如此,她就算还是他的妻,也不能再做出什么牵连到他的疯事。江阴侯本还怪罪明溪多言,现下想想也无妨。
这是摄政王答应过她的事,明溪听到圣旨后没有多少感觉,倒是南安郡主被处罚吓了一跳。
铁杵庵对女子而言,实为生不如死之地。福嘉被关入铁杵庵,也是她咎由自取。
福嘉被内侍堵住嘴拖下去,唏嘘和怨恨随着朱红殿门的开启消失在天光之下。
南安郡主温柔地抚摸明溪细腻的脸颊,牵着她的手一起走出紫宸殿。
未来的日子还很长,她会和娇娇,一起走下去。
—
距福嘉被关进铁杵庵将近三月。
三月来,江阴侯就像张狗皮膏药一样贴着她们母女。
但凡南安郡主和明溪出府游玩,江阴侯不多时便会出现,甩都甩不掉。南安郡主气不过,和南安王讲述此事。
南安王带着家丁打上侯府,打得江阴侯鬼哭狼嚎,说再也不敢。结果没消停两天,江阴侯记吃不记打一样又黏着母女二人。
人要脸,树要皮。
和江阴侯这种没脸没皮又不越线的人纠缠,明溪都快被气笑了,负气敲响摄政王府的大门。
在明溪敲响摄政王府大门的第二日,一纸调令将江阴侯外调,自此耳畔终于清净。
深秋来临,又是一年生辰。国朝女子十五及笄,今岁便是明溪及笄之年。
太后殿下的意思是等她行完笄礼,就召她入宫伴驾,方便她与天子培养感情,顺便陪一陪她这未来的婆母。
明溪从一开始就不想做这个皇后,笄礼上愁眉不展,不知该怎么婉拒这位天下最尊贵又疼爱她的女人。
摄政王瞧出她的异样,将她堵在王府的假山后逼问半天,明溪不耐烦地将烦恼说给他听。
摄政王听后笑得欢愉,当夜入宫,不知和太后讲了些什么,总算让太后收回成命。
没想到在太后收回成命的第二日,天子一身白衣负气而来:“为什么不想做皇后?”
他们不就一起堆了一个冬天的雪人,情分没深到男女之事的地步。这人怎么怒气冲冲,活像她负了他一样。
明溪神情讶异:“陛下喜欢臣女吗?”
天子愣了下,随后缓缓摇头:“朕喜欢温婉一点的姑娘。”
明溪没好气的斜了眼天子:“既然不喜欢臣女,来质问臣女作甚?”
好半晌,天子不死心地问:“那可是皇后之位,你就不心动?”
明溪算是明白了,原来是她拒绝皇后之位,伤害天子莫名其妙的自尊心。
“天子有哪个女子不对皇后之位动心?可是陛下不喜欢臣女,臣女也不喜欢陛下,”明溪不怕天子发怒,理所当然道,“帝后不合于天下不利,所以臣女请辞有错吗?”
似乎也说得通。
天子负气而来,没说几句便消了火。他觉得面子上挂不住,佯怒道:“都是皇叔纵的你……”
电光火石间,天子恍然大悟,一脸惊恐地望向明溪。
“怎么了?”明溪面露不解。
天子仿佛失声一样,什么话都说不出来,满脑子都是日后他不会要叫面前的少女一声皇婶吧?
“启禀陛下,铁杵庵的禁军来报,福嘉被暗卫带出铁杵庵,至今下落不明。”天子还未从震惊中回过神来,他迅速遭受更大的冲击。
“福嘉跑了?”明溪惊呼出声。
她竟然能从铁杵庵那种地方跑出来,明溪满脸不可置信。
猛虎出笼,必有灾殃。
天子想到福嘉和草原的关系,明溪想到福嘉和她们的恩怨,二人面上具是一寒。
天子无闲情逸致思考少女会不会是他的皇婶,沉着脸返回宫廷。
明溪急匆匆跑向南安王的书房,南安王听后立即吩咐全府戒严,摄政王也送来两个女卫贴身保护明溪。
转眼寒冬已至,国朝境内依旧无福嘉的半点身影。直到除夕之夜,有关福嘉的消息终于从边地传来。
腊月二十八,草原骑兵南下,破南州,迎福嘉大阏氏归草原,掳掠壮丁两万余人,粮草无数。
天下震动。
元日大朝会,摄政王奉帝命率二十万大军北伐。
同日,江阴侯府以谋逆罪全府下狱,于大军得胜日斩首示众。
—
一晃两年过去。
南安郡主再嫁探花郎,不出半年身怀有孕,于十月后诞下一女。
对于这个粉嫩可爱的妹妹,明溪喜欢得不行,恨不得把世上最好的东西捧到连牙齿都没长齐的小婴儿面前。
就连南安郡主有时都会吃味,说她有了妹妹,就不关心阿娘。
通常这时,明溪便会拉出探花郎求助。探花郎虽比南安郡主小许多岁,却是个会疼人的。
南安郡主高龄产女后,太医说其身不可再次有孕,探花郎便向太医寻了避子药给自己吃下。
南安郡主曾说要给他纳一房小妾绵延后嗣,也被他满脸不高兴地拒绝。说子嗣一事不可强求,日后在族中挑个好孩子过继就是。
天子也在一个山花烂漫的日子里弱冠,与尚书之女大婚。
远在草原的摄政王适时上表请去摄政王之位,还政于君。
天子不允,依旧尊其为摄政王。
明溪知道,这本就是天子和摄政王做下的约定。
摄政王出征,忠心于他的朝臣会随着他的迟迟不归,逐渐投靠天子。天子也可在他不在京城的日子里熟悉朝政,直至独当一面。
等到天子完全驯服朝臣,便是他归京城之时。
明溪逗弄怀中吚吚呜呜的婴儿,莞尔一笑:“他快回来了。”
果不其然,天子亲政半年后,大胜的消息从边地传来,举国振奋。
天子龙颜大悦,改封摄政王为燕王,依旧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大军还朝那日,明溪骑着马来到云上之上,于山巅俯视天子和皇后亲迎大军。
她看见福嘉四肢被缚,蜷缩在囚车里,身上披着破烂的草原贵族服饰。
她看见燕王干净利落地翻身下马,单膝跪在帝后身前。
她看见……
等了很久很久,一阵马蹄声自身后响起。
明溪慢慢回头,看向来人:“你是不是喜欢我?”
男人黑衣红甲,三年的风吹日晒,他的皮肤不再像以往白皙,在阳光的照射下呈现出蜜色。
他身上的气势比别离那天有过之而无不及,甚至因为杀了太多蛮子的缘故,散发着令人骇然的杀气。
燕王盯着面前肌肤胜雪的少女,蓦地想起二人初见时,他笑她小黑丫头,她讽他肌肤似玉。
如今正好颠倒过来。
他笑了笑:“什么时候知道的?”
少女并不回答,反而问他:“何时开始喜欢我?”
燕王脑海里忽然闪过少女气鼓鼓地说自己做农活时的画面,恐吓别人时的清冷,喝完鱼汤后餍足的神情,还有面不改色向他借人,赐下贴加官……
脑海里浮现很多很多过往,燕王抿唇微笑,身上的杀气散去大半。
“也许是情不知所起,一往情深。”
第44章 妖妃1
火焰在穿堂风的吹拂下左右摇摆, 时不时发出木柴崩裂的声响。
明溪蜷缩在用干稻草铺成的床上,心想真是一个世界不如一个世界。
从精致的绣房到破旧的茅屋,再到现在长满蛛丝的破庙, 连张床都没有。明溪十分不耐烦地来回翻身,一边唉声叹气。
“姑娘要是觉得冷,我就再添些柴火。”
听见明溪来回翻身的动静,江朗月以为她冷,干净利落地起身, 从破庙外抱进一捆干柴。
她睡得位置被一架横放的破烂屏风挡住, 明溪慢慢坐起,探出半个头看向身着黑衣的少年。
火焰将好挡住少年的五官, 明溪看不真切他的模样,他干净利落地折断干柴添进火堆。
“今天委屈姑娘了, 等明天进了城,我一定带姑娘住最好的客栈。”
明溪感激地笑了笑, 慢慢躺回厚厚的干稻草上。说来这张临时的床, 还是黑衣少年给自己铺的。
他是这个世界的男主江朗月——性憨率直的少年将军, 救下被青楼打手追赶的女配,也就是现在这具身体的主人苏柳柳。
苏柳柳是当朝太傅苏正出任一地知州时, 被人算计,和一位青楼女子一夜寻欢后的结晶。
那女子临终前告诉苏柳柳她的亲生父亲, 要她拿着苏正当年遗落的玉佩,入京认祖归宗。
青楼主人舍不得放弃天生尤物苏柳柳,特意派出好多打手搜捕趁夜逃走的苏柳柳。
就在苏柳柳要被打手抓住时,男主突然出现, 一剑吓走所有打手。
他本意是将苏柳柳送还归家再入京, 一听苏柳柳要入京寻亲, 便提议让她和他一起,免得路上再碰见歹人。
天微微亮,明溪被凌厉的剑声吵醒。
她揉了揉睡眼惺忪的眼睛,摆弄身上的衣裳好半天,才勉强将又脏又皱的衣裙端正穿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