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娘娘负责躺赢——花气薰人欲破禅
时间:2021-08-18 10:31:29

  他近乎自言自语道:“朕这一生经的离丧太多,遗憾伤痛也太多,但到底还没被打垮。朕想到江山社稷,想到黎民百姓,就仍旧能撑住。”
  皇上说这话的样子,像是一只历经了无数霜雪,最终仍旧能展翅高飞的海东青。
  宋嘉书看着皇上:是啊,不管她作为一个后妃,是怎样看待雍正爷的,也不管那些被抄家的臣子和宗亲,是如何刻薄皇上的,在百姓眼里,雍正爷到底是一个肯铁腕推行新政的君主,是一个耗费精力整修河道,缉拿贪官,严打私盐的皇帝。
  ——
  待过了清明,怡亲王便带着弘历出京。
  皇上也不忘给儿子递密折的特权,还给了他几十个侍卫,让他遇事从权处置。
  然而就在雍亲七年的秋日,皇上陆续接到了来自河道上的好多封密折。
  有两封来自于怡亲王,上书内容都是一样的,表示自己虽然腿伤复发,但并无大碍。请皇上不必召他回京。
  而剩下的折子则分别来自于弘历、高斌、高其倬和随行刘太医的折子。
  这些折子的内容如出一辙,纷纷向皇上表示,怡亲王旧伤复发,不宜劳累,请皇上下旨令怡亲王归京安养。
  其中以弘历的折子最为详细。到底是对着自己阿玛,弘历比旁的官员更敢说话,字句恳切,只道:“十三叔自打出京,未有一日安逸歇息,儿子每日清晨与十三叔请安,都见王叔院内已然亮灯,服侍的太监皆是轮班,俱不知王叔何时入睡。”
  弘历写到这里,还给亲爹加了个括号备注:“(儿子觉得伺候的奴才并非不知,只是得了王叔吩咐,不肯告诉儿子实话,只怕王叔并未按照皇阿玛在京中时嘱咐,按时歇息。)”
  之后才继续恳切道:“这回王叔旧伤复发,乃是在一日带着儿子赶路之时,被一林中野蛇惊了马所致。因王叔当时勒马及时,未曾坠落马匹,儿子和随行众人便都未曾在意,直到当夜服侍王叔的太监来报,十三叔高热不退时,太医和儿子才知十三叔旧伤发作。”
  雍正爷读这封折子的时候,苏培盛原如常在旁伺候,谁料却见皇上一失手打翻了茶盏,淋漓的热水洒的案上和身上都是。
  苏培盛吓得魂飞魄散,连忙带着宫人上前收拾,却见皇上浑然未觉烫一般,只是抓着折子不放,眼睛也不肯离开。
  “太医虽按着皇阿玛的吩咐,带了一马车的药材,却到底不如在京中便宜。”
  “儿子俯祈皇阿玛,以圣旨召十三叔回京休养。此事十三叔不许太医与高斌等人告知皇阿玛,儿子却实不敢隐瞒。”
  又加了个备注:“只怕儿子折子到京之时,十三叔的折子也就到京了,皇阿玛此事要信儿子的,十三叔的折子必然都是报喜不报忧的。儿子的劝告十三叔也通不肯听,儿子实无法了!”
  见弘历写到后来笔触都有点乱了,甚至颇有点赌气意味,皇上便知此事的要紧。
  弘历不是个急性子的孩子,能让他急的几乎以文字跳脚,可见当日怡亲王的病情何等险要,而此时又是何等不听劝告。
  雍正七年,皇上以‘中秋需一家子团圆’为由,连发三道圣旨命怡亲王与四阿哥归京。
  怡亲王也命人八百里加急,送了好几道折子回京,表示河道之事在要紧关头,请皇上准他过年时再回京团聚。
  皇上再下一道圣旨,明确表示不行,即刻启程吧。
  怡亲王只好遵旨,与弘历一并踏上回京之路。弘历见十三叔终于屈服了,也是大大松一口气。
  待怡亲王将所有事务交代给高斌等人,踏上征程后,才翻过来找弘历。他在马车上盘着腿审问弘历:“是不是你这孩子给皇上打了你十三叔的小报告?”
  弘历毫不犹豫地认了。
  怡亲王扶额无奈道:“弘历,你是第一回 见我发病所以才吓坏了,以至于危言耸听。”
  见弘历抗议了一下‘危言耸听’四个字,怡亲王就无奈笑道:“真的,这病是老毛病。你还没出生的时候我就得了这个病,这些年除了发作的时候疼些,也没什么要紧的。”
  弘历是逼问过太医的,知道这病并没有十三叔说的这样轻松,而且这些年发病是一次比一次严重。
  但他深知让十三叔在治水上半途而废就够难受的了,就不再继续跟他争论病情,只顺着怡亲王道:“是,十三叔说的是。只是皇阿玛在京中担心呢,侄子陪着您回京过个中秋,等您好全了,侄子再陪您出来就是。”
  怡亲王摇摇头,又是笑又是叹:“你到底还年轻,不知官员之心——你人在不在那里,花没花时间盯着,差距大着呢。”
  弘历闻言不由道:“皇阿玛和十三叔也说过,高斌在治水上也算是有本事……”
  怡亲王再次摇头:“我不是说他们没本事。或许没了咱们时时看着,他们也能完成河道的修建,但这其中的花费你知道要多出多少?而为此事百姓又要增加多少徭役和税赋?”
  “不是说他们都是贪官,而是他们身份还不够——同样的事情,你我只需露面就能办了,因为我是亲王,而你是皇子。可高斌他们,只是臣子,在跟京中户部、工部各层官员打交道时,同样的事情,不多花手段和时间,他们就办不了。这其中,遭殃的永远是百姓。所以许多事,我情愿自己办。”
  弘历俯首表示受教,然后道:“可十三叔,朝上的事儿是永远忙不完的,您得先顾及自己的身子。”
  怡亲王也明白弘历的意思,可是,他总想多做点,再多做点。
  或许他多做一点,养心殿里,四哥就能少累一点。
  怡亲王收回思绪,铺开纸笔准备给皇上回折子。
  这马车是皇上命内务府特制的,不但宽敞华丽,还桌椅齐备,跟小型书房似的。为了防止颠簸,连着砚台笔架都牢牢固定在桌上,不会乱跑。
  弘历连忙上前,接过怡亲王贴身太监手里的墨,笑道:“侄子犯了错,这回就让侄子伺候十三叔磨墨吧。”
  怡亲王笑道:“来磨墨就罢了,可别再跟你皇阿玛私下写小信了。”
  弘历接过墨块磨着:“只要十三叔好生保养,侄子自然听命。”
  因马车窄小,弘历哪怕不故意,也能看到十三叔写的折子。
  “和硕怡亲王允祥恭请圣安。”
  弘历只看这行字,就想到,皇阿玛登基后,按理说叔伯都该避讳尊名,将胤字改为允字。可皇阿玛特意恩准了十三叔不改名,甚至有点兴致勃勃的表示,从此后只有他们兄弟是同用胤字,才可见亲厚。
  可如今,十三叔每回写折子,仍然是以允祥自称。
  七年了,无论皇阿玛怎么样的厚待,十三叔依旧的谦逊,从未有一点骄横之气。而皇阿玛每次安排的重任,十三叔都未曾推辞过,只有一日比一日更用心的。
  按理说,凡臣自是不能吏部、户部、兵部一起抓的,正所谓是人事、钱财和兵权,要是归于一人,那跟皇上也差不了多少了。
  可皇阿玛确实放手过三部权限给十三叔,准其自行行事。
  而十三叔,明明是个谨慎的人,却在见过了年羹尧隆科多的结局后,一点也不怕地接过了皇阿玛给的权利,然后尽心尽力用这份权利办事。弘历还记得,十叔被圈禁之前,曾经恶狠狠的跟十三叔说:“你这样为老四尽心,却也要记得回头看看那些从前捧着他登基的人的下场!”
  当时十三叔也只是道:“十哥,是他们先对不起皇上的。我自问心无愧。”
  要是彼时,弘历还觉得十三叔这话是说给皇阿玛听的,但随着他跟着十三叔办差,才觉出来,十三叔这话真是出自本心,并不是说给别人听的。
  他问心无愧的接过皇上手里的权利,然后兢兢业业地做事。
  ——
  “弘历?”
  怡亲王一笑:“怎么在发呆?是不是前些日子也太累了。”
  弘历这才回神:“是有些累,如今一下子闲下来,还真有点不适应。”
  怡亲王点头:“既如此,在路上好好养养,养胖了再回京,否则你额娘见了,必是要担忧的。”
  弘历就见十三叔饱蘸了墨,提笔写道:“臣弟蒙圣命返京,只用大车不可骑马,故而一路缓行,只觉大路乡间都风光怡人。只见百姓安居,心中便觉畅然。臣弟的宿疾,也蒙皇兄所赐御医在侧,已近痊愈。只是这一路行来,饮食甚佳,只怕臣弟与弘历都要发胖,颇有些担心。”
  怡亲王拿起来又给弘历看了看:“如何?”
  弘历接过来封好:“侄子命人去送信。”
  信函依旧是八百里加急送往京中,而很快,他们也收到了皇上的回信:“朕实担忧十三弟你的身体。若当真能发胖倒是极大的幸事。”
  还有单独给弘历的信,嘱咐他好生陪伴十三叔,也叫太医精心伺候。
  弘历便道:“十三叔可见了,这回侄子并没有告状,皇阿玛也不放心。”
  怡亲王只得再写折子,将自己病情详述了一遍,然后传回京城。
  皇上再传书回来,似乎也放心了许多,只道:“尽量发胖,愉快而回。”①
  然而这一回,收到皇上书信拆开的人只能是弘历,因怡亲王再次病倒,于夜里高热起烧,若非弘历与太医不间断总有一人在旁,还难发觉。
  中秋前一行人赶回京城时,怡亲王是躺着进的城门回了怡亲王府。
  皇上急命太医看诊,虽说在宫里着急上火,却也不能驾临怡亲王府探望。
  倒不是皇上重视面子身份之类的,而是大清的皇帝,但凡去看臣子兄弟的病情,一般都是对方铁定要死的时候,皇上才能驾临。
  比如当年康熙爷出宫去看裕亲王福全就是如此。
  也有话说,是皇上周身之气太盛,普通人受不住,尤其是病中亏损之人,更受不了天子驾临。
  甭管这是不是真的,皇上只想想这种不吉利的旧例,就止住了出宫的步伐。
  只打发弘昼和弘历轮番出宫去看怡亲王,然后回来拎着儿子问。
  宋嘉书见了弘历,也不免要问:“怡亲王身子如何?”后宫中大概没有人比她更知道皇上的心思了,这要是怡亲王出事,皇上只怕得崩一次。
  弘历也是无奈,他也太想十三叔好起来了。从公论,有十三叔在,于国于家也都是好处,便是从私心论,这两年相处下来,十三叔为人亲和,教导他尽心尽力,与他相处,弘历也不用想着要哄着供着,倒比跟皇阿玛学着办差更好些。
  于是便也常出宫往怡亲王府去探望。
  而这一年的中秋、颁金节,皇上都特加赏于怡亲王府,所赐之物都是历年的两倍还多。
  作者有话要说:
  注:关于雍正登基后诸兄弟避讳改名,以及特许怡亲王不改名见于《雍正朝汉文谕旨汇编》。
  ①还有跟十三讨论长胖的折子:朕躬甚安。尔等安好么?对发胖后不堪寓目之事,尔等丝毫勿虑,尽量发胖,愉快而回)
 
 
第102章 生女
  且说怡亲王与弘历回京时是八月初,富察氏已是接近临盆之时。又是临近中秋的时节,皇上就没安排弘历别的差事,每日就让他去怡亲王府一趟,然后就回重华宫去陪富察氏。
  弘历回宫后也召太医来细问了情况,知道富察氏一切无碍才放心。
  这日宋嘉书听说他从怡亲王府回来,就格外叫了他去:“太医和嬷嬷们都看了,这一胎不出意外就是个女孩子,到时候你要欢欢喜喜的才是……”
  弘历不由带笑打断道:“额娘又来嘱咐我了,从前我就与额娘说过,皇阿玛所遗憾的便是我们这辈的姊妹都没有留住。去岁弘昼先得了的也是儿子,如今她若生个女儿,自然是好的,宫里就缺一个小格格呢。”
  宋嘉书摊手:“我还没说完呢,你这孩子怎么也变成了个急性子?”
  弘历做了个请的姿势,道:“额娘您接着说。”
  “咱们是母子,说话没有外道处,你说欢喜必然是真的。只是旁人多不这样想,估计人人都以为你只盼着儿子。”在弘历如今这个隐形的储君位上,自然是早有嫡子更稳固些。
  宋嘉书便嘱咐他:“待到女儿生出来,只怕总有人要明里暗里讥讽你媳妇。所以洗三满月这些席上,你再忙,也得挤出时间来露面知道吗——唯有你这个做阿玛的先重视了,旁人才不敢说闲话。”
  弘历随手拿起桌上的一块牛乳糖吃了,开口道:“额娘放心吧,世人多如此,盼着旁人不好才显出自己好来。富察氏不会在乎这些小人言语,她心思宽大着呢。她已经与我说了,近来十三叔身子不好,让我多操心外头的事儿,重华宫内的事儿不必担心。”
  话音未落,就觉得手背被打了一下,剩下的糖就掉落下来,滚到椅子缝里去了。
  弘历的手停在半空中:……
  抬头就见额娘带着一种让他有点发毛的微笑道:“她可以心大,她可以体谅你,但你也不要当做理所应当。原又不费你什么事儿,不过当个吉祥物戳在那儿就能让她能少受些言语,过得轻松些难道不好?”
  宋嘉书倒知道弘历并非不重视女儿,可这世上的事儿,不是你心里重视旁人就能明白的。
  若是不表露在外,旁人就要嘀咕。
  弘历是阿哥,如今在众人心里是未来的太子,自然少有闲言碎语到他跟前。
  可宋嘉书都是经历过眼见过的,作为女子,凭什么福晋夫人的,只要没有儿子,都少不了要受杂七杂八、明捧暗贬甚至直接明贬的话。
  俗话说得好:这世上多是恨人有,笑人无的。
  富察氏这两年将重华宫理得好,自有人恨,也有人等着看她没有儿子的热闹。
  非得弘历在场,表现出对女儿的重视才能好些。
  弘历:原来总听弘昼说,耿额娘会瞪着眼睛敲打他,自己还没体会过,如今体会一下,还真挺可怕的。
  他放下手赔笑道:“我知道了,额娘,到时候什么差事也都搁下。”
  待他回重华宫去,还觉得手背有种隐隐作痛之感,便直接去富察氏处,伸出手郑重道:“你瞧瞧吧,额娘从小到大没弹过我一指甲,今天却为你打了我。”
  他说的郑重,富察氏都有点惊了,不免道:“额娘做什么打了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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