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娘娘负责躺赢——花气薰人欲破禅
时间:2021-08-18 10:31:29

  且说自打皇贵妃去了,皇上对福惠一直颇为照料,没让他去住阿哥所,一直让他就近呆在养心殿周围的几间房舍里,照顾的嬷嬷也极精心,却仍是急病去了,实在只好说是天命。
  皇上当时也甚为悲痛,甚至不肯以年幼皇子夭折旧例,而是按着正式的亲王丧仪筹办丧事。
  这些年,宋嘉书陪皇上走过了太多的离丧。
  她见过皇上失去每一个重要人时候的伤痛,但无论哪一个人,皇上从来没有流露出过这样的情绪:他不止在悲伤,他还在害怕,一代帝王居然露出了明显的畏惧。
  皇上执着酒杯的手泼泼洒洒,把酒撒了半杯。
  “朕失去过再多,身边也都有十三弟在,朕就不是孤家寡人,朕能想到失去所有人,可朕实在不能想,要是十三弟……”
  皇上喝完这半杯残酒,看着面前沉默的熹妃,才又道:“朕的意思,并不是弘历或是你不重要,朕只是……”
  宋嘉书摇头打断:“皇上,臣妾都明白。”
  要是被比较的对象是十三爷,宋嘉书是能理解皇上刚才的话的。
  父母会偏爱旁的兄弟,臣子或许会背叛,妻妾会有其母家和子嗣,儿子们也会想着将来的储位,世人各有私心。可这些年,唯有怡亲王,是真的一片赤诚掏心掏肺,与皇上称得上肝胆相照四个字。
  再也没有别人了。
 
 
第100章 出京
  次日宋嘉书回到景仁宫的时候,只觉得头疼的要命。
  一进门便让白露点上薄荷香,然后再拿薄荷膏子来,挑了好多抹在太阳穴上。
  白宁见娘娘神色倦怠不说,连着脸色都有点发青,很像是她往日见裕嫔醉酒的样子,不由惊奇道:“娘娘不是千杯不醉的酒量吗?怎么今日这么个形容?难道昨夜娘娘也醉了?”
  不应当啊,白宁是眼睁睁看着娘娘这十年来,在喝酒上达到了‘无敌最是寂寞’的高度。
  当日四阿哥的大婚,宫中所有太妃、妃嫔并各宫中有头脸的女官,再加上宗亲命妇轮番来敬酒,娘娘一一喝尽,一点没事儿。
  不是白宁敢对皇上不敬,而是皇上真不可能喝过自家娘娘。
  听白宁发问,宋嘉书摇头,然而一摇头却觉得脑仁疼,连忙停止摇头,只道:“我没醉,是皇上醉了,我只是通了个宵。”
  昨夜说起十三爷的病情来,皇上到后来简直是声泪俱下。
  宋嘉书一点都没有夸张,皇上最后拉着她的手道:“若是能折了朕的寿元给十三弟,朕也是甘愿的。”
  这话说的,宋嘉书都不敢听。
  起初皇上还能认清自己喝多了的现实,安静坐着等药。然而在等醒酒汤的功夫,皇上就已经醉深了,不顾寒冬腊月里,不顾满地宫人跪着就霍然起身往外走去。
  苏培盛不敢伸手拉,宋嘉书却是拉不住,还被皇上拖着走了两步。皇上认真回头道:“你别拦着朕,朕要往奉先殿去跪祖宗,让天地神佛和我大清的先祖庇佑十三弟。”
  宋嘉书实在无法,总不能由着皇上这个状态下,大冬夜里跑去奉先殿跪着,只好道:“神佛们晚上也睡觉呢,若是扰了神佛,只恐他们心情不好。”
  这才把皇上劝住。
  就这,皇上也在养心殿折腾了一晚上。
  其实除了酒醉要出门的时候,皇上倒是因醉了一夜睡的挺好,只是说了一晚上梦话。然而宋嘉书却一点也没睡好,皇上每次开口,她都不得不惊醒。
  白宁给她倒了一盏蜂蜜水来:“横竖皇后娘娘还病着,也不要妃嫔请安,娘娘快喝点蜂蜜水睡吧。”
  宋嘉书揉着额头:“唉,真是岁月不饶人。想当年在王府里,皇上喝醉折腾一夜,我也没有这么累。”
  白宁忍不住笑道:“娘娘可别说这话,您瞧瞧您哪像是要做祖母的人了。奴婢瞧着您跟十年前没有分别。”
  宋嘉书已经累到没有空为白宁的话而欣喜了,简单洗漱了一下就睡了过去。
  ——
  待她醒来的时候,已然是临近正午了。冬日的阳光暖洋洋的洒在院子里。
  今日是元宵佳节,只见玻璃窗上还贴着过年时候的窗花,树上也新系了些色彩斑斓的绸缎。
  宋嘉书才起来用了点早午饭,白霜就进来报:“娘娘,四福晋到了。”
  宋嘉书不免有点惊讶:“今日要过元宵,重华宫中自也有事要忙,怎么忽然过来了?”然后对白霜道:“别给她上茶了,只上白水吧,叫她坐一会儿,我一会儿便出去。”
  白宁来给主子整理妆发,然后道:“可见四福晋是有孝心的。娘娘睡着了不知道。今儿前朝可热闹呢。今日是佳节下,皇上原要接受群臣叩拜的,然皇上却停了朝拜,带着咱们四阿哥和五阿哥还有朝上大臣们往奉先殿去了。还下旨让宝华殿昼夜不停的祈福,为了怡亲王的病情当真是好一番用心。”
  对着光滑的镜子,白宁压低了声音悄悄道:“据说皇上今日还骂了好几个大臣呢,从内务府的大臣们办事不尽心,到礼部的官员们不能体会他的祈福之心,备的祭品粗糙——最后还打了两个人才算完。”
  “想来四福晋是知道此事,又知道昨夜娘娘在养心殿,生恐娘娘受了什么委屈吧。”
  宋嘉书叹气:如今早不是前几年了,现在皇上的话就是这天下最要紧的话,所有曾经跟他对着干的人,现在都躺到了地底下。
  所以在怡亲王病倒后,皇上这样折腾,满朝文武居然没有一个再敢劝他。
  富察氏果然是为此事来的。
  只是她向来说话妥帖,只是道:“媳妇在重华宫自己呆着也无趣,所以想来寻额娘说说话。因知额娘昨夜在养心殿劝慰皇阿玛,估计回来要补眠,所以没敢上午来。”她说着低了低头,也有点担心正在皇上跟前的弘历。
  宋嘉书对她点头:“你放心吧,皇上的脾气,我与弘历都知道怎么应对。”然后看着她还一点也不显的腹部:“没怎么难受吧?弘历这些日子也忙,你要好好照顾自己。”
  富察氏忙应下,然后又道:“额娘,我身子不方便,近来爷又忙着前头的事儿,不是宿在部里就是直接在前头书房歇着。我就想着,叫高氏搬到前院去照料爷吧。”
  她说的极其自然而温和,宋嘉书抬手揉了揉额头:这就是这个时代最标准贤惠的福晋啊,在自己有孕后,先要想着怎么安排夫君的侍寝问题。
  正如当年给弘历挑宫女一般,她对这种约定俗成的惯例,仍是不怎么习惯。
  于是只道:“既是重华宫的事情,你就自己定吧。只一件,别光想着不委屈弘历,也得想着,别委屈了你自己。”大概是还没歇过来,宋嘉书脱口而出自己的心声:“女人啊,委屈惯了自己,男人也只会当无所谓的,何苦来着。”
  见富察氏略带诧异的眼神,宋嘉书才醒悟道:“你最近饮食怎么样?爱吃咸的还是爱吃甜的呀?”
  富察氏:……这个话题转的也太生硬了?
  想到方才的话,她眉眼弯弯一笑:“额娘说这话是心疼我,我心里都明白。”
  ——
  待到富察氏回重华宫的时候,还拎了几道景仁宫特产的小吃。
  自打三阿哥被革除皇子名额,七阿哥也夭折后,这宫里跟熹妃与四阿哥相关的事儿,就是头等大事。
  所以景仁宫的待遇当真是一年年稳步上涨。
  刚进宫的时候,宋嘉书还要跟耿氏一起发愁在宫里要花的银子多,可这几年,她已经完全不需要担心这个问题了。宫里各处伺候的,除了年节下也不敢索收景仁宫的赏赐,却仍然尽心尽力的服侍。
  宋嘉书闲来无事,就在景仁宫内继续捣鼓点吃的。
  富察氏刚回屋里,宫女就报高格格到了。富察氏一笑命请。
  高氏进来的步伐很轻快,虽然穿着花盆底,但一点也不影响她像一只飘摇的小蝴蝶一样轻盈。
  “姐姐是不是又从熹妃娘娘处拿了好吃的来?我都闻见了。”
  富察氏都诧异了:“你的鼻子未免太灵了一点。”
  高氏就失笑:“福晋姐姐真信啊?我哪就能闻见啊,是刚刚姐姐进门的时候,被我看到了。”
  富察氏就笑:“你惦记着娘娘宫里的吃的,为什么今儿我叫你一并去请安,你不去呢?”
  高氏摇头道:“我可不敢出门了。腊月里头,跟着姐姐出门两次,我自己又去逛了两回御花园看灯。不知怎么得皇后娘娘就知道了,把我叫过去训了一顿,说我只是寻常格格,不许我轻狂。”
  高氏的面容上就浮现出委屈:“皇后娘娘叫我听福晋的话,不许仗着阿哥的宠爱就生事。可我当真没有生事。”
  富察氏安慰道:“皇后娘娘是咱们阿哥的嫡母,她说的话便是爷也要好好听着的,你以后也只听着就是了,可不要驳回娘娘。”
  高氏眼睛就睁圆了:“我哪里敢?皇后娘娘看着当真厉害,在她跟前我都不敢喘气儿。跟着我去挨骂的紫藤知道的,她说我在钟粹宫里头脸都憋红了。”
  富察氏再次失笑。
  高氏这个脾气啊……其实富察氏大约知道皇后为什么看不惯高氏。
  因高氏的阿玛高斌是这两年因治水有功晋升颇快的官员,而高氏又生的容貌极佳,富察氏无端觉得,皇后娘娘是在高氏身上,看到了一个她不喜欢的,已经不在了的人。
  好在高氏是个有点稀里糊涂的性子,也没有追求真理的心,发现皇后不喜欢她,她也就躲在重华宫不出门。
  富察氏此时对她笑笑道:“去熹额娘处总是无碍的,下回你跟着我一并去就是。”
  高氏也跟着点头:“那好啊,我觉得熹妃娘娘挺喜欢我的,还送我镯子钗环打扮我呢。”
  富察氏莞尔:是了,熹妃娘娘跟宫里别的娘娘很不同的一点的是,她特别喜欢看美人,对来请安的内外命妇,若是生的好看,她就会多说两句话。对儿媳妇辈的姑娘们更是如此,每回见了高氏,娘娘的眼睛都是一亮,露出一种很自然的赞叹和欣赏。
  富察氏又与高氏说了,等明日让她搬到前院书房去,就近照顾四阿哥的起居,高氏也欢欢喜喜的应了,然后又带着富察氏分给她的吃食,跟来的时候一样轻盈翩跹的走了。
  宫女在旁看着就不免道:“福晋……”
  高格格本就是最先服侍四阿哥的,又得四阿哥喜欢,这回福晋有孕,还特意把高格格送到前院去。
  富察氏也只是安然一笑。
  ——
  不知是不是皇上的虔心祈福起了作用,待到春暖花开的时节,不但皇后的病恢复如初,连怡亲王的身子也大见好转,已然能再次上朝了。
  那几日,宋嘉书就见皇上的脸上阴云散尽,简直是晴空万里起来。
  甚至还与自己喝了几杯庆祝的酒。
  席间皇上就说起今春的选秀:“朕想着,既是三年一回的大选,要不要给弘历再挑两个八旗出身的妾室。还有弘昼,这孩子不定性,多些人服侍也好少出去胡闹。”
  宋嘉书:……皇上给儿子们挑妾室的频率,比给他们挑属官的频率还高。可见皇上本人,是很悲痛于自己这一世稀少的子嗣,颇为想在儿子身上弥补。
  且说皇上如今就剩下这两个儿子,弘历是当成继承人来看的自然要严为上,对弘昼皇上就难免转变了些,开始向慈父方面过度一二,导致弘昼这两年常带了人出宫撒欢,成为了让京中各处颇为头疼的混世魔王。
  宋嘉书只道:“臣妾看着弘历宫中人也不少了。”
  皇上想了想:“既如此也罢了,还是先有个嫡子更要紧。何况待过了清明祭礼,朕准备派他出京几个月,便是指了侍妾也是白费。”
  宋嘉书不免好奇道:“皇上要命弘历出京?”
  在弘历储君之位几乎内定后,皇上对所有派给弘历的差事都十分精心挑选,六部的各种事宜都轮番交给过他,让弘历去熟悉,但还从没让他出过京城。
  皇上点头道:“朕准备命他跟着十三弟出门往武清段正在修整的北运河上去,让他亲眼见见治水之事。”
  朝廷每年为了水患拨下去的银子都是海量,在雍正爷看来,别说用泥沙了,便是用这些银子也能堆砌一座大坝了,然而一到汛期,各地仍是多有水患。
  其中朝廷的银子到底去了哪里,皇上想一想就要生气。
  于是从前年起,皇上只让怡亲王管治水之事,也是下了决心的:旁的官员他不肯信,只有怡亲王亲自出马,他才能信任。
  皇上饮了一杯酒,又感叹道:“朕让弘历跟着十三弟出京,也不单是让他学着治水之事——也是要他看着十三弟些。”
  “这回十三弟病的凶险,也瞒不住了朕才知道,他这两年辗转各地治水,不但昼夜不歇勤勉于事,很多时候还不顾危险,自己也跟着翻山越岭的到险要之地去探查。”
  皇上眉头紧皱,简直称得上痛心疾首:“他的腿伤,本就怕劳累潮热之处,他自己却一点不知顾惜,甚至生怕扰民扰官,有时候也不带什么侍卫,当真是不要命了!”
  宋嘉书虽并未听说过这些细事,但也常听弘历提起,十三叔在朝上做事真是呕心沥血。
  弘历曾私下感慨道:“儿子从前还觉得皇阿玛对十三叔有些过于厚待信赖,可儿子真跟着十三叔一起办差后,才觉得十三叔实在是担得起皇阿玛之心的,凡事在十三叔手里,谨慎完善之处甚至不下于皇阿玛亲自料理。”
  皇上毕竟要管理偌大的国家,一日批那么多折子,见那么多大臣。
  很多事情皇上虽然是精益求精的性子,但也没有足够的时间和精力盯到毫无瑕疵的程度。可弘历眼见着十三叔办事,是真的凡事都按照最高标准来,一点不怕麻烦,只想把最好的结果呈给皇上。
  怡亲王的忠心可见一斑。
  皇上此时感叹过后,便叩着桌子道:“如今他病才好,便力陈要出京继续到北运河去,朕可不会再放心他自己出京了!正好叫弘历去学些治水之事,别叫臣子诓骗了去。”
  ——
  重华宫。
  弘历也正在与富察氏交代:“皇阿玛吩咐我跟着十三叔出京,这一去短则三四月,长的话只怕一年也未可知。”毕竟十三叔在高标准严要求上这一点跟阿玛是如出一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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