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嘉书:???
看着手里还没放下的祥瑞画册:难道世上真的有会显灵的大白乌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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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道册封贵妃的旨意,对宫外的震动,比对宫内的大得多。
当然,宫里本就没多少妃嫔可震动也是原因之一:皇后病重,齐妃闭门不出,懋嫔长居圆明园,再有的妃嫔里位份最高的裕嫔还是认定了跟着熹妃母子的。
然对宫外朝臣们来说,皇上此时册立贵妃,基本就是公开立储了。
皇后病重,皇上却将熹妃升为贵妃,成为了宫里位份最高的妃子,其心思若何,根本是昭然若揭。
富察氏一族面上不显,尤其是当着乌拉那拉氏一族面上不能显,但实则内心都要放烟火庆祝了。
待宋嘉书从震惊中醒过神来,便直接跟着苏培盛往养心殿谢恩去了。
此时正是深秋时节,晴朗的天空显得湛蓝高远,与夏日那种晴天时天空要压下来一般的灿烂截然不同。
深秋时节的宫廷红墙琉璃瓦,一贯是宋嘉书最喜欢看的,显出一种别样的肃穆来。
苏培盛跟在准贵妃身后,恭贺完了以后,也要寻些话出来拉关系。只是帝后二人刚刚大吵一架这种说了要杀头的话,苏培盛也没敢说,便将皇上旁的心意透漏一二:“娘娘瞧着宫里的景致——皇上说,多少年都这般,总是不如圆明园又阔朗又清雅,想着过了颁金节,就再去圆明园呢,说不得在那里过年也未可知。”
宋嘉书表示理解,圆明园是皇上自己二十余年来,一点一滴雕琢出来的住处,比冷冰冰的紫禁城自然要更合他的心意。
只是不知皇后病中能不能挪动。
待到了养心殿,苏培盛先一溜烟进去通报,片刻后便又堆笑出来:“皇上等着娘娘呢。”
宋嘉书一进门便闻到一种浓郁的药味,还不是药膳,就是纯苦涩的中药气息。
她走近便见皇上正端着一只白瓷碗“咕咚咕咚”灌药。她原本都准备好的谢恩不由脱口变成了:“皇上,您不舒服吗?怎么忽然喝起了药?”
皇上是刚被皇后噎了个好歹,正在喝解胸闷调气理的药,这会子见熹妃进门,竟连贵妃这样的荣耀都先不提,下意识就先问自己是不是病了,心里倒是一阵宽慰。
于是摆手道:“别急,先坐了烤烤火吧,今日外头冷。你放心朕无事,就是有些胸闷。”
苏培盛是知道端倪的,在心里默默补充一句:叫皇后娘娘气的。
然后忙指挥小太监给熹妃娘娘搬椅子。
宋嘉书先没坐,见皇上喝完药后,苦的眉毛简直要打结,就端上旁边搁着的蜜饯拼盒。
皇上的脾气有点别扭,要是没人端着‘求’他吃,他自己有时候就不拿蜜饯甜点吃,就这样算了。
果然,见熹妃都已经捧了上来,皇上便露出一种‘也罢,朕就给你个面子,勉为其难吃一点’的表情,然后才伸手拿了两块最甜的香梨。
宋嘉书也不知自己是怎么想的,见红木盒子里,摆着整整齐齐四块白的方瓷盘,码着色泽明亮果脯,看个格外诱人,就也伸手拿了一块杏干吃了。
皇上见熹妃还就自己吃上了,就道:“这是太医院送来随药吃的杏干,做的酸酸甜甜的,倒比御膳房送的还要好吃。”
宋嘉书也就点头:“所以臣妾才忍不住拿了一个。”
皇上给她往前推了推:“拿吧。”
说完后,两人忍不住相视一笑。
宋嘉书这才退后了两步,在皇上跟前郑重行礼道:“臣妾多谢皇上恩典。”
皇上伸手扶了一把:“起来吧,在朕心里,你自担得起贵妃。如今皇后病糊涂了,宫里也该有一位贵妃当家理事。”
病糊涂了?宋嘉书是知道皇上去看皇后的,想是皇后娘娘病中说了什么戳中了皇上的痛处?
那自己这个贵妃位怎么来的,宋嘉书心里也就明白了五分。
见皇上自己提起此事,宋嘉书就顺着这话道:“皇上,皇后娘娘既然病着,臣妾的册封礼便先不急让礼部定日子吧,不好劳动皇后娘娘的。”
说完就见皇上摇头:“朕都下旨于礼部了,何须更改,这原是她做皇后的本分。”
宋嘉书劝不动,只得再次谢恩,心里有些好奇,也不知皇后娘娘到底说了什么,能把皇上气成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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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说熹妃册为熹贵妃的旨意一下,各宫妃嫔并内外命妇自然要入宫道贺。
耿氏依旧是第一个到的。她进门便坚持要行一个大礼,还道:“这都八年了,我见了姐姐从没真正行过礼,如今姐姐要做贵妃了,快受我一个头,从此后也是没有了的。”
宋嘉书听得简直哭笑不得,就也不扶了,只是制止耿氏:“等等先别磕啊,我先上去坐下,不然受不完整!”
耿氏:……
两人就此事笑过一回,耿氏才问道:“姐姐去给皇后娘娘磕头了吗?没受她什么言语吧?”皇上刚探望完皇后,赶着年前就非要立贵妃,这怎么看怎么是不给皇后颜面。
在耿氏心里,皇后娘娘可从不是个受气的人。不能给皇上撒气,还不能拿着嫔妃撒气吗?
宋嘉书摇摇头:“皇后娘娘没见我,只让周嬷嬷传话给我,说是不急于此,待到册封礼正日,再去行礼也不迟。”
耿氏冥思苦想:“这话是什么意思啊?难道皇后娘娘的意思是此事要生变?还是她要向皇上出言阻拦此事?皇后娘娘对贵妃两个字向来是有些过敏的。”
皇后不肯受准贵妃的磕头,总觉得像是不承认似的。
宋嘉书一贯有一个宽心的法子,就是还没发生的,但可能会发生的坏事,就先当不存在。
耿氏没呆多久:“姐姐还要应付旁人呢,我就先走了。”
好在宋嘉书也无需应付太多人,就到了颁金节,颁金节过后,皇上直接带着整个后宫往圆明园去。因太医院院判也需跟着皇上走,故而连病中的皇后也一并跟到了圆明园。
宋嘉书还听皇上说过:“朕瞧皇后底气十足,可见病不严重,只是自己心思重罢了。”
——
到了圆明园后,居然连懋嫔都特意到了,只说给熹贵妃娘娘道贺。
懋嫔是最早服侍皇上的,年纪比皇上和皇后娘娘还都大两岁,因她多年未曾保养妆饰,自然露出一种时光逝去的年老来。
宋嘉书请她坐了,因每次管她叫一声姐姐,懋嫔都要诚惶诚恐再起身一次,宋嘉书也就算了,只是道:“听说你最近身子也不太好,何苦又单独来一趟。”
因当时懋嫔算是被发配到圆明园的,自然住的就很偏僻。
圆明园占地又大,从她的住所出发,无论到哪里都是够远的。
懋嫔便道:“娘娘与臣妾有大恩,如今娘娘的喜事,臣妾自然要过来恭贺。只是没有什么可敬贺的,唯有这些年来,臣妾于闲暇时光做了好些小衣裳,便送给娘娘,若您看的过眼,便给四阿哥的小格格穿吧。”
懋嫔身后的宫人将竹藤编的匣子递上,白露上前接了捧过来。
宋嘉书打开一看,只见里头小衣裳件件用料考究,针线细致。
她这一年也理了不少宫务,很熟悉宫中嫔妃不同位份的份例,如懋嫔的嫔位,一年有多少匹缎子都是一定数的,其中诸如云锦这等上好的料子,嫔位一年也就五匹罢了。妃嫔们再想要多的,只能指望从皇上处得赏赐。
自打白鹦鹉事件后,懋嫔也多年未曾从皇上处得过额外的东西了。
可如今,做这些小衣裳的料子都是懋嫔份例里最好的料子,她自己身上穿的,倒还是旧年的衣裳,一见就是下过几回水了的。
宋嘉书便感慨:“你实在应该先顾自己的。”
懋嫔摇头“几年前皇贵妃娘娘仙逝,若非娘娘肯为臣妾进言一句,臣妾的两个女儿如何能追封了公主,享着公主的祭祀?此等大心愿一了,臣妾更不敢奢求旁的。且到了这把年纪还讲究什么吃穿,倒不如给小格格穿了,想想我就欢喜。”
宋嘉书便跟她认真道谢,又道:“待下回弘历他们带孩子过圆明园来请安,叫富察氏抱了小格格再去给你请安道谢去。”
懋嫔眼睛就是一亮:“听说四阿哥的小格格生的极可爱,娘娘若肯开恩让臣妾见见,便是臣妾的福气了。”
见懋嫔说话的时候总是想要咳嗽,脸色也不甚好,宋嘉书便道:“近来吃了药也不管用吗?”
懋嫔还没说话,却见懋嫔身后的宫女忽然出来跪了道:“求贵妃娘娘劝劝我们娘娘,这两年娘娘凡有个病痛,都再不肯吃药的,只是煎熬自己如何是好?”
宋嘉书一怔:懋嫔从来不出声没有存在感,她身边的宫女自然也是如此。
她只隐约记得,懋嫔身边的宫女,都以碧色开头,但具体叫什么也都记不清了。
懋嫔显然也是吃了一惊,先是才不安道:“扰了贵妃娘娘了。”然后又斥责地上跪着的宫女道:“你还不快起来出去!娘娘的喜事,你反来添乱,以后我再不带你出门了!”
在宫内多年,宋嘉书也已然能清楚的分出来,什么是真的不想被人知道,什么事欲拒还迎的等人问。
懋嫔这明显就是真的不想被人知道。
宋嘉书看了一眼白宁,白宁便带着众人并懋嫔的宫女一起退下了。
屋内只剩下两人。
懋嫔局促了一会儿,见熹贵妃虽没有逼问,但也没有放人的意思,只是静静坐着等待她,便越发坐立不安,半晌才起身道:“娘娘,臣妾……”
宋嘉书安然问道:“是太医院拜高踩低,不肯给你医治吗?”
懋嫔慌忙摇头:“并不是。”
半晌后,懋嫔终究坐下来道:“娘娘,臣妾是于心不安。”
似乎也是憋了太久了,懋嫔说的很快,将旧事都倒出来:“当年我的鹦鹉扑了七阿哥,虽说并非我有心指使,但其实也不全然是意外。”
“我的大格格还未夭折时,已然会说话了,她管两只鹦鹉叫来福,送福。那时候只要她一唤这个名字,鹦鹉就会飞过去站在她手上。”
“后来她去了,我实在伤心,起初是不想要这两只鸟的,也免触景伤情,便连鸟奴才都打发了。可那两只鹦鹉却总是徘徊在花椒树上不肯去,府里的雀鸟房又不敢狠拴着恐伤了爷的赏赐,只要稍微一解链子,它们便会飞回来。”
“三番两次后,我也就罢了,只留下它们由着去吧。”
懋嫔说到这儿,宋嘉书基本也就明白了。
“这些年,我从未叫过它们的名字,尤其是在府里贵妃娘娘的阿哥出生,皇上都给起了带福字的名字,我就更不敢提这件事了。”
“所以当时从王府搬到宫里,哪怕厚着脸皮,我也得去求皇后,求娘娘您,想把那两棵花椒树移进来,就是生怕它们不见了那棵树,呆不住到处乱飞。”
“谁知到底还是惊了七阿哥。”
因七阿哥出生有段时间好生病,贵妃当时还特意听了武氏的建议,做了百衲衣和百纳被,也随着外头富贵人家的规矩,让乳娘嬷嬷等人当面都管阿哥叫名字,不叫爷,生恐年纪小的时候受不住尊贵。
寿嬷嬷带着福惠阿哥在御花园玩,叫的自然也是名字。
白鹦鹉们闻声就飞了过去。
懋嫔一气儿说完,然后低下头嗫喏道:“所以当年我向皇上请命到圆明园来住,也是心内有愧,既不敢说出这些缘故,又不敢面对贵妃娘娘。”
“后来听说七阿哥好了我才安心些。贵妃娘娘薨逝后,我便托您向皇上陈情,给我的两个女儿也追封了公主的位份。我原以为此生所有事都完了,不管是牵挂的,还是愧悔的,都过去了。”
懋嫔眼睛里有些泪水:“可七阿哥还是夭折了。熹贵妃娘娘,臣妾日夜愧悔,不知来日地下,该如何面对皇贵妃娘娘。七阿哥是她唯一的儿子了,可也没有留住。臣妾有时候会想,若是当年没有被鹦鹉吓着,七阿哥是不是不会夭折?”
宋嘉书听她说完,便叹道:“所以你有了病也懒怠吃药保养。”
懋嫔点头:“是啊,听天由命吧。熹贵妃娘娘,我是没过两个女儿的人,我真的未曾想过害旁人的孩子,可我……”
懋嫔说完舒了一口气:“娘娘,这话我再没想到能在临死前说出来,心里也轻省了许多。”懋嫔脸上又浮现一层愧色:“其实我敢在这儿说,也不过仗着娘娘人好会体谅人罢了,今日换了在皇上或是皇后娘娘跟前,我仍旧不敢认的。说到底,我终究是个这样的人罢了。”
宋嘉书从未想过懋嫔是个这样敏感而思绪沉重的人,这样的人,日子总是不好过的。
在她心里,她所做的一切都是赎罪,只有她日子过得苦一点,心里才会好过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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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上圣驾到了圆明园没几日,礼部就报上了贵妃册封礼的吉日:明年开春三月初四就是个好日子。
礼部官员最是精乖,虽说按着先帝爷时的旧例,多少妃嫔都是口头晋封,正式册封礼少则两三年多则十年八年才举行,然礼部这回却不按旧例,只挑了个最近的吉日。
眼见的储位分明,何必在这会子得罪未来的皇上和未来的太后。
礼部宁愿自己加加班,将册封礼尽早落实了,也不敢拖延。
待礼部定吉日与礼仪流程的折子递上去,皇上也明确批复了“准”之后,宫中所有人便都正式改口,从此熹妃娘娘便是熹贵妃娘娘了。能跟着到圆明园来的宗亲命妇们不免再次道喜一番。
年前,弘历弘昼再来圆明园请安的时候,就带上了全部的女眷,罕见的大部队出动。
这日弘历弘昼兄弟俩先来请安,宋嘉书不免问起此事:“怎么这么兴师动众的?”
弘历还没说话,弘昼就先笑嘻嘻道:“是我的主意——钮祜禄额娘的好事,总不好外人都给额娘磕过头了,我们自家人反而落后了。”
宋嘉书不免笑道:“你们就折腾吧,若早让我知道,必不让你们带媳妇过来的。如今她们两个都有身孕,何苦跑这一趟。”
这一年倒是赶得巧,八月里富察氏和吴库扎氏先后诊出了喜脉,皇上对此事还是很高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