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娘娘负责躺赢——花气薰人欲破禅
时间:2021-08-18 10:31:29

  果然康熙爷笑了笑:“你正当壮年,竟不如朕硬朗。朕今日早起还出去打了套拳。”
  四爷也笑了,自然跟着夸皇阿玛身子好,儿子们全比不上。
  皇上又与他说起进来朝上的事儿:“老十四到了西藏,干的还不错。年羹尧也没辜负朕的提拔。”
  四爷点头应是。
  今这年,年年初,年羹尧的官不是白升的,而是藏边出了点事情——准噶尔狼子野心,兵刃直指藏地,以至于拉萨城破,拉藏汗毙命,西藏陷入准噶尔之手。
  康熙爷不顾群臣上书表达什么‘此时朝廷的银子不适宜大战啊’,‘清兵不习惯藏地的环境’等各种反对,仍是坚持命抚远大将军和四川总督,即十四爷和年羹尧,带兵往西藏,定要将准噶尔赶出去。
  四爷在朝上也很赞同,站在皇阿玛边,诘问反对的大臣:“西藏与青、滇、川几处都是相连,边境长且险。若是藏地落入准噶尔之首,边关安有宁日?以后难道要常驻大军以拦此狼子野心之徒?”
  康熙爷很赞许。
  甚至这大半年来,对四爷的优待,肯带着四爷出巡,也是为了四爷很支持他的作战计划,跟那些臣子不样。
  这回西藏传来小捷报,康熙爷自然要拿出来,跟支持他打仗的儿子分享一下,表示:看看,还是咱们父子俩英雄所见略同,比他们那些反对的人见识强远了。
  父子俩你表扬我,我吹捧你半日后,气氛更见融洽。
  康熙爷甚至还往从前表扬了下四爷:“你是个仔细人。从前朕让你帮着料理太后的丧仪、清查税收银子和发放赈灾仓米等事,都办的可圈可点。”
  四爷忙起身谢过皇阿玛的褒奖。
  皇上摆摆手:“你坐就是。”
  只是皇上方才讲战事的时候兴奋,这会子就有些累了,只道:“等下个月,朕要再往木兰围场去,你就在京中跟兄弟们一起好好看家吧。”
  见儿子恭敬应了,皇上才摆摆手:“去吧。”
  四爷才出了乾清宫,迎面就遇上隆科多。
  隆科多管的就是这皇城里的禁卫,其实两人要想找个僻静的地方说话也容易。只是两人既然有层亲戚关系,索性都是光明磊落的来往。放在明面上,皇上反而不怎么计较。
  两人边走边说,看起来像是在聊家常,但实则聊得要紧。
  冬日的宫道,因着寒意显得格外干净。
  两道宫门之间没有旁人,但隆科多的声音还是放的极低,语不传六耳:“颁金节后,皇上传了两回太医,显见是身子骨不舒坦。”隆科多望着天空:“岁月不饶人啊。”
  英雄抵不过岁月,要是康熙爷也会子才四十,隆科多才不站队呢,他又不傻。
  可皇上老迈,就要提前下注了。
  时间紧迫,他也省去了感慨,直接道:“皇上这些日子屡屡赏赐抚远大将军,且都不是贵重之物,而是从纸笔到鲜果甚至米面,用着好的都叫人送往西北……越家常越显得他在皇上心里重啊。”
  四爷也很明白这个道理,偶尔赏赐金银珠宝反而无所谓,正是这种,皇上吃红稻米粥,想着给十四送红稻米粥,皇上用桂橘,想着给他送水果这种小事,才显得皇上时时刻刻念着个人。①
  隆科多拨拉着腰间佩刀上的红穗子:“要是抚远大将军拿下西藏的战事,可真是不世之功件。诸皇子内无人战功可比拟。”
  在隆科多看来,他们可不是什么前朝汉人那些破讲究。
  前明明仁宗据说是个瘸腿的大胖子,却都能稳坐太子之位,就为着那个嫡长的身份。
  他们大清可不论这些,马背上出来的民族,自然是战功头一等。
  最要紧的就是贤能。
  当今皇上八岁登基,非嫡非长,甚至上面还有个活着的哥哥福全,顺治爷还是立了当今,自然是看好其本事能耐。
  这近六十年看下来,别管顺治爷看女人的眼光怎么样,选继承人的眼光那是很不赖的。
  所以隆科多见十四要立大战功,不免有些急起来。
  要是十四爷立此大功,四爷年长又如何?
  “年羹尧也在西北。”四爷只回了句。
  隆科多摸了摸下巴,有点不屑似的:“罢了,年羹尧倒还中用。”
  四爷微微蹙眉。
  隆科多的语气,点评年羹尧似点评个奴才,他似乎把自己摆在一个很高的位置上。可以说隆科多看年羹尧,是眼睛朝下看的,仿佛他跟四爷是平起平坐,年羹尧是他俩的奴才。
  四爷业已修炼多年,除了微蹙的眉毛,并没有露出任何心绪。
  隆科多本就不是细心人,根本没察觉四爷的不快,而且在他看来,这位大侄子总是略微皱眉,不是冷脸就是苦大仇深,反正不是个喜庆人。
  何况两人说的也不是什么喜庆事。
  隆科多对年羹尧这个官位虽高,但直外放的人,还不大放在眼里。
  只绕回来说皇城里的事儿:“从李光地那个死老狐狸死前举荐老八开始,直到现在,陆续又有不少人就储位的事儿上折子。”然后瞥一眼四爷:“你倒是沉得住气,总不让我在皇上跟前提起你。也罢,这叫闷声发大财,我瞧着你这年在皇上跟前脸面也不少。这样吧,你掂量着这件事,定了的时候告诉我,我准儿在皇上跟前保你!”
  四爷颔首,在这上面隆科多是挺仗义的:“多谢舅舅。”
  隆科多说完了正事,忽然咧嘴笑了。
  四爷一看他笑得比较荡漾,脸上和心里就都麻起来:肯定又要说起他心尖上的李四儿!!!
  果然,剩下的时间,隆科多就在花样显摆他的爱妾多么懂事,出来见客人人夸赞(四爷:别人只是看你的脸面骂不出口)。
  又说到爱妾给自己生的爱子玉柱多么聪明懂事,简直是惊为天人。
  四爷:……这用词夸张的,尧舜禹不过如此了,就你家小妾生的那个傻瓜,倒是蠢得惊为天人。
  反正在心里吐槽一阵子,四爷终于告别隆科多。
  在御前的好心情,毁了个差不多。
  后来四爷想起这年,就觉得康熙五十八年的好运,就是戛然而止在见了隆科多之后!
  ——
  而很多年后,宋嘉书想起这天,还是觉得凄凉。
  十月十八日。
  刚离开被子,宋嘉书就觉得寒津津的。白宁给她披上家常的兔毛镶边的袄儿:“奴婢服侍格格先洗漱吧,今儿天冷得很,就让白露白霜将早膳早提了来,这会子在咱们茶房温着。”
  宋嘉书披着袄来到窗前:“下雨了?”
  “是啊,从昨晚起下着,就没停。”
  宋嘉书转头笑了笑:“这都不是一场秋雨一场寒了,这冷的,感觉都像大冬天的雨夹雪。”
  “那格格多穿点。”
  宋嘉书转头,在她背心上摸了把:“你倒是早给我预备了大衣裳,怎么自己穿的这么少。快别穿夹的了,今日就换上袄。”
  “夏天咱们晒衣裳的时候,我记得有两件太后过世时候做的大毛衣裳,上面没什么越了规矩的花纹,你跟白南人拿一件去穿。”再叮嘱一句:“记得再查查,把上头的所有的花样都拆了,否则福晋不喜欢。”
  白宁点头:“格格一贯疼奴婢们。”
  宋嘉书笑:“别冻坏了你们才是真的!”
  白宁白南在凝心院呆了这些年,尽心尽力的。能让她们吃饱穿暖,过得好一点,心情好一点,有什么不好呢?
  ——
  福晋屋里贯是暖和的。
  看着时辰到了,李氏望着对面的空座位,撇了撇嘴:“看样子,我们年侧福晋又不来了。”
  从天气转凉开始,年氏就有犯了咳嗽,三不五时请请假。
  福晋原是无所谓的,可在四爷特意跟福晋强调了两遍:“年氏体弱,她的病素来怕吹风,别叫她走来走去的。”之后,福晋就不痛快。
  四爷这样叮嘱,倒是不放心她似的,难道她会故意苛刻年氏,让她病着来给自己请安?况且这请安不是妾室该做的?自己还要格外赦免了她?
  李氏知道四爷的话后,也酸了好几回了:“只有年侧福晋是个玻璃人,生怕风吹坏了,我们都是粗老笨重的,再不怕风吹日晒的。”
  宋嘉书跟耿氏听了都是无语:你形容自己粗老笨重也就算了,咋还带上我们呢!
  不多时,福晋从内间出来的时候,果然就道:“东大院一早打发人来说了,六阿哥有点发热,今儿年氏就不过来了。”
  包括李氏在内众人都没敢当着福晋酸,李侧福晋顶多撇了撇嘴角。
  福晋让人上了红枣党参茶:“今日天不好,都喝杯茶暖暖身子,说说话再散。会儿回去的路上,脚下也都仔细些,别滑了脚摔着。”
  众人都表示感念福晋,然后各自捧着茶喝了会儿。
  既然福晋给开了头,大家也有了聊天的话题,正好聊聊天气。
  在一通“去年这时候可没这么冷。”“不,去年天儿也不好。”“也是不到腊月就下雪啦”“你们的大毛衣裳可好?我有件长了霉点子。”等系列无关紧要的废话寒暄后,福晋命众人解散。
  只道天儿不好,各自回屋子猫着去吧,然后格外留下了宋嘉书和耿氏。
  李侧福晋再次撇嘴,心道:这两个福晋的狗腿子!然后自行走了。
  旁的格格也才轮番告退。
  耿氏悄悄对宋嘉书道:“你看李侧福晋,早晨撇了怕不由十次嘴,也不怕嘴歪了回不来!”
  她说话声音虽不大,但福晋屋里静,宋嘉书就见福晋带笑问:“耿氏,你说什么呢?”
  耿氏忙道:“臣妾说天气呢。”
  宋嘉书莞尔:耿氏没有格外压低声音,福晋肯定听到了。但这话福晋听了也可乐,但又不能明着纵着格格说侧福晋,所以故意装个没听见的样子,问耿氏说什么。
  耿氏也就睁着眼说瞎话。
  宋嘉书记得,有个厚黑学理论是,说同个人的坏话是让人走的近的好办法。
  耿氏在福晋这里,故意露一点对李氏的微词,大约也是如此。
  果然福晋带着笑,轻轻放过这件事,只道:“留下你们是给我帮个忙。”然后让赤雀再去上茶点。
  两个人跟福晋往侧间去,倒有点奇怪:这年来,福晋已经习惯了把账目让她们带回去做,这样福晋这里也安静,她们两个也自在,怎么今儿又要看着她们干活?
  等宋嘉书知道任务的时候,就了然了。
  福晋道:“下个月十八,就是六阿哥的周岁,爷的意思,是要大办。”
  宋嘉书跟耿氏齐齐明白:怪道呢。事关年侧福晋宝贝儿子的周岁礼,福晋自然要带着她们两个起,所有的东西都一起准备,谁都没嫌疑才好。
  福晋见她们神色,就知道她们明白,于是颔首:“其实备抓周的东西,东大院自己就准备了,不需旁人插手。”
  “你们只跟着我,安排戏酒,安排女眷的座次——前头堂客的请帖也已经发了出去,各府的女眷单子也都在这里了。”
  宋嘉书和耿氏入座,看这单子数目,就知道四爷是着实要大办特办。
  两人回想自己儿子当年,嗯,还是不想了吧,为了心理平衡。
  福晋的惊讶早在接单子的时候就惊讶过了,酸楚也酸楚过了。
  这排场,比之弘晖当年也不差了。
  福晋只能用‘当年四爷还不是雍亲王,自然排场不比现在’来安慰自己。不然嫡长子周岁礼的排场倒不如侧福晋的出的幼子,福晋心里很是不好过。
  宋嘉书看着单子道:“怪不得这会儿就开始安排呢。”
  福晋颔首:“是啊,人多了事儿多。你们先照着过去的例,把酒菜果品都拟了单子来我瞧。”然后自己笑了笑:“说是旧例,也快十年啦。”
  弘昼之后,雍亲王府再没有过周岁的孩子。
  年氏的格格生而夭折,别人更是连生都没生过。
  福晋想想也觉得有点郁闷,她是弹压李氏,但从不禁止妾室们得宠啊,但人人都没有孩子,搞得她这个嫡妻跟个不贤良似的。
  想到子嗣稀少的问题,福晋不得不打起精神来:时隔十年,雍亲王府再办周岁礼,自然要热热闹闹的。
  ——
  赤云刚打起厚帘子送进茶来,只听门外阵脚步乱响,又有人打帘子匆匆奔进来“噗通”跪了:“回主子,东大院包林过来回禀,六阿哥,六阿哥怕是不好了。”
  福晋霍然起身。
  作者有话要说:
  关于康熙爷给十四送东西,见于:康熙五十八年八月二十二日 臣胤祯谨奏: 皇父仁赏之桂桔、云竹、金丝藤筷、纸、各色腌菜、新荔枝、鲜果、红稻米等项,谨跪受之。照皇父教诲,将荔枝上次应赏之众,他物臣同诸子共分食之。皇父如此遥远惦念仁赏诸项,臣何以言表,惟望阙谢恩外,并无言可表衷怀。
 
 
第54章 伤心
  宋嘉书和耿氏也奉命跟在福晋身后。
  三人刚走到东大院门口,就听到一声凄厉的哭声:“福宜,你带了额娘去吧。”
  雨声噼里啪啦打在地上。
  福晋险些歪倒,赤雀一个人都没扶住,宋嘉书忙上前也扶着福晋。
  大门里奔出一个满脸是泪的丫鬟,一见福晋一行人站在门口,连忙跪了,根本顾不得满地的雨水泥泞,脸趴在地上:“福晋,六阿哥去了。”
  屋里又是一声凄厉的尖叫,这次没有什么话语,唯有凄楚破碎的哭号。
  从前宋嘉书听人说杜鹃啼血,是以说叫声哀凄。可如今宋嘉书听了年氏的悲号,才知道,有一种痛哭声,是会让人觉得胸腔喉舌上是嘶声出血。
  宋嘉书听着这一声,只觉得自己手都麻了。
  她在懵懂不知的岁月失去了至亲,所以没有这样痛彻心扉的哭过,她的伤痛,是在漫长岁月里一点点捡起来的,是在看着别人享受天伦,羡慕别人的时候,一点点明白的。
  不似年氏,是崩溃欲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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