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能看着四爷与别人的儿子,在紧要关头承担起府里的重任,也被四爷看重。
寿嬷嬷连忙劝道:“主子可不能这样妄自菲薄,咱们六阿哥也快两岁了,等满了三岁中了痘平安出过了花就好了。”她知道,年氏上一个阿哥不足周岁夭折,是年氏的心病,于是越发拿着六阿哥快满两岁来说话。
见年氏不语,寿嬷嬷再接再厉安慰道:“何况咱们六阿哥爷爱的不得了,平素就是见得最多的,父子情分最深,等六阿哥大了,还愁没前程?”低了低声音:“奴婢说句大不敬的话,如今四阿哥虽是得了宫里皇上的青眼,可日久天长,到底还是得爷的青眼更要紧些呢。”
皇上是祖父,四爷才是亲阿玛。没听说过皇位隔代传的,皇上再喜欢弘历阿哥也没用,到时候选谁做太子,看的可是四爷的心思。
也不知她这话有没有劝动年氏,年氏只是闭着眼倚在榻上沉默,半晌才疲倦的摆了摆手:“你们都下去吧,我歇歇。”
寿嬷嬷连忙带着人都退出内间,出门后才忍不住心疼的叹息:方才她给主子拍背,只觉得年氏的脊背竟是那样消瘦单薄。
——
凝心院。
宋嘉书收下两匣子精致的官制月饼,愉悦的道谢。这月饼是宫里做了分到各王府的,雍亲王府总共十匣子,每匣子才四个,分起来有些不够,福晋索性没往下分,直接昨儿在席上摆了。
四爷看着钮祜禄氏依旧是这样怡然安宁,并没什么儿子又离开自己的悲戚苦涩,心底也舒服了许多。
随口道:“下回弘历再回来,只怕要到过年的时候了,那时候我去向皇阿玛多替他告几日假。”
宫中。
康熙爷下了朝,就收到了一份特殊的中秋礼。听闻老四还跟儿子一起上石榴树来着,康熙爷忍不住大笑了一阵。
然后当场让宫女给他剥一个石榴出来,然后用小银勺舀了一口吃。
不知是不是心情好的缘故,康熙爷也觉得这石榴格外脆甜,比昨儿中秋席上的还好吃。
弘历知道皇玛法年纪大了,有些牙齿都松动脱落了。且石榴籽极容易卡住,从小大夫们都是嘱咐,小孩子和老人吃石榴和枣这等果子都要细心些,最好做了汁来吃。
于是弘历便道:“孙儿在府里,喝了些石榴汁,觉得更甜些,皇玛法要不要试试?”
康熙爷只嫌石榴吃的费事,就点头,自有宫女上来拿了去榨汁。
这里康熙爷便歪在榻上,由小太监给捶着腿,边考了几句弘历的功课。
最后点点头笑道:“今年咱们不去塞外了,等过了颁金节,朕带着弘皙和你,咱们去畅春园散散心。”康熙爷闲散的看着窗外初秋的蓝天,渐渐都有些困了,懒懒道:“若是朝中无事,在畅春园过个年也未尝不可……”
弘历见皇玛法露出倦色,连忙起身告退,然后往书房去销假报道。
待上完晌午的课,才借着中午的空,将分好的几份石榴亲自送往各处。
和嫔处有两分:奉旨照料他的和嫔自然有一份,还有一份是给宫里位份最高,如今管着六宫的佟佳贵妃送的。
和嫔听说是他自己上树摘的,居然还送了自己,又是欢喜又是担忧,连连嘱咐他,在宫里可不要爬树,这才放了他走。
之后弘历又往弘皙堂兄的屋里走了一趟,也亲手奉上石榴,弘皙笑着收了,又邀他半月后参加他新得的女儿的满月宴,弘历也应下来。
最后一份,则是送去了隆科多处。
隆科多作为九门提督,掌禁内安危,在宫里是有自己三间屋休息的。
他一贯以四爷的长辈自居,看弘历就更是晚辈的晚辈,于是弘历进屋,他也没起身迎候,只是笑呵呵道:“弘历来啦。”
弘历觉得这位大臣的语气,竟比十三叔对自己还随意。这样的想法只是转了一转,弘历就也执晚辈礼道:“舅公,阿玛带着我亲手上树摘了些石榴,挑了些好的,我这给您送些来。”
这声舅公一叫,隆科多就美滋滋的摸了摸胡子,点头道:“多谢王爷和弘历阿哥想着了。方才我去面圣,皇上还提起,说起雍亲王府送的好石榴,那时候我还嘴馋呢,没想到这会子也得了。”
弘历带着一张真诚的微笑脸:“这些石榴都是阿玛亲手分的,俱我看着,舅公这里的石榴只比皇玛法处的小一点儿。”
他是十二岁的小少年,脸上还带了些孩子的轮廓,说话就显得比面容老成的大人真诚,隆科多不免笑得更灿烂些。
此时隆科多边伸手拿出来一个石榴捏开,边道:“皇上今儿还说起,过了颁金节就去畅春园呢,小阿哥你想必也要随驾吧。”
弘历也不说准,只道:“皇玛法倒是提过一嘴,不过也说了要看我功课呢,若是惫懒了,定是去不了的。”
隆科多哈哈一笑:“没事儿没事儿,到时候我去给你说好话。畅春园可不比你阿玛那园子差,你还没去过呢,怎么不得去见识见识。”
这口气,似乎皇上听他调停似的,弘历心道:就你这拿主意的样子,不知道的,还以为皇玛法看好你登基,而不是我阿玛呢。
弘历端着一张乖巧脸,听隆科多说了两盏茶的时间,才借着要上课走掉了。
虽说弘历觉得,听隆科多说话不甚快活,但隆科多的观感正好相反:在他看来,弘历真是个乖巧的孩子,比常年冷着脸的他阿玛可要讨喜多了。
因弘历打小是在揣摩自己亲爹磨练中长大的,能被康熙爷选中,本来就证明了他会讨长辈的喜欢,隆科多作为一个大叔,也不例外被讨好到了。
因此,隆科多回府后还跟自己的心尖子,李四儿说起了弘历。
还不忘记亲手给爱妾剥石榴吃,感慨道:“真是歹竹出好笋,这弘历阿哥据说只是雍亲王府一个出身低微的格格所生,可这孩子是真聪明懂事。”
这也就是宋嘉书听不到,听到了肯定要骂人:你才是歹竹,你一家子都是歹竹!
李四儿笑了一声:“皇上的眼光还能有错?皇上在咱们佟家老太爷的六个儿子里,只看重爷,叫你做九门提督,就知皇上眼光好了。”
隆科多叫李四儿说的心花怒放。
李四儿见此就接着说:“只是你有句话我不爱听,什么叫出身低微的格格,难道我们这些出身低微的人,就不配生个好孩子出来?”
隆科多连忙表示自己没这个意思。
李四儿继续冷哼:“你不用哄我,我也不配说出身二字。”她撇着嘴道:“这钮祜禄格格我曾见过一次,很是个温和可亲的人。比那堂堂雍亲王福晋和赫赫扬扬的年侧福晋好多了!”
最后一句才是李四儿的主旨:她其实跟宋嘉书除了一面之缘根本没有往来,之所以肯夸她一句,都是为了拉踩福晋和年氏。
李四儿虽然恃宠而骄,但不是个不会看眉眼高低的傻子。她看得出,雍亲王福晋那是一百个看不上她,每回看她那眼神,都让她心里刺挠的慌。
至于对年氏的敌意,则来的更莫名其妙些:因年氏生的太美了,美的让李四儿一见都错愕心慌。况且都是妾室,年氏入宫的时候是一身侧福晋的打扮,自己却没有正经诰命,李四儿就很不喜欢年氏。
隆科多眉毛就竖起来了:“怎么怎么?难道她们敢欺负你不成?”
李四儿就捂胸口:“罢了,人家雍亲王府是要有大造化的,她们看不起我你又能怎的?况且那年侧福晋可不是雍亲王的心肝?从她入了府,雍亲王府可还有别人生过孩子?更别提你从前说过,她的儿子一满月,雍亲王就兴冲冲进宫要去给讨名字。就这样的人,瞧不起我我也只好忍了。”
李四儿口中委委屈屈,隆科多就恼了,冷笑道:“如今听你说起来,我倒想起,年氏那个哥哥年羹尧,就很是桀骜的模样,他从西北回京述职两回,见了我竟也不冷不热的,还真把自己当成个人物了!”
第68章 驾崩
隆科多此人,因出身佟家,跟皇上是亲戚,一路走来又官运亨通,便颇为自傲。
向来只有他看不上旁人的,再没有旁人敢看不上他。
年羹尧只是对他不如旁人恭敬,他便不太痛快,再加上李四儿今日下了这些眼药,隆科多就看年家不顺眼起来,甚至还找茬削了一下年氏的大哥年希尧的官职,把人家本就不高的官位抹掉了两级。
事情办成的这日,隆科多回府后便忙着去告知李四儿,表示‘你看,我给你出气了’。
谁知刚进门就见李四儿拿了帖子,不太高兴道:“你瞧,我前些日子说什么来着,你来看,雍亲王府的帖子——年侧福晋又有喜了。”
——
如今且说,年氏的不舒服,到底是诊出了有孕。
虽然已经是第四次听到这个好消息,但四爷还是一如既往的欢喜。对四爷来说,无论多个阿哥还是格格,都是值得庆祝的事儿。
况且今年真是好消息一个接着一个。
因年氏这次诊出有孕较晚,几乎是到了整三个月才诊出来,四爷算算时间,正好也快到了九九重阳节,于是便对福晋道:“圆明园有好菊花弄进府些,借着佳节跟喜事,请亲朋故旧都来坐坐。”
福晋淡淡道:“如此是否有些太张扬了?”
四爷略微皱眉:“这是喜事。况且又不是大操大办,不过是节里,熟络的人家走动一二。”
福晋就不再说话,再说像是自己嫉妒年氏似的,于是只按着府里的旧例去办,往相熟的各府发了帖子。
隆科多府上自然也接到了一份。
李四儿见了就又不痛快起来:论起妾室专宠来,京里可没有人比得上她。自打她进了佟家的门,隆科多就再也没往别人处去过。可她这些年除了生了一个宝贝儿子,就再也没有好消息了,数数年氏遇喜的次数,李四儿隔空吃起了醋。
隆科多好好哄了她半日,又道:“你理她呢,难道孩子在数目多不成?正如你虽然只有玉柱一个儿子,但玉柱必是能继承咱们府上家业的。年氏的儿子可不一定了,他还小呢,宫里还有个已经被皇上抚养的弘历阿哥……”
说到这儿,隆科多倒是想起了弘历。
于是,次日入宫的时候,隆科多就把年氏再次有孕的消息传达给了弘历。
弘历听了这个消息,第一反应却是:弘昼可怎么办呢?
年侧福晋又要再有孩子,六弟和这个还未出生的妹妹或是弟弟,又会占据阿玛对弘昼的注意力了。
现在弘历已经不怎么担心自己额娘了:只要他在宫里好好的,额娘在府里的日子就不会难过。
怀着这个想法,颁金节的时候,弘历特意寻了进宫的弘昼说话开解。
雍亲王府孩子少,年纪足够大,能跟在四爷左右的也就两个,于是今年颁金节,四爷就禀了皇上,把弘时和弘昼都带了进来,只说让兄弟们见见面。皇上自然允准。
且说被带入宫里的弘时,却不情不愿。自打弘历被选中入宫,弘时对这个四弟倒是不鼻子朝天或是拉着诉苦了,较之从前冷淡了许多,几乎降到了冰点。
此时见弘历跟弘昼在一旁小声说话,弘时更是冷笑一声就走开了。
弘历也懒得再管这个三哥,只安慰了弘昼两句:“阿玛朝事繁忙,回府里多照看幼弟们些也是有的,你只要好好在功课上用心,平素帮着阿玛办些差事,阿玛自然也就记着了。”
弘昼倒是没心没肺的笑了:“四哥,第一回 难受,第二回难受,第三回谁还难受啊!没事儿,你别管我。”然后又伸手手腕比了比:“四哥,你最近是不是瘦啦?宫里功课一定比府里还难吧。”
弘历知道弘昼的脾气,说是不在意,就肯定不在意了,就也笑道:“是啊,宫里的师傅自然也比府里的师傅博学明睿,在他们跟前一点子不对都混不过去的。”
弘昼同情道:“那可真惨啊。”然后又热切问道:“冬至的时候,四哥能回府吗?”
对时人来说,冬至是个很重要的日子,弘昼想着,这日说不得宫里会放假呢。
弘历摇摇头:“只怕不能,皇玛法说了,过了颁金节,就带着我们往畅春园去。”见弘昼遗憾的把眉毛都垂成了八字眉,弘历就安慰道:“放心吧,我过年肯定就回去了,你看,也没两个月了不是?”
弘昼这才振作起来:“好啊,那我等四哥回来过年。”然后双手张开比划了个大圆圈:“我给你在凝心院堆一个这么大的雪人好不好?”
弘历也笑了:“好啊。”
然而弘历再也没能回雍亲王府过年。
——
一个月后,畅春园。
自打前几日,皇上带着两个孙子到了畅春园后,康熙爷就发话,阿哥们的功课书本减半,骑射多增些。
于是十一月十三这一日下晌,弘皙弘历两人就一起往畅春园别苑里头射猎去了,然后拎了些獐子狍子回来给康熙爷复命。
见两个孙子都收获不少,康熙爷颔首而笑。
弘皙笑道:“皇玛法,这别苑里豢养的猎物,都是蠢呆呆站着动也不动,极容易中箭,到底不如草原上的野物有趣。”
康熙爷就指了两人笑道:“好,等来年开春,朕就带你们上草原上去,咱们再打只老虎或是黑熊回来。”
说着有些咳嗽起来。
弘皙弘历都连忙起身关切问怀。
康熙爷摆摆手:“不过是冬日吹了点风,有些鼻塞咳嗽,喝些姜糖水,睡一觉就好了,连药都不必喝的。”
康熙爷自己就是全才,不但是皇帝,还懂些天文地理并医药常识。宫里太医诊脉开方后,康熙爷都会拿过去自己看看,甚至斟酌着添减两味药。也是康熙爷谨慎,凡事不肯尽信太医的意思。
皇上自己如此,连带着下面的皇子们也都一并如此,起码弘历就知道,自家阿玛也是能看懂脉案和方子的。
此时康熙爷这样说,弘皙弘历都无异议,只道请皇玛法早些休息,他们便告退下去。
弘历素来没有熬夜的习惯——也是清廷中阿哥每日都要起的很早,根本也不具备熬夜的条件。
于是仍是按着素日的时辰睡下了。
睡到迷迷糊糊的时候,忽然听见耳畔有喧闹嘈杂之声,弘历揉揉眼睛,还没坐起来,就见自己带进宫的小豆子跑进来,慌慌张张语气不成个语气的道:“阿哥,阿哥,咱们院子被人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