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捏了捏才被烤干的衣裙和湿黏黏的头发,小小的只缩在墙根下,抬头望了望渐渐西沉的落日,眉头蹙,犯了愁。
虽然她今日已将阿姊说的话都丢了个干净,但这脸面还是要的。湿着身子在大街上就这么走着,这像什么话!
“不是都烤干了么?你怎么这么烦。”
小郎君身上也是满身的水汽,衣服也是副皱巴巴的刚烤干的模样。他头发散乱,面颊红红的,微微嗔怪的模样让李姒初有了种被折腾坏了的小白脸的错觉。
才玩闹过的少女心情颇好,手指伸,阳光透过湿淋淋的指缝落在她沾了水珠的长睫,映出点点七彩的光。
但是,这玩闹归玩闹,她垂眸瞧着自己脏兮兮的绣鞋与半干不干的衣裙,犯了难。
他们如今这出倒是扬眉吐气了,但是这回去之后该如何交代呢,学堂离他们家并不远,指不定这会儿夫子已经带着他的长篇大论去找她爹喝茶了罢。她倒是还好,毕竟大家都见着她是被小白拽出去的,但,但小白该怎么办呢?
那姓王的公子她也注意到了,这不论是谈吐还是穿着皆是不凡,想来也不是能用银子摆平的。且他还说这书院的院长与他沾亲带故,这就更麻烦了。
“唉,你说我们该怎么办啊。”
他们从湖中出来后便到了这城墙根处,在进城与不进之间纠结又徘徊。
——好吧其实纠结的只是李姒初个人,白季梓这罪魁祸首倒是自在的紧,下下地扯着可怜的柳枝,随手拈起颗小石子扔进水里。
她就不该时冲动就随白季梓冲出了城门!闹到现在城门都快关了,他们若是在这紧要关头进城,免不得番排查,当真麻烦。且回家后.....还不知怎么解决呢。
他们所在的地方乃是个死角,旁人若是不留心瞧很难发现这儿还有两人。用来躲气愤得快要原地咆哮的夫子和看热闹的众小弟子们最好不过。但,这躲的了时躲不了世,他们总要回家的。
但是现在嘛......指不定还能同夫子喝壶茶。
“什么怎么办,不就是挨顿打嘛,有什么要紧的。”白季梓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微微眯起眼睛,“又不是没被打过,再不济,就是被罚点月钱,关个紧闭嘛。”
“有什么可怕的呢,至于吗你。”
什么叫没有什么可怕的!我和你不样好吗!
曾经的大家闺秀如今的闯祸担当将头埋进臂弯里,发出绝望的哀嚎声。
她活了十二年,这十二年除了私下与白季梓打闹与同阿姊阿爹以及院中的几位丫鬟姐姐撒娇外,对生人也好,对同窗也罢,即便是面对文姨,她依然是端着他“淑女”的信条。
吃不言寝不语,走路不迈大步子。同人说话时要温驯有礼带笑云云,以上种种她无不是在好好的遵守着的。
除却那次时冲动外。哦不对,那次也是和白季梓有关。
淦!和这家伙扯上关系果然就没什么好事!
白季梓不知道小青梅为何会突然变得如此愤怒,他只是在思考另件事。
李姒初同他不同,这第次惹事嘛,总是有些怕的,他是无所谓了,但她不样啊。
“喂,初初。”小郎君笑的灿烂,戳了戳她的胳膊,“你要是不想回去,那咱就不回去了呗。”
“不回去?”她瞪大了眼睛。这,这如何使得,她这么多年还未做过如此离经叛道的事呢,如今可是要将这道次性叛完么?
“是啊,不回去了。”少年捏了捏她呆滞的脸,眉眼弯弯。
“咱们私奔!”
***
私奔是不可能的,这辈子都不可能私奔的。
某个嘴欠调戏青梅的家伙接受了来自正道的光的毒打后,盯着张印着巴掌的脸,默默敲响了座宅邸的门。
日头渐渐西沉,露水点点升起,李姒初打了个喷嚏,缩了缩肩膀。
“这真是你们家的产业么?怎的没有人应。”
他们如今站的并不是别处,乃是白家在洛阳城外的处宅邸。
据白季梓这厮说,这里是他们家的花房。
白家壕气,就个花房旁的宅邸都要修个好几个院落的,当真是钱多烧的晃。小女郎轻轻在心底哼了声,抬眸望向远处览无遗的空地。
洛阳盛产牡丹,但多用于朝廷花卉,或是卖于大户人家。如此虽可卖上好价钱,但这毕竟能出得起价的人家少的可怜,往往千百株精心养出的牡丹都只可有几株能卖出,大多还是烂在地里。
这成百上千朵豆绿魏紫都如此糟蹋了当真过分可惜。于是在李家三娘子的提议下,这剩下的牡丹花便晒干了制成牡丹花茶。如此,不仅是那些大富大贵之家可买得起,那些稍逊色些的人家也可风雅番。
牡丹花茶清香可口,别有番风味。这市场打开后那生意自然是越做越红火。长久以往这洛阳的牡丹花茶在全大毓上下都颇具盛名,不仅是豫州的百姓,就算是远在赣州的权贵人事都要托信客路过洛阳城时带带。
但这如此破败萧条的模样......她挠了挠头,也随着白季梓起敲起了门。
“嗯,这会儿并不是花期嘛,只有几个老仆从和几个常住在此的花匠,没人也是正常的了——唉,这不是有人来了吗。”
老仆揉了揉自己的眼睛,打量了半天,才握着白季梓地手激动的喊道:“大少爷,您从长安回来了!老夫还以为到死都见不到您面了呢!”
说罢又激动地看向李姒初,屈膝便要跪拜:“草民拜见长公主——”
白季梓默默将他的手拍掉,顺手将人扶起:“我哥没回来。”
“还有你看清楚,哪有这么丑的公主的。”
老仆愣了好会儿,又凑近打量了二人番,似乎是明白了什么:“那你是,小少爷?”
“昂。行了,认清楚了就赶紧让我进去吧,怪冷的,唉对你赶紧给我烧点水,没看见那家伙都冻成什么样了么?”
他前脚才埋进门槛步,就被老仆把推了出来。
“你干啥?”
老仆虽瞧着年过了花甲,白发苍苍,连人都认不清了,但力气依旧是大的吓人。
白季梓被他推了个踉跄,还没说上句什么,便看见把笤帚向自己招呼了过来。
“滚!这儿不欢迎你!”
“不是,哪有上来就打人的啊!你给我住手啊啊不要以为我不敢还手啊!”
老人手拄着拐杖手拎着笤帚,虽路都走不稳了,但还是依旧有力。他气喘吁吁地追着白季梓,边挥动着根本就打不到对方的笤帚边用含糊不清的豫州话骂道:
“你她娘的还敢回来!!”
“黄伯!黄伯你别打!还有客人在这儿,你别打!”白季梓堪堪躲过击,急忙将站在旁看热闹的李姒初拽过来,大声喊道,“我不是个人来的,还有客人!”
“客人!呸,现在就是天王老子来了我也要把你这小混账教训通再走!”
“伯,不是旁的客人,是李姒初!李家三姑娘!”
此言出,那老仆的手果真慢了下来。
他微微怔住,凑到李姒初跟前,上上下下打量了她遍。
李姒初不明所以,微微蹙起了眉,边在袖子里偷偷掐某个将她把出卖的混账边打量回去:“老先生,请问您这是.....”
“原是李小姐,失礼失礼。”
他改方才凶蛮的模样,对着李姒初恭恭敬敬地行了个跪拜礼:“李小姐海涵,还请莫要见怪。”
“当年若不是小姐求情,老夫只怕是早就尸横山野,哪还能在这儿坐享清福。小姐救命之恩,老奴不敢忘。如今失礼,应当怪罪的。”
李姒初被这跪的脸懵,摸着下巴想了想,又打量了他半天,才恍惚想起似乎确实是这么回事。
当年她恰巧路过堂屋,见文姨大发雷霆似乎是在惩罚哪个做了错事的家仆,她便上去说了几句软话,来去将她哄的消了气,于是大手挥,这件事便也这么过去了。
于李姒初而言不过是再平常不过的小事,过了几日便也就忘记了,哪想到她不过如此简单的句话,倒是救了人命呢?
少女吸了吸鼻子,笑了起来:“不必如此多礼,带我们进去吧。”
***
白季梓果真没唬她,这别院之中除却他们和里头守着宅子的三四个仆从外,便再没有别人了。
名唤周娘老妇的翻箱倒柜地找出了几床勉强还算得上崭新的被褥,搓着手走到二位小主子面前。
“还望小少爷,李小姐莫怪。这别院之中平日里也没多少人来,这东西是有些旧了,二位先将就将就,老奴这就去为二位备热水罢。”
小女郎倒是不在意,只摆了摆手,待白季梓走出去后便迅速往床上倒,发出兴奋的嗷呜声。
也怪她这几日身子是越发的好了,过的也是越发放肆。都快忘记她还有病弱白月光这么层身份了。
这整日折腾下来,换做是早几年的李姒初,被白季梓这么往山下拽的,莫说是要走到这小别院来,只怕是这湖边都还未走到,早就命呜呼了罢。
“姑娘,水已备好。姑娘若是不嫌弃,先穿几位小姐的旧衣服凑合罢。”
她闷闷地哼了声,又打了个滚。不就是穿旧衣服嘛,问题不大。反正白家的几位姊姊她都挺喜欢的,哦不,她现在不喜欢白四姊了,那家伙害小白挨了打,是混账来着。
这浴桶中的水温是老仆反复试过的,热的恰恰好,兴许是怕这位李家的小姐娇小姐会用不惯,老妇还颇为贴心地在上头洒了些许牡丹花。
花香四溢,清风撩人,热汤点点吞噬在小女郎细嫩娇软的皮肤上,烫出了点点红。
真是太舒服了。
她眯起眼睛,随手抚摸了下花瓣,还未来得及感慨两句,便觉得小腹猛地疼,像是有钉子在其中扎般。她慌忙捂紧腹部,打起抖来。
这感觉,这感觉......少女用力收紧了手臂,下瞬便只觉似乎是有什么东西从体内股股地流了出来,腹中绞痛的感觉愈发明显,饭食在胃中翻江倒海,她慌忙攥住浴桶的边缘,尽力压下腹中的恶心,小心翼翼地向水中望去。
这不瞧还好,这瞧便将她吓了个十成十。
少女半个身子趴在浴桶上,哭得不能自己。
她要死了,她要死了。果然病弱白月光的结局是改变不了的,她,她流了好多血,她定是要不行了!
作者有话要说: 更新迟到不怪我!怪奥比岛太诱人!
第37章 、月夜
虚假的穿越者:金手指大开,系统宝物一应俱全,熟读原剧情内容,打脸虐渣最终成为地上最强。
真实的穿越者:啥也不会啥也没有,想不起前世,和土著没有根本意义上的区别,还会被突如其来的月事吓哭,废物一个。
如果要给世上最惨穿越者排个序,李姒初觉得自己至少可以进个前五。
不行,要冷静下来,不能哭。不过是葵水而已,没什么可怕的。她方才只是没反应过来才被吓哭罢了,现在反应过来了这是何物,便不能再丢一次人了。
阿姊从前同她说过了的,这是女孩子每个月都会有的正常现象,她只需要冷静应对就好。
李姒初捂着肚子慢腾腾地从浴桶里钻出来,小心将身上的水擦干净,笨拙地穿上并不合身的衣服,一边吸鼻子一边努力系腰带。兴许是白家姊姊的衣服同她往日穿惯了的不大一样,小女郎试了几次腰带系了几次都未系上,心上一急,金豆子又落了下来。
到底是在别人家,还折腾的如此狼狈。阿嬷二字在她嘴中咀嚼了几遍最终还是被她咽了下去。李姒初叹了口气,瞧着那满池的猩红颜色,当真是提不起劲儿叫人帮忙。
在外头伺候的老妇见女郎迟迟没有应答,又听见了几声重物落地的声音,犹豫再三,最终还是走了进来。
“李小姐,您这是.....”
少女狼狈地坐在浴桶旁的小马扎上,头发湿黏黏的,木桶边缘似乎还沾着些血色,她白着一张脸,死命与那无论如何都缠不紧的腰带作斗争。
“你,你不要进来!”见人来了,小姑娘像是被踩了尾巴似的,红着脸的站起来挡在浴桶前,嚷嚷道,“我可以自己处理的,你不要看。”
说着说着又委屈了起来。兴许是头一次离家在外头过夜,又兴许是疑问这腹中到底疼的厉害,她一时没收住,哇的一声哭了起来。
“我好没用!我好没用!我是废物,我居然会以为自己要死了,我居然会被这种东西吓哭,我不活算了啊啊啊啊。”
老妇从小姑娘的嚎嚎大哭中愣了一瞬,接着往浴桶中瞧了瞧,嚯了一声,心中一阵了然。
原来是这事啊。不过小姑娘第一次来葵水,周围又没个人帮忙照应,被吓坏了也不奇怪。
老妇笑了笑,安抚似地替李姒初顺了顺气,一边替她系上衣带一边解释道:“女郎莫哭了,每个姑娘家都要走这么一遭的,这是您长大的证明啊。”
李姒初像木偶一样被她摆弄着穿好了衣服,顶着泪珠接过温好的汤婆子,老妇动作麻利,褥子一铺开厚棉一卷便将小女郎卷进了被子里,只露出一双像兔子一样哭的红彤彤的眼睛。
“我,我晓得的嘛。就是太疼了。”
如今还要什么闺秀面子呢?反正都丢干净了,不如一次性丢个彻底好了。
少女糯糯地握住初次见面的老妇的手,哭道:“嬷嬷,我不是害怕,我是好疼啊。像是有小针在里头扎一样,好疼啊。”
“小姐莫怕,老奴去给你倒杯水可好。这宅邸已经许久没有主子来住了,这许多东西都没有,委屈小姐了。”
老妇一脸为难地摸了摸小姑娘湿潮的头发,叹了口气,一抬头就见少女变了脸色,慌忙将床脚的痰盂端了过来放到她跟前。
兴许是晚上什么也没吃的缘故,李姒初趴在床边干呕了一阵愣是没吐出什么东西来,胃中酸水翻腾,下腹一股一股地疼痛,她收紧了握着小腹的手臂,瞧着屋内陌生的光景,突然很想回家。
谁都有离经叛道的时候,同爹娘谈不到一处,同兄弟姊妹有了矛盾,又或是只是心里头单纯的不服,这一吵一闹的,多多少少都会生出一些离家出走的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