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头的天地多好啊。宽宽阔阔的,想去哪就去哪,没有谁拘着管着,她大可像话本中的那些少年侠客一样,剑柄一握包袱一背,骑着一匹白马下江南走天涯。
因此当白季梓对她说,他们今夜不回去了,先去外头避避风头的时候,除却那一丝的微不足道的担忧外,更多的还是兴奋。
少年人狂浪,都是向往自由的。
而如今她扶着老妇的肩膀吐的不能自己,突然就不想什么狗屁自由了。
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她还是明日乖乖回去认个错,当一个平平无奇的三小姐罢。
“我以后是不是每次都会这么疼啊。”她接过老妇递来的茶杯喝了一口,勉强将喉咙中灼烧的感觉压下去了,才问,“我这第一回 就如此要紧,往后要怎么办才好。”
“这倒也不会。”老人安抚的笑了笑,像所有人家中最慈祥的祖母一样伸手摸了摸三姑娘的手,“待小姐成了亲,有了孩子,便不会再疼了。”
“当真么?”她欢喜了一瞬,似乎是想起了什么,又垂下了眼眸。
知道了又有什么用,她又活不到那个时候。
虽然阿姊说了,说了她可改命。但如今在书中梦过的一件件事在现实中都灵验了,无一例外。
梦中的步调越是一点点推进,她就越发的害怕,看着周围人熟悉的面孔,也觉得越发的陌生起来。
可怕的不是不知道命运会如何。而是知道这一切都会如数发生,却无从下手。
兴许是察觉到这位李家小姐低落情绪,老妇慌忙安抚道:
“自然。老奴数十年前也是这般。”
“我晓得了,你先去忙活吧。”
那老妇见李姒初面色依旧惨白但还是强装微笑的模样,又见她那一副梳理的模样,也晓得女郎这是不愉快了,不喜她伺候了罢。
“抱歉,给你添麻烦了。”她嗓音闷闷,是才哭过的模样,“我娘没有告诉过我,我,我大姊进宫的早,二姊成日在外头跑,没有人同我说过,我方才慌了,也是没想起来。”她方才也是吓傻了,待冷静下来了也才慢慢找回了前世的一点记忆,似乎她上辈子的时候,也是这么抱着汤婆子过来的。
老妇没有接话,只是从怀中取出了一小包哄小娃娃的蜜枣,递了过来。
“厨房的粥还未做好,小姐先吃些垫垫肚子”
李姒初只是摇了摇头,没有接过蜜枣。
“你先出去罢,我再歇息一会儿便好了。”
那老妇见女郎如此坚持,倒也没有再说什么,只招呼旁的仆众将浴桶清洗一番抬出去便罢了。扭头叮嘱了几句后便关上了门。
李姒初将脸埋进被子里,蜷缩成一团。
与很久以前骗白季梓的那会儿不同,她这次是真的疼惨了。
想来也是,这春寒料峭的,她骨子又弱,这在水中玩闹这么一阵,冷风一吹,不疼才怪。
“烦死了,为什么我要经历这种事啊。”
***
同因为葵水犯愁的李姒初不同,没有此等苦恼的白季梓倒是潇洒的多。
他舒舒服服地泡了个热水澡,换上了干净的衣服,往案几边一坐,端着碗面便稀里哗啦地吃了起来。
“少爷,少爷您慢点。”
瞧瞧,瞧瞧这都把孩子饿成什么样了,这富贵人家的小少爷哪个吃饭不是矜持优雅的,小少爷这架势,活像是饿了三天没吃饭一样。
白季梓毫不在意地端起碗咕嘟咕嘟地将面汤喝了个干净,啪地一声放下碗,竖着大拇指说了声:“好!”
“下回别放这么多辣子你晓得不,你瞧瞧,我嘴上都要生泡了。”
一旁伺候的小厮阿顺笑着收回了碗,打趣道:“少爷,您今儿个怎的有空到这儿来了。”
白小少爷吃饱穿暖心情很是舒畅,打了个饱嗝,摸着肚子道:“还不是因为惹事了来这里躲几天嘛,我哪回不是这样啊,正常正常,没啥好奇怪的。”
“您还敢来啊,上回您把老周那一大片花都烧没了,还没被打够呢?你晓得我们几个是花了多大功夫才将这事儿给压下来的不。唉,说来真是心疼啊,那些个花苗苗可是哥看着长大的,结果少爷您这么一下,哗,全没了。心疼死我了。”
“唉,老爷没问起来吧,少爷您没露馅吧。”
白季梓瞪他一眼:“若是露馅了你还在这儿坐着呢,早就被我娘打出去了好么。啧,看守不力,害白家损失了这么一大片白花花的银子,按照白家的家规,啧,你这两条腿也不用要了。”
阿顺一天三百多日有三百日在这儿城外的花田处待着,虽说是白家的家仆,但因着常年在外头的缘故,并不如何在意那些个大户人家条条框框的规矩,好哥们似的拍了拍白季梓的肩膀,笑道:“少爷您心善,晓得谢过了。倒是少爷你就不心疼么。这一大片的往后指不定也是您娶媳妇的老婆本,你就这么不当心,说烧了就烧了,唉,到底是大户人家的少爷啊。我要是有这么一大片牡丹花田,那还不是当宝贝似的供着。”
“去去去。”小郎君一把拍开某个家伙罪恶的爪子,“我那次又不是故意的,这不是不小心嘛,那会儿我才多大啊,还拿来说事呢。”
“唉对了。李姒.....李姑娘那边你准备吃食了吗,这家伙不像我,矫情的要命,吃一点辣子就要嗷嗷叫的那种,你随便给她整点粥就完事了。往清淡的去啊。”
“少爷您放心,那边有周大娘伺候着呢。”阿顺拍拍胸口,“周大娘你还不放心么,保准将李姑娘伺候的服服帖帖的。”
他偏头往外瞧了瞧,月色正好,春风微醺,他突然想起了什么,一拍脑袋,忽的站了起来。
“行,给小爷整个灯笼,我去走一走消消食。”
顺便去看那家伙哭鼻子没有。
***
阿顺翻箱倒柜地勉强找出了个还能过得去的灯笼,搓了搓手,笑道:“少爷您别嫌弃,咱么这儿可是这最好的了。您又不是不知道哇,这一个冬天的都没怎么用,这被没被老鼠拿来垫窝都算不错了。”
残破的灯笼在月光下摇晃,人影残缺不全,倒映在破旧的木门上,不知为何竟多了些神鬼志怪的味道。
白季梓十分嫌弃地瞥了阿顺一眼,从怀中掏出几枚铜子,塞到青年花匠手里。
“一天天的别整日忙着伺候这些花花草草的了,好歹伺候伺候少爷我吧。”
小郎君提着灯优哉游哉地往外走,他在心底估摸了一下李姒初沐浴吃饭用的时间,又估计了一会儿她整理衣裙要多久,在院中转了好一会儿,才向隔壁院落走去。
他太熟悉这里了,即便是不打灯笼也不妨碍他接着月色在院中闲逛,之所以让阿顺找出这么个玩意来,不过是单纯觉得好玩罢了。
“倒也没什么意思啊。这话本子也是唬人的嘛。”
偌大的宅邸轻悄悄,只有几声蛙鸣从田埂中传来,他听了一阵后觉得没趣了,随手将灯笼往墙根处一放,打着哈欠掉头往回走。
“这么久了,她应当弄好了吧。”他扭了扭泛酸的胳膊,慢悠悠地走到某一处院落时恍惚间听到里头似乎是有什么人在嬉笑,细听似乎还是一男一女。
习武之人耳力自然比旁人要好上许多,且这声音不知为何还有几分熟悉,白季梓来了劲儿,也不觉得困了,提步便向那处奔去。
月色渐浓,蛙鸣声声,经历充沛的少年郎蹲在树梢,托着下巴瞧那一对在倚着假山偷欢的野鸳鸯。
女子衣衫半褪,正倚靠在那黑衣男子身上轻轻地叫唤着,一下一下地垂着情郎的胸口,全然是一副陶醉的模样。
“三郎,三郎你轻点。”
红柳微微眯起眼睛,挺起腰一下一下地迎上去,又娇又媚:“奴家都要被三郎折腾死了。”
“方才不是还叫的挺欢么,这会儿怎么就不要了。”
暖玉在怀,美人温润,那许三郎抱起名唤红柳的小婢女,愈发放肆起来。
“奴家的滋味比起那四小姐,可还好?”
男人一愣,面色阴沉了下来:“提她做什么,不过是个将死的女人罢了,哪能比得上我的小宝贝。”
红柳嗤笑一声,扭着水蛇般的腰肢再度迎了上去,笑骂:
“你还说呢,偏要到这种地方来才愿,咱们就在四小姐房里做,当着她的面儿,岂不是更刺激么。”
女人笑的妩媚,一双桃花眼在月色下别有一番风情,她抬起头笑道:“倒是你,都说了要将白绣绣那小贱货的房契骗过来的,怎的都折腾的人快死了,还没弄到手。”
“你说这小少爷这么可恨,换做是我我早就打出家门了,怎的夫人还愿将这么多房产铺子给他呢,就因为他是嫡子吗,当真好笑。”
“是啊,挺好笑的。”
“是吗,奴家也觉得——谁!”
女人慌忙松开他的脖子,被撕扯的破碎的裙摆散落下来,死死地盯着那吊儿郎当的少年郎,像是要在他身上盯出一个窟窿来。
“宝贝,怎么.....啊!!”
说时迟那时快,只见一枚不打眼的小石子穿过劲风击向那衣衫不整的男人,只听一声痛呼,那方才还在大放厥词的许三郎咚地一声滚在了地上,抱着下腹惨叫,鲜血从指间渗出来,瞧着可怖又骇人。
“你晓得么,我见过一老头。他说我若是能将这望月掌炼成,这一掌拍下去,那惹我的混小子少说断三根骨头。我以为那日我将你打趴在地,是因为我练成了,哪想到是有人在装病啊。”
白季梓把玩着手中的小石子,慢慢逼近那缩成一团的野鸳鸯,笑了起来。
“不过不打紧嘛,我还可以再试一试。是吧,‘四姊夫’。”
作者有话要说: 其实之前说过了的,可能大家忘记了……小初现在和普通小学生没有多少区别……毕竟她是胎穿而且没有多少上辈子的事情,关于生理期的知识也只是来源于姐姐和丫鬟……一个小孩子,一个人孤零零地在别人家里,肚子又疼,被吓哭真的不奇怪啊……
第38章 、吻别
不,不对劲。
少年身量修长,一身黑色劲装包裹着他坚韧有力的腰肢。他向前迈了一步,一边把玩手中的石子一边嫌弃地看向跪在地上哭成一团的两人,挤出一个笑。
“‘四姊夫’,我以为你很厉害。毕竟你那会儿不是还同我打了个平手么?怎么,这才几日不见,就成了这副模样了。”
男人咬紧下唇,死死地盯着他。
若不是这小鬼是白家的少爷,他还能站在这儿说话?那日同他打是因为不知道他是白家少爷,但现在不同了,人证物证确凿,他若是在此时同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家伙斗起来......这儿还是白家的地盘,他这不是自寻死路么。
“少爷,奴知错——”
男人话音未落,便听见一旁的女人尖细的声音响了起来。
“少爷!都是他的错,不关奴家的事啊。”衣衫破败的女人早就不在乎自己如此穿着在少面前是否妥当,她惨白着一张脸哭倒在白季梓跟前,好一副弱柳扶风的模样,“少爷,少爷您饶了奴家吧,都是这厮强迫的我,少爷,我红柳在白家这么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看在四小姐的面子上,你不能这么绝情啊。”
“贱人!你说什么!”
许三郎目光恨恨地瞪着她,想要伸手去抓她的肩膀,却见女人晃了晃身子躲开了。
“少爷,那许相公还说,还说他早就厌烦小姐许久了,不过是为了小姐名下的铺子才留在小姐身边罢了。”
哦吼。
本以为只是一对安耐不住偷腥的小鸳鸯,想不到还牵扯甚广啊。
痴情的白家四小姐还在病榻上躺着,这儿四姑爷都像没事人一样同她身旁伺候着的小丫鬟勾搭起来了呢。
白季梓颇为嫌弃地踹开了他,缓步走到男人跟前,一把揪起了他的领子,逼迫他与他对视。
“真是这样么,‘许相公’。”
他笑的时候有点坏坏的,露出两颗尖尖的虎牙,眉眼一弯,不见了眸中的狠戾,反而显出几分可爱来。
少年比他矮了小半个头,说话的时候逼着他垂下身子来与他平视。
许三郎是个聪明人。
他心知自己不过是个平平无奇的账房先生,不过是凭着与许氏的姑侄关系才做到这个位置的,不论是资历还是口舌来瞧,同这个在后宅中摸打滚爬了多年的大丫鬟都相差甚远。
说多错多,指不定他的一句辩驳还会成为这个狠心女人刺向自己的刃。
“少爷。”红柳见说了半天白季梓都没反应,干脆心一横眼一闭,借着摔倒轻轻扯开了衣衫。婢女颜色虽普通,但这朦胧的月色照映在她若隐若现的酮体上,反而多了种说不出的春情。
“少爷,少爷您救救奴,奴真的是被强迫的,若是少爷愿帮奴,奴就是少爷的人了,奴晓得很多东西,知道很多秘密,一定可以帮上少爷的!”
宅斗经验为零·每天都在吃吃喝喝混日子·觉得这个不知道叫啥的丫鬟长的很丑的白季梓发出疑惑的声音:“蛤?”
她是怎么做到平凡又自信,在害了他四姊和害他挨打,并且在被人撞见了这种丑事之后还能厚着脸皮说出如此不要脸的话啊。而且没记错的话她好像比自己大了差不多十岁吧,对我下手你良心真的不会疼吗这位姨。
显然色.诱这一招对白季梓这种小屁孩并不管用,自以为人间角色的婢女不仅被无视了个干净,脸上还被糊了一大坨泥巴。
“一个两个的,脑瓜子像是被啥玩意碾过了一样。”小郎君伸了伸腰,装作没看见眼前男子阴的眼神,优哉游哉地向一旁瞧去,笑道,“喂,阿顺,你们热闹看够了吧,看够了就出来帮爷收拾收拾残局呗。”
女人霎时间面如死灰,她方才是认定只有白季梓一人在此才敢如此信口胡诌的,如今,如今竟然不止小少爷在此,还有那些不知从何处来的仆从们都默默从角落里走了出来。
“怎么。怎么会这样!你们是什么时候出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