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怎么连你也叫她夫人!她才不是夫人!”
李姒初眼底红红,别过脸去,胡乱在脸上抓了几把,恨恨地说:“她凭什么这么嚣张,不就是仗着爹后宅只有她一个人嘛,等着吧,等我长大了就到处给爹找小老婆,我看她还嗷不嗷。”
“整,整天就是把那个眉毛挑啊挑啊,她,她以为她多了不起啊啊啊。”
“小姐,先擦擦脸。”
“我不,我不!”
李姒初从她手里夺过帕子,一边掉金豆子一边搓鼻子,搓了好一会儿手帕已经没有干净地儿了,于是将帕子一扔,又开始了新一轮的嗷嗷乱叫。
“三小姐,夫人还在外面。”她将食指轻轻在唇珠上摁了一下,向外头瞥了一眼,“噤声。”
李姒初往外间白了一眼,抓着衣服便往身上套,边穿边碎碎念着:“让我小声我就不说了吗,我偏要说,讨厌讨厌讨厌......嗷!”
胸口措不及防地被狠狠一勒,憋的李姒初差点喘不过气来,她一拳头软绵绵地砸在小香身上,后者也没躲,只是温柔地摸了摸她的头。
她眼底带着笑意,轻轻为李姒初系上带子。
“衣服穿好了,三姑娘,我们走罢。”
*
李姒初对王氏的厌恶,像是刻在骨子里的。
她爹娘是少年夫妻,上元灯会一见钟情便定下终身,两人琴瑟和鸣恩恩爱爱,他爹更是在所有人面前立誓此生后宅不会再有第二个女人,惹得京城的小娘子们芳心乱颤,羡慕死了她娘亲。
可惜红颜命薄,她娘生了大姊后身子便一日坏似一日,觊觎夫人之位的人也一日多似一日,他们巴不得她娘早早的死,好让他们有机会往李老爷床上塞人。
今儿来个张姑娘落水,明儿方姑娘偶遇,过几日周小姐又好巧不巧的与穿着李家夫人与他初遇时相似的装扮。
此番的别有用心都被他一一回绝了,除了一个人。
那就是洛阳王家的小女儿——王玉仙。
一想到这儿李姒初就恨得牙痒痒,她不是没有在匣子里翻到她爹写给她娘的情书过,里头一字一句无一不是倾注了爱意的,字里行间仿佛能看到写信人温柔的眼眸,然后这样好的一个人,曾经在所有人面前立誓非卿不娶的少年郎,竟然也会接受了旁人的引诱,在妻子缠绵病榻的时刻纳了妾。
她死死地盯着王氏的背影,恨不得在她身上凿出个窟窿来。
“走路好好看路。”
?这个人后脑勺还长眼睛了不成,连她盯着都看见了啊。
李姒初哼了一声,将头别到了一边。
从海棠苑到大堂的路并不远,李姒初有人抱着所以走的也算不上太慢。
李姒初哔哔了王氏一路,抱着她的小丫鬟也是紧张了一路,好不容易到了大厅门口,这一身冷汗都出来了。
罪过罪过,看来回去得好好烧柱香。
“还愣着干什么,进来。”
大堂内并不比外头要风平浪静。
白家夫妇坐在左边,李家老爷坐在右边,两家中间放着一盏茶,茶水已经凉了许久却没人敢动,暴风雨下暗流涌动,小香拖着三小姐的腿,不噤捏了一把汗。
“这位便是小小姐?”白家夫人首先开了腔,她生的极美,一头乌发用簪子随意挽起,脸上不着粉黛,同一眼便瞧出尖酸刻薄的王氏不同,眉间眼里带着几分娴静的味道。
妇人眼底微红,面色苍白,却仍是保持着端庄舒雅的姿态。她微微一笑,对她招了招手:“三姑娘兴许不记得我,我同你娘是手帕交,你小的时候,我还抱过你呢。”
“是,是嘛。”李姒初从小香的怀里走下来,对着白家两位行了个礼,乖顺地叫了几声叔婶,一抬脚,便看见跪在了两家中间的白季梓。
嚯,这人怎么现在跪在这里了,方才招惹她的时候不是挺痛快的吗,这叫什么?天道好轮回,恶有恶报。
“初儿,到爹这里来。”李荻轻轻叩了叩桌子,对随王氏使了一个眼色,王氏心神领会,简单行了个礼便下去了。
李姒初摸不着头脑。但还是乖乖地挨着他爹坐下,端起一杯热茶小口小口的喝。时不时抬头偷偷瞥两位世叔世婶一眼,被发现后再迅速低下头去。
“贤弟,你说此事要怎么办才好。”
他伸出手揉了揉李姒初的脑袋,手下温柔,面色确实不善:“我李荻一生碌碌无为,什么本事没有,但为女儿讨个说法的本事还是有的。你儿子欺辱了我家初儿,此事不能便这么算了。”
“李兄,”白家老爷面色瞬间暗了下去,“此事,兴许并不是你我想的那个样子。”
“不然还是什么样子?”他凉凉地在白季梓的头顶扫了一眼,“难不成,是我们家初儿求着你儿子欺负吗?”
“爹,我不是.....”
“跪下!”
白季梓撇撇嘴,又将头低了下去。
“李兄,此事是不是有什么误会。”白磬搓了搓手,用恨铁不成钢的目光在白季梓身上扫了一眼,若不是现在有这么多人,他真恨不得将这小兔崽子吊起来打。
整日的不给他省心,这大半夜的翻人小姑娘墙也就罢了,还让人逮到了捉到公堂上来。一大清早他匆匆赶到李家的时候就看见这混小子慢腾腾地从小姑娘的院子里出来,这一打才知道,这混小子一大清早的也不安分,刚醒就去捉弄人去了。
这是在李家不是在白家!哪容得他这么放肆,到底是被惯坏了,这么无法无天的,现在年纪还小,长大了要如何才使得。
“误会?”李荻轻轻地轻叩桌面,眉目冷厉,“事已至此,还有什么误会可言。”
“这......”他眼中眸光闪动,似乎还想要辩解些什么,却被坐在桌对面的李兄一只手指摁了下来。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他眸光闪动,“当下是解决这件事情。”
“李兄,他还只是个孩子。”“那便更该好好管教!”
他忙不迭地给白磐倒了一杯茶,嘴角的笑意一点一点沉下去。
“贤弟若是教子无方,为兄不介意替你管教管教。”
白家夫妇对视一眼,不说话了。
此事到底也是他们理亏,这李荻又是个护犊子的,这是想要这么揭过去倒也不是这么简单。两家生意场上还要常常走动,万万不可因为此事闹僵,既然如此,那李老爷要如何处置.....只要死不了人,那便也就罢了。
白季梓跪在地上,感受到前所未有的窒息。
从前他无论如何惹事都有他爹在后头给他兜着,多大的事情都能用银子摆平。所以他这回胡七这么一激,想也不想地就□□去了,心想着大不了发现了就发现了,不就是一顿打嘛,或者被关个禁闭什么的,这都不要紧。
哪想到李府会这么上纲上线,一大清早地就拽着他来这里跪着了。
他摸摸自己的身上的伤口,觉得那个地方还在隐隐地发疼。
“爹爹。”
小女娃声音娇娇软软,水汪汪的大眼睛像是清澈的山泉水,一下子便将他的怒火息平了。
李荻叹了一口气,抚慰女儿:“初儿莫怕,爹爹会替你教训这个欺负你的坏小子。”
“不是的爹爹,小白哥哥没有做错什么的,是我找他过来玩儿的。”
小姑娘轻轻扯了扯爹爹的袖子,声音娇娇软软。
“爹爹,你不要生气了好不好,我可喜欢小白哥哥了,以后还要跟他一起玩儿。”
第6章 、求情
李姒初自觉不是什么恩将仇报的人。
白季梓帮了她的忙,那她也要帮回去才行,虽然她很不想承认,但是昨天夜里确确实实是他救了她。
那男人的刀又快又狠,虽然打他们的时候刀已入鞘,但若不是他推了自己一把,就她这小身板,说不定现在已经在阎王殿报道了。
一想起昨天夜里那种濒临死亡的滋味,她就觉得心一抽一抽的疼,额发间汗流不止。
蒙面的黑衣人手握一把与她差不多高的斩.马.刀,就这么直挺挺的劈下,她看的真切,白季梓那厮将她推开后随手抓住了她的小锯子,愣是挡住了这一击。他捡到什么就扔什么,一边扔一边将黑衣人往他的方向引,给李姒初一个逃跑的机会。
他不过是一个八岁大的小娃娃,平日里顶多是同同伴一起打打闹闹,从未对上这样的大人。这一点点的石头木块的攻击对那人而言不过是一点毛毛雨,实在算不了什么,她躲在角落,想叫却又害怕会被发现,想出去又怕会连累白季梓,只好躲在门口瑟瑟发抖,眼泪打眼眶中打着转转。
那人像是得了什么新奇的小玩意,将他逼到角落,步步逼紧,他眼睛亮的像狼,在黑夜中发出凶恶的光。
“年纪不大,胆子不小。”
他的声音嘶哑难听,像是被什么东西刻意破坏过一般,他手握长长的刀,毫不在意小郎君扔来的东西,白季梓退一步他就进一步,且还不紧不慢地靠近李姒初的藏身之处,待得白季梓再次招惹他时再向那边走。
他的身法很快,刀更快。
几番会和下来,一向干净整洁的小郎君身上已经多了些许被刀鞘敲打的淤伤,他喘着粗气,勉力撑起身子,挡在她跟前。
“我,我数一二三,你马上往外跑,我会拖住他的!”
“喂——”
她连一句话都还没听完整,就见寒光一闪,人影一晃。她被狠狠一推,扑倒在了地上,后脑勺咚的一声砸上柱子,霎时间头脑一片空白,再一睁眼,便是第二天了。
“所以爹爹不要责罚他。”她撅起小嘴,小辫子一晃一晃地,抱着李老爷的手臂软软地撒娇,“若不是他昨夜救了我,我,我现在哪还能坐在这儿同爹爹说话啊。”
她声音又娇又嗲,真真是令人一点脾气都发不起来。
“救?”李荻一愣,同白家夫妇对视一眼,“怎么回事,你头上的伤不是他打的吗?”
“不.....”
“就是我打的!”一直沉默的小郎君猛然磕了一个响头,咬着牙道,“是我不好,见着三姑娘可爱便想同她一起玩儿,我俩玩着玩着便吵了架,然后,然后我就把她打了!”
李姒初一愣,刚想开口,却被他轻轻拽了拽袖子,她一扭头便对上了他清亮的眼睛,愣了愣神,于是也跪下了。
看来他们还不知道黑衣人的事情?难道说这事有什么转机么?
白季梓拼命向她使眼色,从牙缝里发出唔唔唔地声音。
别说啊!千万别说啊!
李姒初小声哦了一声,在背后对他比了一个大拇指,这才感受到对方明显的放松下来了,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将额头放心地放在地上。
她眸光闪动,心下十分好奇,恨不得这就揪着他的领子问个明白。但爹爹和世叔们都在这儿,她只能撇撇嘴,走到白季梓旁边学着他的模样也普通一声跪下了。
“爹,他不是故意的,你不要打他好不好。”罢了罢了,既然他不能说,那定然是有什么隐情,她只要把这件事揭过便好了。
能糊弄过去是最好的,虽然他爹精明,但是架不住她会撒娇啊。
若是糊弄不过去.....那就辛苦他了,之后再给他送点药吧。
“就是,就是我听说隔壁来了个和我一样大的小公子,我便想着要同他一起玩嘛,哪知道玩的时候会磕磕碰碰的,然后,然后,”她指了指自己脑袋上的白布,可怜兮兮地看了李荻一眼,瘪着嘴小声道,“然后我也不知道怎么就伤了嘛。”
李荻揉了揉眉心,深深叹了一口气。
他闺女什么样他怎会不知,这是明摆着要护着这小子了。
“初儿,你老实说,莫要怕。爹爹在这里。”他将李姒初抱在膝上,顺带狠狠瞪了白季梓一眼,“那混小子真没有欺负你么?”
“没呢,爹爹,我们就是在一起玩儿罢了。”她指了指自己的脑袋,和白季梓身上的划伤,“然后一不下心嘛,打打闹闹的嘛,就,就受伤了嘛。”
小孩子喜欢闹腾,三姑娘自小身边又没个同龄人,好不容易隔壁搬来个年纪相仿又能玩到一起的,打闹起来下手没轻没重,磕着碰着这不奇怪。
那小子伤的不轻,估计也没在初儿身上讨到什么便宜。罢了罢了,既然初儿说不用,那便也就这么算了吧。
只要他闺女没被人欺负就可以了。
李荻微微一笑,戳了戳李姒初的额头:
“既然如此,那爹爹允许你原谅他。”
***
“你听听,你听听,这是人说的话吗!”
白季梓嘴里叼着馒头,一下一下地扯着,像是在啃李姒初的肉一样,恨恨的,对坐在对面的的友人嗷嗷乱叫。
“什么叫允许原谅,老子根本就没做错,老子凭什么要她原谅,若不是有老子救她,她现在都不知道死哪去了!”
胡七打了个饱嗝,从包袱里掏出基本书,塞到他手里。
“喏。你先消停会儿,看看这个。”
“这是什么?”他来了兴致,将馒头往旁边一扔,凑过去随手翻了翻,这才没翻到两页便将书远远一扔,呸了一声,“我以为是什么稀释珍宝,就这?就这你也要特意给我送来!”
“你以为呢?”他也不在意,捡起来又放回了一旁,书页被风吹的散乱,哗啦啦的响。
“反正你现在被关了禁闭,闲着也是闲着,不如多做点课业,免得夫子天天骂你。”
“我才不要。”他哼了一声,恨恨地看着那仍在地上的,字迹工整的书,像是看见了杀父仇人一样,“我又不想着要中举,我就想一辈子躺着,反正白家也少不了我吃的喝的,识几个字出去不受骗就行了。”
“干劳什子读书!有我哥一个出息的不就够了吗!”
他捏着被褥,看着站在一旁的一脸懵逼的胡七,眯了迷眼睛,一把揪住了他的领子,将他扯到自己跟前:“喂,说起来我这次被关禁闭还是因为你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