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僧,朕劝你适可而止——灯笼红染
时间:2021-08-21 08:56:15

  萧静好笑容依旧,眸中仿佛装了万千星辰,灼亮得人移不开眼,说道:“我不贪心,如此足够。”
  “我好像知道你是谁了。”高程枫小心翼翼把那份地图踹进怀里,“你是南齐那位在逃的九公主。”
  她心说:我这么出名?都传到外邦去了。
  “那年,献策百里烨,既保住了他的命,也压制了宋太后,同时还让南齐联盟高车和柔然攻打我国之人,听说就是这位九公主!”
  高程枫抱臂,有些难以置信,“我曾经一度好奇,能决胜千里,轻而易举击退我皇兄铁骑的人是何方神圣。
  未曾想,竟只是个你这么个小女,我那皇兄若知道自己输给这样一个人,应该会被气吐血。”
  “谬赞,”萧静好谦虚道。
  高程枫眯眼从上到下打量着她:“这么说,你就是那湛寂的徒弟,画本上的妖女蛊祸自己师父一事……???”
  咳咳咳,萧静好猛咳,“纯属虚构,子虚乌有。”
  高程枫挑眉:“是么?我怎么觉得至少有三分可信呢?”
  “………”这倒是实话。
  见那人欲走,她忙道,“所以这人情,使节是卖还是不卖?”
  “我知道你想让我做什么了。”高程枫盯着院中越下越大的雪,像在自言自语,“只是这南齐,以后想要对付恐怕就没那么容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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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萧静好出从四合天井时,已经如夜,满地的白雪映衬得她身影有些孤寂。
  满琦见她在披上镶毛大氅,心疼道:“所以一月前你特意绕去取这枚狼牙,就是为了今日?”
  她点着头,用手接过那些晶莹剔透的雪花,看着它们在自己手中慢慢融化,想起了那年湛寂背自己的模样,不由地心里一酸,不知现在的他,可还安好……
  对于她如何知道高程枫这么私密的事,又是如何知道北魏会派使臣来这些事,满琦好像已经见怪不怪了,只问道:“你既知道他这个弱点,怎么不用来换我们的三州十八县?”
  萧静好凝眸,摇头道:“用弱点威胁人,得看人看事。
  人心就是这么神奇,换做是你,你愿意接受一个威胁你的人,还是愿意接受一个请求你的人?”
  她接着说:“拓跋程枫是重情重义之人,若我刚才威胁他,他或许会答应,但势必会跟我打肚皮官司,得不偿失;我是真心实意请他帮忙,只是拜礼的价值足够大罢了。”
  满琦不是第一天认识她,有时候她觉得自己懂这位自小看着长大的人,有时候又一点都不懂。在她身上,总是掩藏着太多谜一样的东西……这或许就是当年太后要将她赶尽杀绝的原因。
  百里策的安排下,她们当晚住在云上楼。
  正所谓高处不胜寒是真的,夜更深的时候,寒风从窗户缝里灌进房中,冷得萧静好直打哆嗦。
  她踱步到窗边欲将窗户关紧些,却忽然感觉有束光直朝自己射来,于是狐疑着把窗打开勾头看去。就在云上楼正对面的小山城上,矗立着一栋住宅——国师府。
  范真已死,最近半年没听说有新国师上任,那里为何会灯火通明?自她的位置看去,正好能看见国师府正厅的窗户大开着,黄光下帘幕被风吹起来,似是有人将它们按了下去,距离太远,她只看到半截连颜色都说不出的衣袖……
  扣扣扣,恰在此时门外响起三声敲门声,“公主,看你房中灯还亮着,担心你有事,臣过来看看。”
  是百里策,她将目光从国师府收回来,开门问道,“大人,国师府有人入住了么?”
  百里策想了想,后知后觉“哦”了一声,缓缓道,“这么说我倒是想起来了,听朝中有风声说,是新国师上任了。”
  “是谁?”她好奇一问,也是为了知根知底,衡量一翻此人往后能不能为自己所用。
  “现在消息还没公布出来,故而不太能确认。”百里策说,“但若真是小道消息所传之人,你认识。”
  “我认识?谁。”萧静好要被他的慢性子急出病来。
  “他就是……”
  “百里大人。”
  百里策还没说出口,身后的高程枫便喊道:“有些事,想同你商议一下。”
  就这样,他话说到一半人就没影了。
  萧静好“嘶……”一声,险些晕过去,这种听话听到一半的感觉,太,难,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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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翌日,台城,满朝文武身着官服冒着大雪上早朝。
  百里策站在堂下,说道:“启禀皇上,北魏使臣拓跋程枫让臣带话,若想要回我国北境三州十八县,他只同一人谈判。”
  萧皇正欲发问,他身后垂帘听政的宋太后抢先道:“谁?”
  百里策低垂着头,说道:“他说,此人便是南齐九公主。”
  宋依阮穆然掀帘而出,怒道:“岂有此理!此妖女已被逐出萧氏,如何能谈判。”
  百里策垂眸又说:“启禀太后,拓跋程枫还说,自今日起,除了九公主,他谁也不见。若我等不想要回三州十八县,他,便即可启程回国。只不过……只不过往后我等休要再提归还领土一事。”
  宋依阮不受控制退了半步,脸色难看至极,想起长公主带回来那句话:“我有身份时,被构陷,被污蔑,一路逃亡,饥寒交迫、瘦骨嶙峋,那一年,不过十岁。
  现在,我并不想刻意证明自己是谁,我要让宋依阮大开国门,用最尊贵最至高无上的礼仪亲自将我迎进健康、迎进皇城!
  是公主,她得迎;不是,她也得说我是!”
  良久后她才从颤栗中回神,深呼吸道:“快,传国师来永寿宫见本宫!”
 
 
第45章 、沉迷
  正午时分, 雪终于停了,雕龙画凤、威严庄重的皇城全都笼罩一片刺眼的白中。
  不知是谁走漏了风声,小半日时间, “只有九公主出面谈判才有可能收回南齐三州十八县”的消息,跟插了翅膀似的, 飞遍健康的大街小巷, 预计不出几日,整个南齐的子民都会知道此事。
  坊间议论声此起彼伏:
  “既然人家只跟九公主谈判, 那就赶紧把公主请回来啊。”
  “收回失地要紧, 还磨蹭些什么?”
  “人家北魏可说了,错过这次机会, 往后再不谈归还领土一事。”
  一时间,皇城青龙门外聚集了百姓无数,无不是在请愿接九公主回宫。
  向来主张“杀”的萧锦纶张口便是一句:“通通杀了。”
  宋太后钢铁不成功, 狠狠瞪了一眼“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皇帝, 又把尚未上任的国师招进宫去仪事。至于新任国师到底是谁?满朝文武都没有个准信。
  国师与太后在永寿宫议事少卿,传了太傅路遥觐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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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时萧静好已经辗转到一家不起眼的小客栈, 条件相当之差。掌柜的可能这辈子没见过大官, 被当朝太傅吓得连滚带爬, 支吾了半响, 才勉强表达清楚:
  “太傅让传话:恭迎九公主回宫。”
  萧静好捧着个被耗子啃掉一半的木碗,就着喝了口水, 当做没听到, 起身收开始收包袱,似要远游。
  太傅迈着老腿火速跑回宫,说自己请不动, 公主似要远游,这可急死人了。
  再晚些时候,国舅宋岩带队登门,同样的话:“臣恭迎九公主回宫。”
  宋岩花甲之年,门外空等了一个时辰,亦没见到公主本人。
  之后几天,从三公到九卿,接连有人上门迎接,通通吃了闭门羹。
  这边闭门不见,那边也在传北魏使臣拓跋程枫欲回国,满朝文武急得团团转。
  直到第四日,前来迎接九公主的仪仗队见她正在喂马,吓得连连跪地说道:“公主使不得,此时离开,三州十八县再也收不回来了。”
  萧静好这半年来从满琦那里学得一身好骑术,翻身策上马,居高临下望着跪了一地的以前正眼都不会看她的人们,冷冷说道:
  “给你们半个时辰,回宫给我那母后带句话。
  此番不明不白回去,害怕还会糟到有心之人的恶意构陷,没有母后大人的亲允,儿臣惶恐。对了,告诉母后大人,我叫萧静好,不叫萧小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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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人将萧静好的原话一字不漏带回去,宋依阮怒气横生,发上凤钗抖三抖,手中琉璃盏“砰”一声砸出去,滚烫的茶水泼得一地。
  “好得很,她不但要让本宫亲自迎接,还要为以后在宫里扎根做完全准备!只恨,没能提前在她羽翼丰满时将其除掉,才让这只毒物有机会反咬本宫!”
  随着请愿的民众越来越多,宋依阮被无限施压。
  当天午后,她让皇帝拟定诏书:“奉天承运,皇帝诏曰,九公主萧静好知书识理,贵而能俭,无怠遵循,轨度端和,敦睦嘉仁。着即册封为和懿公主,钦此。”
  除此,皇城大开青龙门,仪仗队数千人,以太后为首,亲自迎和懿公主回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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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之前为了不连累百里策,萧静好不得已只得先离开。现在是太后亲自命人将她请去云上楼,等着仪仗队来迎接,于是她辗转又回到了健康第一高楼。
  满琦痴痴望着窗边有恃无恐的人,由衷地为她能有这般魄力而感到钦佩。她在想,今日之后,只怕这南齐的疾风,要改变方向了。
  她走过去轻轻说道:“宫中有封号的公主并不多,太后竟封你为和懿公主,这几乎与和硕长公主萧明玥齐名了。”
  萧静好盯着皇城方向出来的“长龙”仪仗队,若有所思起来,除了太后的轿撵,后面怎么还有一顶,那是谁的?
  半响她才回神道:“别高兴太早,宋依阮今日栽了这么大个跟头,势必会想方设法着补回去。”
  不可否认,这是实话。
  不大点功夫,宋太后已带队行至云上楼前。此时天色渐晚,加之大雪封路,不少百姓在吃了九公主回宫这颗定心丸后,便各回了各家,现在街上围观的行人并不多。
  宋依阮被人搀扶着下了凤撵,头上戴着金丝八宝攒珠髻,一身凤凰服饰栩栩如生,高贵至极。
  然而,不论承认与否,她今日都注定只是个陪衬。
  十八个宫女成两队上楼,托盘里端着的,赫然是和懿公主回宫前应着的盛装。
  宫女们先是伺候她沐浴,个个恭敬至极。
  池中花香扑鼻,云雾缭绕,萧静好身着薄衫赤脚缓缓步入水中,之后连薄衫也被自己除去,漏出她那如玉般剔透的肌肤。
  宫女们还想上前服侍,被她抬手打住,不喜不怒一句:“我自己来吧,你们先出去。”
  这十八个宫女中,不少人以前是见过她的。但与那时相比,现在的九公主已然脱胎换骨,不论是容貌还是气质,都是语无语能比的。这不禁让人怀疑,此人到底是不是真正的九公主。
  不过已经不重要了,今日之后,不是也必须是,因为是皇上册封,太后亲迎的!
  待门被关上,萧静好才收回那种她并不习惯的表情和语气。
  她将头靠在浴池边上,做了个长长的深呼吸,真累。不禁怀念起在清音寺的那些年,晨钟暮鼓,朝花夕月,安静又自在。可是想要那里永远保持这份宁静,像让母妃活得更有尊严,想让自己不再东躲西藏——她只得入这地狱。
  过了很久,她才从温热的浴池中走出,所过之地,溅了一地的水。
  见门外侍女们没有进来,她也没多做计较,从那种类繁多且光彩夺目的华服中挑了件薄薄的贴身衣套上。正在绞尽脑汁找中衣,只听身后传来轻轻的开门声。
  她弯着腰聚精会神翻衣裳,并未回头,“满姐姐,快帮我找找,这胡里花俏一堆,不好辨认。”
  话说出去,却没回音,最后连脚步声都没有了。
  诡异的寂静让萧静好的后勃颈霎时一凉,不由一惊,猛然转头看去。
  亭台楼阁,夜风微凉,烛火通明、纱幔飘飘,有道身影在帘子后若隐若现。
  她垂眸,那双熟悉的鞋履硬深深劈进眼底,萧静好只觉一颗心骤然停止了跳动,僵在原地动也不敢动。
  脚步声再起,连带着水泽声一起,明明很轻,却震得她耳膜嗡嗡鸣响。
  他掀开层层轻纱,倩影灼灼,缓缓而来,直至最后一层被揭开。
  湛寂在第一时间对上她的眼,没有表情,没有怒意,更没有喜悦。
  他丰神俊朗灼灼其华的模样就这样毫无预兆地闯进萧静好的视线,素色僧衣依旧如春风拂面,暖人心田,双眸璨若星河遥神夺目。
  认识他时,他看上去虽也拒人于千里,可尚且年轻,这么多年他俊郎的容貌虽没变,却练就出了一副不怒自威的神韵。
  她不知道,在他眼里自己是一副怎样的表情,她只知道平静的空气里,那颗心已经兵荒马乱溃不成军。
  就这样四目相对良久,萧静好才想起自己身上只披了件薄纱,等同于“无”,光影下可以说是一览无余,尤其是胸上那朵红梅,在雪夜里越发妖娆,红得触目惊心。
  她仓惶地捂着胸口,欲转身随便薅一件衣裳穿上,下一刻两手已被来人大力钳制住。
  就在这近在迟尺的距离,湛寂身上清列的檀香弥漫开来,萧静好呼吸难匀,耳根发红,嘤嘤喊了声:“师父。”
  湛寂将她两只手腕窜在手中,就在她头顶上,用鼻音发出个听不出喜怒的“嗯”。
  她不敢抬眸,木讷地盯着自己的赤脚,又小声说道:“你先放开我,我,我没穿衣服。”
  手上的力度并没因为她这句兔子般软糯的话而改变,湛寂微微侧头,盯着她闪闪的眼睫毛,“抬起头来。”
  不带怒气,却胜过世间所有雷霆万钧的怒火。萧静好心头一颤,更是不敢抬头。
  片刻后,她只觉下巴一凉,硬生生被湛寂空闲的另一只手轻轻勾了起来,强迫她与之对视。
  湛寂眼底的炽热几乎能让人灰飞烟灭,萧静好眸中一震,正欲逃离,却听见对方平淡一句,“爱徒素来胆大包天,怕什么,又躲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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