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倦——温三
时间:2021-08-21 08:59:27

  丁清觉得自己就像是病了, 头脑浑浑噩噩,竟然盯着周笙白的眉眼又开始出神。
  “是安魂咒影响了你吗?”周笙白的掌心贴着她的脸, 拇指磨蹭眼睑之下,声音不自觉地放低:“丁清,你哪里不舒服?”
  丁清讷讷摇头,理了理自己的发丝, 抿嘴悄摸摸地抬眸看了周笙白好几眼, 心内打鼓, 脑子如一团乱麻,只有一道声音不断在耳畔响起,那是她自己的声音。
  说些什么,快说些什么啊!
  丁清开口,问周笙白:“老大,你怎么会安魂咒的?”
  周笙白见她终于肯说话了,松了口气,却又不大放心,于是牵着人的手越发收紧了些,他道:“幼时读的一些书籍里,记载过这些。”
  “老大以前是在周家生活吗?”丁清问完,又想起来周笙白先前提过约法三章,让她不要多管他的事,也别多问。
  于是她抿嘴,自觉说多,在周笙白垂眸安静下来的那会儿踌躇地脚点地,轻声扯开话题:“我们回去吧?”
  此时风萧坳已是一片空荡,百里内无一怨魂,被白雪覆盖的村落镇子原貌如何,他们没机会看见,但那些随风一同消失的魂魄,大抵是安心的。
  再往涓城那边看,除夕夜偶尔有几簇烟花冲上天空,即便前事闹得人心惶惶,却也有生者不泯活着的期望。
  烟火绽放,彩光灿烂地洒在雪上,就像平淡无色的白雪也染上了艳色,漫山林树,枯木逢春。
  周笙白带着丁清离开了风萧坳,二人回到幕城时,已经过了整座城池最热闹的时段了。街巷寂静,可依旧有一些被遗忘在路边街角的彩灯,灯内烛身未烧完,静静点亮长夜。
  新的一年,从最冷的天开始。
  丁清钻回房间里时缩手缩脚,两步跳上软塌,裹着被子将自己卷在里头。
  屋内迟迟没有声响,可桌上的烛灯也未被吹灭,丁清背对着圆桌方向,从烛火的影子里可以看见周笙白还坐在桌边。
  她突然就睡不着了,睁圆了一双眼,用视线认真描摹着墙面上的倒影,甚至能从那模糊的轮廓里,看见周笙白每一处细致模样。
  许久的沉默之后,他突然开口了,接上的是丁清在风萧坳问他的问题。
  “我以前在周家生活过……三年。”周笙白的声音很低,像是在自言自语。
  对方突然严肃,叫丁清不知自己是否要继续装睡。
  周笙白也没管她:“我不喜欢在周家的生活,仔细想来没有一件事是值得高兴的,所以我几乎没再去过云川城。”
  倒水的声音响起,周笙白起身走向丁清,他端着一杯热茶,等到她身边了才拍了拍她的肩膀道:“喝了再睡。”
  “哦。”丁清知道自己装不下去,老老实实坐起,乖乖巧巧喝茶。
  喝完热茶后周笙白吹灭了房内的灯,屋里一瞬静了下来,丁清望着纸窗外透进来的浅淡月光,抬手揉了揉心口位置,那里有些酸涩。
  这一夜大雪覆盖了整座城,次日早间众人醒来,整理行囊继续出发。
  丁清跟在周笙白后头上了马车,两人一直都没开口说过话,就像是昨夜风萧坳里什么也没发生,可丁清知道潜移默化中,似乎有什么改变了。
  她总忍不住去看周笙白。
  哪怕他们就坐在一辆马车内,哪怕周笙白裹着她新买的披风靠在马车里蹙眉闭眼浅睡,丁清都没忍住少看他一眼。
  丁清掰着手指头算过,后来算到午时实在太多次没记住,于是用完饭后她就用指甲在马车木门框上做记号,若是没忍住看一眼,就掐一下。
  结果到了下一座城池,马车停在客栈前,被风雪泡得表面有些软的门框上,密密一排指甲印,从上至下,不必数也知道起码上百个了。
  周笙白对此浑然无觉,一到落雪的天,他冷得意识都是散乱的,入了客栈就睡,顶多是睡前叮嘱丁清一句别乱跑。
  晚间风雪骤涨,从客栈的大堂朝外看,能看见白雪有羽毛大小,一片片凌乱地飘浮在空中,又落向地面上。
  门边堆积着一层松软的白,来日行路也变得困难,众人瞧见这道路情况,嘴里难免发几句牢骚。
  屋外一片漆黑,客栈小二猜想应当无人再来了,故而前去关门。
  门关了一半,不远处传来喊声:“且慢且慢!我要住宿!”
  话音落下没多久,便陆续有人声靠近,一行十多人涌入客栈,为首的开口:“西堂司家,要上房十间。”
  周椿听是司家有人到,便起身相迎。
  来者是西堂堂主长子司千重,身后带着贵重贺礼,而西堂堂主本人因年事已高,冬日不便出行,便让长子带书信一封,记改日再与北堂老友相聚。
  司千重年约三十,眼尾有细细纹路,为人持重,与周椿有过几面之缘,且并未因周椿为女子而看轻她,也算恭敬地拱手行礼。
  周椿回礼,两方寒暄,长老与堂主同坐一桌用饭。
  丁清刚从房间出来,蹦跳着要下楼去后厨招呼打些热水上来,楼梯下了一半瞧见堂内坐着的人,足下一顿,看衣着认出了这些是西堂司家的。
  她定在阶梯上没往下去,听见周椿与司千重交谈。
  周椿问他:“司少堂主途径风萧坳,可遇见了古怪?”
  她原本想问的古怪,是风萧坳处的游魂,司千重却道:“的确有些古怪,我来时听涓城的人提,风萧坳处有上万游魂,入夜便躁动不安,可实际上经过风萧坳,那里一个游魂也无,却有满山红花,煞是好看。”
  “红花?!”周椿一怔。
  司千重还未开口,跟随他一同过来的女弟子扬声道:“是啊是啊!我们路过风萧坳正是白天,朝雪纷纷,见那整片风萧坳里哪儿有天灾后的凄凉疮痍,倒是雪地里钻出一朵朵红花,铺满了风萧坳。”
  “那花儿独茎无叶,朱红似血,从山塌之处生长,一直杂入了涓城外的林间。”司千重问:“难道周堂主遇上游魂了?”
  周椿垂眸,心中好奇:“的确,我也就只比司少堂主早来一两日,不曾想风萧坳大变。”
  “司少堂主说的花,应是安魂咒后留下的。”苏威年长,知道些许:“我也只是听人提过,南堂有安魂咒,可渡鬼魂,消解怨念,尸生红花。”
  漫山遍野有多少红花,便代表那山下掩埋了多少条人命。
  如此一想,也就无人觉得红花惊艳,只是心生惋惜。
  周椿无意间看见站在阶梯上的丁清,开口唤了声:“丁姑娘。”
  司千重回头,见到丁清的那一瞬间长袖意外扫下桌面杯盏,热茶洒地,他的一截袖摆沾湿。
  卷起袖子,司千重的手腕上露出了一道浅浅的疤,年岁已久,疤痕泛白。
  丁清看向那道疤,加上西堂的衣着与周椿对其称呼,其实已经猜到了司千重的身份了。只是时间过去太久,她没怎么变,司千重却已步入中年。
  “丁……”司千重将这个字在嘴里绕了一圈,有些不可置信地看向周椿,不必问出,眼神直白道:她是鬼。
  周椿抿嘴,堂内一瞬沉默。
  丁清倒是坦然,晃着双臂走下楼,对周椿一笑:“我给老大打水洗脸。”
  从后厨方向绕了一圈,丁清提着热水回到堂内,便听见了司千重在周椿面前谈她。
  话题老套,无非是说她是鬼,怎么会与周家扯上关系。
  周椿不厌其烦地解释,中堂境内对鬼魂没那么苛刻,丁姑娘是好鬼,也无意害人,他们不会多管,相反,若遇恶鬼,他们也绝不姑息。
  声音在她上楼时又止住。
  丁清走到一半,听见身后传来了一声:“阿澈?”
  她步伐未停,蹦蹦跳跳,等回到房间后脸上的笑意逐渐淡下,身旁装满热水的桶内雾气升腾,熏得她的手臂上一层湿润。
  楼下周椿疑惑:“司少堂主在叫谁?”
  司千重回神,摇了摇头道:“没有……对了,周堂主先前说风萧坳……”
  话题被扯开,谈话声也渐渐淡了下去。
  丁清垂眸半晌,直到床榻位置传来些许动静,周笙白翻了个身,面容正好对着门窗方向。
  她看向烛火下埋在软被中的那半张脸,睫毛轻颤。
  没关系,她有老大。
  恶人总有天收,只要老大是好人就行。
  将热水倒入盆中,丁清端着盆走到床边,打湿毛巾后又拧得半干,她小心翼翼地朝周笙白的脸上擦了擦,又替他擦手。
  周笙白已经醒了,只是未完全清醒。
  丁清给他擦脸时温度适宜,毛巾柔软,偶尔袖间香风扫过鼻息,他疏懒地伸展四肢,怀中揉抱着软被,想把软被换成她。
  手的指缝都被照顾到,周笙白半睁着眼懒懒地看向对方。
  见丁清换了盆水,走到床尾要去掀开他的衣摆,周笙白顿时清醒,缩腿坐了起来。
  丁清被他吓了一跳,手上捧着毛巾怔怔地看着。
  “干什么?”周笙白的右手无意识地压在自己右腿的膝盖上。
  丁清道:“我来给老大洗脚。”
  “不用你洗。”周笙白的额角突突直跳。
  他的左腿人足半埋在被褥里,右腿鹰爪却被衣袍遮掩,被掌心压住。
  意识到自己的口气过冷,小疯子的眼中烛火跳跃,有些难过,却还挤着笑容朝他哦了声,周笙白的心口顿时酸了。
  丁清捧着水盆转身,越过屏风,周笙白攥紧手心,轻声道了句:“我怕吓着你。”
  像是失魂落魄的小疯子去而复返,脸上扬起愉悦,不显半分委屈,捧着水盆哒哒跑了回来。
  她自然地蹲下,轻轻扯了扯周笙白的衣摆道:“这有什么好吓人的,我早就见过啦。”
  周笙白的手没有松动,加问:“你不害怕?”
  “不怕。”她说得笃定。
  周笙白慢慢松开压住衣服的五指,眼神一瞬不移地盯紧丁清的表情,他在心里告诉自己,只要小疯子表现出一丁点儿害怕、嫌弃、诧异,他都会把她吃了!
  舍不得吃的话,就丢出去。
 
 
第43章 [VIP]
  丁清对周笙白说过许多回不怕, 起初他是信的,可后来丁清总是在他的怀里抖得很厉害。
  有时周笙白想过,若她从一开始就表现出些许害怕便好了, 因为那样他就不会给她半分机会接近自己,也就不会在小疯子不知疲惫的追逐中,渐渐沉沦下去了。
  周笙白的双手紧紧攥着衣摆,指腹来回摩擦玄衣上的烟云纹。
  他记得丁清看他的每一个眼神,周笙白从未在其中看见过轻视, 她很会骗人, 可她在他面前的所有情绪全都直白袒露。
  那么此刻,她有隐藏吗?
  除了他自己, 再没人碰过他的右足。
  丁清左手托着周笙白的小腿,右手握着温软的毛巾轻轻擦拭他的脚面, 她此时才发现原来周笙白的腿从膝盖以下才慢慢布上了黑羽。
  黑羽不似想象中的那般柔软,像是铠甲似的贴至脚踝, 他的脚踝较常人略高, 沿下是金刚铁肉般的鹰爪, 指甲色暗锋利,像是弯钩。
  周笙白眼也不眨, 他没放过丁清任何细微举动,小疯子如她所言, 她不怕他的右足,她将他当成正常人看待。
  哪怕眼神中闪过些许好奇,都不算把他看做正常人。
  但丁清没有,她不是一时兴起, 也不是试探, 她好似就是觉得落雪的天很冷, 想给他用热水擦擦,暖暖。
  周笙白的眼眸越发深邃,眸中倒映的烛火似乎都灭了,瞳孔收缩,其中满是丁清的模样,从她垂挂在鬓角的发丝,乃至她半蹲的腿,每一寸看过。
  目光如火,有燎原之势。
  丁清软嫩的小手托起周笙白的右足,借着烛火微光仔细擦拭,掌上的鹰爪偶尔弯曲指节,她对危险毫无所觉,反而带着点儿玩笑似的问:“老大,你是痒吗?”
  她才问完,便被一道黑影扑了过来,脚边放着的水盆打翻,热水刹那流了满地,接触地面后便不再冒烟了。
  丁清只觉得自己腰被勒得很紧,那一瞬像是要窒息了般,顷刻间天旋地转,仰躺在了柔软的床上。
  她睁圆双眼,胸腔砰砰乱跳,屏住呼吸,动也不敢动了。
  周笙白半压在她上方,一手搂紧她的背,一手贴着她肋骨的位置,指尖磨蹭,隔着布料揉捏她的腰肢。
  “嗯,痒。”他的声音有些哑,呼出来的气息都是滚烫的。
  但他痒的不是脚心,而是蠢蠢欲动的獠牙。
  这世上怎们能有人真的不怕他?还敢深夜捧水蹲在他的床尾给他擦脚,一个被人看做异类怪物来历不明之人的鹰足,有什么好擦的?
  她对他未免太好了些,当真没有利益目的,没有隐瞒利用,她就这般赤城?
  她总得图点什么。
  周笙白一早就知道了,丁清图的是他。她亲口说过,自第一眼见到他时起,她便想要跟随他,哪怕当牛做马伺候他,也要陪着他一辈子。
  周笙白望向身下之人的双眼,明晃晃的烛火下,她似乎眼泛泪光,可那双睁圆的鹿眼里,满满都是他的影子。
  他早就陷下去了。
  他就陷在小疯子的一切里,她的眼,她的手,她的肩。
  她的腰,她的腿,她的足。
  哪怕只是她被风扬起的一缕发丝,无需扫上他的心口,只要略过他的眼前,都能勾动周笙白颤栗的心脏,缠绵的欲·望。
  衣料摩擦的声音窸窣响起,周笙白先是低头吻了吻她的鼻尖,而后牙齿轻轻嗑咬上丁清的肩膀。
  他的力气很大,丁清完全懵住了,在这一瞬忘了呼吸也忘了反应,身体里唯一能动的只有燥热的血液与紊乱的心跳。
  在周笙白的手心掌住她的胸口时,丁清连指尖都是麻的。
  薄唇与微凉的鼻尖蹭到她耳廓烧红,急促的呼吸声压下,周笙白才亲吻她的嘴唇。
  像是小心翼翼地舔舐,又偶尔用獠牙蛮横地扯着她的下唇,丁清被亲得有些疼,但周笙白没有咬出血。
  他在极力克制着什么,克制着灵魂深处的叫嚣,唯有掌心与指尖的触碰能稍稍缓解,可仍旧不够。
  微卷的长发遮住眼帘,烛火暗淡的光芒偶尔闪烁,丁清的手无措地抓紧身下被子,在二人腰腹紧贴时,坚硬的触觉彻底打散了她的神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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