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十分满意自己的身高,乌柳却是愁的不行,男人究根结底还是喜欢比自己弱的女人,自家主子往那儿一杵,从头到脚都没个柔弱样。
不过这愁也没办法,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常慧换了身竹青色长袍,上轿子的时候因为个头高,还险些撞上轿门。
抬轿的太监都是经过特殊训练的,走起路来四平八稳,丝毫不会让人觉得晃。
她一晃神发愣的功夫,就被抬进了乾清宫后殿,这里作为康熙吃饭睡觉的地方自然也不会小了去,看着比她咸福宫气派的多。
常慧立在门口,等小太监去通传。
“皇上,咸福宫娘娘到了。”
很快,里面响起一道青年男声,听声音沉稳有力中还带着上位者特有的威严:“传。”
常慧被人领进去,轻轻颔首行了个中规中矩的礼,故意用不太流利的汉语道:“臣妾给皇上请安,皇上万福金安。”
康熙叉着腿坐在桌前,接过梁九功递来的汗巾擦手,淡然道:“过来坐。”
“谢皇上。”
常慧不紧不慢地挪过去,坐在了康熙对面,装作不经意地抬起头。
后世传言康熙身高一般,满脸麻子,虽然他现在是坐着,但照常慧分析,康熙起码有个一米八,至于满脸麻子……确实有出天花留下的痘印,不过根本不明显,若不是她视力好都不一定能发现。
再看五官,七分长相三分气势衬,再配上举手投足间流露出的贵气和优雅,妥妥的帅哥一枚,可惜好好一帅哥,偏偏秃了半边脑袋。
常慧在心里叹惋三秒,又很快将思绪盖过去,康熙长相确实不错,但还没到令她眼前一亮的地步,若要说颜值,就后世娱乐圈那些小鲜肉都快让她看出审美疲劳了。
旁边摆菜的宫人动作悄无声息,康熙擦完手瞧了她一眼,用蒙语说道:“听你阿玛说你不精通汉话,现在看来倒是谬传了。”
既然他用了蒙语,常慧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羞怯,也跟着用蒙语回道:“臣妾确实不太精通汉话。”
康熙毫不客气地说:“朕看你不是不精通,该是一窍不通才对吧。”
常慧:“……”
说完后,他又像是突然想起什么,皱了皱眉道:“罢了,梁九功,你让人挑一个会蒙语的嬷嬷送到咸福宫去。”
梁九功躬身应是,净手后先给他盛了碗消暑的绿豆汤。
结果到了常慧这里,梁九功却单独从身后宫女端着的托盘上端了个白玉小碗,碗里是细碎的冰渣混着樱桃果肉,粉嫩嫩的煞是好看。
梁九功将白玉小碗放在常慧面前,解释道:“娘娘,这是膳房送来的樱桃冰碗。”
常慧在康熙默认的许可下端起白玉小碗,又猛地顿住,端起这白玉碗后,她面前竟然显出了一行红色小字!
第三章 绝嗣
慈宁宫。
偏殿小佛堂里寂静无声,木鱼被摆在一旁无人问津,轻烟在室内缭绕,太皇太后嗅着佛香、默着经文,却怎么也静不下心来。
良久,她放下手中的经文,轻声叹息道:“琪琪格,你说哀家这回是不是做错了。”
皇太后也随着放下佛经,摇摇脑袋答道:“怎么会呢,额默您这也是为了整个科尔沁好。”
太皇太后心里头并没有被这话安慰道,又是叹了口气:“玄烨那孩子这回估摸着是气狠了,他前脚刚点了安嫔,哀家就让他去给咸福宫做面子,这会儿心里不知道怎么怪呢。”
皇太后宽慰道:“玄烨是您一手教养出来的,怎么会怪您呢?”
“但愿如此。”太皇太后垂下眼皮,心思如潮水翻涌。
玄烨这孩子确实是她一手教养出来的,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心狠的手段也学了个八分,这孩子,打心里更肖他玛法。
这时,苏麻喇姑迈着沉稳的步子进来,压低声音道:“格格,刚刚乾清宫那边有人递了消息过来,说是皇上让梁九功去太医院院首那里,偷偷要了剂方子。”
太皇太后下意识问道:“什么方子?”
苏麻喇姑眼睛周围的皱纹挤在一起,语气沉重道:“绝嗣。”
太皇太后和皇太后对视一眼,两人心里都咯噔一下。
“绝谁的嗣?”
苏麻喇姑斟酌了一番,继而委婉道:“皇上赏了常慧格格一碗樱桃冰碗,已经递进去一盏茶的时间了,奴婢瞧着,这消息更像是——”
她留着话没说话,但这室内谁不是深宫里混迹出来的人精,这消息,怕是康熙故意放出来让她们知晓的!
太皇太后死死地抠着佛珠,指甲盖都泛起了白,讥笑道:“他这是在告诉哀家,后宫里容得下蒙妃,却容不下带蒙人血统的孩子吗?”
皇太后和苏麻喇姑都没敢应声,室内气氛跌至冰点。
佛龛前的佛香燃至末端,最终慢慢湮灭,太皇太后慢慢松开佛珠,眼底一片疲意:“罢了,后宫不得干政,这次是哀家过于了,只是苦了常慧那孩子,若不是哀家念着,她也不会被选进这宫里,还……”
她有些说不下去,挥退欲言又止的两人:“你们先退下吧,哀家自己待会儿。”
“是。”
苏麻喇姑扶着皇太后退出去,太皇太后看着皇太后的背影渐渐出神。
她这辈子对不起的,何止是常慧一人,皇帝长大了,科尔沁最终也还是走到了这步。
……
慈宁宫顶上乌云密布,被人念着的主角之一常慧却并没有那么悲观。
她端起那碗樱桃冰碗时,面前就飘出一行红色小字,除了樱桃和冰块以外,还有一堆药材名字,她虽然不懂药理,但学生时代也看过不少小说,对里面的麝香、牵牛子、红花还是知道的,这都是孕妇禁用的东西。
别说孕妇,就是平常女孩子也要少接触,大概有二十来个药材名,光认识这三种就是孕妇忌讳的大头,余下的更不用多想了。
常慧也明白,这樱桃冰碗既然是梁九功端来的,那么必定是康熙本人授意,再联系她这具身体的身份背景,也跟着回过味来。
如今大清已有皇太子,是绝对容不下一个流着蒙古血脉的皇子,宫里不能没有蒙妃,那么目前最佳的选择就是,从根上决断。
若是换了别人知道这事,怕是已经心如死灰了,可对常慧来讲,这反而算是一件好事。
她本身就不想生孩子,在医疗条件落后的古代,死亡率高的除了风寒就是生育,毕竟在这个时代,女大夫稀少,男大夫接生什么的又有违常伦,女人生孩子就只能硬生,是死是活全看命硬不硬。
常慧并不觉得自己有那么好命,更何况,生孩子伤的是女人元气,在这深宫里,孩子存活几率大大降低,到时候辛辛苦苦养大的孩子没了,又得伤心伤神。
她原本还纠结,在这宫里妃嫔主动避孕是大忌,太医院药材领用也有严格制度,想要随随便便弄个避孕药,那简直难如登天。
原身是摔了脑袋丢掉命,她既然借了原身的身体重生,就得替人家好好活着,不说活到一百岁,怎么也得活到送走康熙吧?
想来历史上康熙后妃长寿的不少,甚至还有位后妃活了整整九十七岁,历经顺、康、雍、乾四个朝代呢!
话题有点远了,再说这边,常慧端着樱桃冰碗用勺子一点点吃着,心里稳如泰山。
这康熙又不是傻子,肯定不会让她在乾清宫出事,这药八成剂量不多,估计还会分好几次,才不会叫人轻易察觉。
不过抛开成分不说,这樱桃冰碗做得确实巧妙,绵软的沙冰入口裹挟着樱桃的香甜,比西瓜汁解暑得多。
一碗下去,常慧感觉自己身上火气降下去不少,丝丝凉意流窜到心坎里,她不禁眯了眯眼,眼尾流露出几分畅意。
宫里鲜少有她这类把情绪都摆在脸上的人,康熙见惯百花,乍一看常慧竟也觉着有几分新鲜感。
不知道是新鲜感的功劳,还是那碗樱桃冰碗起了作用,总之康熙瞧着常慧,心里那股子郁气渐渐散开,至少没先前被逼着点了博尔济吉特氏那么憋闷了。
他用蒙语道:“要是喜欢吃,朕让人送一斤樱桃去咸福宫就是。”
常慧连忙搁下冰碗,用汉话磕磕绊绊地回着:“臣妾谢过皇上。”
她在心里嘀咕着:这樱桃又不是贡品,才送一斤,真抠门!
康熙心里也嘀咕,却是觉得她说汉话还不如那些三岁小儿学语,他嘴角抽抽,又道:“以后你就说蒙语吧,汉话说不习惯便算了,别的场合让嬷嬷给你做翻译就是。”
常慧松了口气,这回是真心实意道:“谢皇上!”
有了康熙这话,她就能放心的装傻,就算是皇后也不敢逼着让她去‘学汉语’。
她笑得越真诚,康熙心情就越复杂,其实想来,这博尔济吉特氏也才十六,从小在草原上长大,左右不能给她孩子,就随她高兴吧。
常慧若是知道他在想什么,怕是会忍不住吐槽一句:你要是赶紧动筷子,我会更高兴!
似乎是她的祈愿起了作用,康熙终于舍得动筷子,在他的眼神示意下,由梁九功夹了一筷子蘑菇炖鸡在他碗碟,又由他亲自夹到了常慧碗碟中。
离了朝政康熙也松懈得多,他换上平日里对其余妃嫔的表情,温声道:“鸡肉滋补,可多用些。”
常慧:“……”
看着好烫,这块肉骨头好多,不太想吃怎么办。
第四章 侍寝
见她迟迟不动筷子,康熙平静地问道:“不合胃口?”
他表情喜怒难辨,常慧冷静思考了一番,康熙是仁君人设,自然不会因为一筷子菜同她生气,她背景和地位还没到如履薄冰的地步,更何况,她也不是走温柔小意的争宠路线。
思及此处,她便实话实说了:“臣妾刚刚用了冰碗,看这炖菜总觉得心里烧得慌。”
果然,康熙面上并没有露出什么不快的神色,一是为那碗绝嗣药,二是体谅常慧在草原长大,性格不比深宫之人谨慎,见惯了迎合奉承,对于这无伤大雅的推举,只觉得常慧为人纯真,性情直率。
他一边用眼神指使着梁九功布菜,一边道:“照你爱吃的夹吧。”
闻言常慧眸光瞬间亮起,应了声后,埋头和满桌美味佳肴作斗争。
皇帝的膳食,光看卖相都比她领的膳食要精致好几倍,说着只是平常晚膳,却有近五十道菜品,太奢侈了!
旁边布菜的宫女毕竟是在乾清宫混的,察言观色就是最大本事,根本不用常慧明说,只要一个眼神,那宫女就知道她心属什么菜。
常慧觉得,这宫女要是放在后世,那一定是海底捞十佳员工。
古人讲究食不言、寝不语,满人祖上是马背上的名族,对这方面虽然没有严苛规定,但毕竟身处规矩森严的后宫,用膳时饭桌上也是安安静静的。
常慧专注对着满桌食材,礼仪也一样不落,并没有发出什么奇怪的声音,康熙之前还没怎么留意,直到他用至七分饱放下筷子,用完茶水后,发现常慧竟然还吃。
这后宫妃嫔不论真假,跟他一同用膳时都不会用太多,凡是他撂下筷子,她们就会跟着撂下筷子,像博尔济吉特氏这么……能吃的,还真是少见。
康熙也不催促,就这么看着常慧让宫女替她夹菜,烧鸭、白片肉、驴打滚、萝卜丝饼……
“……”
梁九功注意到主子的神色,连忙冲着布菜的宫女使了个眼色。
宫女连忙停下筷子,用蒙语低声提醒道:“娘娘,用太多到夜里恐会积食。”
御前侍奉的,会说几句简单的蒙语也不奇怪,而这宫女说是怕夜里会积食,其实就是怕妃嫔吃太多,到侍寝时出了糗会影响皇帝心情。
常慧品出这话里头的意思,遗憾地搁下筷子,目光依依不舍地和美食道别。
希望康熙以后不要再点她了,食不能尽兴,对她这种美食爱好者完全就是一种折磨。
常慧虽然遗憾,在这深宫里却也不能完全由着性子来,偶尔不打紧的失礼那叫率真,可要是一直失礼,那就真要得罪人了。
毕竟在这个君王一怒,便可伏尸百万、诛尽九族的时代,惹怒君王,再好的家世也只能让你死的体面一些而已。
往近了看,皇帝想弄死一个妃嫔有千万种手段,再往远了看,死了常慧这一个蒙妃,科尔沁里还会有几十上百个蒙妃排着队等进宫。
常慧想活的长久,就得把妃嫔当做一份职业来看,而康熙就是主管杀生大权的上司,你可以不得上司的宠,但不能惹上司记恨。
搁下筷子后,常慧用宫女端上来的薄荷水漱了口,又拿香胰子洗了遍手。
夏天手心爱出汗,一天巴不得每个小时都洗一次。
宫女太监利落有序地撤下膳食,这会儿外面天色还亮着,康熙不可能大白天就办事,抬脚就往小书房移,还开口点了常慧研墨。
常慧面露难色:“臣妾……不会研墨。”
研墨这种事,对于她这个美术出身的人来讲并不难,以前也接触过这方面知识,还算拿得出手,但是原身没学过,她又不想主动去遭那个罪,就索性装不会了。
康熙一噎,又问道:“可识字?”
常慧讪讪地笑笑道:“略懂一二。”
康熙嘴角抽抽,忍着没直接把嫌弃写在脸上:“那你平时都学些什么,做些什么?”
常慧捡了原身的喜好说,左右都是和赛马有关。
康熙放弃了,古人说的红袖添香在这位博尔济吉特氏身上根本不适用,左右无事,他让梁九功把未批完的折子搬过来,就在小书房批起了奏折。
说是小书房,其实压根不小,看着比咸福宫主殿的书房还大,书架上摆了不少古籍弧本,这要是放在现代,估计能让那些专门研究这些的人为之疯狂。
常慧坐不住,一会儿看看白玉纹茶盏,一会儿看看黄花梨的书架,连康熙书桌上的青花瓷留白龙纹笔洗都没放过。
能放在这个时辰批改的奏折,其实都是些外地官员的请安折,康熙本就没多认真,所以常慧的小动作他都收在眼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