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会儿四福晋才十一,常慧哪能眼见两个小孩子成亲,好说歹说也带过四阿哥,这东扯西扯,还皇太后出面帮了一把,最后以太子还未成亲为由,硬是拖了好几年,等四阿哥年纪大些了才让康熙给他指婚。
成亲晚,再加上常慧一直明里暗里提点四阿哥,福晋未进门不宜有庶子,好在四阿哥多少还是愿意听她说几句,这才有了四福晋进门后头胎就是嫡长子。
两人成亲时在古代都算不上年纪小,身子也发育好了,是故生出来的孩子也是健健康康的。
至于七福晋,常慧这心底也有些困惑,福宝成亲时都年过二十了,两人身子都由太医瞧过,两人都没什么问题,偏生的成亲六年也不见有个动静。
福宝因为反应慢些,说话做事也温吞,还是个倔性子,任凭康熙和张新柔如何旁敲侧击给他塞人,就是直言不接,只认七福晋一人。
这种事常慧倒是喜闻乐见,就是这七福晋常年无所出,她还真有些忧虑康熙看不下去,直接插手下旨送人进府邸。
毕竟这种事康熙又不是没做过,九阿哥胤禩就是个例子。
正想着,张新柔就扶着宫女的手进来,满脸遮盖不住的倦意,歉然道:“今日来晚了,方才睡了会儿睡得有些糊涂了,娘娘莫怪。”
“不晚,早着呢。”常慧连忙免了礼节招呼她坐下,新柔这些年虽然没再受过苦,但到底是年纪大了,早年生孩子和受苦时留下的病痛隐疾慢慢浮现出来,这两年精神也大不如前。
张新柔被扶着坐下后,重重舒了口气,手搭在腿上说:“早间起来我这膝盖总阵阵地疼,想来这两日该是要下雨了。”
她这是风湿病,早年被打发到咸福宫侧殿时就熬坏了底子,再养也根治不了。
常慧担忧道:“让太医给你瞧瞧吧,开些药泡一泡腿。”
张新柔苦笑着摇头:“也只能是缓解一二了。”
“能缓解一二也是好的。”
“……”
屋内几人正闲聊着,屋外小太监小跑进来高声通传,“主子,四福晋、七贝勒爷、七福晋到了。”
通传完没多久,挺着肚子的四福晋就携手七福晋进来,身后还跟着个七贝勒福宝。
安排几人坐下后,张新柔先是开了口,疑惑道:“老七,吏部是没你什么事了吗?”
福宝全然一副傻白甜的模样,老实道:“四哥又没给我安排什么苦差事,说我只需要时不时去吏部露个面就行了,儿臣见闲着无事,随着福晋过来了。”
七福晋竟也没觉得他哪里有什么不对,还宽慰了张新柔这个婆婆两句,应和着自家爷的话,说反正也没什么要紧事忙,不打紧。
常慧眼瞧着这夫妻俩就莫名觉得好笑,七福晋是新柔自己挑的,福宝也过目点了头,原是新柔是想着挑个脾气好的老实人,免得成亲后欺负诓骗了福宝去。
谁知道这七福晋性子好过了头,夫妻两人一个赛一个傻白甜,出门了做事说话全靠胤禛夫妻和胤禩夫妻几人兜着。
说起来也不知是不是幼年时胤禛同胤禩相处得多,再加上常慧经常让人照拂几人,估计是记着恩情,这两人也一直没有交恶。
胤禟和胤礻我还是同历史上那般喜欢跟在胤禩身后跑,也不为别的,这四哥做事出了名的太严肃,别说他们二人,宫里皇子谁见了他不跑。
除了大阿哥和太子毫不掩饰的针锋相对以外,其余人不论怎么说,至少表面上瞧着倒也算融洽。
总归是不关常慧的事,政事上她一向躲得远,谁也不招惹。
见新柔有继续唠叨的趋势,常慧连忙清咳几声和稀泥,扯开话题替两个孩子打圆场,“午膳想来该是快好了,乌柳,把酸梅果给四福晋端来尝尝,顺便让人去瞧瞧小厨房准备妥当了没。”
第八十七章 更~
四福晋这胎过了五个月就开始有孕吐, 那酸梅果酸的常慧闻一下嘴里都直流涎水,偏生的四福晋自己吃着就跟没感觉一样。
饭菜陆陆续续摆上桌,常慧宫中可没那么多礼仪规矩, 直接搭了大圆桌坐一起用膳, 待众人落座后,她忽然开口问四福晋:“你这肚子有几个月了?”
四福晋回道:“满打满算, 也快有七个月了。”
常慧拿起汤勺撇开鸡汤上面漂浮的油花, 盛了小碗汤放在张新柔面前,对四福晋笑笑说:“离生产日子也近了,既然你身子不方便,日后就不用进宫来请安了,免得来来回回折腾。”
瞧见她亲自动手替张新柔盛汤,七福晋匆忙站起身,颇有要接过汤勺服侍二人的架势。
常慧将汤勺放下,让乌柳把人摁回去, 说:“坐下好生吃饭。”
张新柔接过汤碗, 拿着公筷夹了些常慧爱吃的菜,眼底满是回忆,感慨道:“倒是忽然想起,娘娘以前怎么也不肯吃我做的糕点, 怕我难过,还偷偷哄骗了公主吃, 如今一晃眼,我已经成了老婆子, 娘娘瞧着却还是往日那般,一点变化也没有。”
她比常慧年长了近十岁,头发也花白了半许。
常慧伸手指着眼角, 不服气道:“我又不是那山里精怪,哪里一点变化也没有,你快些细细瞧瞧,眼边皱纹都这般明显了!”
岁月将万物一视同仁,世界上哪有那么多不老颜,只是有些人老得慢些罢了,但终究还是逃不过生死。
常慧只是个普通人,她会老,会慢慢变成满脸皱纹的老太太,等有一天也会老得走不动路,满头青丝染银雪。
可说到底这才是生命存于世间的意义。无畏生,无惧死。
常慧收回思绪,摇摇头道:“吃饭吃饭,再多说几句饭菜都得凉了。”
笑闹间,几人专心投入用膳,这边七福晋刚夹了块鲜嫩的鱼肉放进嘴里,胃里便忽然间生出翻江倒海之势,她连忙放下筷子转过头去,遏制不住地干呕了几声。
突发事故,福宝慌慌张张地替七福晋拍背递茶,却不料这一口茶水下去,七福晋干呕得更厉害了。
瞧见这场景,常慧却是心念一动,下意识偏头和张新柔互相对视了一眼。
待七福晋干呕渐渐平息后,她对着七福晋招招手,敛住眼底几分笑意,柔声道:“老七福晋,来,将手伸过来,我先替你把把脉。”
常慧这些年学了些皮毛医术,几个小辈也是知晓的,七福晋拍了拍自己咳得通红的脸,不好意思地伸过手来,“劳烦母妃费心了。”
常慧接过乌柳递过来的锦帕擦干净手指,不紧不慢地探向七福晋脉搏。
良久,她松开手笑道:“乌柳,去使人请李太医来。”
李太医是太医院的妇科圣手,张新柔和四福晋经验老道,当即就明白过来,都控制不住地欢喜起来。
两只傻白甜当事人瞬间迷茫,丝毫不明白几人这是在打什么哑谜,七福晋咽咽口水,紧张问道:“怎……怎么了?是不太好吗?”
四福晋笑意吟吟地说:“七弟妹别胡乱猜想了,这可是天大的好事。”
七福晋虽然性子单纯,但同四福晋待了这么久,也不能不知情半分,这脑子绕了一通终于接回到正轨上,她呆愣愣地摸了摸肚皮,“我这是……有了?”
四福晋好笑地瞧着她:“是啊,和贵母妃诊脉,定然是错不了。”
若是常慧不确定的事绝不会如此笃定,方才她替七福晋诊脉时,脉象如盘走珠,又无其他病症,确定是滑脉无疑,只是这详细的,还得等专业太医来。
九福晋就是因为常年无所出,才被康熙硬塞人进门,如今既七福晋有孕,想来康熙那边也不会多为难了。
几人焦急地等待乌柳请来李太医,一番折腾后,太医诊脉结果和常慧诊断一样,七福晋确实怀了身孕,而且已经快满三个月了。
好事成双,倒是把福宝给高兴坏了,嚷嚷着要去吏部请辞。
张新柔当即憋不住对着他脑门敲了敲,没好气道:“这又不是你有了身子,请什么辞?简直是胡闹!”
常慧倒是赞同福宝的想法,应声劝道:“新柔,允他去吧,七福晋这可是头胎,有个人照应着也好。”
“他不添乱就不错了。”张新柔嘴上这般说着,但还是听了常慧一言,不再提及此事。
待继续热热闹闹用过膳,几个孩子相继出宫去后,常慧这才屏退众人向张新柔解释一二。
“近年太子和大阿哥直郡王愈发水火不容,三阿哥诚郡王也在里头和稀泥,福宝离了朝政反而安全些,明哲保身总好过被人故意拉下水生事的要好,我先前还不知道怎么跟你提这事,正巧七福晋有孕,便顺水推舟将他摘出去了。”
张新柔也忌讳这些事,想来常慧说得并不无道理,心思也渐渐歇下去,叹息释然道:“罢了,儿孙自有儿孙福,福宝这性子,确实不适合沾染朝堂之事。”
福宝日后做个闲散王爷,便是极好了。
……
言归正传,四福晋身子日渐沉重,七福晋也需要坐稳这胎儿,常慧勒令她们少进宫,咸福宫也随之安静不少。
她闲来无事,又从杂物间内翻出以前未做完的木雕娃娃,拿了刻刀继续折腾。
紫禁城手办,仅此一家,别无分号。
这日子一直平静到四月初时,宫外忽然传来消息,说康熙在南巡途中意外染上时疫,命留守京中的太子监国,直郡王、诚郡王加以辅佐朝政。
时疫消息一出,前朝后宫纷纷慌神,这时疫若熬过去就是大难不死,可若是康熙熬不过去……怕是朝中将会动荡不止。
消息刚传递回来时,太子和直郡王、诚郡王尚且还能平安共处,将担忧人父的孝子之情展露得淋漓尽致。
又过半旬,康熙病情愈发严重,消息再次递进宫后,太子终于按耐不住,开始频频动用权利在前朝安插自己的人手,直、诚两位郡王自然不能眼看着他一家独大,竟就此在朝中打起了擂台。
常慧日日探听这些消息,又总觉得那里不太对劲,依着康熙的性子,定然会将消息瞒下来才对,怎会大大咧咧地传回京中。
更何况康熙出京之前不可能一个心腹也没留下,任由这朝中混乱。
常慧思索着,还是让人给胤禛、福宝和胤禩几人递了消息,让他们别掺和进去,先观望着。
该尽的情分她也尽了,听与不听都与她无关。
这四福晋生产期临近,胤禛不知是不是也察觉了什么,顺势同吏部告了假,将自己从混乱中摘出去。
再说后宫中这些年,自从温贵妃和平妃相继去世后,宫中高位嫔妃屈指可数,除了因为八阿哥在朝中争气,良贵人晋封成良嫔以外,康熙就没再大封后宫过。
新进宫的妃嫔中,大多都是答应常在和庶妃之流,就连这些年极为受宠的王氏,就算是为康熙连生三子,也仅仅只得封了密贵人。
如此,依着份位,后宫自然是以常慧这个贵妃为尊。近日前朝动荡,后宫众位妃嫔自然不能个个都当木头人两眼一抹黑,连着数日明里暗里地找到常慧这边求拿个主意。
常慧能拿什么好主意,她又不是女诸葛,这前朝再动荡也算不到她头上去。
她前几日还能好生劝劝那些年纪小,心性又不稳的妃嫔,到了后面就有些烦了,干脆以为康熙祈福为由头闭宫谁也不见,权当躲个清净。
外头有怒拔剑张之势,咸福宫内却是悠闲度日,一副岁月静好的景象。
常慧在后院凉亭中摆了棋盘,手中捏着白子都快有一炷香的时辰,表情苦大仇深地盯着棋盘,眼神左右摇摆不定。
张新柔早就习惯她这下棋的方式,伸手逗着边上鹦鹉耐心地等待着。
最后许是鹦鹉都看不下去了,伸长脖子盯着棋盘叫道:“快点!快点!”
常慧不耐地将它挥开,没好气道:“别催,正想着呢。”
鹦鹉脖子一缩绕开她的手,“笨蛋!笨蛋!”
常慧把棋子放回棋盒,抓过鹦鹉翻过身挠了挠它肚子,“好的不学,总学我骂人像什么话?”
鹦鹉两只爪子在空气中蹬了几下:“不像话!不像话!”
常慧冷笑道:“再乱叫,把你拔了毛炖鹦鹉汤。”
鹦鹉怂怂地缩起脖子,终于是老实了。
没等常慧口述炖汤细节,乌柳兴高采烈地小跑着进来,人还没走近,消息就先一步送到了:“主子!四福晋生了!是个格格!母女平安!”
四福晋辰时发动,这才刚过一个时辰就生下来了,常慧听闻后喜笑颜开,“老四福晋这胎倒是生得顺,如今也是儿女双全了。”
张新柔跟着点头,说道:“想来这格格日后也是个孝顺的。”
母女平安是好事,常慧让乌柳去库房挑了些东西让人送去四福晋府上,又让她顺便拿些补品给七福晋送去,七福晋这才五个月,瞧着比寻常孕妇肚子还要大些,太医说极有可能是双胎,得细致着些。
不过说起来,当年秀答应生的龙凤胎,喜宝嫁人后也是生双胎,如今到了七福晋这儿,还是个双胎。说这里头没点遗传基因常慧都不信。
常慧这边一副天人之乐之景,朝堂之上却是十分水深火热。
康熙病到不省人事,命悬一线的消息有一次传递进京,太子二话不说直接将朝堂上几个手握要职的官员给革了,全部换上索额图留下的人手。
手握兵权的直郡王自然是不乐意,他占了长子的名头,这些年也随军出征立过战功,哪能甘心让太子压自己一头。
两人撕破了脸,诚郡王让自己的人在里面煽风点火,想隔岸观虎斗,坐收渔翁之利。
这日议政厅中,太子党派公然数落起直郡王,语调激情高昂,说直郡王狼子野心,不忠不孝,为天下人之不齿!
“不忠不孝?”直郡王冷哼一声,鹰眼如炬射向太子,讥讽道:“若本王是不忠不孝,那你太子又能干净到哪里去?汗阿玛可还活着呢,怎么就轮到你来指手画脚了!”
太子怒气冲冠,抄起手边的砚台对着直郡王砸了过去,“放肆!”
直郡王侧身躲过,仰起下颚睥睨道:“到底是谁放肆,是谁狼子野心,大家都心、知、肚、明。乌鸦一般黑,谁也别笑话谁,你说是吧?太子殿下。”
这话一出,那些不愿意蹚浑水的皇子和官员都忍不住悄悄往后站,缩着脖子往后靠,心底是苦不堪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