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鸿雪爪——飞鸿雪爪
时间:2021-08-21 09:04:55

  叶玉棠道,“粗野俗人,餐风露宿,没好羡慕的。”
  崔宜柔轻叹一声,“可惜雪邦一别后不久,边听说武曲殒命长安。我如此钦佩的当世女子豪侠,竟也如此薄命。”
  叶玉棠道,“可能她本命该如此。”
  崔宜柔转头看了一眼长孙茂,见他神色黯然,打算将这话题快快揭过:“兴许是怕我被人退婚,有损名声。尚书大人悄悄找到家父,说长孙茂自小有隐疾,不能生养子女,不想有意欺瞒,便劝家父再考虑考虑。家父再三思量,便同意将婚事退了。当时虽惋惜,但如今又觉得庆幸。因为若非如此,我怕是就此与聂郎错过了。”
  叶玉棠颇为叹惋地看向长孙茂,啧啧两声,摇摇头。
  他轻咳两声,“父亲竟同你说过这种事情……”
  “长孙家既是勋臣又是国戚,于我已是高攀。若非当初你名声在外,我崔宜柔是嫁不进这般门第的。而尚书大人这样的人物,没想到亲眼见到,竟如此平易近人,还很有趣。”崔宜柔掩面而笑,“对了,你们此行可是要前去云台山一心岭?”
  长孙茂道,“正是。”
  “聂郎任敍州丞,时常得入云台山劝课农桑。那边多|族杂处,风俗、语言皆与外界不通。而且,你们要去的一心岭,正是遭受蛇母戕害,惨遭屠戮的最厉害的几个村子。外头的村民,都将那边称为‘蛇人岭’。按理说,蛇人只能存活半年,至多一年。但如今十余年过去,不少人踏足一心岭后,出来都称:在夜郎寨附近,仍见过一些蛇人在游走。”
  叶玉棠问道,“蛇人是指中了生蛇蛊毒的人?”
  长孙茂道,“不是。中生蛇蛊后,身体康健之人,往往不会如常人一般立刻死去。过后能再存活数月至半载,但是不能说话,不能正常饮食,不能维系体温,筋骨日渐僵硬,却力大无穷。如同死者出现网状瘀斑一般,这一些人,从身体僵硬之处,肌肤生鳞,形容可怖,所以被称之为蛇人。”
  崔宜柔点点头,“正是。聂郎一次误入一心岭,在夜郎寨附近被蛇人袭击,本以为会命丧一心岭,幸而被一经过的采药女子所救。”
  “什么女子会去一心岭采药?”
  “那女子是个苗人,年已及艾,因长于医术,常在云台山外行医,妙手仁心,外头村子都叫她‘圣姑’。圣姑一年之中又大半光景都居住在云台山之中,自称是采药,但究竟做什么,没人知道。那次聂郎误入夜郎寨,发现那寨中竟居住着成百上千的蛇人。而圣姑在夜郎寨之中,就是负责照料这些蛇人。圣姑说,他们不会主动伤害人,只是面目丑陋一些罢了。但若让外头村民知道有这样一处蛇人据点,必回主动来伤害他们。故她再三乞求聂郎,请他不要告知外头村民。因此,除了聂郎,极少有人知道此事。我收到阁主来信,得知你们要前去一心岭,心中担忧,所以特意请你们来山庄一叙,万望你们能小心行事。”
  栖霞山庄乃是剑南聂少庄主的一处山中别院。庄中客房并不多,匀出三间客房,裴沁与叶玉棠一间,长孙茂自己一间,剩下一间,则住着主仆二人。
  回房之前,两人在廊上聊了阵天。
  叶玉棠问他,“崔姑娘无论相貌举止,都是你最钟爱的。武功算不得上佳,却也不输人。与你相处,却处处顾及你的颜面,从不出言令你难堪。我还想得起去在洞庭时,我带崔宜柔来我们歇宿的后院。那时你看着她,眼都直了,就差脸上写着几个大字:这就是老子最爱的那一款姑娘。后来三天两头同她在洞庭出双入对,江湖上人人都知道,你拒了天子赐婚,是为这个青城派的崔姑娘。后头雪邦惊鸿庄上,娘娘带着你未婚妻子,一露面,众人说起你二人从抗婚到相识相遇的趣事,都笑着说,这定会传作一段江湖佳话。多好的姻缘,到后头,你父亲为何却要将这门亲事推了?”
  “父亲心疼我。”长孙茂倚着廊柱,盯着她,小声抱怨道,“而且,她也不是我钟爱的那一款。”
  叶玉棠接着问,“所以你真的不能生孩子?”
  “……”
  “真的?”
  “我也不知道。”
  叶玉棠差点笑出声,“不是……你怎么会不知道?”
  “不试过,怎么会知道?”他抬眉,盯着她问,“这么感兴趣,莫非棠儿想试试看。”
  “师姐都不放过,你可真是禽兽。”叶玉棠在他肩上捶了一拳,突然再也憋不住气,狂笑起来。
  长孙茂有点无奈,“这么好笑?”
  她抹了抹眼泪,笑着说“不是。我就觉得,我死的太不是时候了,竟然错过了这么多趣事。”
  他有点委屈地说道,“是啊,你也知道。”
  作者有话说:
  正常来说下礼拜回复日更,久等了
 
 
第37章 黔州4
  叶玉棠向来醒得早, 在小院里松活完筋骨,裴沁还没醒来。那头已备好饭,差护院过来请了几次。她道了声歉, 说去回禀庄主,晚些再去客堂。顺带又要了碎布与滑石粉, 待护院走后, 又坐回裴沁床头, 将两张布帕摊在桌上,一张塞了滑石粉,打上卷;另一张布帕打桐油, 与第一张拢紧。
  拾起裴沁搁在桌上的罗刹刀, 出鞘瞧了瞧:许久未清洁,尤其是血槽处,尽是些陈年老垢。锈迹掺杂着油脂血渍, 挫了好一阵,简直耐心全无, 运力才将污垢尽去。发觉有些钝了, 在除恶业上头打磨了一阵,拿手摸了摸刀刃, 破开一块儿不痛不痒的茧子,这才满意。
  将刀回鞘, 一转头,裴沁坐在床头, 不错眼地盯着她。
  叶玉棠将刀搁回桌上,道, “谷主醒了?睡精神了吗?”
  “我失礼了。”裴沁一看外头日头, 轻声道, “郁姑娘,你是……特意等我?”
  叶玉棠披上靛蓝的外衣,拿缎带在腰际、两腿打了绑。嘴里衔着白发带,两手绾好发,璞头外系上发带,回头说,“我跟庄主又不熟,一大早去了,又得听几个时辰废话,还不如在这呆着清净。”
  这话说得周全,倒听不出半分错处。
  裴沁将刀出鞘,眼前一瞧,锃光瓦亮的刃片,一眼照出拾起床头的脏布团,打开看了眼,道,“你倒是懂得多。”
  “但凡爱惜一点,谁不认真打理?”
  “你说什么?”
  叶玉棠瞥她一眼,“锈成这样,还谷主呢?也是没谁了。”
  这话说的不尊重,裴沁听着,泪几乎都要下来了。师姐死后,她一路从护法、长老到谷主,最终又遭千夫所指,成这孤家寡人,她从没觉得累,更没觉得有片刻委屈。独独听到这两句责备,心中竟酸涩难当。
  她万万不想在晚辈跟前流露悲怯,尤其这姑娘还是长孙茂的小情人。收拾心情,去院里打井水洗漱。三两下穿戴整齐,随姑娘一块儿去前院。走在后头,瞧这小姑娘步履轻盈,倒不显得腿脚不好。身直步弓,下盘稳健,外家功夫恐怕不差。娇小身量,竟像装不下她一举一动里的气度。
  两人不熟,气场感觉也不是很和。能聊的,无非你师从哪家功夫,怎么想不开,给长孙茂撩拨了去。但这两件事裴沁都不大想知道,索性不问。
  刚走到前院,就听到一个男人高声大气的说着蜀地方言。听起来刚来也没多久,崔宜柔正在向丈夫介绍在座诸位。
  当妻子介绍起长孙茂时,“黑镰”聂庆突然不错眼的盯着他,略显失礼的打量起来。
  柳虹澜看热闹不嫌事大,笑道,“老情敌见面,哪怕聂大侠当场同长孙茂来个山庄论剑,我们也都不觉得奇怪。”
  崔宜柔轻咳一声,连唤了三声“聂郎”,掩面一笑,似想掩饰尴尬。
  聂庆却丝毫不理,打量他半晌,才道,“柔妹,我从前给你说过‘一心岭背尸人’,你记不记得到?”
  崔宜柔一怔,旋即轻声道,“你是说,我认识你那年,你常同我说起的那个背着一具尸体,日日出入云台山,起初被马氓捉弄,到后来却追得马氓满山逃窜的无名侠客?”
  聂庆道,“对,对。就是他。”
  聂庆道,“那个时候,我随师兄满心抱负进了云台山去,起初在山外见过一回,见他形容疲惫落魄,却又出入山中,执着异常;那时师兄轻功在我之上,便上前问他背负何人,何故出入此山中。他回答说,所背负之人,乃是他亡妻。他听说山中有物,能解她性命之忧,所以带她前来求医。”
  崔宜柔不解,“这个人,与长孙公子有什么关系?”
  聂庆道,“那人及冠之年,容貌清俊,身量英伟,音词之正,举止也极具风度。想必出身两京,非富即贵。又背负亡妻,只身来此羁縻之地,其行吊诡,却实在情真意切。只恨我腾掠不精,上不去云台山峰峦陡峭,故只远远看了那位侠客几眼……如今一见长孙公子,只觉得极似那位无名侠客。”
  众人都随之去看长孙茂。
  崔宜柔惊叹,“怎么会?出身两京的,不知多少名门公子。聂郎长居蜀地,定是见得太少,才会觉得熟悉。何况,长孙公子不曾娶妻,哪里又来亡故妻子,是不是?”
  长孙茂如实答道,“我确实娶过妻。”
  崔宜柔试探道,“那……真的是你?”
  重甄难得插话,“长孙茂及冠之年,大抵是武德五、六年。武德年间,天下轻功之最当属尹宝山。蛇母四徒,马氓有蛊虫助益,也能排得上号,却不及獒牙;獒牙背负蛇母逃出青城仙都,彼时江湖上诸多掌教也未必追得上;而那个时候的长孙茂,一手鸡飞狗跳的轻功,连名门正派七八岁小孩儿都不如,凭什么追得蛇母马氓‘满山逃窜’?”
  崔宜柔听到那句“鸡飞狗跳的轻功”,回忆起旧事,只觉得极为贴切,不由一笑。
  论起天下轻功,重甄自然极说得上话。此言一出,众人自然认为背尸侠客不会是长孙茂。
  聂庆是有些顽固的性格,仍不肯相信,追问道,“真不是长孙公子?”
  长孙茂道,“不是。”
  裴沁接话道,“是啊。若他当初能如这背尸客一般有始有终,不论对人对事,我师姐也能含笑九泉了。”
  聂庆回头一瞧,打量她,随后笑道,“这位必是裴谷主。”
  “久仰。”
  误会全消,人也认全了,叶玉棠跟在裴沁屁股后头落座。
  聂家数代,曾拜相封侯,也曾落草为寇。如今聂氏一族退居剑南,辅佐岭南、剑南羁縻藩镇,子孙中有人入朝为官,也有人仗剑天涯。受了族人影响,聂庆此人说话做事豪情与官腔两不误,话一说就是一箩筐,通常得听到最后两句,才有内容。
  一碗铺了薛涛香干的过水面下肚,辣的叶玉棠直饮龙膏酒。
  聂庆这才不急不慢道,“去年我曾误入夜郎寨,遇见圣姑与蛇人村落一事,想必柔妹也已告知。蛇人本无害,却对外人极是防备。夜郎寨建于何蛮一族的废墟上,借用了从前何蛮部族留下的机关暗道。云台山陡峭,本已天堑难越。入了山中,夜郎寨之外,还有蛰伏了无数虫蛇的滩涂和暗沼,每当清晨入夜,沼上遍布瘴气,只有午后时分,太阳最盛之时,瘴气才会稍稍消散。这时,习武之人,行屏息之术,再稍稍掩住口鼻,能借此时机飞渡滩涂,便能省去许多麻烦。”
  柳虹澜道:“多谢聂大侠提醒。不过,若此时出发,抵达施秉云台山,恐怕已错过良机。”
  聂庆笑道,“不急。黔地密林中,有一处神母犬父象。那里便是前往夜郎寨极方便的一处入口。但路途崎岖,车马难行。用过小食之后,诸位可在庄中歇马,轻车从简,随聂某沿小路前往,不出两个时辰,便可抵达,那是正是晌午。”
  作者有话说:
  来晚了
  恢复日更,有事文案请假。
 
 
第38章 云姑
  施秉地处两处山脉之间, 若从黔州前往,需沿夷州、播州绕山而行,哪怕快马, 也需跑上半日有余。众人随聂庆策马穿行山道,抵达云台山时, 正值正午时分。
  云台山乃是一处伫立于云雾之间的塔状群峰。崖如斧削, 峰似笔立;山壁纯白, 上有青葱绿树;群山汇聚,宛如云中塔林,无怪世人常说入云台山如出入天堑。
  众人驻马之处, 距离云山雾绕之处仍有一里有余。但因此处四面开阔, 故可一目千里。沿途皆是一处处清潭草丛,如今入秋,别处草大多枯黄衰萎, 此处倒仍翠绿的,虽丛密, 但大多生的不高, 堪堪没过马蹄。
  清潭之上氤氲淡淡紫气,草深处隐隐可听见蛙鸣。
  马出了崎岖山道, 至这一处浅滩,就怎么都不肯走了。
  聂庆道, “由此前去,过两处山峰, 通行一方峡谷,于尽头处, 见山中掩埋住半身的神母像, 从神母脚下山道穿过去, 便可抵达一心岭。夜郎寨,便在一心岭之上。”
  裴沁四下一看,便知端倪,“水虽清浅,水上是可令人马晕眩、呕吐的瘴气,水下埋伏着毒虫;草上虽没有生瘴,但是生长得如此茂密,下头必是暗沼,一足踏入,可使人仰马翻,更是凶险。此处门户大开,若是入夜郎寨的捷径,那恐怕必也是一条险径。”
  聂庆笑道,“不错。这处浅滩,于我此等腾挪不精之辈,确是一道天然屏障。但昨日我得知,要前去夜郎寨的一行江湖贵客,皆是身手不凡。阁主绝学白雨跳珠,禅宗功法草上飞,凤谷绝学溯流飞渡,要过这一处暗沼滩涂,却也并非难事。若能从此处过天堑,也省的从别处入寨,撞上狼牙、龙牙布下的猫鬼八卦,那恐怕又会纠葛数日。”
  叶玉棠道,“狼牙和龙牙也在此山中?蛇母不在,他们庇护何人?”
  聂庆摇头,“我若是撞见过这二人,怕也不会有命活到今日。我护佑这一方百姓,提防这二人之余,也十分想搞清楚他们究竟在庇护何人。此事,聂某还得请求诸位豪侠替我一探究竟。”
  蛇母四徒,除去叛出师门的长徒鳌牙,便数狼牙龙牙蛊术最精。同这二人比起来,马氓不过勉强算个鬼机灵的小喽啰。若撞上他们,倒还真有一番折腾。
  重甄点头道,“有劳聂大侠费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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