囚她——休屠城
时间:2021-08-21 09:06:27

  叔侄两人一道归家,蓝可俊吃得醉醺醺回家,往床上一躺,连唤人来倒茶倒水,伺候梳洗,田氏正等他回来说话,见他一副要人伺候的模样,恨恨道:“如今家里哪里还有人伺候你,你倒好,只一味在外头厮混,把我们娘几个都抛在家,不闻不问,你不知道我们都被折腾成什么模样。”
  蓝可俊这才觉得家里冷冷清清,连个服侍的下人都没有,茶水也是涩的,疑惑问:“这是怎么了?”
  田氏便将将金陵送嫁事情道来,说及半路遇见施少连,被他几番羞辱、又逼迫轰出门去,最后把家中私藏的金银都缴了,蓝可俊听罢,当下勃然大怒,一拳捶在床上:“我在外替他累死累活卖命,他就这样对我。”
  “他如今哪里把我们这门亲戚放在眼里,”田氏哭道,“我藏的那些体己钱,都不知去了何处,天天在这家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要我说……这里也非长久之地,不如想个法子往别处去吧。”
  蓝可俊脸色铁青,连砸几下床板,猛然叹了口气:“如今还能往何处去……也是我没跟你说,不该在那假二小姐身上打主意……这丫头也不是个善茬……”
  “她和施少连的关系可不一般。”
  蓝可俊将月奴之事娓娓道来:“他早前在外头勾栏里养着妓子,那妓子神韵有些似甜姐儿,他便照着甜姐儿的模样,教得那妓子乔模乔样学些眉眼手段,装扮得似的家养的小姐一般……那还是旧年的事,那时张家还未正式下聘,这两人还是亲兄妹,到后来,施少连退了张家的亲事,突然就断了和那妓子的往来,怕是那时候,这两人就勾缠上了。”
  田氏听闭,不啻五雷轰顶,目瞪口呆:“这……这还有人伦么?”
  蓝可俊目露淫邪:“有一阵儿,只觉那甜姐儿腰肢体态,眉眼藏情,媚滴滴的,显然是经过人事的,怕那时候就被施少连得了手。”
  田氏在他臂上拍了下:“说什么浑话。”又禁不住自己去想,却有恍然大悟之感:“怪不得那样,有时候看他两人在一起,是真有些不一般……有一阵儿家里也有风言风语,传些有的没的,被老夫人听见,狠狠罚了一顿……”
  蓝可俊心生一计,拉住妇人:“他两人如今有把柄在我手上,我有法子……这事先别往外头传……风水轮流转,这口恶气,我非出不可……”
  施家那边,施少连也进了榴园,甜酿已经梳洗,将要睡下,见他从外院书房过来,浑身酒气,身上还沾了一股子浓香。
  他顿住步伐,见她皱眉,有些嫌弃的模样,含笑道:“给蓝表叔接风洗尘,喝了一回酒。”
  旋即补了一句:“只喝了酒,没做别的。”
  甜酿素来厌恶蓝可俊,其实这话还要从王妙娘说起,勾栏院有勾栏院的风气习惯,蓝可俊浸淫风月场多年,看女人的容貌身段很是眼厉,不知王妙娘哪处露馅,蓝可俊语出调戏,想行偷香窃玉之事,王妙娘看不上此人,暗地里很是贬骂了一顿,给了蓝可俊难堪。
  这事儿没摆到明面上来,但私下两人交恶,不过蓝可俊是来江都投奔的,也不敢太过张扬,有时候两方撞上,免不了双方眉眼嫌恶,打些机锋。
  甜酿听施少连说蓝可俊,再闻他身上那股子香,知道是去的勾栏院,也没怎么说话,见他立在那松解衣扣腰带,道:“我让宝月服侍你梳洗。”
  他嗯了一声,将衣裳都抛在椅上,穿着内里的白衫,捞着袖子往浴房去。
  甜酿将椅上的衣裳一件件搭在画屏上,衣裳袖囊里滚出个荷包,是她昔年绣给他的旧物,那荷包滚落在地,叮的发出一声脆响,拾起一看,原来内里装着几枚如意金锞子和一个小玉瓶。
  玉瓶不大,微有药气,拧开一瞧,原来盛的是一种绿豆大小的棕色药丸。
  施少连沐浴出来,见那玉瓶搁在桌上,神色自若的走过去,喂了一粒在嘴里,吞服之后用茶水漱口。
  他见甜酿的目光瞟过来,回她:“是避子丸。”
  “嗯。”她知道的,偶尔也能撞见他吃此物,只是她向来不问。
  女人服用的汤药倒是很多,男子用的很少见,她心里好奇,忍不住问:“这和女子服用的……有区别么?”
  女子喝的,多为红花和浣花草一类的凉药,服用多了,对女子身体并不好。
  男子用药更为稀少,却不是没有,这药丸里,主要是雷公藤和蛇床子。
  雷公藤还有一个名字,叫断肠草。
  蛇床子,温补兴阳,是春药里的一味。
  一耗一补,两者中调,其实也是伤体,能用这药的,对自己都是心狠的人。
  “可能味道略好些?”他微微一笑,捻起一粒在指尖,在她面前抛起来,居然像少年人一样,把药丸当糖豆一般扔入嘴中,在齿尖咯嘣咬碎,咽下,“甜。”
  甜酿偏首看着他,略奇妙的皱了皱眉心。
  他把人推倒在枕褥间:“我把明日的药也用了,少不得把明日的好处也占了。”
  第二日甜酿没能起得床来。
  蓝表叔在家总是厮混,孙先生已然收拾行囊回了故乡,天气一日日转冷,蓝表叔这日又邀着施少连出去喝酒。
  去的却是新地方,庭院华丽,龟奴虔婆人也和气,穿着装扮略体面,不是寻常人能消遣的地方。
  却只有蓝可俊和施少连两人,还有一个陪酒的妓子,是月奴。
  样子瞧着有些眼熟,锦袖花裙,衣裳、首饰、妆容都是仿照的,昔日骨子里那一点神韵,偏偏荡然无存。
  施少连瞧着月奴,问蓝可俊:“表叔这是什么意思?”
  “上回去丹桂街,不见月奴,后来才知道她换了地方。”蓝可俊笑道,“想当初你两人情浓意恰,后来劳燕分飞,还觉得可惜,我就动了撮合的念头。”
  施少连冷笑一声,起身抖抖衣袍,抬脚就往外走。
  “大哥儿。”蓝可俊也站起来,喊住他。
  蓝可俊把月奴挥退下去,笑道:“我瞧着大哥儿似乎有些坐不住了……是不是觉得这月奴模样有些不一样?月奴对侄儿一往情深,若是我对月奴说,当初大哥儿梳笼她,是因为她跟亲妹子生的像,你想月奴是什么反应?再在丹桂街、这勾栏院里传出去……”
  “若是再往家里说,早前大哥儿就在外,照着自个妹子的模样蓄妓,啧啧啧……王妙娘是私妓,那二小姐八成也是这个出身吧……真是妙啊……”
  施少连转身,冷眼黑如墨黪,盯着他,阴鸷得吓人:“你若敢把这事宣扬出去……也不过闹个鱼死网破……”
  “都是一家人,和和气气的,何必要动气……”蓝可俊笑眯眯的,“只要大哥儿许了好处,我自然守口如瓶,做梦也把嘴闭得紧紧的。都是男人嘛,我懂,食色性也……”
  施少连冷声问:“表叔想如何?”
  “那两条标船,归我所有。”
  “那两条船有大用处。”施少连咬牙,“我把当铺和生药铺给你。”
  “我只要标船。”蓝可俊势在必得,“我也知道,那两条船有大用处。”
  施少连复在椅上坐下,垂眼不语,片刻之后,终是黯然点头:“好,我把船让给表叔,只是表叔说守口如瓶,我如何能信得过?”
  “我领着标船出去,先把妻女都押在你手里,赚了两笔银子,再带着家人离开江都,如何?”
  施少连果真去了一趟牙行,悄悄将两条标船都转在蓝可俊名下。
  蓝可俊交代了田氏一番话,又带着平贵去了瓜洲,再次运粮北上,他心中也有抱负,男人都有雄心壮志,缺的是机缘和眼力。
  如今施家在江都只剩生药铺和当铺两间铺子,连账房先生都不在,施少连算是彻底清闲下来。
  他把顺儿遣去了金陵。
  “金陵新买了一座宅子,也要有人去打理,先把顺儿遣过去,把诸事安顿好。”他对甜酿道,“等明年开春,我们搬到金陵去吧。”
  “是仙鹤门内的竹筒巷的宅子么?”她停下手边的动作,问他,“还有一个管家和几个嬷嬷在?”
  “对。”他释然一笑,“那宅子是一家杨姓官员的官邸,后来犯了事,落在一个宦官手里,一直没住过人,房舍都还不错,花圃庭院、小轩清厦都有,你应当会喜欢那屋子。”
  他好似轻描淡写一件稀疏平常的事情:“等住进去,择个吉日,小酒嫁给我吧。”
  “那这家里呢?”甜酿问他,“这家里人怎么办?”
  “祖母若想走,便跟我们一道走,若不愿,就让她在江都颐养天年。喜哥儿也一样,你若想带着,就把他带走,若是有别的思量,就把王妙娘找回来。”
  “王妙娘跑了那么久,身上的银子花光,早晚也该回来了。”
  甜酿怔怔地不说话。
  施少连抬眼看她:“迁居的事情我来办,这家里家外、田庄地头的事项,要卖要如何处置,都随你的意思。”
 
 
第69章 
  喜哥儿没有西席先生,施少连闲来无事,每日花一两个时辰教喜哥儿念书。
  三字经和千字文那些开蒙书籍喜哥儿都通诵过,现在开始学的是四书五经,施少连先让他熟诵抄写,喜哥儿每日被大哥哥逼着抄书,小手都累到发酸。
  甜酿有时也去送些糕点果子,看喜哥儿摇头晃脑背书,施少连不喜这个老夫子做派,在喜哥儿头顶上倒扣个茶盅,让他挺胸端坐:“你若把茶碗摔下来,今日再多抄几篇文。”
  喜哥儿泪兮兮地瞟着甜酿,但凡他心头对大哥哥有丁点想法,第一个要找的人便是二姐姐。
  甜酿看见喜哥儿软趴趴的目光,也只能含笑眨眨眼,施少连看她空闲:“去把那本说文解字找出来,我教喜哥儿,你也一道听听。”
  说到那本《说文解字》,喜哥儿心里还是有些犯憷。
  书是简本,并不厚,纸页软黄,后来被喜哥儿撕过,被甜酿仔细缝补过,就有一股子孤本的意思。说文解字讲的是字形字意,并不算是正儿八经的书,但识字比念书要快乐得多,毕竟只教认知,不讲道理。
  一大一小两个学生围在他身侧,捧腮听他念字解义,他的声音其实也温润,像清泉石上流,在暖熏熏的日光下,透澈如水晶,在屋里荡漾出一圈圈的光晕。
  施少连见他两人听得如痴如醉,微红脸颊上浮着层细绒绒的光,眼都半饧着,忽闪忽闪的密睫,其实也是被外头的日头晒得魂思飘荡,将书阖上,把喜哥儿打发去外头玩。
  这时节正是吃新橙的时候,黄澄澄油亮亮的,比小灯笼还耀眼些,施少连净手挽袖,坐在一旁慢条斯理剥橙子。
  甜酿夜里睡得少,午后日后一晒,懒洋洋像颗甜腻黏牙的糖瘫在椅上,闻见橙子的清甜香气,略起了精神,从椅上拱起来。
  香橙要配清茶,甜酿捞着袖子去茶炉上斟茶,筛过两回滚水,斟了两杯淡茶回来。
  两人闲话家常,甜酿说过冬要做的厚衣裳,还有施老夫人的病情,施少连说铺子里的银两买卖,乡下田庄年底交的租子。
  两人分食一个橙子,他吃多几瓣,她的份就少了,甜酿还嫌不够,自己伸手去取,他不肯:“浅尝辄止,过犹不及。”
  “我只吃了一小半。”甜酿讶然,“都被你抢去了。”
  施少连笑意清浅:“你再抢回来就是。”
  她掀开眼皮睃他,笑话:”吃都吃了,怎么抢?”
  施少连也懒洋洋倚靠在椅上,将头仰在圈靠上,露出衣内一截男人清瘦的颈,正有一点入窗的暖阳洒在椅背,这时也落在他鬓发额面上,光亮逼得他轻轻眯眼。
  甜酿见他面容一半浸着光,一半藏着影。耀目的那部分,是乌黑的发,利落的鬓角,一双挺拔的剑眉和细长的眼,眉心浮起一点愁绪,不,那未必是愁绪,是处在亮光中的不适。
  暗光中的那部分,是挺拔的鼻梁,细薄的唇和唇珠,刀刻般的颌线和下颏,还有皮肉下浮动的喉结。
  施少连在椅上伸了个懒腰,似笑非笑觑着她,咂了咂唇,朝甜酿勾了勾手。
  两人都不是情场懵懂,一个眼神已是心知肚明。
  她俯过去,仔细端详他的面容,他生得像吴大娘子,特别是眼睛和嘴唇,吴大娘子病中容貌其实略显得冷清单薄,但也依稀窥出年轻时的鲜妍婀娜,施少连也是好皮囊,气质温润,让人心生亲近。
  甜酿将芳唇轻轻印在他唇上。
  他全然不动,只任她动作,在柔软的唇上辗转够了,再小心翼翼伸出舌尖,一点点描摹唇形和肌理,他半眯着眼,微微张唇,她便从善如流滑进去,慢慢攫取其内的滋味。
  大概像只偷食的鸟。
  床笫之欢和亲吻嬉戏,很难说哪个更酣畅爽快些,两者他都喜欢,但也有不同,一个是欲,一个是恋。
  施少连将手搭在她颈上,指尖摩挲着她后颈的一小块肌肤,也慢慢回应她的动作,吮吸,追逐,纠缠。
  甜酿并不生涩。
  不知怎么的,他突然想起当时偷窥的那一幕,暖春的一座寺庙,她和张圆藏在树下拥吻,她的手搭在张圆身上,小鸟依人的模样。
  打破满室旖旎的是喜哥儿,兴冲冲抱着一枝晚桂回来,见二姐姐半倚半靠在大哥哥身上,两人交颈厮磨,唇和唇贴在一起,亲昵的很。
  喜哥儿那声“呃”堵在喉咙里,小脸呆滞如鸡,小步子半迈半跑,也一并僵住。
  甜酿察觉施少连动作有异,猛然顿住,回身一见喜哥儿,也是愣了。
  只有施少连不慌不忙,安坐在椅上问喜哥儿,略皱起眉头:“怎么就回来了?不敲门就冲进来?”
  “我……”喜哥儿呆住,看着二姐姐半偏着脸,面上绯红如霞,脑瓜子冲出一句话:“只有新娘子和新郎官才能亲嘴。”
  这是前阵子云绮出嫁,家里请来闹气氛的伴婆,坐在一群妇人堆里说了几句荤话,不留神被喜哥儿听了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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