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男癌进入言情小说后——初云之初
时间:2021-08-21 09:07:17

  何氏亲亲热热的扶着她的手臂,悄声道:“别担心,好妹妹,日后你在费家若是受了委屈,只管来同我说。不管什么时候,我都是跟你站在一起的,毕竟咱们认识这么多年了啊!”
  胡氏:“……”
  胡氏脸上的感动一寸寸僵住,然后彻底破碎开来。
  这分明是当日她和母亲一唱一和、逼迫嫂嫂点头应允纳费氏为平妻之后她跟嫂嫂说的话,现下却被嫂嫂尽数奉还!
  明明何氏说话的声音那样温柔,神情那样婉顺,温热的手掌就扶在自己手臂上,但胡氏却有种兜头又被打了一记耳光,吐一口唾沫的屈辱感。
  这是嫂嫂的报复吗?
  还真是天道轮回,报应不爽!
  胡氏心头滴血,目光含恨,死死的瞪着面前的何氏,旋即便觉又一阵咳意传来,松动了的后槽牙隐隐作痛。
  何氏微微一笑,松开手,站起身来。
  高祖欣慰的看着她,颔首道:“妹妹还是那么温柔懂事。”
  说完,就吩咐左右:“择日不如撞日,今天就是个黄道吉日,反正只是纳妾,而非娶妻,仪式上也没必要那么讲究——”
  “对了,”他有些懊恼的拍了拍额头,向费卓道:“之前两家不是都把成婚用的东西都准备好了吗?虽然颜色不太搭调,但凑活着用一下也是使得的。胡家姑娘是我妹妹的小姑子,那也就是我的妹妹,给个面子,就这么办吧!”
  费卓哪里敢有异声?
  再说,帮儿子纳个出身尊贵的美妾回家,费家也不算亏。
  他忙不迭点头应了,又差人回家安排。
  胡光硕听得又急又慌,却也无计可施,胡老太太与胡氏也涨红了脸,有心反抗,奈何却只是螳臂当车,根本无从抗衡。
  高祖说干就干,毫不迟疑,当下令人去寻花轿,打妹妹院子里找了几个婆子,简单帮胡氏开了脸,马上就要派人送到胡家去。
  至于迎亲、拜堂,纳个妾而已,拜什么堂,迎什么亲!
  胡氏自然是不情愿的,胡老太太也不舍得,然而一见高祖随行扈从入内,鄣刀雪亮,随时可能饮血,如何还敢抗议,哭着叫婆子帮忙开了脸,眼泪涟涟的坐上花轿,直接送去了费家。
  高祖没出府门去送,站在院子门口目视胡氏身着喜服,被两个婆子搀扶着,伴着啜泣声与胡老太太的泪眼离开,神色唏嘘,面带感慨:“时间过得可真快,上一次见她还是个小姑娘,今日再见,竟是就要出嫁了!”
  又吩咐何氏:“让厨房准备几个菜,我跟光硕多年不见,又碰上胡家姑娘出嫁这等喜事,必然得喝上几杯才好!”
  他热情洋溢的挽留胡老太太:“您也来,人多热闹!”
  胡光硕拳头紧握,不算长的指甲生生将掌心刺破,满嘴牙齿咬得死紧,生怕一个抑制不住,骂出声来。
  胡老太太也是恨不能将白眼翻到头顶去,再用眼刀一寸一寸的把这个害了自己女儿的王八蛋给剐了。
  然而局势不如人,也只能低头强笑,打落牙齿和血吞。
  ……
  何氏出了院子,便见与哥哥同来的心腹扈从们等候在外,她此前虽未见过这些人,这时遇见却也觉得亲切,吩咐人去备下酒菜款待,勿要怠慢,却见为首中年文士走上前来,恭敬道:“夫人,还请借一步说话。”
  何氏听得心下微动,却不迟疑,吩咐身边嬷嬷去安排今晚的菜肴酒水,自己则随从中年文士往一侧叙话。
  那中年文士道:“大将军公务繁忙,听闻胞妹受困于兴安胡家,心急如焚,抛下京城公务,匆忙往此处来为夫人主持公道,现下此间事情了结一半,大将军只怕不会继续在此处停留,料想明日便会启程还京。夫人与您的一双儿女是打算继续留在兴安,还是随从大将军一道北上还京?”
  何氏本就聪慧,又深知兄长性情,现下再听此人言说,哪里还有不明白的?
  此间事情了结一半,是指费氏嫁与丈夫做平妻的事情已经被抹平胡氏也受到了相应的惩罚,至于另一半……
  怕就得着落到婆母和丈夫身上了。
  这人表面上问的是自己日后与一双儿女何去何从,实际上问的却是自己此后究竟是要继续在兴安这么稀里糊涂的过下去,还是要离开胡家,带着两个孩子随从兄长北上。
  对于何氏来说,这是个无需考虑的问题。
  这些年来,她无数次想过离开胡光硕、离开胡家,只是娘家此时是继母管家,根本不可能接纳她,而一双孩儿都是胡家骨肉,上至老太太,下至胡光硕,怕都不会答允叫自己将他们带走。
  她没法走,走不掉,也无处可去,所以只能咬着牙在寒夜里坚持,留在胡家忍气吞声。
  现在哥哥回来了,欺辱她多年的婆母和小姑都受到了应有的惩罚,丈夫不敢有二话,她可以毫无顾虑的将一双孩儿带走,既然如此,还留在胡家干什么?
  舍不得刻薄尖酸的婆婆和小姑,还是放不下薄情的丈夫和一后院的小妾?
  何氏当即道:“我与胡光硕夫妻情分已尽,若哥哥不嫌弃我们母子三人累赘,我们必然是要与哥哥同行北上的!”
  中年文士听得微笑起来,语气里带着几分欣慰:“大将军若非牵挂夫人,又怎么会匆忙离京、日夜兼程来到此处?夫人且令人去收拾行囊,再着人看顾好小公子和小姐,明日随我们一道离开。”
  又赞道:“大将军乃是世间英豪,胸吞万流,夫人亦是刚烈果决,兄妹二人皆非凡俗。”
  何氏被人说惯了柔顺贤淑,陡然听了这样一句夸赞,不禁微怔,旋即失笑,福身谢过他,回房去收拾行装。
  这时候天色已晚,早就到了歇息的时候,胡康林跟妹妹胡皎皎趴在床上,却没有丝毫睡意,兄妹俩语气兴奋的议论:“舅舅的胳膊好粗,个子有小山那么高,可真是威猛!听说舅舅年轻时候还曾经打死过老虎,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肯定是真的!”胡皎皎满脸崇拜:“要不然爹和其余人怎么会那么怕舅舅?你看祖母和姑姑,听说舅舅要来之后,再不敢给娘脸色看了!”
  何氏听得微笑,心绪少见的轻松起来,没急着进屋,只站在外间听两个孩子说悄悄话。
  “舅舅可真好!”胡康林兴奋过后,又有些失落:“要是舅舅能早点来就好了,娘也不会吃那么多苦,之前娘被祖母罚跪,膝盖都青了,站起来都打晃,还得每天去给祖母请安……”
  胡皎皎也黯然起来:“娘怕我们担心,从来都不说这些的,可是房里药味那么重,怎么会闻不到?”
  她有些孩子气的怨恨,愤愤道:“爹从来不管这些,可张姨娘那天只是崴了脚,他就心疼的跟什么似的,我说了几句,他还发那么大的脾气!”
  何氏脸上笑容慢慢收敛起来,听着两个孩子在床上低声絮语,不觉湿了眼眶。
  她以为自己瞒得很好,但是这两个孩子却远比自己想象中聪明敏锐。
  也是,胡家这么大,她一个人瞒着,又有什么用?
  胡老太太和胡氏对待自己这个母亲的态度,他们都看在眼里,丈夫的冷待和薄情,他们也心知肚明,只是自己一直以来自欺欺人、装作过得很好,两个孩子不忍心拆穿,陪着自己演戏罢了。
  何氏满心苦涩,却更加坚定了离开这里的想法。
  处在胡家的地盘上,整日里活的小心翼翼,连带着两个孩子小小年纪就承受了那么多这个年龄不该承受的压力,要在母亲面前强颜欢笑,还要在祖母长辈们面前表现的分外乖巧懂事,为母亲争夺几分微博体面……
  这固然是一片孝心,体贴入微,但对于何氏这个母亲而言,又是怎样的锥心之痛!
  何氏故意加重脚步,走入内室,果然听内里床上动静瞬间消失,忍俊不禁走上前去,她抬手将床帐收起,向两个明显装睡的孩子道:“睁开眼吧,娘有话要问你们。”
  胡康林跟胡皎皎抬手捂住眼睛,五指张开两条缝,从里边偷偷摸摸的觑着母亲神色。
  何氏好笑道:“睡不着也别硬睡,正好咱们娘仨说几句话。”
  略顿了顿,又用方才那中年文士说的那席话来问一双儿女。
  胡皎皎是女儿,相较于胡康林这个长孙,在胡老太太处并不很受重视,也更加能体谅到母亲这些年的不易与辛酸,当即便道:“我要跟娘走,跟舅舅一起去京城!娘在这个家里活的这么辛苦,我跟哥哥也不开心,还不如去跟着舅舅过活呢,再差也不会比这儿更差了!”
  末了,又快意道:“姑姑真的嫁去费家做妾了?还是哭着去的?活该!当初她来劝娘的时候有那么多话讲,满嘴冠冕堂皇的大道理,说什么费家姑娘是祖母的救命恩人,不能轻慢,这时候叫她替自己亲娘去报恩,她怎么又哭了?怎么不说百善孝为先,国朝以孝治天下了?!”
  “还是老话说得对,针不扎在自己身上不知道疼!”
  她哼了一声,道:“舅舅干得漂亮,那句话怎么说的来着,用她自己的法子来治她自己——”
  胡康林道:“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没错,”胡皎皎点头道:“就是这句话!”
  相较于胡皎皎打小就显露出的爽利性格,胡康林便要温和许多。
  何氏低声问儿子:“康林,你怎么想?”
  胡康林道:“圣人说以德报怨,何以报德?一报还一报罢了,没什么好说的。”
  胡皎皎急道:“哥哥,谁让你说这个了,娘是问你要不要跟我们一起去京城舅舅家!”
  “我跟娘一起走。”
  胡康林坚定道:“娘只有我们,我们也只有娘。儿子又不是傻子,这些年来胡家待我们母子三人如何心知肚明,好容易舅舅来了,娘终于有机会脱离樊笼,怎么可能继续留在这儿?我们一起走!”
  何氏听一双儿女说完,眼眶湿热,险些落下泪来,伸臂将他们拥住,哽咽道:“有你们这席话,娘死也无恨!”
  ……
  何氏母子三人在内院叙话,高祖与胡家娘俩在前堂寒暄,胡氏乘坐的小轿摇摇晃晃,行驶在前往费家的路上。
  关于未来的夫婿人选,胡氏心里有过无数个期盼。
  胡家的确是日薄西山,但破船也有三千钉呢,她的堂姐能嫁给兖州都督做填房,她没道理不能嫁入豪强之家做主母啊!
  可是现在一切都完了!
  聘书没有,合婚庚帖没有,一顶简陋的小轿,甚至连身上这件正红色的喜服都是暂时偷来的,明早不见天日就要过期。
  桩桩件件都在提醒她,你不是正妻,只是随意被打发过去的一个妾侍而已。
  胡氏早先挨了高祖一巴掌,脸颊高高肿起,虽然也化了妆,但是根本无从遮掩,现下虽是办喜事,就此出阁,但她脸上却没有半分喜色,上好的胭脂打在脸上,也仍旧遮掩不住来自肌理深处的惨白与绝望。
  嫁去费家那等破落门第做妾,跟死了有什么区别?
  胡氏想拒绝,然而面对雪亮刀锋的时候,话到嘴边,又给咽下去了;她想逃走,身边却是防卫严密的扈从,根本插翅难逃。
  她坐在喜轿里破口大骂,眼泪流的像河水一样凶,哭花了脸上妆容,也叫她此时形容变得愈发狼狈。
  绝望像是一波高过一波的浪头,径自将她淹没。
  胡氏骂完了,又开始痛哭,开始懊悔,开始回想自己堂堂胡家的嫡女、兖州都督继妻的堂妹,怎么会落到今天这等地步。
  何氏,归根结底,都是因为何氏这个嫂嫂!
  胡氏想起了自己这些年来对嫂嫂的欺辱,依仗母亲索取嫂嫂嫁妆时的跋扈,还有数日之前,义正言辞的用救命之恩来绑架嫂嫂,迫使她不得不接纳费氏这个平妻……
  胡氏悔不当初。
  “是我错了,我对不起嫂嫂!!!”
  她嚎哭着掀开轿帘,向随行的扈从们哭求道:“我真的知道错了,送我回去,我给嫂嫂磕头赔罪,送我回去啊!我不要去给费家人做妾!送我回去!!!”
  没有人理睬她。
  这顶小轿注定会在不久之后抵达费家。
  己所不欲,勿施于人,道理就是这么简单。
  ……
  胡氏走了多久,就哭了多久,而胡老太太这个胡氏生母,心里难道便会很舒服吗?
  何氏是儿媳妇,是别人的女儿,死活她都不在乎。
  不,甚至说儿媳妇能早点死了才好呢,到时候她的嫁妆不就都成了胡家之物?
  但是自己的女儿就不一样了,那是自己怀胎十月生下的亲生骨肉,磕了碰了受了委屈,当娘的心里都跟着一抽一抽的疼!
  这会儿自己金尊玉贵的女儿被迫离家,去给那个破落门户家里做妾,对于胡老太太而言,生生将心肝剜出来丢到地上踩,也不过如此了。
  厨房很快送了酒菜前来,扈从们检验之后,呈了上去。
  胡光硕面如土色坐在下手,费卓虽为儿子纳了一个娇妾,但脸色也不十分好看,胡老太太僵硬如一尊木偶,呆坐在儿子身边,尽力控制住自己情绪,不要当场发疯,指着何震魁那王八蛋破口大骂。
  酒桌上四个人各怀心思,只有高祖是真的高兴,相隔老远,都能听见他豪迈粗犷的笑声。
  他亲自起身帮胡老太太斟酒,后者一个激灵,忙道不敢。
  “哎哟,您可别这么说,”高祖道:“您是长辈,又是我妹妹的婆母,这些年来舍妹承蒙您关照,我这个当兄长的是感恩戴德,给您倒酒,您就受着,您当得起!”
  他虽然办的不是人事,但这张嘴里边说出来的话却是真真好听,只是胡老太太有前几次的教训在,又怎么敢放肆得意?
  手持酒杯,战战兢兢半晌,到底也没能扛住,手一哆嗦,酒杯落地,应声而碎,酒水撒了一地。
  高祖啧啧道:“老太太,您这是怎么了?看着身体还挺硬朗的,怎么连个酒杯都拿不住?”
  他示意婢女去收拾残局,哈哈笑道:“总不会是被我吓到了吧?不能啊,我这么体贴和善的小辈,有什么吓人的?”
  胡光硕笑的僵硬,费卓脸上谄媚笑容也带着一股子塑料感,二人心照不宣的对视一眼,谦卑的低下头,半个字都不敢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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