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男癌进入言情小说后——初云之初
时间:2021-08-21 09:07:17

  胡家人将府门打开,高祖骑马,何氏乘坐马车,二人并排前行。
  何氏到底是没忍住,掀开车帘,试探着向兄长打探:“只听哥哥提及两个侄子,却不知嫂嫂祖籍何方,是哪家闺秀?”
  高祖顺着记忆翻了翻,笑道:“你嫂嫂她算不上大家闺秀,却也担得起一句女中豪杰。我岳父原先是朔方城的守将,家中唯有这一个女儿,守城之时岳父身受重伤,你嫂嫂便提刀替父上阵,指挥朔方军民坚守城池三日,后来我率军去援,她一眼就相中我啦,当然,哥哥也相中了她,后来我们就在朔方城里拜堂成亲,摆了几桌酒,做了夫妻。”
  何氏问这一句,一是好奇,二是担心自己携带一双儿女前去投奔,会惹得嫂嫂不快,现在听哥哥如此言说,心中霎时间浮现出一个英姿飒爽的明朗妇人形象,当下再无忧虑,笑语道:“这才真真是姻缘天定呢!”
  何夫人坟茔所在之地距离胡家不算太远,高祖骑马,何氏乘坐马车,不过半个时辰,便顺利抵达。
  何家被继室潘夫人牢牢把持,何夫人坟茔难免落寞,好在何氏心中惦念亡母,每逢节庆总会到这儿来拜祭,墓前保持的十分整洁,丝毫不见杂草乱树。
  高祖与何氏一道近前,自有随从送了瓜果糕及一干祭奠之物,又将盛放胡光硕心肝的盒子打开,取出内里东西,搁在盘子里一并摆了上去。
  何氏看了一眼,便扭过脸去,跪在坟前烧纸,边烧边道:“娘,哥哥回来了,我们兄妹俩分别多年,今天总算是聚到一起了,您可以放心了……”
  说着,眼泪不知不觉间流了出来。
  高祖也道:“娘,儿子回来了,只可惜匆忙了些,没把您的儿媳妇和两个孙儿一并带来,过些时候儿子得了空,再跟他们一起回来看您,到时候您肯定高兴!”
  兄妹二人在坟前说了许久的话,到最后干脆停了口,只静静跪在坟前,左右垂手侍立在侧,不敢前去惊扰。
  如此过了良久,高祖与何氏互相搀扶着站起身来,留下侍从在此看顾母亲坟茔,又同妹妹折返回胡家去,点齐人手,折返回京。
  胡老太太跟胡光硕一死,胡氏出嫁,整个胡家好像也随之空旷了,等胡康林跟胡皎皎睡醒起床之后,便觉得偌大的胡家好像变成了一座空宅,所有人都消失了似的。
  何氏的陪房守在边上,闻言哭笑不得:“嬷嬷还在这儿呢,怎么就是所有人都消失了?”
  胡皎皎揉了揉眼睛,有些兴奋的问她:“祖母呢,爹呢?还有姑姑,舅舅是怎么收拾他们的?!”
  陪房不知道该怎么说才好。
  真相固然是真相,但对于两个孩子来说,实在是太过血腥和残酷,她不确定他们是否能够接受真实。
  所以最后陪房只是笑了笑,说:“夫人同大将军一道去拜祭老夫人去了,等她回来,自然会说与你们听。”
  等何氏回来了,又悄悄道:“他们问呢,我瞒着没说,夫人自己想想怎么开口才是。”
  何氏心里有些纠结,暂时拖延着不曾开口,坐在马车上驶离胡家,回首远眺胡家牌匾时,却有种身上束缚尽数解除、如释重负的感觉。
  她心下微动,垂眸去看一双儿女,忽的又释然起来。
  纸是包不住火的,与其叫两个孩子从别人口里得知此事,还不如自己一五一十的将事情原委说与他们听。
  且哥哥身居高位,本就引人注目,他的胞妹带着一双儿女到了京城,受到的关注难道会少吗?
  胡家的事情哥哥并未刻意隐瞒,即便自己不说,京城里的贵人们也会打探出来,既然问心无愧,又何必畏首畏尾,刻意遮掩!
  若是做母亲的尚且胆怯,不敢做声,两个孩子又怎么能直起腰杆说话?
  何氏定了心神,当下不再犹疑,将当年之事细细讲给一双儿女听,从何夫人母家对胡家的恩情,到胡光硕在母亲坟前发下的誓言与此后胡老太太母子的言行,最后停顿几瞬,终于将胡老太太母子已死的消息告知二人。
  胡康林与胡皎皎毕竟还是半大孩子,听完难免惊诧,胡光硕是个偏心眼的王八蛋,但胡老太太待他们总还是有几分温情的,骤然听闻二人昨夜都已经被舅舅所杀,难免为之变色。
  兄妹俩年纪相同,但“大事”上边,胡皎皎还是要等哥哥拿主意的,这时候便皱着小眉头看向哥哥,等着他出口评判。
  何氏心头也微微有些忐忑,聚精会神的看着面前儿子。
  胡康林是胡家长孙,从胡老太太那儿得到的偏爱也多一些,得知祖母死讯之后,说半分都不伤神是骗人的,只是低头沉思许久,终究还是道:“舅舅的做法,其实没什么问题。”
  他抿一下嘴唇,慢慢道:“祖母的确待我不坏,但是也不能因此抵消掉祖母对娘的坏,我不能因为自己得到的善待,就对于娘这些年来遭受到的委屈视若无睹。再则,舅舅也审了祖母的陪房,祖母她为了娘的嫁妆,是想要折磨死娘的,实际上她也那么做了,那个姓费的姑娘不就是祖母坚持要娶进门的吗?”
  胡康林道:“爹跟娘都是至亲,祖母跟舅舅也是,都是血缘骨肉,是非曲直,该论的便是一个理字了。”
  胡皎皎被哥哥说服了,回想起父亲面容,神情中不禁闪过一抹畏惧和不忍:“可是直接挖出爹的心肝,实在是太残忍了……”
  胡康林道:“人无信不立,那是爹亲口对外祖母做出的承诺,从舅舅的角度来看,这么做也无可厚非。”
  胡皎皎皱起眉头:“哥哥,你怎么这样?爹他再不好,也是我们的父亲啊!”
  胡康林不气不恼,只是问妹妹:“娇娇,你是觉得舅舅做的太过分了吗?还是觉得娘对祖母和爹太冷漠了?”
  胡皎皎低下头,不敢说话,小手有一下没一下的拨弄着腰间丝绦。
  何氏见状,并不动气,只温和道:“没关系的,咱们是一家人,有什么话都可以打开天窗说个明白,娘不会怪你的。”
  胡皎皎垂着眼睫,轻不可见的点了点头。
  “可是皎皎,我觉得你这么想舅舅和娘,也不太对。”
  胡康林坐到妹妹身边去,兄妹俩肩头挨在一起。
  他拉着妹妹的手,说:“娘为我们忍受祖母的刁难和姑姑的欺辱,忍耐张姨娘的寻衅,但凡不是为着我们,她怎么会过得这么苦?娘有手有脚,若不是有我们拖累,早就解脱了,何必留在胡家虚耗?而爹呢,这些年他又为我们做过什么?”
  “说的通俗易懂一点,娘是常行善事,最后却因为些微瑕疵功败垂成,而爹呢,却是放下屠刀、立地成佛,这公平吗?更何况屠刀不是爹自愿放下的,是被舅舅夺走的。”
  何姣姣听得涨红了脸,愧疚的低着头,不敢看母亲此时神色。
  何氏也不曾想儿子能说出这样一席话来,心中又是熨帖,又是动容,欣然一笑,不曾做声。
  胡康林则继续同妹妹道:“爹跟祖母去了,我心里也难过,书上讲人非草木,孰能无情?但是死并不能消弭罪恶,毕竟他们的死并不是为了恕罪,而是纯粹因为舅舅的惩处。你只看到祖母跟爹指缝里露出来的些许温情,却忘记了这些年为我们挡风遮雨的娘,这不也很过分吗?”
 
 
第137章 反派他不香吗?真不香6
  胡皎皎本就涨红的面颊愈发烫了起来,恨不能把头埋进脖子里边去,手指局促的捏着衣角,不敢看娘和哥哥现在的神情。
  何氏见她如此,却是心下大安,天下儿女在母亲面前总是有着无限豁免权的,只要不是罪大恶极,无论到了何等境地,在母亲面前,终究会有回旋余地。
  更何况女儿只是个八岁的孩子,又是胡家血脉,在胡家时虽也不被优待,但较之风刀霜剑严相逼的自己,境遇却是好之又好,真的要求她马上接受祖母和父亲被舅父所杀、父亲还被剜了心肝的事实,也未免太过苛刻。
  儿子聪敏懂事,何氏内心自然欢喜,女儿一时钻了牛角尖,经由儿子劝慰之后能想明白这个道理,何氏更觉欣慰。
  胡皎皎一直红着脸没有说话,何氏也不强求,温柔抚了抚女儿发顶,道:“没关系,娘能体谅,咱们是一家人,有什么话说开就好了,娘只怕你们什么事都憋在心里,生生叫咱们娘仨疏远了。”
  她语重心长道:“哥哥一直惦念着我们母子三人,了结胡家的事情之后,又接我们上京居住,他是一番好意,满心关切,我们却不能当成理所当然。嫁出去的姑娘泼出去的水,这话虽有失情理,可成婚之后骨肉疏离的事情还少吗?不说别的,只看你外祖父——那是我的生身父亲,这些年来,又何曾管过我的死活!”
  何氏说到此处,触动情肠,不禁流下眼泪来。
  胡皎皎心里又愧又疼,小声抽泣着道:“娘,你别哭!都是我不好,惹你伤心了!”
  何氏抬手拭泪,笑着摇头:“你外祖父无情,跟你又有什么关系呢。”
  她顿了顿,继续道:“嫂夫人和蔼,早早收拾了院落出来供咱们娘仨居住,哥哥也愿意长久收容,只是咱们自己不能不懂事,真就厚着脸皮天长地久的住下去。娘想着咱们初到京城,两眼一抹黑,又没什么相熟人家,暂且在哥哥府上借住倒还使得,等过个一两年,把京城熟悉过来了,还是得重新寻个地方安置。日后康林须得娶妻,皎皎也得议亲,叫外人看着一家子厚颜住在舅家,总也不成体统。”
  胡皎皎年纪不算大,听母亲说嫁娶之事,倒也不甚羞涩,反倒是胡康林颔首应声,说:“娘想的很长远。”
  何氏笑意温柔,手扶在他肩头,道:“京城是好地方啊,名宿大儒诸多,等到了那儿之后,娘求你舅舅帮忙参详个人选,送你去读书,还有皎皎,不管什么时候,多学点东西,总是有好处的。”
  胡康林郑重点头,胡皎皎也是一脸认真:“知道了,娘。”
  外边日光灿烂,好像能一直暖到人的心里去,何氏将母子三人的手交叠在一起,由衷道:“你们舅舅给的,终究不是咱们自己有的,他体贴咱们是一回事,咱们却不能依仗他的声势在外胡作非为,给他丢脸,这话你们俩要牢牢记在心里!到了京城之后,咱们母子三人便是一体,更加不能先生内乱,骨肉离间啊!”
  胡康林与胡皎皎对视一眼,齐齐应下:“娘,我们记住了!”
  ……
  高祖与一众扈从骑马,何氏与一双儿女乘坐马车,接连赶路半月,终于顺利抵达京师。
  何氏叫仆婢搀扶着下了马车,领了儿女下来,微有些忐忑的同哥哥一道入府,没走几步,便见一众仆妇簇拥着个英姿飒爽的妇人迎上前来,身后跟着一大一小两个男孩,料想便是嫂嫂朱氏,忙福身去拜。
  初次相见,朱氏同样还礼,又执了她的手,脸上带笑,关切道:“妹妹一路辛苦,饭食都是早就备好了的,且先歇一歇再用。现下既回了家,便不要拘束……”
  说完,又叫两个孩子给姑姑磕头。
  何氏见嫂嫂热情体贴,不禁暗松口气,将早就备好的礼物送过去,又示意一双儿女给舅母问安。
  寒暄过后,她悄悄打量嫂嫂,便见朱氏面容周正端庄,并不十分美貌,面若银盆,体量微丰,浑然不似时下赞誉的杨柳美人,眉宇间带着几分坚毅刚直的气度。
  也唯有这样的女子,才能在父亲身受重伤之后代替父亲上城头坚守吧。
  何氏心下赞许,神情中不觉透露出几分来,朱氏在京中见多了高门贵妇的矜傲情态,看不起她出身武家、体貌粗犷,却又碍于丈夫威势不得不低头讨好,现下见小姑子如此作态,愈发喜爱几分。
  她本就是直来直去的人,见状也不遮掩,当即笑道:“说句冒犯的话,妹妹可别生气,没见面的时候,我问夫君妹妹生的如何,他说是跟他差不多,我心想那可坏了,到时候带回来一个又高又结实的回来,怕就要跟嫂嫂一样,出门时备受瞩目了。”
  何氏听得忍俊不禁,却由衷道:“嫂嫂孝义双全,为国守城,功在百姓,又岂是世间寻常女子所能匹敌的?我方才也在想,若嫂嫂是我,易地而处,决计不会如我这般深陷胡家,不得脱身。”
  胡家的事情朱氏早就听丈夫提过,后来兴安那儿也有书信发还京城,现下听小姑子这般言说,朱氏不禁正了神色,轻轻摇头:“若是太平年间,是妹妹这样的姑娘过得更好,可若是到了天下动荡的时候,便是嫂嫂要更胜一筹了。”
  说完,她视线落到胡康林和胡皎皎兄妹俩身上,目光不无歆羡:“妹妹生的好,两个外甥也跟金童玉女似的,不像我们家两个小子,像他爹,五大三粗的,成年之后还不知道会是什么样呢!他们俩除了功课之外,每日还得跟从师傅习武,累是累了点,但是没坏处的,妹妹若是有意,也叫他们兄妹俩一起。”
  何氏当然没有不答应的道理:“我在这儿先谢过嫂嫂了!”
  几个大人在那儿说话,孩子们一起到院子里去玩。
  胡康林兄妹俩和何震魁的长子何绍峻只差着一岁,和何震魁的幼子何绍博差了三岁,起初胡康林兄妹俩还有些拘谨,后来被何绍博带着在院子里疯跑一阵,逐渐也跟着放得开了。
  高祖匆忙间用了几口饭,便往官署中去理事,只留下姑嫂二人叙话,朱氏等何氏吃完,起身领着她往为她们母子三人安排的院落中去,边走边道:“我娘死的早,我爹不肯再娶,家里边就我一个人,也没个兄弟姐妹,夫君那边的事情妹妹知道的比我清楚,除去妹妹之外,就没什么亲近人了,这么大的宅院,之前总共就住了我们四口子人,空的白天都能闹鬼,这会儿妹妹来了,还带着两个外甥,可算是热闹起来了!”
  大将军府的仪制摆在那儿,内宅宽敞的能跑马,而哥哥又没有纳妾,不空荡荡的才怪呢。
  何氏听嫂嫂说的诙谐有趣,也不禁随之微笑起来,等到了嫂嫂安排的院落一看,便见里边都已经收拾出来了,庭院干净,花草芬芳,一干器具用物都是好的,着实是用了心的。
  她有心想谢,朱氏却没给她这个机会,眼波扫过,先一步道:“一家人不说两家话,谢来谢去的,你不累我都累了!赶路疲乏,且先去歇着,等到了晚上厨房点火烤羊,咱们一起热闹热闹!”
  何氏送了嫂嫂出去,独自躺在塌上,满心安宁,忽然间有种回到了出嫁前时候的感觉。
  不,比那时候还好。
  那时候她还忐忑于继母潘夫人和成婚之后的生活,对于未来存着几分茫然,现在才真真是有了地方扎根,脚下一片平稳,就像是一只在风雨中飞向了太久太久的疲惫燕子,终于找到了一片独属于自己的、可以遮风挡雨的屋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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