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初禾翻了个白眼,合着说了好几遍,人家压根没信。
“要不要去医院?”
“连续三天,同一个时间段发烧,确实该去医院。”姜初禾在药箱里找退烧药。
陈佳雀:“那去呀!”
“去医院就写不完了。”姜初禾停下动作看她。来自人性的拷问,违背本心还是沦丧道德,有意思。
陈佳雀当机立断:“去医院!”保存了文档,合上笔记本,拔掉电源线,催促道:“快,带着电脑去医院。”
姜初禾食指转动车钥匙,出门向车库走。
“你这个样子就别开车了,不安全。”陈佳雀叫他:“上来,我送你。”
姜初禾回过头,下一秒愣住。
陈佳雀拍了拍停在楼下的电动车,“来呀姜先生,第一次坐摩托不要怕,我开车很稳的。”
奶蓝色复古迷你小电驴。
姜初禾抖了抖嘴角,她称这个跟小孩儿玩具差不多的东西为摩托?
陈佳雀打开座椅,拿出一粉一黑两个头盔,“走!”
夏季傍晚天色渐暗,太阳快落了,连绵的火烧云红彤彤惹人爱。姜初禾头晕目眩,觉得坐在电动车后座吹吹风也挺好。
“姜先生。”陈佳雀骑着小电驴,炫耀道:“我的车,和罗马假日里的小摩托很像吧?就是公主和乔在罗马同游时骑的那款。”
姜初禾混沌的脑子不受控制,自动播放起罗马假日的经典音乐,优雅的男声缓缓唱道‘They say you’ve found somebody new , But that won’t stop my love in you……’
啊,这该死的莫名其妙的浪漫……
小电驴不畏惧拥挤的交通,勇往直前!
直到被交警拦下,“你好,电动车不能载人。”
“啊?”陈佳雀憨憨道:“不能载人?”
交警边开罚单边说:“根据道路交通安全法,电动车后座限载一名十二周岁以下儿童。”说完,仰头看向姜初禾。
姜初禾双手插兜,扬起下巴:“二十七岁半。”
交警撕下罚单,递给陈佳雀。
陈佳雀磨磨蹭蹭接过罚单,泄气道:“我原来……”
“你原来?”交警一双鹰眼盯住她。
陈佳雀差点儿交代出前科,抿起嘴巴,挤出一抹苦笑,用力摇了摇头。
好在已经离医院不远了,陈佳雀推着小电驴,姜初禾漫步在她身侧。至于为什么是漫步?长腿和短腿之间,一步相差不少。
长腿生病了,脚下发软,仙气飘飘。短腿负重前行,脚下有力,diu diu diu紧着捣腾。
“姜先生。”沉默良久,陈佳雀说:“对不起,我不知道电动车不能载人。”
“罚了多少?”
“三十。”
姜初禾认为三十太少,少到不值得代为支付,于是没有接话。
到了医院,抽血、拍CT、做心电,一系列下来后,姜初禾坐在候诊区等待结果。
陈佳雀买水回来,见他蜷缩在椅子上睡着了。摸了摸身后的电脑包,轻叹一声,贴边坐下。
姜初禾的头发长过眉毛,和纤长的睫毛交织在一起。紧绷的下颚角,随着喉结翻滚,变得更加陡峭。忽然睁开眼睛,视线聚焦在陈佳雀握着的水,他烧得口渴难耐。
陈佳雀拧开瓶盖,递过去。
姜初禾坐起身,接过来,‘咕咚、咕咚’喝了半瓶。
“再睡一会儿,化验结果要半个小时。”陈佳雀说。
也许是没戴眼镜的缘故,也许是发烧的缘故,姜初禾的眼睛无法聚焦,迷离地看了看她,开始低下头摆弄手机。
陈佳雀好奇地瞥一眼,发现姜初禾在用手机软件赶稿子。很想说一句‘写不完就算了’,可她说不出口。
她需要他写完,需要统筹姐姐的A+,她想自己真的很自私……
结果出来后,姜初禾被安排去输液,这时他的烧已经退了,眼睛里有了神采,轻微的下三白透漏出疏离冷漠。
“写完了。”姜初禾赶出稿子,倚在椅背上小憩。
陈佳雀将稿子简单排版、校对,发出去,两个人就这样静静的坐在输液室。
“姜先生,谢谢你。”
姜初禾没睁眼,从嗓子里哼出个“嗯”,有东西塞进手心,这才半抬起眼皮,是一颗老式话梅糖。
陈佳雀目视前方,腮帮鼓起一块儿。
姜初禾单手剥了糖皮,放进淡而无味的嘴里。清新的梅子酸,淡淡的麦芽甜。
从医院出来,已经是夜里九点。室友佘晓楠发信息问:【小家雀,怎么还没回来,跟男人约会呢?】
陈佳雀驻足在医院门外,打字道:【在工作呀,快回去了】、【我离中心商圈很近,有没有什么想吃的?】
佘晓楠:【钱家梅干菜饼!】
陈佳雀回复个‘ok’的表情包,下了台阶。见姜初禾茫然杵在那儿,“怎么了?”
“你的‘罗马假日’没了。”
“没了?没了是什么意思?”陈佳雀原地转了一圈,明明停在这儿的小电驴不见了,没了就是丢了。
“姜先生,我不送你了,你打车回去吧。”陈佳雀艰难地接受了爱车丢失的事实,话音里带了颤抖的哭腔,“再见。”转身眼泪便流了下来。
姜初禾神情一滞,怔怔地望着陈佳雀远去的背影,在她快要消失在视线时,大步追上去。又在离她十米左右的距离放慢脚步,不远不近、不紧不慢地跟着。
陈佳雀想到陈皮快要见底的狗粮,想到新笔记本的分期还款,想到银行卡的余额,想的专注且悲伤。
不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本就热闹非凡的中央商圈加倍的热闹。陈佳雀点了两个梅干菜饼,坐在窗前发呆,没有注意到街边的姜初禾。
姜初禾站了会儿,去提款机取了钱,到咖啡店买了一杯柠檬茶,借用纸笔写了一张纸条。
叫住卖花的小女孩儿,给了她五十块钱小费,指着店内的陈佳雀:“把这些交给那个女的。”
小女孩儿身旁跟着家长,她抬头看了看爸爸。
女孩儿爸爸说:“去吧。”
小女孩儿左手挎着花篮,右手死死捏住钱和纸条,跑进店里,“姐姐,哥哥给你的。”
陈佳雀顺着小女孩儿指的方向,见到了瘦瘦高高站街边喝柠檬茶的姜初禾,姜初禾也在看着她。
纸条上写:【因为送我去医院,才丢了电动车。这钱给你买辆新的,不用谢,我们俩两清。】
“姐姐,花。”小女孩儿从花篮里拿出一枝娇艳的红玫瑰,踮起脚尖,放在桌上,“七夕节快乐。”
姜初禾隔着玻璃差点被柠檬茶呛死,咳了几下,深渊凝视小女孩儿的爸爸,“我没让她送花。”
“可能我女儿觉得五十块钱跑腿费太多,就免费送了一朵。”女孩儿爸爸向他传授人生经验:“七夕吵架的情侣很多,不用不好意思。哄女孩儿嘛,光送钞票是不够的。”
“这位先生!”姜初禾打断他,见陈佳雀起身,狠声丢下一句‘请你把花要回来,我和她不是你想象的那种关系’,匆匆闪人。
陈佳雀跑出来,姜初禾已经不见了。
一个男人夺走她手中的玫瑰,“不好意思,我女儿搞错了,那位先生没有送花。”
陈佳雀握着钱和纸条,搓了搓空空如也的左手:“哦……”
第5章
陈佳雀打开家门,佘晓楠和陈皮一人一狗正在客厅追逐打闹。
陈皮见是主人,小短腿捣腾得急促,以悬浮的姿态飞下沙发,被佘晓楠无情地拦截于半空,“没良心的东西,亲妈搬砖回来,就不认小姨了。”
陈皮挣脱佘晓楠的钳制,迈着长达八厘米的小短腿,底盘极稳,扭着蜜桃马达臀,欢快地颠儿过来,“汪——汪——”试图跳起,够陈佳雀手中的梅干菜饼。
佘晓楠高声呵道:“不可以!”
“狗吃梅干菜饼会死的。”陈佳雀日常骗狗,将饼递给佘晓楠,开了盒狗罐头,把陈皮骗进笼子。又从冰箱拿出两瓶冰可乐,和佘晓楠躲进卧室吃饼。
钱家的梅干菜饼很薄,却比陈佳雀的头还要大,拿在手里像是握了个方向盘。饼皮表面无油,格外酥脆,梅干菜咸香咸香的,回味中带着梅菜特有的甘甜。
冰可乐,第一口最爽快,气泡沙口的冲击,直达灵魂深处。
陈佳雀吃完饼子,喝过半瓶可乐,爬上床,讲述今日份小家雀历险记。
“姜初禾?!你说你去姜初禾家了?!”佘晓楠一拍小桌板,兴奋的上蹿下跳,仿佛被陈皮附了体,“姐妹儿你出息了,你都去姜初禾家里了!他家在哪?”佘晓楠拉住陈佳雀的胳膊,将她拽起,疯狂摇晃她的肩膀,“我!要!去!偶!遇!”
陈佳雀有如一根风中摇曳的狗尾巴草,“我也很想告诉你,但基于职业道德,以及尊重个人隐私,你今儿摇死我,我也不能说啊……”
“有道德就好办!”佘晓楠单手握住她两个手腕,“我现在对你进行道德绑架。你工作忙时,是谁帮你给狗喂食的?又是谁替你遛狗的?”抿起嘴,深吸一口气,苦大仇深道:“它在外面方便,我还得捡狗屎,隔着塑料袋依旧能感受到难忘的触感……”
“够了。”陈佳雀捂住她的嘴,劝道:“都刚吃完东西,别讲那么恶心的事。”
“所以姜初禾家的地址是……?”
“地球。”
“陈佳雀!”
“亚洲。”
“陈——佳——雀!!!”
“中国。”
“再具体一点。”
陈佳雀戳了戳她,嗲声嗲气地说:“在你心里呀~”
佘晓楠做个了圆润的口型,无声道:‘g-u-n滚——’
“好咧~”陈佳雀以头点地,笨拙地翻滚一圈。
佘晓楠激情褪去,盘腿坐下,双手托腮,换了个问题:“姜初禾真人长得帅么?”
陈佳雀小鸡啄米般连连点头,“像二次元人物,尤其戴眼镜,超A的!”
“啊——,我死了。”佘晓楠捂着心口倒在床上。
“也没想起来替你要张签名。”陈佳雀拿出姜初禾给她的纸条,“这是他写的,你留做纪念。”
“因为送我去医院,才丢了电动车,这钱给你用来买辆新的,不用谢,我们俩两清。”佘晓楠读了一遍,“你心爱的小电驴丢了?”
陈佳雀撅起嘴,点点头,“未来几个月要坐公交、挤地铁了。其实两个月后骑小摩托就冷了,等明年暖和再买吧。”
“这不给你钱买新的了?”
“不能要。”陈佳雀打了个哈欠,“明天请宋姐帮忙把钱转回去。”
宋编辑年纪偏大、身体也不怎么好,被鸽子精姜初禾气得心脏不舒服,但也没到被急救车拉走的地步。连休三天,于发薪日当天来上班了。
在保温杯里泡好枸杞,宋编辑从随身的大包里拿出三颗一连的费列罗巧克力和一瓶星巴克咖啡,招呼捧着半人高文件进门的陈佳雀,“小家雀,来,给你带好吃的了。”
“谢谢宋姐。”陈佳雀接过来,高兴地笑了。
“家里孩子买了一堆,也不知道你们怎么那么爱吃苦的东西。”宋编辑向泡好的枸杞水中投入方糖,“我们这个岁数的人,年轻时吃苦吃多了,现在就爱吃甜的。”趁热喝了一口枸杞水,盖上保温杯盖,开始讲正事儿:“你能催动姜初禾的稿,太了不起了,那可是个油盐不进的主啊!”
陈佳雀替姜初禾辩解:“宋姐,他这次生病是真的。”
“生病……真的……”宋编辑细细品味,“那他最后不还是交稿了,这说明什么?说明生病也是可以坚持写作的。不过他在我这儿,从来!没有!坚持过一回。这是为什么呢?”
“嗯——”陈佳雀抿起嘴。
宋编辑说:“这就好比我去学车,教练教年轻漂亮的女学员特别认真,特别有耐心。到我老太太这儿呢?唉……,语言精简走流程,我不懂问他,人就跟我说讲过了。非得投诉完,他才肯认真教我。”敲了敲桌子,愤愤不平道:“请问我去哪里投诉姜初禾?”
“他……我……不是的。”
“别误会,我没说你俩有啥。年轻人喜欢和漂亮的异性沟通,我能理解。”宋编辑戴上颈部按摩仪,开到最大强度,声音颤抖道:“所以我已经和主编商量,把姜初禾交给你来带。”
“我?”烫手的山芋从天而降,陈佳雀后退一步,“我不行。”
“年轻人要有担当。”
“不行不行,我真不行。”
“你就当解救姐了。”
陈佳雀还是那句话,“不行不行,我不行。”
‘叮’,手机收到新的短信通知,工资到账xxxxx。陈佳雀盯着手机屏愣住了,“宋姐,我工资好像发多了不止一点。”
“没错,姜初禾的责编绩效提成本来就多。”
陈佳雀慌了,“宋……宋姐,我就是帮一忙,你是姜初禾的责编,提成应该是你的,我这就转给你。”宋编辑是带她实习的人,这传出去,不都得以为自己翘了前辈的饭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