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温言,臣不接受其他人做太子妃。”
萧嵘当即脸色变差,“你还要朕说几次,以她的身份永远都不可能是太子妃,萧景和,这是朕给你的恩赐。”
入了太庙拜祭,萧景和就是真正的太子了,今时今日的储君,来日的君王。
萧景和撩起衫袍跪下,态度很强硬,“恩赐也好,宽厚也罢,如果不是温言做太子妃,臣可以一辈子做太子。”
他在威胁萧嵘,他敢让别人做太子妃,他就敢抗争到底。
萧嵘气的直拍桌子,宫人都噤若寒蝉。
“她就那么好!把你迷的皇位都不要了!谢家的女儿多少人求都求不来,朕给你机会你都不要!”
恨铁不成钢莫过如此。
萧景和抬头看着萧嵘,下颌紧绷,薄唇抿成一条线。
“她是很好,没有人比她更好,在臣心中,她比君父,比阿娘,比所有的人都重要。”
萧嵘不敢置信,他竟然敢说出这样的话。
“臣出生以来,陛下和阿娘的感情就不好,陛下永远都是更疼爱萧景成,抱着他出去玩,给他赏赐,他的诗文,箭术,都是陛下亲自教的,而臣,甚至没有一个好的老师。”
“阿娘对我总是若即若离,时而疼爱,时而冷漠,她对陛下失望至极,连带着对我也不喜欢,她临终之时为我求了太子之位,让我十几年沦为长安城的笑柄。他们说我是废物,合起伙来欺负我,说我是没娘的可怜虫,陛下您知道,却没有为我出过一次头,连三哥都看不过眼帮着我出气,陛下身为父亲,有尽到自己的责任吗?”
“您总是那么偏心,您嫌弃我平庸无能,恨阿娘临死都不曾服软,可您是不是忘了,我跟萧景成一样,都是您的孩子,凭什么我们的待遇天差地别!”
“您大可以问问自己,如果我这一年来没有展现出自己的长处,没有把你交代的事情做好,你会多看我一眼吗?你还会为我铺路,让谢禀做太子太傅,让我娶谢家的女儿为太子妃吗?你不会的,只有优秀的,聪慧的,顺从你的,你才会把他们当作自己的孩子。”
萧景和几近哽咽,这些事他本不想再说,早就已经习惯了,可是这一次,他要争取些什么。
“陛下可知道,你的冷落和漠视给我造成了什么样的伤害,我没有朋友,没有亲人,我就只能守在东宫做一个空壳太子,如果您不喜欢我,大可以废了我,之所以还留着我,无非是你的自尊心让你表现出对阿娘的愧疚,一个父亲对儿子仅存的好,也是带着目的的。”
“现在我要回答陛下的,就是为什么温言比所有人都重要了。”
萧景和不再跪着,他站起来,平视着萧嵘,看那威严严肃的帝王绷着脸,未语先休。
“她和所有人一样,嫌弃我愚笨,指责我没用,她会骂我,还会打我,她不讲道理又凶蛮,可是,没有一个人会像她一样包容我,把我往正确的路上引。我读书不好她就把所有的书搬来陪着我读,我功夫不好她让自己的婢女手把手的教我,很多事情我根本不会,她愿意教我去做。”
“她虽然嫌弃我,但是她更多的时候夸赞我,哪怕是背下来一篇文章,做了一件好事,她都会鼓励我,她让我觉得,我是有用的,并非一无是处。在别人羞辱我的时候,也只有她会替我出头,把我受过的委屈都还回去,这一路走来,一直都是她在保护我。”
“陛下你们会觉得她出身不好,不配做良娣,不配做太子妃,可是你们不知道她到底有多好,她会很多东西,不是她配不上我,而是我配不上她,如果我不做太子,我甚至连靠近她的机会都没有。”
萧景和说罢,胸腔那抹阴郁似乎化开了。
“今日臣可以很明确的告诉陛下,臣,非常的爱慕她,在臣心中,她比父亲和皇位都重要的多,所以陛下,不要再逼臣了,臣告退。”
萧嵘注视着他离去的背影,握紧了拳头慢慢松开,萧景和走的太快,都没有注意到萧嵘眼中泪光。
他抬手抹了下眼睛,没有让眼泪掉下来。
哪怕有了悔意,君王的尊严让他没办法说一句,五郎,阿耶对不起你。
萧景和当然没有把所有经过告诉温言,他含糊说了一番,反正太子妃的事算黄了。
温言把去含象殿威胁谢禀的事也告诉了他,萧景和听的一愣一愣。
“连谢禀你都能气到啊。”嘴那么毒的人竟然没说过温言。
他的关注点总是很清奇。
“你就没有其他什么想问的吗?”温言眨了下眼睛。
萧景和身子后倾着,仔细回想了一番,他试探的说:“应该没有,吧?”
“我觉得你做的非常好,断了那些不该有的念头,你受累了,咱们赶紧回东宫去休息吧,叫画珠给你多做点好吃的,补补。”
有什么好补的?
温言被萧景和推着抱着回了东宫。
时隔七日,萧景和终于又踏入了延嘉殿,这久违的熟悉感,让他浑身舒畅啊。
温言去了内殿换衣裳,今日这一身,好看是真的好看,重也是真的重,压得人喘不过气来,还有头上那钗环,分量可足了,她觉得脖子都被压短了。
换了身轻便些的衣裳,她觉得浑身都舒服了。
一番折腾也到了用晚膳的时候,画珠备了好些美食,有萧景和最喜欢的汉宫棋,消灵炙,还有龙凤糕,雪莼羹,古楼子,樱桃毕罗,色香味俱全,勾的人食欲大增。
温言不挑食,她什么都吃,也没什么特别喜欢的,她饭量又小,每次都靠着萧景和解决饭菜。
“你去把阿耶送过来的桃花酿取来。”温言吩咐着茵陈。
她亲自给萧景和倒了满杯,看似不经意道:“下次要喝酒,延嘉殿管够,就不要再去平康坊了,被人家看到储君出入烟花之地,像什么样子。”
萧景和小口咬着龙凤糕,几次悄悄抬头看温言。
“有话就说。”
“你当时是不是吃醋了?”
锋利的目光吓得萧景和筷子都掉了。
“我,我开玩笑的。”
温言别扭了了那么一小会,闷声道:“是不高兴了。”
她又问:“我今日的话你到底听进去没有,我说我的丈夫只能有我一个人,你有什么意见吗?”
别说是没有了,就算真的有,她那一副不好好回答就灭了你的模样萧景和也不敢说啊。
“温言,在江宁的时候我就答应过你,永远只会有你一个人,如果有太子妃,只会是你,如果所有人都不同意,你也会是萧景和唯一的妻子。”萧景和说的格外郑重,身份,地位这些东西都是留给别人看的,他不愿意,他还不信能强娶强嫁。
只是一句承诺,落在温言耳朵里,比书中的情话还要好听的。
“记住你的话,你要是敢骗我,”剩下的话她没说,萧景和心里有数。
“绝对不骗你。”腔调沉稳,余韵绵长,他说话的声音很好听。
萧景和的酒量委实不太好,这还不是烈酒,他喝了三五杯便混混沌沌,双眼凄迷了,上一次出宫喝了那么多没出事也是万幸。
温言把他扶到床榻边坐着,拿热水浸了帕子给他擦脸。
他喝醉了模样也好看,脸色红润,像上了胭脂,薄唇看起来好有光泽,眼睛要睁不睁的,他皮肤又好,光滑细腻,这会整个人看上去可爱极了。
温言好像知道了犯花痴是什么样的感受,她捧着萧景和的脸,“可真是长在我的审美上了。”
她忽然起了些戏弄的心思。
温言摇了摇萧景和,让他清醒一点。
“萧景和。”
“嗯?”声音也软绵绵的,像个孩子。
温言笑的更明媚了,“叫姐姐。”
萧景和虽然醉着,反应能力还是有的,他嘟囔着:“不叫,我比你大。”
“我实际年龄比你大啊,快点叫,不叫不让你睡了。”
萧景和想了想,好像是这样的,他委屈巴巴,眸子水润,细弱蚊蝇的喃了句:“姐姐。”
温言笑的不能自已,凑上前去亲了他一口。
“行了,你睡吧。”
第五十三章
一切又都恢复了平静,每个人忙着做自己该做的事,靠近新年,长安城里比从前还要热闹,街上卖胡饼的,表演杂技的,还有挑着各种小玩意叫卖的货郎,一派欣欣向荣,那雕梁画栋也染上了年味,家家户户门前都要贴上新的对联,再挂上两个大红灯笼,来年便是红红火火,顺遂平安。
东宫上下热闹了一阵子,温言叫茵陈跟玄参发了好些赏钱下去,前些时日温言从尚服局那里把玄参的妹妹要了过来,兄妹两个以后也算团圆了,以前玄参总是不好意思开口,萧景和心又不细,哪顾得上那些,温言把人带了回来,玄参激动的不行,一个劲的行礼啊感激啊。
从首饰盒里翻出来好些东西,温言给茵陈,玄参的妹妹玄情,还有延嘉殿伺候的宫女每人发了一件首饰,年岁不大的女孩子哪有不喜欢这些东西的,从延嘉殿出去便戴上了,臭美好一阵子,那些个小内侍可眼馋了。
萧景和叫玄参拿了红纸去延嘉殿,他亲自给温言研墨,温言写了好多好多对联,按萧景和的说法,就是这东宫的每一处殿宇都得贴上,喜庆。
温言字写的好看,萧景和在旁边时不时还要夸上两句。
主子在里屋写,玄参茵陈张太医他们还有宫人在外面贴,浆糊有时候撒了,玄参还要跟张太医吵几句嘴,茵陈跟玄情青玉商讨着延嘉殿和崇文殿要贴什么。
没有任何的猜疑,算计,这里的每一个人都是很用心的在迎接新年的到来,他们也不必去其他宫走动,守着自己这一方小天地已经足够快活了。
晚上的时候,一伙人是坐在一起用膳的,萧景和说:“以前东宫从来没有这么热闹过,现在大家都聚在一起,还分什么尊卑啊?”
他都这样说了,剩下人也不客气,尤其是张太医,坐下来就是胡吃海喝,还跟萧景和抢肉吃。
发现自己居然抢不过他,萧景和放弃了,他瘪着嘴夹别的菜,还一直往温言碗里添。
“多吃点,看你瘦的。”
温言实在吃不下,她本来胃口就不太好,饭量小,入了冬更没食欲。
“你吃你的,别管我。”
好心没好报。
萧景和努力扒饭。
腊月二十九这一日,一切都很平常,也很温馨。
腊月三十,宫中有除夕宴,此等宴会,萧景和跟温言是一定要出席的。
含元殿内灯火通明,朝臣后妃乌泱泱一片,都分不出哪是哪了,萧景和特别烦这样的宴会,吃又不能敞开了吃,还要听一大堆逢迎奉承的话,忒废力了些。
温言今日起来就一直不太舒服,头晕泛恶心的,上了胭脂还能明显能看出来疲惫,本来萧景和都不想让她来的,温言自己坚持着。
这种宴会,历来容易出事,萧景和一个人应付不过来。
她喝了几口热饮,感觉好了一点,目光在殿内流转,忽然对上了萧景知的视线。
萧景知安静了太久,真的让人有些不习惯,但是在没有摸清他的底细之前,温言也不敢贸然下手,她也不打算打招呼,很快别开眼睛。
谢禀跟萧元清坐在了一起,两个老东西互相看不顺眼,说话夹枪带棒,中气十足,完全看不出被气晕和气吐血的情况。
萧嵘侧着身子在跟谢贵妃说话,袁皇后靠近萧贵妃那边,各聊各的,谁也不耽搁谁。
值得一看的便是大殿中央奏乐起舞的宫人,丝竹管弦悠扬,水袖翩然飘逸,舞姬裙摆上的金线随着舞步来回翻折,鲜丽的颜色分外吸引人的眼球,水袖舞罢,胡旋舞上,太乐署中带有胡人血统的舞姬不少,这异域美人跳起舞来格外有味道,温言从未见过这舞蹈,这会看的也是入迷。
宴席之间,觥筹交错,君臣妃子皆是满面春风,这样好的节日,自是要高兴一些。
有宫人从殿外进去,凑到玄参耳边说了句什么。
玄参双眼微睁,他上前俯身道:“殿下,良娣,温老爷和李夫人在宫门外。”
温言很惊讶:“我阿耶阿娘来了?”不知何时起,她没有再叫父亲母亲,而是叫了更亲近的称呼。
她看向萧景和,“要不我先走,你继续留在这?”总不能东宫不留人吧,那多不好。
萧景和不干,他早就不想待这了,温裕来了他当然要亲自去接。
“我跟你一起去。”
他起身对着萧嵘拱手,“陛下,臣忽感不适,和良娣先行回宫了。”
萧嵘蹙眉,到底还是放了他走。
出了含元殿两人直冲着宫门口去,温言还寻思着怎么这么久温裕都没有来信,感情他是从江宁跑来了长安,他也不提前说一声,她也好早作些准备。
路上温言叫茵陈先回东宫:“让画珠备膳,阿耶阿娘喜欢吃什么你知道的。”这个时候过来,他们两人肯定还未用膳。
萧景和也做出反应,再吩咐了句:“顺道叫人把昭庆殿收拾出来。”
萧景和以为他见了温裕会更激动,没想到温裕比他还激动,直接冲了过来揽着他的肩膀一阵猛拍,“景和贤弟,愚兄不远千里来看你,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你不拍我我会更高兴。
萧景和忍着一口气,笑着说:“温兄来了怎么不提前说一声,我好叫人去准备。”
“哎呀,意外才是惊喜嘛。”
温裕说罢又凑到温言身边去,“这么久没见到我的阿言了,瘦了。”他感慨万千,一晃啊就快一年了。
萧景和没说话,哪里瘦了,温言这些时日吃好的喝好的,被他养的还多了几两肉呢。
温言见到温裕跟李氏很是开心,她问:“怎么突然来长安了?”
“我和你阿耶想你想的厉害,就打算以后都留在长安了,这一次,你张伯父也来了,我们想着这样就能一直陪着你了。”李氏握住温言的手,不见还好,一见面她这眼泪都忍不住往下掉,这么些年,还是头一次跟女儿分别如此之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