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没听靳长循说话,又自顾道:“今日你可是排了一出好戏,萧景知一拨人马不够,自己还得添上一波厉害的,非得让我们这边也死几个人,来更好的帮你争取什么,靳长循,你的心,不对,是李玄舟的心可真黑。”
宋寞拿扇尾戳了戳靳长循胸口的位置,开扇笑着离开。
靳长循看着巍峨皇宫,他大概明白,蔺修让他来做什么了。
所有人都走了,慕织才再次出现在宫门口处,目光幽深,神色晦暗。
她是性格有残缺,不是脑子有问题,这一年多,他们都对殿下闭口不谈,仿佛以前的交好都是假的一样,她不是没怀疑过殿下的死,只是当时所有相关的人都不知所踪,让她无迹可寻。
尤其是蔺修,他从前和殿下那样好,在殿下死后没见他有一点悲伤,慕织怎么可能不怀疑。
好在,殿下回来了,该问的该知道的,她都会弄清楚。
第五十七章
温言曾经幻想过他们知道她还活着的时候会是什么样的,震惊或是愤怒,悔恨或是厌恶,唯独没有想过现在的情形。
慕织来了东宫以后一直哭,怎么也停不下来,萧景和最怕人家哭了,他说了两句,慕织不但没听还哭的更厉害,抽空还怼了他一句:“你闭嘴!”
她还有脾气了?萧景和不受这气,差点跟她吵起来:“你讲不讲道理?你害我受伤了我都没找你算帐,现在你在我的地盘上哭,我说你还不行了?”
越想越来气。
温言拉了他一下,示意他忍忍,萧景和又不高兴了:“你怎么不拦她,你又偏心。”
温言:“……”
“慕织性格有点问题,你不让她哭好她会乱发脾气,到时候可没现在这么好过,东宫她都能给你拆了。”
慕织对她的依赖性极强,最开始跟在她身边的时候,慕织很多行为都很反常,李玄舟还老说她是傻子,那时候她很弱,但是就那么几句话她记恨了李玄舟好多年,后来功夫好了,很平常的一天,她去掀了李玄舟家,还把人丢到了大街上,两个人就为这事天天吵架。
谁来劝都没用,慕织根本不听,后来闹的太僵,还是温言找了慕织过来谈谈,慕织这才跟李玄舟和解,但也由此染上了坏毛病,温言一说她她就哭,能哭上一整日的那种,有一次靳长循被她烦到了,吼了她一句,慕织追着靳长循打了三天。
听完这些事迹,萧景和沉默了,他没有靳长循那么扛造,还是忍一忍吧。
温言颇为无奈地捶了捶腿,这夜色深深,也不知道慕织要哭到什么时候去。
但是她的表现,大概率上没有让事情朝着坏的方向发展。
慕织哭着哭着喘不上气来,一抽一抽的,看的萧景和可害怕了,生怕这人倒在了东宫,那他真的跳进黄河都洗不清了。
“好了!别哭了!要殿下殿下不就在这吗,有事说事哭什么哭,烦死了,你再哭我就把你赶出去,真是够碍眼的。”萧景和真忍不了了。
慕织抽抽嗒嗒的擦了擦眼泪,哭的通红的眼睛直勾勾地看着温言,说话都连续不断。
“臣就知道,殿下,殿下,一定会会,回来的。”慕织大喘着气,双肩剧烈耸动,真哭的狠了,收不回来。
萧景和暴躁的倒了杯水给她:“喝!”
这会慕织脾气好的很,甚是乖巧的接过杯子。
“哭好了就走人,我没什么好跟你说的,现在我已经不是大燕的长公主了,跟你跟靳长循他们也不会再像当初那般,我也不在乎你会不会跟他们说我是谁,但你说的时候记得帮我带一句话,叫他们把命留好了,我会亲自去取。”
心软可以有,但是温言不是好了伤疤忘了疼的人,跟慕织亲是一回事,扯上仇那又是另外一回事。
话说到这个份上,慕织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她问:“真的是靳长循他们合谋害了殿下?”
温言抬眼看她,讥笑开口:“撇得这么干净,难道你就没有参与吗?”
没有慕织的令牌,明华宫朝阳殿蔺修他们是进不去的,凭慕织的本事,令牌也不会丢,不是她自愿给的,哪有那么容易进去。
慕织被她说的愣住,她何时参与过这些事情,“殿下,我真的没有。”
“慕织愿以性命发誓,绝对没有做过任何伤害殿下的事情。”她起身跪在地上,双手托住鞭子置于面前,“昔年殿下将此鞭赐予臣,臣起誓此生效忠殿下,绝无二心,无论何时何地,臣都不会违背誓言,若是殿下心存疑虑,臣愿以死明志。”
誓言说的太诚恳,叫人找不到怀疑的理由。
温言跟萧景和对视一眼,随后问:“但是没有你的令牌,入夜之后明华宫的宫门和朝阳殿的殿门都不会再开,蔺修他们一路畅行无阻,这你怎么解释?”
“令牌?”慕织更为迷茫,“这个,臣是真的不知道。”
问了半天也是白问。
温言许久没说话,看向慕织的眼神愈发复杂,她最开始也不相信慕织会参与,但是事实让她没办法不怀疑,现在慕织的每一句也都不像假话,她可以相信她,可绝对不会再像以前那样倾心托付。
她起身去翻了放在窗边的小匣子。
“这里面是毒药,你喝了,我就信你。”
慕织没有迟疑的接过,取出塞子就直接往口中倒,萧景和都有些动容。
如果是装出来的,这戏未免也太真太好了。
“慕织的命是殿下给的,殿下想要做什么,臣都会支持。”
温言呼出一口气,但愿这一次,她没有再看错人,即便代价是在可控范围内。
“行了,起来吧。”温言抬手把慕织拉了起来,这会她眼睛都是肿的,回驿馆之后宋寞那里倒还好说,靳长循没那么容易放过。
“今晚你就留在东宫,明日再回去吧。”
慕织有些惊喜,她问:“那我今晚可以和殿下一起睡吗,我还有好多话想和殿下说。”以前在大燕她也经常和温言睡在一起的。
萧景和瞪她:“不行!”
刚来就想抢他的位置,便宜怎么那么好占呢。
他大步走过去把温言拉了过来,也没什么顾忌的就把温言抱住,生怕慕织来抢,“她还有孕在身,你压着她怎么办?”
“我不会!”慕织气的跺脚,随即反应过来,惊奇道:“殿下你怀孕了?”
“小殿下多大了?”从前慕织就想着日后殿下有了孩子,她就可以带着小殿下出去玩,还可以教他功夫,在大燕没有实现,如今有机会了她自然不会放过。
“快四个月了。”温言小腹已然隆起,关于做母亲这件事她也越来越期待,这个孩子来的虽然不是那么是时候,但是既然有了,她也一定会保护好他。
得知了这个消息,慕织想跟温言一起睡的欲望更强烈了,她摇着温言的胳膊,“殿下,我们这么久没见,我真的很想你。”
萧景和眼睛都在冒绿光,抢他的位置还跟温言撒娇,到底有没有把他放在眼里。
他也去摇温言的胳膊,“温言~”
尾音拐着好几个弯,听的温言头皮发麻,她拍了拍萧景和的肩膀,“好了好了,你回崇文殿去睡,慕织就在这睡一晚而已,快去。”
萧景和委屈至极,瞥见慕织那得意的眼神和笑容,他怎么就觉得不止一晚呢。
后来事实证明他的感觉是对的。
这一晚温言跟慕织压根没睡,两个人越说越兴奋,慕织在知道了当时发生的事之后,骂了那四个人大半个时辰,怨气冲天的,就差点拿着鞭子去索命了。
不可否认他们对她都很好,可是殿下对他们也很好,背叛的彻底,还要了她的命,慕织没有办法原谅。
这是个沉重的话题,说着让人难受,温言给绕过去了。
后来慕织就一直问她这边的事,温言有选择的说,避重就轻,如此慕织还是听的很开心,她接过话茬去,又是说了一大堆,当然,嫌弃萧景和的不在少数。
她还问温言:“我能摸摸小殿下吗?”
当手覆上去的时候,慕织觉得好神奇,一个新的生命正在成长,她想小殿下日后一定会很像殿下的,到时候她一定会对他很好。
抱着这种心态,在后来这孩子越来越像萧景和的时候,慕织就不是那么喜欢他了,还老跟人家抱怨这孩子真不会长,吸收的都是糟粕。
气的萧景和差点跟她打起来。
当然,这都是后话了。
翌日萧景和过来的时候,便见两个人眼下乌青还精神亢奋,一时也没了话说。
“殿下,臣该回去了,靳长循他们那边,臣会拖住的,臣会为殿下的回归做好准备。”
慕织握着鞭子,面露愧色,“昨日是臣鲁莽,险些伤了殿下。”
萧景和倚在门边冷哼:“你还知道啊。”
就不太明白这两个人怎么这么看不顺眼。
慕织临走前问萧景和要了酒,萧景和眼看着她脸不红气不喘的灌了两三坛,还往自己身上撒了好多。
“还挺机灵的,也不像是傻子啊?”她走后萧景和还在咕哝。
温言无奈的看着他,“再说一遍,慕织是性格有残缺,不是脑子有问题,她很聪明的。”
萧景和悻悻然,他又问温言:“你昨日给她喝的是什么?”
“蛊毒啊。”温言答的很自然,“如果慕织真的忠心,什么事都不会有,否则,她一定会死。”不计后果的去相信,温言吃过一次亏,不想再来了。
“你哪来的蛊毒?”萧景和就很好奇,怎么温言这里稀奇古怪的东西那么多。
“阿耶给的。”
果然,神通广大的还是温裕。
萧景和看着温言,一言不发的就去抱她。
“你放心,我永远都不会背叛你的。”被最信任的人害了是什么滋味萧景和不是那么的清楚,但他知道一定不好受。
温言知道他是在安慰她,却还忍不住逗他。
“你也放心,不会有这个机会的。”
“因为凭你的本事,你在背叛我之前就会先被我灭了。”
笑容逐渐凝固。
萧景和气的跳脚,“你又嫌弃我!”
第五十八章
“你去哪里了?”靳长循瞥见慕织身影,扑面而来的酒气让他忍不住蹙眉,本想责备几句,看见她眼眶还泛着红,精神不太好的样子,靳长循只是叹了口气。
“慕织,这是在大梁,你不要任性。”几句话他说的分外无奈。
“怎么,嫌我太闹腾了?是你带我和宋寞来的,要怪只能怪你自己,你要看我不顺眼的话,我走就是了。”慕织张嘴就是刺,经过靳长循身边的时候狠狠撞了他下,靳长循恼火又拿她没办法。
见着宋寞出来拉走了慕织,他眼中阴翳的光芒更甚,这丫头当真越来越没规矩了,原先见她可爱,还愿意对她好几分,自打温颜死后她便各种胡闹,若不是宋寞护着她,蔺修不许他对慕织对手,当日温颜死的时候他就把她也带上了。
靳长循比不得蔺修和李玄舟聪明,可他也不是傻子。
慕织是绝对不会无缘无故对人动手的。
这一次,他要亲自去试探。
一池腥风血雨还未上演,千里之外的宁谧显得格外难得。
巍峨秀丽山水跃然纸上,狼毫挥洒,墨迹斑驳,笔画行云流水,气息沉稳逸然,清俊温和的男子将画卷抬起,仔细观看几番,并无任何不满后才拿到通风处晾着。
“这个时候了还有闲情逸致作画,稳如泰山,不动分毫,不愧是丞相啊。”
李玄舟掐着嗓子开口,他容貌阴柔,眉眼精致,生得红袖相貌,永远都在笑却不会让人察觉到他真正的想法。
蔺修没有理他,继而折返回去收拾桌案,他动作轻柔,进退有度,看着便是温润君子的做派,叫人忍不住侧目。
“蔺修,说话。”李玄舟笑意有了些变化,语调也颇为阴沉。
“你想让我说什么?”蔺修反问,平静淡然的眸子盯着李玄舟,他的不客气也并没有让他生气。
“你跟萧景知之间到底存在什么样的联系我不管,你想借着大燕的力量去帮他,我也可以不管,但是你让靳长循南下,除了帮他,究竟还有什么目的?”
李玄舟不跟蔺修绕弯子,他早就知道那两个人之间存在某种交易,只要不损害到他的利益,他可当作不知道,原先沉寂了那么久,这一次蔺修一口气派了三个人去大梁,他居心何在。
“出使大梁,怎么都应该是我去,你让慕织和宋寞去,我真是不得不怀疑你的用意啊。”
蔺修洗笔的动作未曾停滞,他淡然开口:“李玄舟,你管的太多了。”
生气了?他更觉得奇怪。
“加上宋寞也就罢了,你肯让慕织走,我怎么就觉得,跟温颜有关系呢?”他们六个人同生共死过,谁都了解彼此,无非程度高低,李玄舟很清楚温颜在的地方慕织一定在,那样一个人,怎么死了都不让人安心。
蔺修终是正经的对上了他,说:“她都死了多久了,你在胡思乱想什么?”
“希望真的是我胡思乱想了,蔺修,千万不要告诉我你后悔了,心软了,请你记住,杀了她的主谋,是你。”
李玄舟笑容邪魅,当年是他挑拨在先,可要是蔺修真的那么忠心,何谈背叛呢。
离开了丞相府,李玄舟才叫了自己的人来。
“传信给靳长循,优柔寡断最会误事,宁可错杀也不要放过。”
宋寞是当日四个人里面最为动摇的一个,温颜喝下毒酒之时他是有上去拦的,只是被靳长循制住,他跟温颜跟的最久,那些感情不是骗人的,慕织则更不必说,要是温颜真的还活着,还在大梁,这两个人去,等于是给她上了一道保命符。
李玄舟不信鬼神,可是温颜他太不放心了,他不想有一丝一毫的差池。
到最后,他坐在马车上对着丞相府的匾额讥笑了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