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怕我不回来了?”温言偏头问他。
萧景和很乖巧的点了点头。
温言并不想骗他,她抱着萧景和的胳膊,每一步都走的很慢。
“我一直觉得,每个人都有自己生来需要承担的责任,生在皇室,权势地位荣耀都有了,得到的很多,需要付出的也很多,我承担了做公主的责任,在国家危难之时挺身而出,即便最后未得善终,我依然肩负着很多东西。”
“萧景和,”她叫他的名字。
“我在听。”
“我希望我能留下来,和你在一起,我们会一直好下去,有阿耶阿娘,有孩儿,还有很多的朋友,说句实在话,我在这里得到的温情比在大燕多,我在这里活的比在大燕轻松自由。”
“可是我始终有自己不能抛弃的责任,我是个记仇的人,我也不能放下从前的仇恨,如果任务完成了,我会回到大燕,重新成为温颜,去报仇,去重新任用贤能之士,让大燕基业更稳。”
“我也不知道这要多久,但我想说,我一定会回来,不管什么时候。”
“所以到时候,请你等等我。”
不计后果,不问时间的去等待,她不知道他愿不愿意。
隔了好久,对面人才小声说了句,“那,那我等你一年。”
“不够。”
“两年。”
“不够。”
“那,那三年?”萧景和要疯了,“真的不能再多了!”
媳妇要跑,还是三年,他未免活的也太煎熬了,一想到温言离开后,他抱着孩子独守空房的场面,他就胸闷气短到想要晕过去。
温言笑着说:“那我要是超过三年了,你就不等了?”
嚣张的气焰灭了个一干二净,萧景和哭丧着脸,“等。”
其实不管多少年他都会等的,这辈子也就是温言了,大不了他以后跑去大燕找温言,把朝中事都丢给谢禀他们。
把话说开了,萧景和虽然难受,也不像之前那么郁闷了,只是晚上慕织又要跟温言睡,他就不能忍了。
“你趁早给我让开,这是我媳妇,凭什么让给你啊!你跟个土匪头子似的,天天来东宫抢人,我警告你,我也是有脾气有底线的人!”
慕织气的咬牙切齿,手中的鞭子已经收不住了。
瞧她蠢蠢欲动,萧景和虽然怕,这次还是带了骨气出来的,“怎怎么着,这是我的地盘,你还准备打我?”
说着说着他就往温言背后躲,狠话可以说,他还不想英年早逝。
“殿下!你看他!”慕织一跺脚,愁眉苦脸的望向温言,“臣马上就要走了,这是最后一个陪殿下的晚上了~”
萧景和:“……”
又撒娇,卑鄙无耻,用他的套路。
没办法,温言太吃她这一套,当她看向萧景和的时候,他什么都明白了,“好了,不用说了,我走就是了。”
那离去的背影,孤傲而又哀怨。
两个姑娘晚上躺在榻上又商量了好些事情,温言提前跟慕织嘱咐了,“你回去之后寻个机会,把我的尸身挖出来吧。”
慕织都要哭了,“殿下,我不敢。”
这是大罪啊。
“我到时候回去,自然还是用那具身子,你不把我挖出来,难道要让我在棺材里再被憋死吗?”
说的好像很有道理。
“我明白了。”
慕织沉默了好一会,她侧过身子,把手覆在温言肚皮上。
“真是遗憾,不能看着小殿下出生了。”
孩子已经快五个月了,她应该是没有机会再来大梁了,到时候一切都得靠温言自己。
才重逢不久,马上又要分离,慕织心思敏感,她对温言的依赖性太强,就没忍住一直掉眼泪,温言也哄了她好些时候。
这边温情脉脉,萧景和在崇文殿气的要呕血,玄参在一边伺候着,几次偷偷打量他,那脸色一会比一会差。
慕织的事情他们并不知道,所以玄参根本不明白萧景和是受了什么气。
眼看着萧景和大晚上的出去练武,玄参眼巴巴的靠在门边,感叹了一句:“这主子的心思,我真是摸不透啊。”
今晚有多怄气,第二日送走大燕使臣的时候萧景和就有多高兴。
谢禀看他喜上眉梢的模样,不解到了极点,这太子殿下最近抽风抽的厉害,看来是他布置的功课太少了,得加。
萧景和跟慕织的眼神在空中碰撞着,带着外人不为所知的火星子。
眼看着他们离去,萧景和那叫一个神清气爽。
终于没人和他抢媳妇了。
长安城最终又恢复了安宁,除了温氏愈渐冒头,也没有什么其他的大事。
安逸传到了四面八方,所有人的生活还在照常进行着,温言在东宫好好的养着胎,每日看看书下下棋,听萧景和跟她讲些有意思的事或者朝堂争论,如今谢禀和方亭远都站在了萧景和这一边,他的路走的很顺,萧嵘也是多有看重,若是再有兵权,真的能算是和萧景知分庭抗礼了。
这场争斗到最后竟也只剩下他们两个人,其余皇子差些好运,差些能力,终究是被甩在了后面。
最值得一提的就是萧景成,萧景和后来跟萧嵘提了那事,萧嵘还算良心发现,去看了袁皇后,哪怕次数不多,也够她振作一些了,其实说她坏倒也不至于,就是嘴上跟人过不去,话太多了,这么些年她也没真正动手害过谁,经此一役,她还是觉得牢牢抓住萧嵘更靠谱。
萧景成看到母亲的变化也开心了很多,他是个聪明人,也能看清如今的局势,萧景知太强,萧景和身边支持的人太多,已经没他什么事了,人要有自知之明,就算他不当皇帝,依靠着袁氏,以后也不会过的太差。
所以,他懒得争了,每日就过好自己的逍遥日子,戾气消散了不少,经常出府去玩一玩,竟然还和方青墨搭上了线,那是个顶会玩的主,一起走了几次,两个人倒是愈发亲近,最神奇的是有一次三个人一同出去了,真乃奇观。
曾经看不顺眼了那么多年,就只是因为一件小事,关系缓和了那么多。
萧景成跟萧景和走的近了,觉得他真的没有自己原本想象的那么不堪,他这几次还在萧嵘那里帮他说了好话,衬托得萧景成原来真是太罪恶了。
“五哥,”寻了一个时机,他叫了这辈子都没叫过的昵称,“对不起。”
他小时候跟萧景和一直打架,还老说他没娘,现在良心发现了,是真的觉得对不起他。
萧景和这人不拧巴,别人要是肯低头,他也绝对会给台阶下,“行了,原谅你了。”
太好说话了。
要说他为什么肯帮萧景成,原因很简单,他小时候没有得到太多的母子情份,既然他没有,那就让萧景成那边多一点吧,看在他是个孝子的份上,往昔的恩怨就消了吧。
人总得向前看的。
长安城中风平浪静,也有人向着这宁静之处来。
阳春三月,春和景明,苏林轩便是在日光明媚和煦的日子里来到长安。
温言和萧景和见到了他,也见到了他身边的那个姑娘。
眉眼温和,从容雅致,面容精致的不像话,笑容格外有吸引力,她身上温润的气息让人太想亲近,而那熟悉之感令温言愣怔许久,不该还在的人终究还是回来了。
“妾颜若,见过太子殿下,见过良娣。“
第六十二章
温言不知道该怎样描述自己的心情,若论亏欠,她觉得这辈子都是欠颜若的。
甚至顾不上和苏林轩寒暄,温言草草说了几句,丢下萧景和同苏林轩交谈,她把颜若拉入了房中。
喉头发涩,看着颜若,温言有万语千言却说不出来。
她向颜若行了大燕长公主的最高礼仪,双膝跪地,双手举过头顶再覆于地面,额头覆上,在此之前,除了她阿耶,没人受过这礼,可是温言觉得,这是她应该做的,她欠颜若一条命。
颜若被她吓到了,连忙把人搀扶起来,“殿下快些起来,妾受不起这礼!”
温言握住她的手,有些激动,“你当然受的起。”
她占了她的身子复生,享受了她父母的宠爱,获得了原本属于她的一切,她永远都欠她的。
“你,你怎么会来长安?”温言气息不稳的问她,相比于这个问题,颜若明白她其实更想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活着,还换了副模样。
颜若也不知道该怎么说,她就像是做了一场梦,倒在了江宁栖霞山上,睡了好几个月,醒来成了没有身份,没有归属,什么都没有,只有一个名字的颜若,她面对的是全新的相貌和自我。
和颜若一同出现的是一个包裹,里面有衣服有银钱,还有一封信。
她复生的代价就是,永远不再做温言,只做颜若。
温言抿了抿干涩的唇,头一回觉得自己罪不可赦,“是我对不住你。”
“没有对不住,说起来,妾应该谢谢殿下,帮妾照顾着阿耶阿娘。”
颜若真的怪过她,自己拥有的一切都成了别人的,可日子久了,她想的愈发清楚,是生是死都是她的命数,她本该命丧栖霞山,无论之后发生什么事都和她无关了,温言的到来只能说是缘分和天命。
“妾并不知道这一切到底是为什么,妾的复生同样荒谬而又匪夷所思,只是妾觉得,这是天命对妾的补偿。”更确切的说,颜若觉得那是在她命尽之时将身体给了温言的补偿。
颜若后退半步,朝着温言微曲了身子,她微蹙双眉道:“妾此来长安,绝对没有任何破坏如今的安宁的意思,只是,妾要同林轩哥哥成亲了,这一次,是来给温老爷和李夫人送请柬的。”
有些可悲,她只能叫自己的父母温老爷,李夫人。
连温言听着都觉得心酸。
“他们还是你的父母,即便不能相认,认作干女儿也是可以的。”
颜若淡淡的摇头,“我既已复生,便要为此付出代价,永远不再做温言,现在只有你了,无论是大燕的长公主殿下还是温裕的女儿,都是你,也请你,以这个身份好好的活下去。”
活下去,这是死去的温言对活过来的温颜说的话。
那年栖霞山上,她们曾经有过短暂的交流。
公主与商户女,两个没有丝毫关联的人,最后成为了一体。
温言低下了头,她想尽力的补偿颜若,没多会她才后知后觉,“你与苏林轩?”
成亲,这又是怎么一回事?
这些时日发生的事情足够多,温言经历着全新的一切,颜若也是,她们二人在房中谈了许久,听她一字一句的说,温言才了解了个大概。
颜若是在扬州的某一个小村庄醒来的,那里的人都当她是过路人,不曾问过身份,看她一个女儿家娇弱无依,便叫她住了下来,那里民风淳朴,虽是小村庄,可百姓生活也算不错,颜若不能回去,也不知道该怎么办,留在那里对她来说似乎是不错的选择。
那些时日除了思念亲人时会很难受,颜若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心绪起伏,她原先虽说过惯了娇小姐的日子,可是温裕夫妇把她教的极好,她懂得感恩,也能安于平淡,她和收留她的那户人家相处的非常好,一度认了人家做干父母。
那户人家还有个女儿,比她大两岁,那是个极为热情开朗的姑娘,她教颜若剪纸叠花,再拿到镇子上去卖,颜若学了不少东西,村民见她生的好看,人又乖巧懂事,对她也多有关照。
总而言之,颜若复生后的日子过的很舒心。
再次遇见苏林轩是在扬州的一个小镇子里,苏林轩一位朋友住在此地,他抽了时间过来看看,在繁华熙攘的街道里,颜若看到了苏林轩。
从未消退过的情意经历了生死之后更为浓烈,颜若原先顾忌太多,重活一次她要明快自得。
颜若从旁边卖花的小娘子那里买了一枝花,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直接丢到了苏林轩身上。
命定之人不管怎么样都会走到一起,哪怕颜若的上辈子没能亲口说出喜欢,她也依然等到了自己的林轩哥哥。
后面就进展的很顺利,苏林轩带了颜若回家,苏家二老在这方面颇为开明,儿子都快三十岁了,还能主动说喜欢人家小娘子想成家太不容易,他们要是不答应,只怕日后半截身子进了棺材都还看不见孙儿,总归他们家已经够有钱了,门第什么的不重要。
该定下的都定下了,苏林轩也想带颜若出来玩玩,索性就来了长安,来看看温裕张允,也算一举两得。
听完这么长一串故事,温言松了口气,还好,她过的很好。
“恭喜你。”
颜若笑的腼腆,她真的没有在乎那么多了,不能常伴父母膝下这会是终身的遗憾,但是她相信温言会帮她做好这件事,在失去过一次生命后,她更看重当下拥有的一切。
两个人一同出去后,萧景和跟苏林轩还聊的起劲,萧景和能说,苏林轩见多识广怎样都插得上话。
萧景和都没有反应过来情况,他还很不解的问:“你们俩是一见如故吗?”
温言什么时候这么热情了,才见第一面就拉着人家去屋里说话。
感叹于他这个不会转弯的脑子,温言面上笑了笑,“是很投缘。”
苏林轩见了温言,还是很认真的躬下身子行礼,“某见过良娣。”
他看温言的眼神再不掺杂任何男女之情,从她跟萧景和离开江宁的那日起,苏林轩已经试着放下那段情意了,她会有更好的未来,他也应该向前走,更何况,现在颜若在他身边。
颜若走去了她身边,两人对视那一瞬间,萧景和别开了眼去,未免太柔情蜜意了。
他试着往温言身边挪,“要用膳吗?”已经午时了。
温言深吸一口气,笑着说:“除了吃,你还会什么呀?”破坏气氛就他最在行。
萧景和委屈极了,他会的可多了,再说明明就到饭点了。
今日是他们一道来了温府,温裕跟李氏不知道去了那里,他们两边都跑了空。
饭桌上温言在跟颜若说话,苏林轩在看颜若说话,萧景和在专心吃饭,果然,温家的伙食才是最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