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土里挖文物——兰芝
时间:2021-08-23 08:43:20

  他们并不在乎这个社会给予了他们什么,他们只在乎自己要做什么。
  矢志不渝,一往无前。
  无私得让人生气。
  林晏晏不对劲,最先发现的,是她的室友乔潇。
  乔潇很担心林晏晏,她睡眠浅,这几天,连续几个晚上都被林晏晏哭醒。
  林晏晏就缩在被窝里,像小猫一样抽泣,一张脸哭得通红,要多可怜有多可怜。
  她把她摇醒,问怎么了,林晏晏也只说是做了噩梦。
  只是这天天做噩梦也够让人犯怂的。
  乔潇没了办法,偷偷从冯爷爷那里要了几根大蒜藏在床头边。
  驱鬼降魔。
  然而,封建迷信似乎没有什么用,林晏晏睡着了还是哭。
  她愁得问江洋,“学长,老做噩梦可怎么办啊?”
  江洋挑挑眉,坐正了,“你做噩梦了?是不是最近压力太大了?我凶你太过了?”他还有些自知之明,知道自己严厉的时候像鬼!
  好在乔潇小喇叭十分友善,没有打趣他,直说:“不是我,是晏晏,最近她夜里老是哭。”
  “哭?”江洋挑眉,看着站在不远处,盯着红柳看的林晏晏,怎么也看不出他们学院的冷美人会哭,想了想说,“我和褚云讲一下吧。”想着又问:“是住得不习惯?”
  乔潇不挑,虽然一开始也觉得寒酸,但将心比心下来也还可以接受,“总比你们男生在教室里搭通铺强吧。”
  江洋点点头,觉得小姑娘很上道。
  站起身来,准备去和褚云聊聊。
  才走出几步,忽然顿住,一巴掌拍在自己脑门上,“哎呀,我忘了个事。”
  “唉?”乔潇懵懵看他。
  “明天疆大新闻系的同学会来采访我们,得多准备几个人的饭菜,我要去和冯爷爷吱个声。”
  “疆大新闻系?”
  “是的,都是实习项目。”
  \"那褚云学长那里?”
  “我先去一趟吧。”江洋见她眼巴巴看着,选择速战速决。
  褚云自然感觉到了林晏晏的疏远,但是听到江洋说她最近经常做噩梦也是意外,点点头,看见林晏晏站在一树红柳边,直接就走了过去。
  他想了想,找了个话题,“林晏晏,下午你和我一起去县里接民工师傅。”
  考古队经过几天的努力,通过钻探和三维扫描技术全方位弄清楚遗迹的大致范围后,已经将北瓮城工地的探方打桩拉线布设完成,接下来的探方早期耕土层清理工作,就需要民工师傅的帮忙了。
  林晏晏也是进了文博学院以后才知道,我们脚下的泥土竟然是有记忆的!
  它们一层一层堆叠在一起,越是上层的泥土离我们的年代越近,越是下层的泥土离我们的年代越远,不同朝代的文化层可能在三米左右。
  所以刘老师会在课上说,“现代挖掘机的破坏力量,远超过古代的战火。”
  现代建筑的地基常常都会打到十几米甚至几十米,一挖掘下去,就到了深土层,把文化层彻底打穿,破坏了,这样机械的破坏能量,远远超过了我国历史上任何的一个时期。
  然而,社会需要进步,人们的生活水平要提高,城市建设的速度需要推进。
  有前进就会有牺牲,背道而驰的,就是文化地层所遭遇到的暴风雨式的破坏。
  也因此,文物局局长要低头说着恳请。
  也因此,考古部门与城建部门、开发商之间大大小小的摩擦不断。
  到底是为了死去的人活着,为了过去的文明活着,还是为了活着的人更好的活着,为了现代文明而奋力前行,如何得到一份平衡,如何获得彼此对对方的尊重,是一直争执不下的矛盾。
  话题回到土层清理工作,土地最表面的耕土层对考古而言并没有太大的意义,是可以毫无顾忌直接清理掉的,考古工地现场的整理,土方清理运输等大量的体力活,也不可能让考古队员全部来扛。
  所以,民工几乎是考古队必要的固定的组成部分。
  准确的布方之后,民工师傅们就可以加入了,负责挖土、出土、运土,回填等工作,既节省了时间,也保存了考古队员的体力。
  当民工师傅将探方最表面的耕土层挖掉以后,考古队员就可以拿着手铲,像刮灰一样慢慢地刮地,通过感受土的质感、颜色、包含物、声音变化,以此来分辨遗址,分辨地层。
  “我去接民工?”林晏晏回过身,捂着手,蹙眉看向褚云,“为什么是我?”
  “你的手怎么了?”褚云注意到了她的手。
  “没什么,刚刚被蜜蜂蜇了一下,我可能得请个假回去挑刺了。”林晏晏拧眉,摊开捂着手背的手。
  其实只是一眨眼功夫,被蜜蜂蛰过的部位就已经肿起来了,白生生的手背上登时红得刺目。
  林晏晏咦了一声,觉得丑,辣眼睛。
  褚云却是蹙眉,拉过她的手就问:“你有心慌气闷的感觉么?”
  指尖相碰,林晏晏奇怪地看他,无所谓的态度,“就是伤口疼,我回去拿眉镊把刺钳出来就好了吧。”
  褚云却拉着她就往外走,温热的手掌握着她的手腕不放,“不行,用镊子夹毒刺,会把毒刺内的残留毒液再次注入体内。”又问她:“你真的没有别的不适感?”
  “没有。”林晏晏摇头,觉得手背和手腕都有点痒了,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
  “你看清楚是什么蜂了么?是黄蜂还是蜜蜂?”
  “哈?”林晏晏被问懵了,笑道:“学长,我城里长大的,五谷不分,我不知道啊!”
  褚云无奈,深深看了她一眼,一面走一面抓壮丁,“刘淼,林晏晏被蜂蜇了,去找肥皂水和醋给我,多弄一点。”
  又叫住听见他的话急急跑过来的乔潇,“你去帮我们和刘老师请假。”
  说完这些,才又回过神和林晏晏说话,“这两种蜜蜂的蜂毒是不一样的,蜜蜂的毒液为酸性,适用肥皂水冲洗。黄蜂的蜂毒为弱碱性,适用食醋擦洗。”
  说着已经到了办公室门口,留她在门边,独自敲门进了办公室。
  不一会,褚云拿着针和打火机走了出来,随意往台阶上一坐,就朝林晏晏招招手:“快过来,我给你挑刺。”
  也就在这时,刘淼及时捧着个脸盆急急跑了过来,他满头是汗,把脸盆往地上一放,反手从自己的连衣帽里又掏出一瓶醋,气喘吁吁地问:“学长,我还要干嘛?”
  “手机拿出来,开导航,去县医院。”褚云头也没抬,一面安排刘淼,一面盯着林晏晏手背上的肿包找蜜蜂刺。
  林晏晏被褚云拉着手,都不觉得疼了,就是痒,越来越痒。
  褚云找了一会,就找到了蜜蜂刺,他好像很急,用打火机迅速烫过针头,只说了一句:“不要躲。”就要直接下了针。
  林晏晏吓得闭上了眼,四周的声音都被放大,她好像听见了褚云的呼吸声,很轻,像是吹在耳边的风。
  她没想到,有一天,她的男神会用针来扎她。
  很慌,心都有些砰砰跳。
  然而,想象中的刺痛没有到来,依旧是痒。
  她听见褚云舒出一口气,说:“挑出来了,完整的。”
  应声而落的是刘淼的惊呼,“林晏晏,你脖子后面怎么红了?”
  后面发生的事情就有些混乱了,褚云直接撸起她的衣袖,盯着她起了红疹的手臂,急忙问她:“林晏晏,你真的不觉得心慌气闷么?”说着,抓起她的手就往肥皂水里泡。
  腌泡菜么?
  哎!不是!
  我被你这么认真看着就心慌气闷啊!
  林晏晏只觉得她更痒了,到处都痒,心也痒,她苦着脸,哪儿都想挠,“我痒的难受。”
  “撑住。”褚云放下针,抱起她就往车边跑,“我们去医院。”
  又朝刘淼喊,“把你的手机给我。”
  林晏晏一手的泡沫水,就这么直咧咧地洒在了他的黑色卫衣上。
  “有这么严重?”刘淼惊讶的叫声响起,车已经开出了遗址大门。
  天气有些燥热,手机导航里发出的声音有些机械。
  褚云一点犹豫也没有,把车开到了八十码。
  简直是无底线地在飙车,好在四面空旷,都是土路,连个红灯也没有。
  另一只手机还在拨打电话,一直是占线,一直在重拨。
  林晏晏忍住想要挠痒的冲动,指了指手机导航干笑,“我更喜欢志玲姐姐。”
  “没有。”褚云的声音有些生硬,又说:“继续拨,拨通为止,救你自己的命。“”
  入眼都是黄沙,有只小沙鼠嗦的一下跑远,变成了一个黑点。
  林晏晏抖抖脚,试着让自己别这么痒,“没这么严重啊,我刨了芋头手也会痒。”
  还救命?命哪能有这么弱?
  “林晏晏!”却哪想褚云沉下了声,他异常严厉地瞪了林晏晏一眼,用从未有过的严厉口吻对她说:“收起你的漫不经心,自中国有考古队以来,考古工地就没死过考古工作者,我不希望你成为开先河的那一个。”
  “生命没有这么脆弱吧?被蜜蜂蛰了一下而已,如果这都会有事,养蜂人早死光啦!”林晏晏诧异地看向褚云,他的侧脸好像是被精雕细琢过,年幼时的婴儿肥已经褪去,好看得能让人移不开视线。
  真是实实在在的芳心纵火犯。
  “生命就是如此脆弱。”褚云笃定,脚下加速,车开得更快。
  就在这时,电话接通了。
  几乎没有废话,褚云的声音有条不紊:“您好,我姓褚,有一位病人将会在十五分钟后到达急诊科,她被蜜蜂蜇伤,已经出现了过敏反应。对,起皮疹,还未出现呼吸不畅。请准备肾上腺素,吸氧,静脉输液扩容,抗过敏性休克治疗,并请喉科医生会诊,以防喉头水肿压迫气管。我的车牌号是,********,好的,谢谢。”
  林晏晏睁大了眼睛望着褚云,看他像看外星人,电话被挂断后,终于忍不住说:“喉科医生会诊?压迫气管?”蜜蜂蜇一下而已啊大佬!
  “你最好祈祷不会发生这种情况,不然紧急气管切开,你漂亮的脖子上就会留下一道永远抹不掉的疤。”
  林晏晏愣住,又因为他严肃的模样说不出否定的话,抿抿嘴,嘀咕,“这一点都不好笑。”
  又想,为什么考古系的学生说医学用语这么溜?
  简直闻所未闻,难以想象!
  这时,林晏晏依旧认为,生命是顽强的,无坚可摧的。
  车子驶进县医院大门的时候,她都还觉得褚云是在小题大做。
  直到她忽然喘不上气,全身发抖,整个身子都软了下去。
  他被褚云横抱着冲进了急诊科,推进了抢救室。
  好像过了一个世纪,但其实不过只有十分钟而已。
  林晏晏缓缓睁开眼,脑海里仍旧萦绕着褚云的声音,他跟着病床在跑,对着已经迷糊了的她在喊:“坚持住,林晏晏。”
  护士在病床边给林晏晏测血压,见她睁开眼,终于松了口气,看着她感慨:“你真幸运,男朋友送来的及时,没有出现严重的后果。你刚刚心率都130了,不及时救治会有生命危险的。”
  “不只是脖子上多一道疤?”
  “过敏性休克会死人的。”
  “哎,我脖子开刀了么?”林晏晏后知后觉,抬手就要摸脖子,好像不痛哎?
  “没有。”褚云宁静的声音从门边传来,冲护士点了点头,才继续说:“你够争气,漂亮的脖子保住了。”
  \"可我刚刚感觉被人掐住了脖子。”林晏晏瘪嘴,后知后觉,眼眶通红,这才真的知道后怕了,“褚云,你救了我的命了唉!”
  护士误解了他们的关系,笑了笑,善意地说:“以身相许就好了。”
  林晏晏老脸一红,就听她又和褚云交代:“你们留在这休息四个小时,没问题的话就可以离开了,这几天注意休息。”
  “好的,谢谢您。”
  “谢谢。”林晏晏也跟着说,目光渐渐又移回褚云身上,可怜兮兮地看着他,“学长,你救了我的命,我是不是真的要以身相许了啊?”
 
 
第16章 
  以身相许这种套路,要是放在古代,就是一段佳话。
  放在现代,却是玩笑话。
  褚云没当真,笑了笑,问她:“你想吃点什么?”
  他一问,林晏晏就觉得肚子饿,“啊,我想吃肯德基,想吃很久了。”
  褚云愣了一下,没想到竟然是这个菜单,“炸鸡?”
  “还有土豆泥!蛋挞!”林晏晏笑眯眯,才经历过的死里逃生就像是一场梦一样。
  “我去买,你在这里休息。”褚云拿出车钥匙,看了她一眼就往门外走。
  少年的背影像松竹一样,挺拔,清隽。
  林晏晏盯着他的背影,直到再看不见。脑海里闪过他飙车的样子,闪过他抱起她疯了一样朝急诊室跑的样子,他的发梢在风中飞扬,汗水从额头滑过,掉在她的脸颊上,有点烫,让她在昏迷之中有一瞬的清醒。
  她甚至可以感觉那一滴汗水被拉上了慢镜头,缓缓地滴落,很璀璨,满含着他对生命的敬畏和对他人的善意。
  就像小时候他轻轻拍她的头,对她说,“但是,我们会记得。”
  林晏晏眼眶有点热,敷着药膏的手轻轻敲着床头边的铁栏杆,低低嘀咕,“以身相许,也不是不可以啊,我们老林家都是知恩图报的人。”
  她曾经以为,以她的聪慧,她可以轻易窥见人生的全貌。
  譬如,如果她一直在文博学院,她的余生可能就是在博物馆里拿着一份死工资,永远不可能在经济上制霸一方,扬眉吐气,出人头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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